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劍拔弩張的同時,中英兩國的外交官也頻繁進行著談判,北京與倫敦之間的外交電文雪片般地飛舞在外交官們的辦公室裡,形勢似乎一觸即發。劉雲卻並不緊張,他知道,交易最終會實現,英國人有其天然合理的底線,中國也一樣,隻要雙方領導人都還存有理智,中英之間的全麵戰爭就不會立即爆發——大概也僅僅是不會立即爆發而已。“說說吧,跟英國人談得怎麼樣了?”劉雲向外交大臣莫寧努了努嘴。“大致探出英國人的底線了,似乎是要以布魯巴克(不丹)和哲孟雄(錫金)來交換。”“怎麼換?”“中英共同確保廓爾喀的領土完整和主權獨立,中方承認布魯巴克和哲孟雄為英印總督治下的土邦。”劉雲眉頭一擰:“意思是說,把不丹和錫金由保護國變成殖民吧,想得倒美。”“綜合各方麵的情況來看,這是英方最後的底線了,如果連這樣的交換都做不到,不但受損的利益無所補償,世界第一強國的臉麵也就丟儘了,英國將不得不戰。何況英國國內的戰爭情緒也已經是一觸即發,印度可是英帝國全球殖民利益的核心所在啊。”劉雲沉吟片刻,又轉向他的心腹大將——國防大臣胡克:“海軍那邊,情況如何?”胡克無奈地搖搖頭:“海軍普遍認為,現在遠不是可以挑戰世界第一海軍強國的時候,也不值得為了廓爾喀那種缺乏實際戰略意義的地方付出太大代價。”]“缺乏實際戰略意義?”劉雲有些不快,言外之意,海軍那些目光短淺家夥竟敢懷疑堂堂皇帝陛下出兵廓爾喀的戰略合理性,實在可惡。“海軍的想法是出於進攻性的思維吧,廓爾喀作為防禦的橋頭堡有其重要意義,但要作為進攻的基地卻太過勉強了,西藏的地理形勢決定了我們無法在那個方向大規模用兵。”劉雲最後才想到征詢總理大臣的意見:“張誌高,說說你的看法。”張誌高從容道:“臣以為,現在不是放縱驕狂、貪一時小利而誤長遠大計的時候,甲午戰爭之初,我們就曾因過分驕傲自大而被相對弱小的日軍占了先手,對俄戰爭時,我們也曾不把對方放在眼裡,常常不自覺地拿我們所熟知的曆史來套用現實,弄出了不少問題。”“其實這世界是相互反應的,我國力量增一分,對手對我國的警覺和防範就增一分,我國的實力強大到能迅速征服某地,對方就不能不籌劃相應的對策來製約我國,當代可稱為列強的大國從來就沒有坐等對手逐漸變強而無動於衷等著挨打的,英國也一樣。”“如今國際形勢不利於我,帝國又剛剛經曆大戰、政變與王朝更替,正是清汙去垢整頓內政、休養生息發展經濟、連橫合縱修理外交的時候,此時的確不值得為了一個邊鄙小國而與世界第一強國往死裡鬥。何況不丹、錫金本來就在英國人手裡,我國由承認其為英國保護國轉為承認其為英國殖民地,不過是口頭上的事情,廓爾咯卻著實因為我國的乾涉而從英國的保護下脫離出來,廓爾咯現國王又受我國恩惠,持親華立場,我們若在英國的底線上訂約,實際上是給了英國一個麵子,自己卻得了實利。”劉雲撫掌道:“不愧是總理大臣,話都說到點子上了,好了,朕也不是冥頑不化,小不忍則亂大謀嘛,就按那個條件來訂約吧。”廓爾喀之事既已議畢,三位大臣卻還沒有走的意思,相互觀望片刻,還是張誌高小心翼翼地先開了口:“皇上,還有一件事……”“有話就說。”“關於立儲君的事,不知道皇上有沒有考慮過……”劉雲眉一橫,搖頭笑道:“你們都在盼我早死吧。”張誌高卻並不驚惶:“不是這個意思,主要是出於鞏固皇室的考慮,希望能有一個令人安心的傳承秩序,而皇儲也可以代替皇上尋遊國內,出訪列國,對內增強帝國的凝聚力,對外樹立帝國的開明形象,並逐漸消除前皇室在國內外遺留下的影響。”“這樣說來,不立皇儲還不行了,那你們說說,朕立誰為皇儲比較合適啊,按照帝國憲法,你們可都有機會啊。”原來根據帝國憲法,皇帝可以自行選擇三名以內的儲君侯選人,由國會投票選擇,劉雲就是在法理上由前光興皇帝擇為儲君侯選人並由國會投票通過,從而登上皇位的。