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的執政官還是共和國最早一批行政官員時,其權力便來自於人民的抉擇。帝國時代早期的羅馬皇帝對奴役臣民的作為,還想加以掩飾,等到戴克裡先即位,執政官改由元老院選出,人民僅有的一點自由權利的痕跡也被徹底消滅。那些一年一度獲勝後被授予執政官榮譽的候選人,裝出一副哀傷的神色,歎息他們的前輩可恥的遭遇。幾代的西庇阿和加圖家族,不得不冒受到拒絕帶來屈辱的風險,通過一項無意義又勞民傷財的公眾選舉的形式,懇求民眾將票投給自己;現在完全不一樣,隻要有高尚的品德,必能得到一位賢明皇帝的肯定,生活在這樣一個能夠被賜予正當報償的時代,真是他們難得的幸福。(歐頌(310~395A.D.,羅馬詩人)對此毫無價值的題材進行了詳儘敘述,可說一無是處。但這個題材倒是馬梅提烏斯(公元4世紀,羅馬官員,《尤裡安頌辭集》編者)費了一番心血才提出來的。)皇帝在寫給兩位當選的執政官的信中聲明,他們獲得這份崇高的職位,全是由他親自決定。當年執政官的名字及肖像雕刻在鑲金的象牙板上,當作向各行省、各市鎮、各級官員、元老院及人民贈送的禮品,在帝國境內到處散發。執政官莊嚴的就職儀式,一般在宮殿進行,在長達120年的時間裡,羅馬實際上已不存在這種階級的古老行政官員。(從卡魯斯即位到霍諾留的第六任執政官就職,經過了120年,這期間,每年的1月1日,皇帝幾乎都不會在羅馬主持執政官的任職大典。)99lib?每年元旦的早晨,執政官全都佩戴上高貴的標誌,穿著紫色的服裝,用絲絨和金絲繡成的袍子上有的還綴有珍貴寶石。在這莊嚴的場合,政府和軍隊的高級官員著議員的服裝前來陪伴。走在前麵的扈從校尉(譯注:扈從校尉擔任執政官和有軍事指揮權的將領的護衛,攜帶權標和斧頭,象征有打殺的權力。扈從的人有12員,因為早期的伊特拉斯坎有12個城市,每城派遣一位執法官為執政官服務。)過去手裡擎著明亮的斧頭,現在卻是毫無實際用處的束棒。遊行隊伍從皇宮走向大競技場或城市中心的市政廣場,執政官登上高壇,坐在專為他們製作的仿古座椅上,立即開始行使一項司法權力,宣布解放一個專為此一目的而被帶到麵前來的奴隸。這一儀式的真正用意,是再現創立自由權利和執政官的布魯圖斯(譯注:布魯圖斯(85B.C.—42B.C.)是羅馬政治家,刺殺愷撒的主謀,之後逃往希臘,集結軍隊對抗屋大維和安東尼,腓力比會戰(42B.C.)敗後自殺。)那聞名於世的行為,即他正式接受了告發塔昆文陰謀的忠實的溫德克斯為自己的同胞。接連幾天,公開的慶祝活動一直在所有主要城市進行。羅馬是出於傳統習慣;君士坦丁堡則是有樣學樣;迦太基、安條克和亞曆山大裡亞,是因為喜歡熱鬨和富足的生活。在帝國的兩個都城裡,每年在劇院、賽車和競技活動(克勞狄安對於新任執政官所舉辦的表演,像賽車場、劇院和競技場的各種節目,不僅生動且極儘幻想之能事加以描述,角鬥士殘酷的搏命死鬥受到禁止。)等方麵的花費足有4000磅黃金(約合16萬英鎊)。巨大的開銷若超出行政官員的財力和意願,虧空部分將由帝國的國庫予以補助。執政官在完成這些傳統活動後,便可隨意退到幕後去過自己的生活,在這一年的剩餘時間裡,沉思回味自己偉大的一生。他們不能主持國家的政務會議,也無法參與和平或戰爭的決定,這些人即使無才能(除非真正擔任有實權的職務)也無關緊要,他們的名字隻不過作為記錄之用,注明在一年的某一天曾經坐過馬略和西塞羅的寶座。然而,在羅馬帝國奴性意識超越一切的末期,人們仍感虛名不亞於擁有實權,甚至比掌握實權更為有利。執政官頭銜還是野心分子一心追求的輝煌目標,是對高尚品德和忠誠服務的最高獎勵。甚至那些連共和製影子都厭惡的皇帝也知道,每年接受一次執政官的地位和榮譽,可以增加尊嚴和威風。(後來會有提升執政官職權的想法,主要來自尤裡安在君士坦提烏斯充滿奴性的宮廷裡對大家所發表的演說。)縱觀曆史,貴族和民眾的劃分最為涇渭分明的,莫過於羅馬共和國的初期,那時便已確立了“貴族”和“平民”的階級分界。