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050章 陸錦惜的選擇(1 / 1)

我本閒涼 時鏡 3623 字 2個月前

她什麼都不知道?薛明璃頓時一窒, 站在門外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低聲道:“可你也不跟我說, 我怎麼知道……”裡麵的薛明琅,卻沒有再說話了。書房裡麵, 傳來隱約的哽咽聲,似乎竭力地壓抑著什麼,但越是如此,聽著越覺得傷心。薛明璃聽著,心都揪了起來。她是了解明琅的。琅姐兒脾氣雖然不大好,但對娘親,從來都是撒嬌更多。無禮這個詞, 本與她不沾邊。但今天這情形, 近乎於頂撞。且還這樣毫無根由,莫名其妙。她提到大伯母,是大伯母說過什麼嗎?薛明璃著急,想要問個清楚。但不管她怎麼敲門, 或者勸說, 裡麵的薛明琅也隻是哭,根本不回答她了。往日裡,她生氣進書房,總是沒一個時辰不出來。也許……今天她生氣了,一會兒也會出來?薛明璃手按著門扇,推了推,還是不動, 隻好道:“那你要不想出來,那我就在外麵等你。晚上的飯菜,我交代嬤嬤,讓廚房給你熱著。有你最愛的糖蒸酥酪。一會兒你餓了,就叫人給你端來,好不好?”屋裡照舊沒有回應。壓抑的哭聲,略停了一下,但眨眼又哭得更厲害了。伺候的丫鬟早圍在外麵看著,麵麵相覷。薛明琅使小性子或者跟人置氣是什麼情況,她們也知道一點。在二奶奶不許她去找大公子的時候,就鬨過一回,後來好說歹說才哄出來了。這一回又鬨起來,不知是因為什麼?當下,便有個小丫鬟小聲勸道:“琅姐兒是什麼性子,大小姐你該知道的。要不咱們還是再等等吧?”“……”不等又能乾什麼呢?薛明璃猜她一時半會兒不出來,隻好歎了口氣,兩道清秀的眉皺了起來,聲音細細地道:“你們去跟母親說,也讓其他人不要找了。妹妹就在書房裡,回來了,並沒有亂跑。隻讓母親放寬心,我再等等琅姐兒。”“那姐兒您先坐,奴婢去跑一趟。”去陸錦惜那邊也就是幾步路的功夫,丫鬟先將薛明璃扶了到外間,又給倒了茶水,這才連忙跑去通知各處。薛明璃就坐在外麵等,不時看看針線簍子裡繡了一半的海棠,又不時去看看那書房門。時間不知覺地流逝。這一等,竟就等到了夜深。外頭廚房備的晚飯,已熱了好幾遍。她怕熱太多了不能吃,又低聲央了焦嬤嬤,去叫廚房做了一頓夜宵。可薛明琅還是沒出來。伺候的丫鬟和嬤嬤們看了就愁,不由勸薛明璃道:“大小姐,琅姐兒這樣也不是辦法。要不咱們叫個人,強行把門打開吧?或者您早些睡?書房裡也是置著榻的,剩下的就由奴婢們來守著就好。”“不用。”薛明璃搖了搖頭,垂眸時眼底卻有一點堅決的光芒閃過,隻道,“大家都回去睡吧,我也回去睡。”“璃姐兒?這是……”焦嬤嬤年紀大了,這個時辰也不很扛得住,但聽見薛明璃這話,都有些傻了。但薛明璃並沒有解釋,依舊是那句話:“都回去睡吧。”丫鬟們一頭霧水,但她既然已經說了,也隻好照辦。幾個人伺候薛明璃睡下,焦嬤嬤見她乖乖躺上去了,也就將屋裡的燭火吹滅,自己翻身出去。閨房中,一下變得黑漆漆,靜悄悄的。隻有窗外的月光,投下了一片雪白,將屋中的擺設,映照出一片朦朧的光影。床上的薛明璃,又悄悄睜開了眼。丫鬟們都不見了。她於是無聲從床上起身,有些吃力地抱起了一床還有些溫熱的錦被,赤著腳,貓兒一樣,沒發出半點聲響,就朝書房那邊走去。書房裡也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沒點過燈。薛明璃的心跳有些快,看了看周圍,到底還是有些害怕,隻壯著膽子,輕輕叩門。“咚咚咚。”“明琅,你睡了嗎?”站在門外,她的聲音也很小,細細的。裡麵安靜的一片,好像人已經睡了。薛明璃手中抱著的被子,都滑下去了一小半,差點就要抱不住。但她卻不願意放棄。素來溫婉貞靜的聲音裡,多了點可憐巴巴的顫抖:“外麵好黑,妹妹你開開門好不好?我不敢一個人睡……”書房前的地麵,是用水磨石鋪的,也沒蓋地毯。這樣的天氣,踩上去冰冰涼涼,寒氣從腳心就冒上來了。儘管抱著一床被子,可薛明璃依舊有些發冷。門內好半晌也沒有回答。但她隱隱期待著什麼,就睜大眼睛看著門扇。足足過去了好久,約莫有大半刻,裡頭才傳來響動。“吱呀”一聲,門終於開了。麵無表情的薛明琅兩手把著門,站在門內。兩隻眼眶紅紅的,連眼睫毛都還濕潤著。