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五爺實在是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麵臨的生死抉擇,並未對她提過隻言片語。然而,她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吧,這番話顯然不是她臨時起意。他心頭感動,握著她的手緊了一緊,道:“我陸五能有妻如此,實乃三生有幸。”在這世間,能共同進退的夫妻,又能有多少?能共富貴,卻不能共患難的比比皆是。平安無事的時候伉儷情深,當大難來臨之際,還不是各自謀求著出路?“妾身能嫁給五爺,才是前世修來的福分。”陳婉素看著他,道:“我隻求老爺一件事。實哥兒年紀還小,求老爺給他謀求一條生路。”陸五爺頷首承諾:“你放心,我並不是沒有成算的人。那隻是最壞的結果,一切尚未有定數。”從屋子裡走出來,陸五爺望著高遠的晴空,狠狠揮動了一下拳頭。這個舉動,和他通身的氣度相悖,卻彰顯著他的決心。他選好了!未來,隻管一往無前。就算是失敗,也要敗得轟轟烈烈。但他更相信,既然已經選好了要輔佐的對象,那麼,失敗的可能性至少會降低兩成。他帶去的,不止是陸家的資源和力量。他在京中苦苦經營的這二十多年,並非白費。他手頭所掌握的人脈、資源、財力,都會全部投入。既然決定了,那做法就完全不一樣,他就是奔著成功而去,謀一個更大的前程和未來。像陸五爺一樣,麵臨著選擇的人還有許多。隨著太子和齊王爭儲之事浮上水麵,在洛陽城、乃至全天下,都關注著這件事,進行著同樣艱難的選擇。世家,有兩頭下注的資本,但世家畢竟隻是少數。更多的家族選擇了按兵不動,待局勢明朗後再作打算。也有想要博一番富貴的家族,孤注一擲,押下了籌碼。陽光炙熱,疫症的陰雲才剛剛褪去不久,京城裡從王侯公爵到皇商豪商,都沒了交際飲宴的興致。修文坊的明玉院裡,方錦書聽完了楊柳的回稟,將她打發走後,陷入了沉思。太子已前往棣州賑災,齊王的詹事府頂多下個月初就會竣工。時間,已經越來越緊張了。“替我換件衣裳,我要去見母親。”方錦書吩咐。在這之前,有一件事她還需要處理好,避免節外生枝。“書兒怎麼來了?這大熱的天兒,就該好好在屋裡歇著。”司嵐笙笑著道:“也不怕曬黑了去。”在閨閣女兒中,方錦書的皮膚稱不上白皙。風雨無阻的晨練,讓她的肌膚裡透出健康的光澤,細膩潤澤。瞧在司嵐笙的眼裡,當然是自己的女兒好,這會不過是打趣於她。“就這麼幾步路,哪裡就會曬黑了?”方錦書笑著應道:“母親,女兒此來,是想去大悲寺還願。”“還願?”司嵐笙有些不解。“母親,在哥哥的和萱姐姐婚事推遲的那一日,女兒偷偷許了個願。”方錦書道:“若是我們能在這次的疫症中安然無恙,就去大悲寺還願上香。”這番話,方錦書並非撒謊,也非臨時想出來的借口,乃是確有其事。她雖然能預知未來,知道這場疫症因為徐婉真而被遏製。但,這畢竟是疫症,誰也不能保證就能在這場劫難中安然無恙。防備功夫做得再怎麼仔細,但方孰玉仍然要每日上衙,方孰豐也要打理生意,方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總要吃喝拉撒。就算減少了所有一切不必要的外出,這些日常的需求總是不可少,無法與外界隔絕。而意外之所以是意外,便是每每發生得突如其來。方錦書的祈禱,真心實意。好在,她所擔心的意外並沒有發生,方家平安無事渡過了這一劫。但方梓泉在舊年就定下的和喬彤萱的婚事,卻因為這次疫情給耽擱了。在這樣的大災麵前,民間諸如成親、開業這樣的喜事俱都停止下來,方、喬兩家自然也不例外。兩家經過初步商討,暫且將婚事擱置。方梓泉是方家嫡長子、喬彤萱是喬家嫡長女,兩人成親是大事,不急於這一時片刻,需好好操辦。這時疫症緩解,但酷暑未褪,兩家主母都有處理不完的事情,尚未來得及坐下來商議婚期。“書兒有心了。”司嵐笙欣慰地看著她,道:“既然許了願,自然是要去還願的。大悲寺收留了不少北方來的災民,就衝這份功德也值得一去。”“隻是,近來我卻有些抽不開身。”去大悲寺,一去就是一日。在這當口,司嵐笙分身乏術。“母親,女兒都想好了,央鄉君堂姑母和我一道去。”若沒想好,方錦書也不會來司嵐笙跟前說。“你想得到是周全,”司嵐笙點了點她的鼻頭,道:“隻是鄉君也不一定得閒。”話雖如此,拋卻良妾的身份不提,方慕笛或許是活得最自由的一個人了。她帶著生母胡姨娘獨自住在鄉君府裡,一年到頭,隻會在年底入宮朝覲,其餘時候都可自由安排。崔晟畢竟是歸誠候府的小侯爺,有族裡的事務要處理,嫡妻鄭氏的關係也需要平衡。他再怎麼願意,也不能時時膩在方慕笛的身旁。偌大一個鄉君府,至少有一大半的時間,隻有方慕笛一個主子。她想怎麼打發時光,都由得她自己。這和她以往在方家被關在一個幽靜小院裡的日子,可謂天差地遠。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至今還未能替崔晟孕育子嗣。“前兩日,堂姑母打發人送玫瑰露來時,那媳婦子說鄉君要去大悲寺上香許願。”方錦書吐了吐舌頭道:“這不正好嗎,隻是多了我一人而已。”“罷了!”司嵐笙笑道:“你們兩個素來親近,想來鄉君也不會嫌棄於你。你自去商議,定下了日子告訴我一聲,我來替你準備。”方慕笛要去大悲寺許願,估計是為了子嗣。司嵐笙想起孫姨娘在她跟前念叨過,也不覺得意外。女人啊,縱然時下得寵,沒有子嗣傍身,始終是心頭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