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夠了!”林東權剛上車,便將鴨舌帽扔到一旁,怒氣衝衝地質問道:“還要這樣偷偷摸摸搞多久?”宋琳沒理他,而是接上視頻端口,等待攝像機的成像信號。心中煩躁不堪、焦慮無處宣泄,滿腔怨氣就像拳頭砸到了棉花上。林東權感覺更憋屈了,狠狠瞪了一眼宋琳。身穿牛仔襯衫,套著油乎乎的工裝褲,腳蹬一雙破破爛爛的帆布鞋,她將長發紮成馬尾,胸前掛著工牌,看上去就像個真正的女貨車司機。恰是這麼一位貌不驚人的“女司機”,正在試圖竊取鈾濃縮的核心部件——激光器。與其他方法相比,同位素電磁分離法通過激光器對離子進行萃取,儘管耗能巨大,但對核原料的純度要求不高,非常符合對核武器研發處於初始階段的國家。事實上,伊拉克在20世紀80年代采用的就是這樣方法,隻可惜最終功虧一簣。宋琳解釋說:“日本資源貧乏,向來重視核廢料的再利用,萃取技術一直走在所有國家前列。考慮到汙染問題,青森縣的再處理工廠已經淘汰了電磁分離法。換下來的激光器全都暫存在廠區倉庫裡。”自始至終,林東權都認為這個計劃太冒險,且不說青森縣駐紮著大批美軍、廠區戒備森嚴,即便他們真的把激光器偷出來,又有誰能保證朝鮮政府就一定會相信?麵對質疑,女人的篤定卻一如既往。李正皓,輪島市的海難幸存者、急於自證清白的人民軍軍官、“不歸橋”另一頭被交換的俘虜——所有線索最終彙聚到一起,令人無法相信其中的巧合。事已至此,林東權已經彆無選擇,隻能被迫相信宋琳。貨車廂陰暗閉匿,充斥著食材腐爛的味道,遠不如高級寫字樓裡的辦公室整潔舒適。從齊藤株式會社的韓方社長,到貨運公司的體力勞工,他借口休假脫離日常的監控,甚至連叔叔也不知情。與人民軍軍官共事,還得聽命於一個不明來路的女人,心中憋屈簡直難以言喻。看著她將鼠標點來點去,屏幕上卻依舊模糊一片,林東權忍不住開口指點道:“你把鏡頭對焦,調高解析度,圖像自然就清楚了。”係統設計者的建議總是值得參考,宋琳又按了幾個鍵,畫麵很快被調整到最佳狀態——隱蔽攝像頭正在將廠區裡的景象實時記錄。他們隻能在卸貨時安裝設備,還必須隨時提防被警衛發現。半個月來,經過反複試探,監控範圍終於擴大到70%的廠區。按照宋琳的計劃,隻有準確掌握安保力量的分布,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前提下,將激光器偷偷運出倉庫。餐廳後門,還有一個送貨工人在清理現場。工人的身量很高,動作卻非常協調,舉手投足十分自然,整個人顯得不慌不忙。忙碌的間隙,他偶爾會撐腰站起來身,狀似無意地觀察四周狀況。“如果聽我的,遙控無人機投放設備,根本犯不著像做賊似的……”林東權揉揉頭發,滿臉鬱卒表情。宋琳的視線始終集中在屏幕上,忙著確認攝像頭的兼容效果,看都不看他一眼:“美軍的乾擾振蕩器功率很高,如果采用你說的那種方式,我們很快就會被鎖定——無人機暴露了,整個計劃也白費了,不能冒險。”“那你要我去複製法國人的車鑰匙乾嘛?”電腦屏幕顯示,最後的收尾工作已經結束,李正皓正在慢慢往回走。宋琳終於鬆了口氣,雙手交叉撐在腦後,伸著懶腰說:“我們會在貝克爾當班的時候行動,如果不出意外,那枚鑰匙就沒有用。”“如果出了‘意外’呢?”“那就必須有相應的補救措施,用突發事件轉移注意力。”她轉過頭來,黢黑的眸子裡泛著光,“貝克爾的車動力後置,停車場又是在坡道上。隻要鬆掉手刹,車子溜坡後撞上車間大門,會直接引發爆炸——這裡可是核燃料工廠。”林東權還是很不服氣:“為什麼不直接這麼乾?我們進入倉庫時正好有所掩護。”“那樣就太明顯了,貝克爾很可能會被追責。”明明是被精心設計過的“獵物”,她卻始終在想方設法地保全對方,林東權想不通其中的邏輯。宋琳搖搖頭,看向他的眼神充滿憐憫:“情報院就沒教過你嗎?保護線人安全,比任務成敗更重要。”