見薛明璃還站在門外沒走,她便朝旁邊讓開了一步。這是讓她進去的意思。薛明璃看了出來,心裡其實已經鬆了一口氣,她抱著錦被,無聲地走進門來,臉上露出笑容:“謝謝明琅。”薛明琅白眼都懶得翻。她僵著臉把門關上,這一次卻沒上門栓了,隻虛掩著,回頭來看,便見薛明璃摸黑,把錦被一起疊到了矮榻上,兩床錦被厚厚地壓著。“這樣就可以不冷了。”“睡吧。”薛明琅暫時誰也不想搭理,自己爬上了床,躺在靠裡的位置,留出了半個床來。薛明璃看了她一會兒,也縮上來,將自己埋在被子裡,眨眨眼問她:“你真的不跟姐姐說什麼嗎?”“……她不要我們了。”薛明琅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出了這句話。但又想,告訴姐姐乾什麼呢?該來的擋不了的。娘親變了,不是那個會凡事依著她們的娘親了。所以,搶在薛明璃追問之前,她立刻道:“以前隻有我們三個,現在她連大哥都關心起來,我不高興。反正不許你再問了,再問我就攆你出去。”“……”薛明璃想要出口的話,一時都被堵住。琅姐兒這話轉得很生硬。但一句“她不要我們了”,卻又讓人覺得心驚膽戰。她有心要繼續追問,但這時薛明琅已經直接轉過身子,背對著她,將眼睛閉上,明顯是不準備再搭理誰的意思了。所有要說的話,也隻好吞回了肚子裡。伸手搭了搭薛明琅的肩膀,薛明璃終於還是沒有問,隻小聲道:“那明早見。”琅姐兒沒回答,隻是蜷縮著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呼吸聲便變得均勻起來。——睡著了。薛明璃卻平靜不下來,她總覺得妹妹知道什麼,但真的不告訴她。可這這事情也急不來……她隻好將眼睛閉上,躺在被窩裡。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屋外忽然傳來很輕的“叩叩”聲響,像是有誰在外麵敲門。隨後,便是一段壓低了聲音的對話。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昏黃的光亮,似乎是屋裡的燈盞被點了起來。不多時,就已經來到了門外。“在裡麵嗎?”壓低的嗓音,溫溫軟軟。是熟悉的聲音!薛明璃心頭忽然一跳。接著,一聲輕響,書房的門也開了,腳步聲也靜悄悄的,很快來到了她們床邊。身邊一動,好像是有人坐下了。蓋在身上的錦被被角,好像被人往裡掖了掖,又暖和了不少——這一刻,薛明璃終於沒忍住,悄悄睜開了雙眼。那一道身影,被昏昏的燈火照著,有點朦朧和模糊。一雙素白的手,都還沒來得及從錦被被角收回,就停在那邊。也許是見她忽然睜開了眼,她臉上出現了些微的驚訝,但眨眼又微笑起來。是陸錦惜。她是剛才在書房裡寫完了一些東西,但心內還不很下得定主意,又念及兩個小姑娘睡下,就過來看看。此刻,她坐在床側,剛給這姐兒倆掖好被角。琅姐兒還好,是真睡著了;可躺在外麵的璃姐兒竟然睜開了眼,看這一雙柔和的眼眸清明一片,竟然半點沒有睡意。人是醒著的。陸錦惜唇角翹起來,剛想開口說話。誰想到,薛明璃將手從被窩裡伸出來,食指往唇前一豎:“噓……”然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琅姐兒,接著猶豫了一下,又指了指門外。指琅姐兒,是怕吵著她;可指著門外……陸錦惜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下,隻猜她有事要對自己說。之前這邊的下人過去回話,隻說琅姐兒沒出來,關在書房裡。可等她來這裡,卻發現璃姐兒人沒在床上,反倒是這邊書房的門開了一條縫,沒關嚴實。所以她才推開門來,見到她們姐兒倆睡在一起。陸錦惜略一思索,見著小姑娘眼底清澈的一片,便微微點了點頭。於是薛明璃又輕手輕腳,從被窩裡鑽出來,拉著陸錦惜往外麵走。她小手掌軟軟的,很暖和。陸錦惜由她牽著,回了她房間。這裡距離書房有一段距離,說話小聲些也不會吵到。這個時候,薛明璃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頭,小聲道:“剛才是我半夜睡不著,所以抱著被子去找妹妹,她就給我開了門。娘親怎麼來了?”“你都睡不著,娘親又怎麼能睡著呢?”