事實上,所謂中華帝國的內在涵義就是在名義上歸納了有史以來所有的統一正統王朝,其主旨在於曆朝曆代都是中華帝國的曆史傳承,以黃帝為開國神高祖,其後凡統一正統王朝之皇帝皆祭入太廟,以整個中華文明的曆史作為帝國的曆史,而不拘泥於一姓一朝之分野——不過那些已在冥間的滿洲皇族恐怕不會認同這樣的觀點。“我們三人都認為,應立月華公主殿下為儲君。”這話可說到了心坎上,劉雲不禁心花怒放,臉上卻還裝著無所謂:“怪了,你們都這麼想?都這麼想要個女皇?”“據我們的了解,當前隻有月華公主最適合做儲君,且不說皇上對她的感情,首先,公主來自我們的同時空,能夠跟得上同誌們的思維,至少沒有交流的障礙;其次,公主來到這裡以後,博覽群書,勤學好問,查訪民間,交往縱橫,又平易近人,體恤下情,其智其心,都不失為王者之風範;再次,公主年齡適當,花容月貌,又文武雙全,是皇室對內及帝國對外的理想形象代言人,既可以軟化國內反對派的情緒,又能改善我國自亞俄戰爭後在西方人眼中的好戰形象……”劉雲還要在嘴上頑抗:“你們啊,都把她說上天去了,我看她未必有那麼好吧。”張誌高又加上一道砝碼:“這不僅是我們三人的想法,也是大部分同誌的意思,請皇上仔細考慮。”“立儲是大事,不好隨便決定,再說了,我對她的考驗還沒完呢,慢慢來吧,不急不急,沒事的話,你們就先回去吧。”一提到月華公主劉千樺,劉雲連“朕”這個皇上的自稱都忘記了,徑直稱起“我”來。三大臣剛剛告退,這邊已經有女官過來報告,說是已故子爵朱濤的遺孀朱子爵夫人求見。劉雲不大想見那個人,那個女人對他來說,是理應割儘卻因小小的惻隱之心而未曾下手的野草,而至今他還無法,或者說,無心去確認那時的決定是對是錯。“她來乾什麼?”女官應道:“來接她兩個孩子,說是沐受皇恩已久,臨走之前,要向皇上獻禮辭彆。”“罷了,那就命她在禦花園漱芳齋候駕吧。”罷了,見一見也無妨,反正迄今為止,那個女人也隻是無害的小小雜草,而且也快要從眼皮底下遠遠地消失了。劉雲攜皇後抵達漱芳齋時,朱夫人已經恭候多時了,正要如儀跪拜,早被皇後扶了起來:“我的好妹妹,如何使得,彆跪了,快坐快坐。”劉雲心下感歎:不行了,好好的皇後,被我的平民思想汙染得不輕啊。眾人依次落座,劉平兄妹、朱濤兄妹也都不情願地各自坐到家人一側。朱夫人與皇後稍稍寒暄幾句,便說要獻禮:“臣婦的娘家從江寧捎來一架紫金雕花八景大座鐘,十分有趣,說了是專門拿來呈獻皇上的,以謝皇上皇後多年來對臣婦全家的恩澤……”說話間,早有四位太監吭哧吭哧地抬著一駕紅布包裹的步輦上到廳前,就把那物件放在了廳中央。朱夫人道了聲“見笑了”,便親自起身去揭那紅布,果然是一件紫光金澤、精雕細刻的絕世珍品,座鐘表盤上標著寶石鑲嵌的十二天乾,鐘頂旋盤上置有十二生肖的小銀雕,鐘體各麵雕成中式廟宇樓堂,門窗似乎都可以開合。“所謂八景,就藏在這些門窗之內,平時要到設定的時刻才有一景呈現,不過隻要按下這個開關,八景就能同時運轉……”朱夫人說著,就要去按鐘頂旋台中間的機關,手指離裝飾成華表的機關尚有寸許,突然劉雲背後大喝一聲“慢著”,朱夫人的手便如時間靜止吧尷尬地凝固在半空中。劉雲頭也不回,麵如泥塑:“武海鬆,你倒是想乾什麼啊。”皇帝身後的陰影中緩緩現出一位麵如鋼鑄、身如鐵打的禦前侍衛,隻見他幾步繞到皇帝麵前,單膝跪拜道:“皇上,我有一個想法,可以讓朱夫人這件禮物給大夥帶來更多的樂子。”“是嗎?”劉雲微微斜視著武海鬆,故意拖長了聲調。“懇請皇上給小的一個機會。”武海鬆的眼睛閃亮得詭異。“好啊,就給你個機會,可不要讓大家失望。”劉雲說著,瞟了一眼還凝固在座鐘旁的朱夫人,發現那位賢淑婦人伸向機關的手指正篩栗般地抖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