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074章 《反經》(1 / 1)

我本閒涼 時鏡 1662 字 2個月前

春日裡, 天亮得漸漸早起來。東方很快就是一片魚肚白,沒多一會兒, 天光便已經照耀大地。昨日夜裡,下過一場微雨, 院牆外的海棠花,便在枝頭漸次重疊起來,沾著幾分清潤雨水的花瓣,霎是好看。陸錦惜坐在妝鏡前,看著窗外,任由白鷺挑了一支白玉海棠簪子給她插上,隻笑著問道:“遲哥兒那邊今天可沒賴床吧?”“您昨兒吩咐過, 今天天沒亮就有嬤嬤喚他起來呢, 怕是比您起得早,現在多半已經在光陰學齋,拜彆幾位先生了。”白鷺擺弄好了那一枚簪子,又覺得素了點, 還在妝奩裡找尋。“您吩咐給姐兒們買的幾本書, 奴婢也交代下去了,估摸著再過一會兒也要置辦回來了。”陸錦惜聽了,點了點頭:“那就好。”可白鷺有些不明白起來:“不過您書房裡不是有書嗎?就是琅小姐的書也夠看了,怎麼還要買?”“書跟書不一樣的。”陸錦惜自然有自己的計劃,“眼下置辦的書,也是琅姐兒沒有的,更不用說璃姐兒了。昨晚你也瞧見了, 那兩個小妮子,可不也羨慕遲哥兒得緊嗎?且置辦上幾本吧,我閒著的時候也可以教教她們。”“啊……”白鷺可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聽了陸錦惜的話之後,便微微張大了嘴,有些驚訝。“奴婢都沒想到這上麵去……”這兩天,夫人跟琅姐兒的關係,是誰都能看得見地好起來。屋裡伺候的丫鬟們,哪個不跟著高興?昨晚那打打鬨鬨的情況,大家看了隻覺得放心,還真沒注意到這種小細節。白鷺回想了一下,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是奴婢粗心,欠考慮了。”“這本也不該是你來考慮的,有什麼欠不欠的?”陸錦惜笑了起來,隻對著鏡子看了看,又見白鷺沒翻找出什麼來,乾脆就擺了擺手。“就這樣吧,在家裡也不出門,更沒什麼大事,用不著怎麼打扮。”“哦……”白鷺頓時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一臉的失望,心裡隻覺得可惜:像自家夫人這般的容貌,就應該好好打扮起來,豔壓群芳才對呢。可她好像不很在乎的樣子。不過也對。夫人這樣的一張臉在,打扮什麼的倒都是次要了。她心裡忍不住嘀咕了兩句,手上動作卻不慢,很快就將狀態上的東西歸攏到了一起,又讓丫鬟們將架上已經用過的水端出去。這時候,先前奉了陸錦惜的吩咐去處理賬房那邊事情的青雀,才掀了簾子走進來。陸錦惜已轉而走到了一旁的暖炕上坐下,看著小方案上放著的那一卷《反經》,正準備撿起來看。一見青雀進來,她便先沒翻書,轉而問道:“怎麼樣了?”“各院的賬目都跟賬房那邊核對好了,天氣漸漸回暖後要添置的東西,也按您的吩咐跟那邊說了,就等過兩日采買。”青雀來到了陸錦惜麵前,恭聲答著。隻不過,陸錦惜忽然發現她神態不很對勁,說完了這一番話之後,好像還有什麼話想說,但又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的樣子。她心念一動,主動問道:“怎麼,出什麼意外了?”“不,這倒是沒有。”青雀隻是覺得這件事不好開口,她思索片刻,又覺得這種事必得要陸錦惜知道,畢竟她掌家,所以還是湊到她跟前,附在她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話。“大公子屋裡,香芝……”陸錦惜聽了,頓時驚訝地一揚眉,看了青雀一眼,有些驚訝。但隨即就笑了起來。“也不算什麼稀罕事。你回頭安排一下,把香芝的月錢漲到二兩。其他的也不用管什麼了。咱們這位大公子,可也不像是會鬨出事來的人。”內宅裡的事情,左不過就是這些。陸錦惜到底不大提得起興致來,既沒有跟薛廷之談談的意思,也沒有去找香芝訓上幾句話的意思。反正月例銀子一漲,大家都明白怎麼回事。再說了,她安排香芝,不就是那個意思嗎?青雀原本以為陸錦惜會多關注兩句的,畢竟彆人家宅院裡,都對這種事很注意,生怕年輕的哥兒們壞了身體不思進取。但轉念一想,大公子畢竟是庶出呀。所以她便沒多嘴,隻應了聲:“那奴婢明日便去安排。”“嗯,剩下的就是張羅張羅遲哥兒今日上學的事情,早早把車駕都準備一下,我回頭也跟去看看。”陸錦惜擺了擺手,又吩咐了一件今日最緊要的事。遲哥兒這一回上學可是大事。他雖常有自己在外麵浪蕩的時候,但上學畢竟不比去找劉進他們玩,所以準備還得齊全一些,以備不時之需。青雀性子穩妥,做這些事再好不過。她自己也清楚,當下領命,便又退了出去張羅。