財富、榮譽、國家機關職位和各宗教儀式,幾乎全歸於貴族,他們運用令人難堪的手段保護純潔的血統(《十二銅表法》禁止貴族和平民的近親結婚,但是法律敵不過習俗,基於親情就是有嚴格的規定還是沒用。(譯者注:羅馬人所謂的近親包括親兄妹、堂兄妹和姑表兄妹,然而愷撒就是與姑母之女結婚。)),把依附於他們的部從(譯注:羅馬共和國時代,在意大利投效的部族和建立殖民地的過程中,領袖和屬下之間,產生庇主和部從的關係,相互之間有正式的權利和義務,這是穩定社會的主要力量,等到帝國時代逐漸瓦解。)完全置於奴仆之列。這種區分和追求自由權利的民族在精神上完全無法兼容,其間經過許多保民官(譯注:羅馬自古以來區分為貴族和平民兩個階級,所有的軍國大權為貴族掌有,引起平民的不滿,在曆史上發生三次大規模的平民脫離事件。第一次是公元前494年,事後羅馬設置保民官,保障平民權益,經由平民大會選舉產生,任期一年,共有十員,有否決權,可以推翻各級官吏的命令和法案。)的不懈努力和長期鬥爭,終於消除了貴族和平民的界線。平民中最活躍和最有出息的人士,積累了大量財富,追求名聲榮譽,獲得戰爭勝利,結交有利聯盟,這樣經過幾代之後,他們也以古代貴族的後裔自居。(薩路斯特(86 B.C.—35 B.C.,羅馬史學家)生動敘述了朱古達戰爭中貴族驕縱的氣焰。就是很有修養的梅泰盧斯,也認為他的部將馬略並沒有立下蓋世功勳,對於元老院竟將他擢以執政官的高位,感到無法忍受。然而200年以前,梅泰利家族混雜在羅馬平民之中,從家姓凱基利烏斯的語意可以得知,高傲貴族的先世不過是軍中的小販。)另一方麵,那些真正的貴族家庭,經曆自然的淘汰、頻繁的對外和國內戰爭的消耗,等到無能而又無錢的時候,不知不覺中已混入平民群眾當中,他們的數目直到共和國末期都有減無增。(在羅馬開城800年時(大約是公元47年),古老貴族世家留存不多,連愷撒和奧古斯都分封的新貴,也開始走向沒落。斯考魯斯的家族(是埃米利Aemilli家族的一個分支)已衰敗到窮途末路,他的父親是木炭商,隻有10個奴隸,財產不到300鎊,靠著兒子斯考魯斯建立軍功,才使得整個家族又興旺起來。)現在還能肯定自己純正的出身,追溯到羅馬這座城市或共和國始建初期的貴族家庭,為數已是屈指可數。想當年,愷撒、奧古斯都、克勞狄和韋斯巴薌等人,為使高貴和神聖的家族能永遠延續下去,從元老院中選拔出一些能人,讓他們成為新貴族。(阿格裡科拉功勳蓋世而又誌行高潔,被韋斯巴薌皇帝封為貴族,獲得列身羅馬古老世家的殊榮,然而他的先世至多不過是騎士階級。)這些人為的補充(其中總永遠包括一些最主要的家族)卻很快又被暴君的憤怒、頻繁的變革、習慣的改變或民族的混合所消除殆儘。(卡索邦(1559~1614 A.D.,古典文學家和神學家)迫得奧勒利烏斯·維克多(320~389 A.D.,曆史學家)承認這件事,說是韋斯巴薌曾經新封1000個貴族。像這樣誇張的數字很難讓人相信,因為整個元老院階層的人數也沒有這麼多,除非把羅馬的騎士也包括在內,他們與元老院議員的區彆在於所穿的長袍有紅邊。)因此,到君士坦丁登上王位時,他們已所剩無幾,隻不過讓人模模糊糊地記起,在古老的傳統中,曾經有一個貴族階層在羅馬人中間居於首位而已。組織一個貴族階級的集團,可以保證王權得以行使的同時,也具有限製王權的作用,這可是與君士坦丁的性格和政策完全違背。但是,如果他真曾經想要建立這樣一個集團,要想隨便發一個文告,就確立一種需要時間和輿論的認可才能建立的體製,恐怕也已超出他的能力和權限了。他的確重新恢複了羅馬貴族的頭銜,但隻是把它作為加之於某一個人的榮譽,並不是世襲的稱號。這些新貴族為了表示禮貌,僅僅屈就於一年一度具有臨時權限的執政官。但他們卻享受高於國家所有重要官員的地位,可以輕易接近皇帝本人。這特殊身份的授予是及身而止,而且,由於這些人大多數是在皇宮中生活到老的寵臣和大臣,這個名詞的根本含意,由於無知或逢迎等原因已被曲解。君士坦丁時代的貴族被尊為皇帝和國家的“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