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稀缺,人們便越是以擁有錦繡記的絹花為榮。一聽到錦繡記的絹花,鞏佳便將方錦書打趣她的事拋到九霄雲外,連連點頭道:“好,好。這可是書姐姐你說的,不許抵賴。”“我怎會抵賴。”方錦書笑道。“那……”鞏佳靈動地轉了轉眼珠,俏皮一笑:“我要錦繡記新出的。”天知道,新出的絹花有那麼難買。每次都是在圖冊出來時,就被各大權貴之間預定一空。鞏佳好歹也是堂堂千金大小姐,愣是連圖冊的影子都沒有見到過。“好,新出的就新出的。”方錦書作為百草味的股東,這點權限還是有的。鞏佳喜不自勝,一想到自己終於可以顯擺一次,將方錦書從頭到腳好好誇了一次。方錦書抿嘴一笑,鞏佳這個活潑的性子真是討喜。兩人說笑了好一通,洗三的吉時也已經到了。當日接生明哥兒的那個產婆,再次被請到了鞏家,主持整個洗三禮。各觀禮的賓客在引領下邁入大堂。在大堂門口,鞏家的下人替他們佩上用紅緞帶捆好的大蔥、一串銅錢,以禱祝新生兒聰睿、進財。房屋正中設著香案,供奉著碧霞元君、雲霄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庇佑新生兒的神像。香爐裡盛著小米代替香灰,插著一對羊油小紅燭。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的錢糧。香案之後,擺了一個瑞獸鎏金大銅盆,裡麵盛著槐條、艾葉熬成的湯。奶娘將明哥兒從裡麵抱出來,產婆接過來,打開繈褓,托著頭將他放到銅盆之中。被水一激,明哥兒哇哇大哭起來,聲音宏亮,四肢有力。觀禮的人們紛紛讚“響盆了”,又讚他身體好,至於早產一事,誰會在這個時候掃興的提起。添盆的人,從鞏家自己人開始。鞏尚書當先往銅盆裡添了兩錠大金元寶,用木勺舀起一勺清水澆到明哥兒的肚腹之上。產婆忙道:“長流水、聰明伶俐。”後麵等人也不敢示弱,隻聽得叮叮當當的響聲入盆,金銀裸子在銅盆裡發出閃耀的光芒。一旁的茶盤中,則盛放著人們添的桂圓、荔枝、紅棗、花生、栗子等等喜果。待人們添盆完畢,產婆拿起一根棒槌在盆裡輕輕攪動著,口中念念有詞:“一攪兩攪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她的臉上笑得如同盛開的菊花,合不攏嘴。這些添盆喜果,包括那香案上所供奉的錢糧,到最後都會被她給收了去。今日的收獲,可謂不菲。洗三禮完畢之後,方錦書陪著司嵐笙進了方錦暉的屋子。她還在坐月子,屋中熏了清爽的梔子花香,後窗開了一條縫隙透入新鮮空氣。其餘門窗雖然緊閉著,卻並不覺得憋悶。“母親。”見兩人進來,方錦暉就要撐起身子。方錦書忙上前將她扶著,道:“大姐姐快彆起來。蘇大夫特意囑咐過了,你這個月都最好彆下床。”她的情況,比一般的產婦更需要休養。“暉兒。”司嵐笙隻叫出了她的名字,語氣便有些哽咽。同為女人,她怎會不知早產的危險性?更何況,這並不是因為方錦暉的身體不好導致早產,而是被強行下了催產藥的緣故。早產的緣故,是鞏家的醜聞,自然是秘而不宣。但是,對於方家他們卻不能不說。方錦暉是方家嫡長女,方家有權了解在她身上發生了何等狀況。鞏家瞞著不說可以,但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方家遲早會知道。到了那時,隻會影響兩家關係。鞏家,還沒那麼傻。“母親,我沒事。”方錦暉溫言寬慰著她,道:“您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她已經養了兩日,氣色比剛開始好了許多。知道今日是洗三禮,娘家一定會來人,母親更是會來看自己。方錦暉早早的就擦了擦身子,用熱水淨了麵,薄薄的施了一層脂粉,掩蓋了蒼白的臉色。方錦書扶著司嵐笙坐下,勸道:“母親彆急。大姐姐好好地就在你眼前哩,剛剛還看了小外孫,多精神的孩子。”司嵐笙按了按眼角,道:“都是母親沒用,護不住你們。”她的性子軟、眼窩子淺,在外麵還好,特彆是在自己在意的人麵前,總是繃不住情緒。“母親。”方錦暉笑道:“您都是做姥姥的人了,我也做了母親。又不是小孩子,總需要您來護著。”“在我心裡,你們還一直都是孩子呢。”司嵐笙喃喃道。“對,我們都是您的孩子。”方錦書道:“這輩子,都是您的孩子。”看著兩個如此懂事的女兒,司嵐笙收住情緒,細細囑咐道:“暉兒,這段時日你就好好聽大夫和劉嬤嬤的話,把身子養好了,才是第一要緊之事。”“其餘的,都不重要。”方錦暉是鞏家長媳,將來是鞏家主母,一個嫡子是遠遠不夠的。一個孩子,從誕生到長大成人,中間不知道要經過多少坎坷與風險。哪怕是大戶人家裡精心養著的嫡子,也常常聽說有夭折的。司嵐笙隻有一個方梓泉,後來在生方錦書時就傷了身子,再無生養。就因為這個,才不得不讓方孰玉抬了姨娘,養了庶子。“嗯,母親放心好了,女兒知道輕重。”這次,她完全是遭了無妄之災。但同時也暴露了,她自己的警惕性不夠的問題。春姨娘和桂紅兩人,她們的遭遇在大戶人家裡不算少見。雖然不會都像春姨娘那般偏執,不似桂紅那樣身世離奇,但其他亂七八糟的事一樣不少。誰知道,在一團和氣的下麵,人們真實的性情又是什麼呢?嫉妒、眼紅、抑或是仇恨,隻有他們自己才最清楚。不能因為表麵上看起來無害而輕信,這是方錦暉在這次的劫難中學到的道理。母女見麵,時間再怎麼長,也是不夠的。但嫁出去的女兒,始終就是彆家的人。再不舍,司嵐笙也總是要離開。留下一堆補品,又細細叮囑了劉嬤嬤好生伺候著方錦暉的月子,司嵐笙才帶著方錦書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