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生生被這句問話給驚醒了,一開口直打磕絆:“槍……你……你要槍乾嘛?”光頭也納悶:“你乾嘛?你要打獵?打獵乾嘛用老毛子的槍?自己的不好使?”說完,幾乎是同時和對麵鋪的雞毛一起爆笑起來。在路上的,尤其是在西部路上的圈子中,打獵這個詞,有著彆樣的意義。往好聽了說是獵豔,往低俗點講就是“找妹”。嶽峰沒好氣:“滾蛋!我問的是槍,你那把土槍。”“我哪有槍?”毛哥裝傻,“我不碰槍很多年了。我是良民,國家政策規定不允許持槍,我一直奉公守法……”“拉倒吧你,”雞毛嗤之以鼻,“不就是你那把走鋼珠的土槍嗎?去年大雪封路,你還拿布擦了八十遍說要進峽穀打狼,塞床底下了吧?國家那麼多事,吃飽了撐的為了一杆破槍難為你……”說話間,嶽峰已經掀被下床,打著手電在毛哥床底翻騰起來。“哎哎哎,”毛哥急了,翻身起來就去抓嶽峰胳膊,“槍是亂玩的嗎,這算非法持有,得判刑的,你們這群法盲,想送我吃牢飯是吧?”嶽峰肩膀一沉,躲過毛哥的手:“這種偏地頭,動不動進山打狼的,藏個土槍能稀奇到哪去?藏民天天揣尺把長的刀子街上亂晃,也沒見怎麼著。”“不是,關鍵你拿槍乾嘛啊?”毛哥抓狂。“我守夜。”“守你妹守。”毛哥爆粗口,“尕奈一年到頭都蹦不出一個賊,你還守夜。你TMD當野地露營呢。”爭執間,光頭把燈繩給拉下了,他看了嶽峰一會兒,忽然為嶽峰說起話來:“你就讓他守唄,有人守夜還不好,老毛子,你還真是個享不起福的。”毛哥瞪大眼睛看光頭,嶽峰趁著他分神的當兒把裹著布的土槍從床底下撈出來,隨手抄起衣服就往外走,等毛哥注意到他時,門已經砰的一聲關上了。毛哥氣的乾瞪眼,光頭在上鋪咋舌:“嶽峰這小子,太會泡妞了,多好的時機啊。”“什麼時機?”雞毛沒反應過來,有點納悶。“你想啊,誰在樓下啊,不就是棠棠嘛。”光頭點化他,“棠棠不是失戀了嘛,喝悶酒呢在,這種時候的女性心理通常非常脆弱。這個時候,嶽峰這臭小子出現了,多帥一小夥兒啊,這還不算完,他還帶把槍,男人的味道展露無遺,我靠,我要是棠棠我立刻投懷送抱,都不帶猶豫的。”雞毛提出反對意見:“那不一定,嶽峰跟棠棠一向不對路,萬一他拿槍,是想把棠棠給轟了呢。”毛哥被他倆氣的差點隻有出的氣沒進的氣了,他坐起身拿鞋往腳上套:“不行,我得把這臭小子給揪回來。”正說著呢,啪嗒一聲,光頭把燈給拽滅了。“哎哎,燈!”毛哥急了。“得了老毛子,不管嶽峰跟棠棠之間有什麼,你都甭摻和了。”黑暗中,上鋪傳來光頭懶洋洋的聲音,“嶽峰不是不靠譜的人,就算拿了槍,也不會做邪門的事。萬一人家在樓下真對上眼了,你去了不是煞風景嗎。”毛哥悶悶的聲音傳來:“你豬啊,苗苗在這呢,嶽峰再荒唐,不至於荒唐到這份上吧。”光頭翻了個身,然後歎氣:“我是真指著他倆有點什麼,把苗苗氣的跟嶽峰就地斷了最好——雖說棠棠我也不怎麼待見,但總比跟著苗苗回去上班要好多了。”這話頭一開,聽的人著實鬱悶,毛哥半晌沒說話,倒是雞毛含糊不清的開口了:“那你把寶押棠棠身上?變著法兒給這倆製造機會?棠棠扶不起來吧,嶽峰跟她不對路啊,你這不病急亂投醫嗎。”光頭滿不在乎:“管那麼多乾什麼,咱不管嶽峰和棠棠在一起是吵架還是打架,不定就摩擦出火花了呢。再說了,他們在一起,就是給苗苗看的,這種小女生疑心多重啊,嶽峰和棠棠總在一起,苗苗心裡能不犯嘀咕?一來二去的,沒準就歪打正著了呢。”“這樣不好吧,”毛哥撓腦袋,“寧拆十座廟不拆一門親啊,咱在這使壞心眼給苗苗和嶽峰下絆子,也太壞了吧?太壞了,嗯,太壞了。”說著說著,他就躺下來,順便把被子裹到身上。光頭在鋪上翻了個身,嘴裡嘟嚷著:“嗯,是挺壞的。”雞毛也附和:“死啦死啦滴,大大滴壞。”一時間安靜下來,沒人再提去把嶽峰追回來的事了。————————————————————嶽峰下樓時,才發現樓下過道裡的壁燈是開著的,季棠棠靠牆坐在過道的地上,那半箱酒擱在腳邊,麵前有兩個空了的酒瓶子,手中還握了半瓶,喝水樣時不時抿一口。聽見腳步聲,她警覺地抬起頭來,看見嶽峰時,眉頭皺了皺,撐著牆壁站起身來:“你來做什麼?”嶽峰沒理她,繼續往樓下走,還沒走上兩步,季棠棠已經擋在了樓梯底下,仰著臉很是桀驁:“嶽峰你上去。”