“婦人之仁。”林東權撇撇嘴,“這次行動結束,你以為我們誰還能回日本?”副駕駛座的門被拉開,有人拍拍他的脊背,示意讓出位置,一道沉默的陰影很快爬進來。灰色眼眸向後瞟了一眼,沉聲道:“好了。”話音落定,車廂裡的氣溫立刻降低了幾度,似乎在回應著窗外的冰天雪地。用力抹了把臉,宋琳翻身回到駕駛座上,點頭招呼道:“那就準備出發吧。”聽聞此言,林東權再次認命的俯下身子,撿起一塊塊遮光板,小心地隱蔽貨車上的監控設備。美軍對基地周圍的無線電管控極嚴,這些攝像頭分布範圍太廣,回傳信號隻能近距離接收。為了便於行動開展,林東權設計了一套低頻視訊係統,就安裝在車廂夾層裡。經過巧妙偽裝,旁人根本發現不了這輛車的異常。出廠過程十分順利,他們早已熟悉各個崗哨布局,並且對每天的交接班情況了如指掌。宋琳把車停下來的時候,總會和當班的警衛聊上幾句——儘管衣著簡樸,卻無法掩飾女人俏麗的五官,林東權以為,她是在有意無意地和這些男人**。從廠區出來,他踢了一腳駕駛座的椅背,諷刺道:“要不你乾脆跟貝克爾睡一覺,直接讓他幫忙把激光器偷來吧?”車廂內沒人說話,隻有引擎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響。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突然開口,把林東權嚇了一跳:“替換下來的激光器是正常損耗設備,如果隻是在清點時不翼而飛,各級部門都會想辦法把事情壓下來。人為製造意外情況,反而會讓日方警覺,為接下來的出境運輸製造障礙。”“那也不怕,反正你們倆一個比一個能打,索性殺出重圍嘛。”宋琳猛然踩了腳刹車,將貨車停在高速公路的應急道旁,轉身一把抓住林東權的衣領:“要麼直接去朝鮮送死,要麼老實配合,反複講這些沒意義的話,你很無聊嗎?!”桃花眼漸漸瞪大,他用力掙開女人的鉗製:“我寧願去送死!”說完,林東權一腳踢開後門,跳下車,罵罵咧咧地走遠了。“神經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宋琳的火氣也漸漸降下來,鎖好車門後,彎腰爬回駕駛座,重重地靠到椅子上。“金亨德的身份被核實了,朝總聯要召開正式的新聞發布會。”李正皓坐在一旁,淡然出聲,“他叔叔一旦被召回首爾,很可能要引咎辭職。”宋琳還沒來得及曝光剩下的三個人,“脫北者”事件就已經被媒體炒上天。韓國情報院和民團自顧不暇,反而製造出機會,讓她能多做些安排。林東權突然爆發的情緒得到解釋,宋琳漸漸恍然:“你怎麼知道的?”“我會看新聞。”愣了幾秒鐘,她猶豫道:“你來開車,我去找找他吧。”“沒必要。”李正皓低頭俯到女人身前,伸手轉動車鑰匙,“他沒帶錢包,哪都去不了,隻能回車庫。”他們在青森縣市中心租了一間車庫,白天假裝送貨,晚上反複推演行動計劃。為避免行動失敗遭到搜捕,三人頂用了物流公司其他員工的身份——證件不合法,他們在美軍基地所處的青森縣內幾乎寸步難行。宋琳關心的則是另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他沒帶錢包?”李正皓從褲兜裡掏出一隻真皮錢夾,在方向盤上敲了敲:“剛才上車時順手拿的。”這隻錢夾做工精細,是屬於齊藤株式會社社長的私有物品,卻不該出現在一個裝卸工的身上。開始共同行動的第一天,宋琳便對此提出質疑,林東權卻完全不以為意。李正皓表麵上不說什麼,背地裡會趁其不備將錢包藏起來。吃虧的次數多了,林東權隻好把錢包隨身攜帶,就連睡覺也枕在腦袋下麵。依然防不勝防。此時,某人還在高速公路上暴走,不曉得當他發現自己身無分文時,又該作何感想。宋琳笑起來:“我們用他的錢去吃頓大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