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交鋒(1 / 1)

晚來天欲雪 妄鴉 1771 字 2個月前

黑鐵宮殿裡靜悄悄地, 隻能聽見血液從發梢滑落到池麵的滴答聲,宛如傍晚敲響的喪鐘。特意為自己......準備的身體?宗辭悚然一驚。在看到鬼域之主腰間那枚閃動著血紅色澤的鎖魂燈芯時,他臉上浮現出警惕的神色, 對對方為何能夠用出如此手段有了些了然。鎖魂燈是世間唯一同魂魄有著隱秘聯係的邪物。要發動這等邪物,必然需要血、頭發、生辰八字等貼身之物,能夠達成這般強行將人魂魄扯出來的情況, 甚至還需要其他更多不為人知的代價。在落日森林裡,宗辭曾經受困於夢魘,夢見自己脖頸被人劃破, 動彈不得。事實上他的脖子也真的被厲愁劃破, 強行取了血,最後確定了他並非淩雲轉世而是淩雲本人的事實。後來,宗辭在太衍宗廣場上割發斷義, 於眾目睽睽之下與師尊清虛恩斷義絕,三千斷發隨風飄揚散了一地。隻要是有心人, 得到幾根並不算難事。更彆說生辰八字這些東西, 厲愁既然曾經同淩雲是師兄弟, 又是莫逆之交的關係, 知道也不奇怪。綜上所述,若是厲愁存心留意,完全可以做到這個地步。想清楚這個緣由後,宗辭心裡不免有些氣惱。他嗤笑一聲,“鎖魂燈, 好手段。”麵對宗辭不冷不熱的態度,厲愁絲毫沒有任何不悅,反倒緊緊盯著他。盯著這張自己朝思暮想了許多年的臉。“師兄,這些年我都在後悔...後悔當年的誤會, 也一直想要彌補。我不想讓師兄就這樣死去。”他的聲音很低,平日裡那張沉鬱的臉上滿是難過和痛楚,“所以我才會選擇為師兄重塑身體,親口同師兄道歉。”宗辭轉過頭去,閉上雙眼。“我想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無論原諒與否,我也不想再同你有任何牽扯。”雖說他弄清楚了千年前的真相,他同厲愁之間也並沒有像清虛子那樣不可調和的矛盾,更不像容斂那樣已經打算橋歸橋路歸路當做陌生人的無謂。但到底國恨家仇,即便什麼都不說,即便解釋清楚了一切緣由,也很難再冰釋前嫌。“可師兄心裡明明還有我。”有那麼一瞬間,男人眼眸中翻湧的墨色驟然狂亂起來,可下一秒又被生生按捺住,恢複了平整。“上次在朱雀城外,師兄故意嗬斥我,讓我快些走。我都知道的,師兄是在關心我。”宗辭的睫毛不易察覺地動了動。那日在朱雀城外厲愁同清虛子對峙,那時厲愁不過大乘,對上渡劫期的清虛子,必死無疑。宗辭那麼做,的確也有極為隱晦的轉圜。無論如何,師徒師兄弟一場,他不想看到另外兩個人在他麵前互相殘殺。“是,師兄弟一場,我做不到那麼絕。”既然厲愁步步緊逼,宗辭乾脆也直接攤牌,“你千年前做不到直接下見血封喉的毒報仇殺我,是因為念著情誼,我亦如是。”他已經很久沒有再用這張臉說話,但無論是他如今的神色還是語氣,都同厲愁記憶裡的淩雲並無區彆。見他的態度鬆動,鬼域之主的眼神愈發冰冷粘膩,宛如暗處隱匿的掠奪毒蛇,迸濺出絲絲縷縷的狂喜。可宗辭的下一句話,就將他打回冰寒徹骨的深淵裡。“你的誠意,你的歉意,你對此的痛苦,我全部都已經知曉。但這不代表我能忘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回到過去同你那般交心交底的時候。”宗辭停止觀察著厲愁的神情,閉上眼睛,過了許久,終於疲憊地道,“都過去了,厲愁。”“你不是小孩子了。我尚且難以做到毫無芥蒂......而你,曾經身為齊國太子的你,當真能做到,毫無芥蒂嗎?”“師弟,我們緣分早就儘了。千年前的事情,誰又會在乎呢?”黑鐵燈柱頂端搖曳的燭火忽然跳躍起來,在血紅的池麵上明明滅滅,點燃了對麵骷髏頭空洞洞的黑色眼眶,像是掛上一串驚悚的血淚。這不是孩童過家家的小打小鬨,這是國恨家仇。於複仇者而言,複仇就是他們活著、前進、為之足以付出一切的存在。是支撐著厲愁活過大半輩子的唯一目的。即便中間有一些陰差陽錯的誤會,即便是清虛子控製了當時年僅十幾歲的宗辭屠遍皇宮。厲愁是齊國太子的身份依舊無法改變。齊國國君死在宗辭劍下的事實依舊無法改變。宗辭並不恨他,卻也言明回不到從前,挑明了事實。——你當真能做到,毫無芥蒂嗎?這句話如同不可勘破的魔咒一般,生生撕裂了厲愁心底最難過,最晦暗,最不願意觸及的地方,永遠地回蕩在耳邊。死寂的靜默在高高的穹頂之下彌漫。“鎖魂燈並非生來就是妖族的聖物,而是上古之時,妖族生生從鬼域掠去的物件。”殘缺的鎖魂燈芯,尚且能夠做到控製魂魄,辨認神魂,操縱生死。完整的鎖魂燈,恐怕權能不亞於神器。隻不過是邪物的緣由,終究難以被天道所承認,據說另一半燈盞則被天道封印在了黃泉道掌管的黃泉大門之後,無跡可尋。“雖說鎖魂燈不過是殘缺,但依舊是此世唯一能夠醫治魂魄的辦法。即便是那位神通廣大的天道代言者,同樣對魂魄殘缺束手無策。”厲愁在懇求宗辭,給他一個讓他能夠進行醫治的機會,“師兄,隻有我能治你,我能將你殘缺的魂魄複原,能恢複你曾經萬人景仰的修為,地位,求你給我一個醫治的機會。”“自齊國覆滅後,直到如今,你從來都是待我最好的人。師兄......