陸錦惜則是沒什麼事乾了,於是,終於看向了《反經》。這一本書,是她順手從薛廷之那邊借來的。如今放在她這裡也有一段時間了,前陣子因為要給薛遲講故事,所以都去研究薛況那些戰報了,這一卷書卻還有一小半沒看。今日好不容易得閒,她可總算有了看的機會。這是一本寫給“上位者”看的書。大夏這樣的朝代,在她舊有的認知裡,自然是不存在的。但往前數上大幾百年,曆史的沿革,卻也有幾分驚人的共通之處,比如一些事件,一些人名。所以,這本書隻與現代存有的《反經》略有些差彆。但這不僅僅是陸錦惜對它好奇的原因。這是一本明顯被人翻過很多遍,卻沒有留下任何注解的書。想也知道,薛況肯定看過,薛遲也絕對看過。她最好奇的,其實是——這本書,哪幾頁最舊!對看書有經驗的都知道,如果看一本書其中幾頁的收比較多,那麼側麵看書口的時候,就會發現那幾頁的陳舊的痕跡很重,呈現出一條顏色略深的線。陸錦惜手上這本《反經》,便是一個實例。想著,她將書一側,一眼就看見了這本口上一些地方新,一些地方舊,有兩處很明顯的深色長線。於是手指一點,陸錦惜掐著這幾頁的位置,便翻開來看。《反經》詭順第二十七韓信初為齊王時,蒯通說使三分天下,信不聽。後知漢畏惡其能,乃與陳g謀反。事泄,呂太後以計擒之。方斬,曰:“吾悔不聽蒯通之計,乃為而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隻看見頭幾行字,她眼皮就跳了一下。這是《反經》裡詭順篇第二十七節的一個部分,講的是齊王韓信的事。說當初他為齊王時,他的謀士蒯通曾建議他與劉邦、項羽二人爭奪,將天下三分。可韓信未聽,反而助了劉邦。後來聽聞劉邦忌憚其能耐,這才與陳g一起策劃謀反,結果事情敗露,將殞命之時,才後悔沒聽蒯通的計謀。哪裡翻得多不好?偏偏是在這種地方……陸錦惜隻覺得一股寒意朝骨頭縫裡麵鑽,卻是無法製止地想起了當初從戰報上看出的那些端倪,讓人根本不敢去相信的端倪。她又往後看了幾行,依舊是詭順篇。後麵講的則是這件事的後續了,劉邦抓捕蒯通,要治他唆使韓信謀反之罪,蒯通卻覺自己冤枉。秦朝綱吉混亂,既失其鹿,則天下共逐。任何手持武器的人,都想做劉邦做的事,隻是他們力量弱小,無法做到罷了。天底下,所謂“謀士”,十個有八個想讓自己的主子謀反,剩下的兩個不是正在謀反就是即將謀反……“秦失其鹿,天下共逐……”才翻了將將一頁啊。陸錦惜已經有一種被嚇住的感覺,一時竟有些下不去手,不想再往後翻去了:不管是薛況翻的,還是薛廷之翻的,這背後的意思,總讓人有些膽戰心驚。她尚且還在思索,旁邊白鷺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夫人,剛才太師府那邊……咦,您怎麼了?”白鷺先才去收拾妝奩,又出去了一趟,叫丫鬟們燒水煮茶。此刻,正端著一盞茶過來,還準備說太師府那邊來的消息,結果一看陸錦惜麵色不大對,便不由問了一聲。“沒什麼,看到點費解的地方罷了。”陸錦惜眉頭舒展開來,沒有說什麼,隻是眼角餘光一閃,一下瞥見了案上散落的幾張窄窄的空白花箋。於是,一個念頭便自然地冒了出來。她沒接茶盞,隻讓白鷺放到一邊去,卻將這案上的淺青色的灑金花箋撿了一張起來,夾在了書中,正好是眼下這一頁。就像是一枚書簽。沒記錯的話,今天下午薛廷之也會來請安。想著,她便將書合上,暫時放到了一旁,問白鷺道:“你剛才說太師府那邊,怎麼回事?”“太師府那邊是有消息過來……”白鷺這才想起正事來,連忙回道,“大公子剛才派人來府上知會,說今日小公子不必去學齋了,請夫人將小公子送去太師府。”“送去太師府?”陸錦惜可還答應了薛遲,今日一定要陪他去學齋的,眨眼顧覺非就給換成了太師府?她不由得嘀咕起來,又問道:“來的人沒說原因嗎?”“問了,但來人也不知道,隻說大公子就這麼吩咐的。”白鷺對這情況也很茫然。一般學生們都在書齋學堂讀書,去先生家裡讀書的情況不多。除非先生就住在學堂裡。顧覺非自然是個大忙人沒錯,也的確早就說過他可能沒時間總是教導薛遲,但頭一天就這麼乾,還不去學齋,是不是有點過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陸錦惜莫名想起了昨夜那一封深夜才送來的書單信函,忍不住掐了掐眉心,隻道:“既然是要去太師府,可不能像去書齋那樣隨意了,也不能讓遲哥兒一個人去。你去開庫,備些給老太師和太師夫人的禮物,不必太厚,我下午帶著去拜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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