“這你家啊,憑什麼讓我上去?”嶽峰真心覺得跟她是話不投機,還沒對上兩句就開始來火,他繼續往樓下走,直到實在走不過去了——樓梯很窄,季棠棠那擺明了就是一夫當關。嶽峰居高臨下翻了她一個白眼:“季棠棠,好狗不擋道。”“是你讓我不要連累到彆人的,你現在下來算個怎麼回事?”季棠棠鄙夷地看了看他掛在肩上的槍,“還掛把鳥槍,裝的二五八樣的。”嶽峰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把火給壓下去:“你說話好聽點能死啊,讓路!”季棠棠沒聽見一般,居然還仰頭喝了一口青稞酒,再然後,她拿手背拭了拭嘴角:“嶽峰,回樓上去,我不要人幫忙。”嶽峰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他湊近季棠棠,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還真是自作多情,我說了是來幫你的嗎?”說完,毫不客氣地把她推開,直接下了樓,伸腳把那半箱酒挪了個地方,土槍往邊上一支就坐到地上。季棠棠沉著臉過來:“那你下來乾什麼,乘涼啊?”嶽峰頭也不抬:“守夜。”“你守個什麼夜啊,”季棠棠急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樓上,我樓下。”“誰跟你說好了?”嶽峰沒好氣,“就你那兩下子……”他先指季棠棠的臉:“被打的毀容了快。”又指她的脖子:“勒的也險些斷氣,我放心把樓下交給你?你犧牲了不要緊,萬一人家登堂入室,苗苗她們怎麼辦?”季棠棠愣了一下,下意識問了一聲:“為了苗苗?”嶽峰很不客氣:“不然呢?為了你?跟你又不熟。”季棠棠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她自嘲地笑了笑:“那是當然,跟我又不熟。”她還是倚著牆坐下了,離著嶽峰有段距離。嶽峰冷眼看她坐下,忍不住皺眉:“你不嫌涼啊,女孩子,沒事彆老往地上坐。”季棠棠微笑了一下,並不轉頭看他:“那你怎麼坐?”“我跟你能一樣嗎,我是男人。”很普通的一句話,季棠棠的身子卻突然顫了一下,她詫異的回過頭來看嶽峰,像是從來不認識他一樣,看著看著,眼圈漸漸就紅了。她的眼神異常柔和,嶽峰心中忽然就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忍不住問她:“怎麼了?”季棠棠這才反應過來,她搖搖頭,把臉彆了過去,伸手覆住溫熱的眼瞼,悄悄揩掉眼角的淚,用一種刻意歡快的語氣笑著答他:“沒什麼,你們是男人,你們厲害。”嶽峰敏銳地抓住了她話語中不一樣的部分。“你們?”他加重了語氣,“你們?還有誰?”季棠棠沒說話。嶽峰卻已經回過味來了,他看著季棠棠,聲音中多了些許調侃的意味:“看來我剛說的話,以前有人跟你講過啊,棠棠,這人跟你關係不一般吧,是不是男朋友?”季棠棠還是沒說話,唇角卻帶出一抹淺淺的微笑,不知道是因為燈光昏暗還是她此刻的神色溫柔,從嶽峰的角度看過去,側影分外美好。“真的名花有主?看來雞毛是沒指望了。”嶽峰大笑,“那你男朋友人呢,怎麼不好好看著你,放你一個人在外頭亂跑?”季棠棠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她看了嶽峰一眼,將手中的酒瓶子舉到唇邊:“剛不是說了,失戀了。”“那也未必,看你的反應,對他還念念不忘的,保不準哪天就複合了。就像我和苗苗似的,”一說起苗苗,嶽峰的眉目之間就多了些許溫柔的意味,“吵的凶,也分過,但也斷不了。”“我和他,跟你和苗苗不一樣。”“怎麼個不一樣法?”季棠棠僵了一下,然後抬起頭看向上方,那裡,壁燈的罩上積滿了灰,旁邊張著蛛網,在燈光的映射下,蛛絲散發出奇異的色澤。“他已經不在了。”季棠棠的聲音很平靜,她向著高處舉了舉酒瓶子,“敬他。”再然後,她仰起頭,在嶽峰驚詫的目光中,將剩下的半瓶酒,咕嚕嚕一股腦兒全都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