我已經品嘗過失去一次你的滋味,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不想回答宗辭方才那個尖銳的問題,轉而苦苦哀求,“你不能這麼殘忍,讓我眼睜睜看著你魂飛魄散。”“——求你。”鬼域之主低下高傲的頭顱,眉宇間滿是卑微的懇求。他依舊半跪在地上,維持著那個為宗辭圍上披風的動作,神色是那麼的悲哀難過,就像在黑暗流浪了很多年的人,終於抓到最後一束光線,瘋了似地攀爬上去,也不想再次沉沒,回歸漆黑無邊際的黑暗。宗辭靜靜地看著他,眼眸平和。厲愁無法從這張將冰冷淡漠當做習慣的臉龐上窺出一絲一毫的神情。沉默間,那段燭火忽然熄滅。拉長的影子爭先恐後地占據了原先的地界,鍍上一層深不見底的暗色。“......”他張了張口,驟然閉上眼睛,身體宛如斷了線的風箏般倒了下去。這具花費了厲愁無數個日夜煉製,舉一個血池之力溫養千百年的身體,再次恢複成了一具空殼。內裡的靈魂,已然不見。鬼域之主歎了一口氣,抱起這具身體,重新將其浸入血池之內。鎖魂燈芯到底還不是完整的鎖魂燈,即便是拉取靈魂,用心頭血祭煉,也隻能短暫維持一瞬。但即便是一瞬,也足夠讓厲愁心生狂喜。鬼域之主彎了彎嘴角。他的師兄問著那樣的話,不過是想要激怒他罷了。可師兄啊,你怎麼會知道,這千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多少人心。世人皆不知,千年前的厲愁,聽聞那人身死消息時,便是行屍走肉一具,徹徹底底改修了鬼道。而並非是三百年後同清虛子決裂,這才墮入鬼域。他早就想複活淩雲了。即便有刻骨仇恨,驚聞噩耗才知,那洶湧的感情早就擊敗了仇恨,破開胸膛而出。而之後,清虛子道出當年的真相,不過是為黑暗點上曙光,送來燭火,更加堅定了厲愁的想法。他掃平鬼域,從屍骨堆裡爬出,化作血海修羅,祭煉身軀,守在門前千年,皆為一人。方才作態,不過是為了讓厲愁確定,身為楚國太子的淩雲不記恨他齊國太子的身份而已。區區仇恨,又平複得了這燃燒千年,依舊未能熄滅的愛火嗎?他斂下眉眼,輕輕撩起男人的烏發,在發尾處落下一個冰冷的吻。總歸還有來日方長,既然鎖魂燈芯能扯來魂魄一次,那定然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永遠留在這個身軀裡。####再次經曆了一段不算美妙的魂魄離體體驗後,宗辭睜開了雙眼。他在經曆魂魄離體時便隱隱約約有預感,如今睜眼看到熟悉的靜室窗欞而不是萬丈血海後,內心高高提起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這裡是天機門,他回來了。不知道為何,明明從魂魄離體到回歸不過隻有一段短短的時間,宗辭依舊覺得恍若隔世,度日如年。甚至在回到天機門後,久違地生起了近似於“回家”的錯覺。靜室內很安靜,一切都如同宗辭上一次蘇醒一般。唯一的區彆,可能就是這一次桌麵上並未放置著燒至正酣的熏香。但即便如此,靜室內名貴的沉香木依舊散發出淺淡的香氣,驅散了宗辭心頭些許不寧,耳目一新。少年從軟塌上坐起,為自己穿好擺在一旁的鞋,跳下了地麵。他驟然在看花的時候不省人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魂魄離了體,想必也嚇了千越兮一跳。也不知道天機門主有沒有被嚇到。厲愁的那番話,到底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些痕跡。對於那句“隻有鎖魂燈主人才能夠醫治殘缺魂魄”,宗辭信了半分。畢竟若是真心想要報仇,厲愁犯不著將過往如實告知他,更犯不著同叛出師門。若是包藏禍心,早在宗辭說出那句“你當真毫無芥蒂”的時候,他就該有所異動。所幸的是並沒有。所以宗辭才想將這件事情告知千越兮,聽聽對方的想法。想到這裡,宗辭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穿過靜室深深淺淺圍繞著的屏風。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是如此急切地想要見到那個人。宗辭推開房門,急匆匆想要去找到那個烏發白衣的男人,卻不想直直對上了站在門口守候的人。“宗公子,您醒了。”天機門小童深深地朝著他行禮,“門主吩咐我在這裡等您。”“千...門主在哪?”宗辭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換做上次,他不過初醒,就見到了對方。可這次,他都走到門口,卻依舊沒能見到千越兮的人影。“門主已經閉關參悟。”天一的語氣生疏,絲毫沒有曾經交換過名字時的熟稔,“閉關前,門主曾再三叮囑在下——”“即刻送您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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