楊柳應了,離開方家。她先回了貨行一趟,如今她主要的起居都在貨行。小院裡,隻是三不五時,或者是有事的時候才回去。“高大哥。”她進了院子,看見高樓正在樹下讀書。教授他們學識武藝的先生,已經完成了任務。接下來,由他們自行學習。“楊柳來了,快來坐。”高樓揚聲道:“妹子,你柳姐姐回來了。”高露笑著從屋裡出來,叫道:“柳姐姐。”她不擅言辭,叫了一聲便鑽去了廚房,沒多大功夫便端出來一托盤麻花,放在楊柳跟前。“今天一早新炸的,正好你回來了,一起吃。”高樓招呼著楊柳。楊柳也不客氣,他們幾個人不是家人,卻勝似家人。一家人,有什麼好客氣的?她拿起一根麻花,“嘎嘣嘎嘣”嚼了,用手接著漏下來的碎屑,連連讚道:“嗯嗯,好吃!高露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被她這麼一誇,高露顯得很是不好意思。吃完一根,楊柳問道:“高大哥,其他人呢?”“江梅在房裡鑽研一本琴譜呢。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譜子,這看了有好幾日了,我瞧著都魔怔了。”高樓笑著給楊柳倒了一杯茶,道:“慢點吃。你瞧瞧你,這都吃成了什麼樣子。”“你可是在廣盈貨行說話算話的人,能不能注意一點。”楊柳白了他一眼,道:“那是在外麵,我這裡是自己家裡。”在外麵要注意言辭分寸,不能給廣盈貨行丟人,最關鍵是不能給四姑娘丟人。但在這裡,還是自在點好。高樓噎住,頓了一頓道:“好吧,算你有理。”見他少有的吃癟,高露捂嘴偷偷笑了起來。楊柳嘻嘻一笑,喝了口茶,問道:“我今兒來,是帶了四姑娘的話回來。夜塵呢?我好像有幾個月沒見到他了。”“他啊,莫說你,我都有好幾日未曾見到了。”高樓笑著搖搖頭,問道:“四姑娘有什麼吩咐?”方錦書眼看就要出嫁了,這段時日都沒有給他們安排什麼任務。“不是任務。”楊柳將方錦書的話轉達了一遍,道:“我估摸著,四姑娘是想在出嫁前把我們都安頓好。”如果效忠於方錦書,那一切照舊;如果有彆的打算,趁她現在還未出嫁,能更好的安置。“你想的沒錯。”高樓喟歎一聲,道:“四姑娘真是用心良苦。”他年紀最大,他的閱曆,比楊柳要更多一些。當初他帶著妹妹高露在破廟中棲身。因為缺少衣食,兩人都瘦成一把骨頭。高露吃了不乾淨的食物,導致生病。他急得四處找短工做,見識過不少東家的醜惡嘴臉。有壓榨他們的,有不提供食水的。還有些更過分,辛辛苦苦做了一天下來,結算工錢時各種克扣的。高樓不是身體壯碩的人,比力氣自然比不過。被東家欺壓,也隻能默默忍著。他倒是想要據理力爭,但是工錢再少,總能讓妹妹吃上一頓飽飯。他若去爭了,說不定連這點都要失去。他必須要照顧妹妹。這樣的羈絆,成為他的軟肋,讓他無法憑心而動。時間久了,就連那些跟他一起做活的人,也時常會欺壓於他。人善被人欺,不止是一句俗話而已。當然,也會碰到好心的東家,但實屬鳳毛麟角。正因為見識過種種嘴臉,他才越發懂得方錦書的可貴。她從來不在他們麵前以恩人自居,更不會用彆的手段來要挾他們,給予他們充分的尊重與自由。而到了此刻,對不願留下來的人,她也願意給予照顧。不至於讓對方離開這裡後,就茫然無所依歸。“你怎麼想?”高樓問楊柳。“我已經對四姑娘效忠了。”楊柳看著他,道:“四姑娘說了不勉強。但是,我盼著高大哥能留下。”這幾年,他們彼此依靠扶持,親如一家人,楊柳舍不得這個家。“我留下來。”高樓點頭道:“原本,我就沒有想過要離開。”方錦書並非一般的閨閣千金。在她手底下做事,他心頭有數。她下個月就要嫁入權家,對權大人的為人,高樓更為欽佩。因林晨霏的事,方錦書曾遣他去權墨冼手底下幫忙。對他的判斷、決然,和超乎尋常的能力,讓他甚為欽佩。“真的嗎?”楊柳驚喜道:“那太好了!”她扭頭望向高露:“高露你呢?”“大哥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對高露而言,這不算什麼選擇。“好!”楊柳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道:“我去問問江梅。”江梅坐在琴案後麵,一手拿著琴譜,一手在琴上撥弄著,時不時發出幾個零碎的音節。她額前的碎發打著卷兒掉落下來,她也渾然不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江梅。”楊柳輕輕喚了一聲,江梅完全沒有聽到。“江梅?”她仍然沒有反應。楊柳索性走到她跟前,伸手到她麵前晃了晃,叫道:“江梅!”“啊!”江梅猛然驚醒過來,手一抖,琴譜掉落在琴上,發出“錚錚”兩聲響。她看了一眼楊柳,拍了拍胸口,嗔道:“楊柳姐,你怎麼突然出現,嚇死我了!”楊柳伸出手在她臉上戳了戳,笑道:“什麼叫我突然出現,我這都叫了你好幾聲,明明是你沒有聽見。”“啊?”江梅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小聲道:“高大哥也常說,我入魔了。”楊柳將手上拿著的麻花遞給她,道:“喏,先吃,高露新炸的。我有事跟你講,邊吃邊說。”江梅乖巧地點了點頭,接過麻花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楊柳把方錦書的意思如實說了,道:“四姑娘講了,絕對不勉強。但我們選好了,就不能更改,必須保持絕對忠誠。”“這個選擇很重要,江梅你可得仔細想。”江梅作為幾人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向都得大家的悉心愛護。但這件事,楊柳不打算替她做主。就連四姑娘,都將選擇權交回到他們每人的手上。那她,又有何立場,要來替江梅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