陸錦惜的眼底,有些微的困倦,隻是笑起來卻很動人。她見薛明璃沒穿鞋,心下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麼,隻叫她坐回了床上,又把被子扯過來給她蓋上。“你是有什麼話,想跟娘說?”“……嗯。”薛明璃猶豫了一下,還是應了聲,但又看向陸錦惜身後站著的白鷺青雀還有幾個丫鬟。陸錦惜頓時會意,便回頭道:“你們都去外麵等我吧。”白鷺青雀便跟著出去了。屋裡隻剩下她們兩個。陸錦惜走上來,側坐到薛明璃身邊來,攬了她肩膀,幫她把被子裹緊,才笑問道:“現在沒人了,可以說了?”薛明璃咬了咬嘴唇,看著她目光,有些閃爍。但她其實隻希望這件事快點過去。所以,她最終還是開了口:“……琅姐兒剛才說,娘親您不要我們了。”“……”那一瞬間,陸錦惜眼皮一跳,忽然說不出話來。其實她心內尚算鎮定。因為琅姐兒知道宋知言這件事的猜測,早就在她心中了,隻是並沒有想到,一向溫婉貞靜的璃姐兒,會這樣直白地說出來。薛明璃卻是鼓起了勇氣,捏緊了手指,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但是明璃追問的時候,她就用您又開始關心大哥這件事來搪塞我,什麼也不肯說了。”“我是長姐,也比琅姐兒大三歲。”“雖然不知道琅姐兒到底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娘親在做什麼,但明璃相信:您不會不要我們。”陸錦惜聽著,沒有反反駁,隻是唇邊掛上點淺淡的笑意。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薛明璃的頭。動作裡,透著點溫柔。薛明璃頓時覺得很安心。她原本帶著輕顫的聲音,也漸漸變得平靜下來,穩了不少。“妹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有些小脾氣,但平日都很親近母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明璃跟琅姐兒住在一起,對她也了解。我想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告訴娘親。”“明璃還小,不知道這些事會不會有問題,但也許對娘親有用……”她絮絮地說著,聲音很輕。陸錦惜忽然覺得璃姐兒的嗓音,很像她娘,就這樣柔柔的,軟軟的一片,竟也有一種讓人心安的味道。外間裡,白鷺和青雀已經等了許久。白鷺是半點也不知道此事的原委,隻有些困意;另一側的青雀,卻是親手處理過送信給宋知言的事,心內已經生出幾分忐忑,不時抬眸去看裡麵。足足過了有兩三刻,陸錦惜才從裡麵走了出來:“好了,我們也回去吧。”“夫人,怎麼樣了?”青雀還拿著陸錦惜的披風,走了上來,給她披上,但眼神裡卻帶著幾分擔心。陸錦惜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璃姐兒一口的說出那一句“娘親不要我們了”的時候,她內心自然難免驚訝。但後麵她說出的那些話,其實在陸錦惜意料之外。“我跟璃姐兒談了談心,也沒什麼大事。”她沒有說太多,待披風係好,看向屋內幾個丫鬟,道:“後半夜天氣挺冷的,你們也不必送了,進去伺候吧。記得灌個湯婆子,給璃姐兒琅姐兒塞到被窩裡,當心凍著。”幾個丫鬟都有些惶恐,連忙答應下來。陸錦惜無意責斥她們,說完了,便出了門,下了台階。月光照落如水。她走在通往前院的廡廊上,抬眸一看那霜白月亮,隻吩咐道:“待天亮,你們就去庫房,但叫人把璃姐兒琅姐兒屋裡都鋪上毯。這天氣,赤腳走在地上,到底怕沾了涼氣。”白鷺頓時咋舌,想說讓琅姐兒不穿鞋就好。但轉念一想,的確是鋪地毯更萬無一失……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青雀則是笑起來:“剛才見您沒說,奴婢們還當您沒發現呢。”“那麼個小丫頭,赤著腳丫走著,我又不瞎。”陸錦惜低低笑了一聲,但心情並沒有回複多少,隻道,“琅姐兒的事情怎麼處理,你們不必擔心,我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隻是還未下最後的決心。剛才與薛明璃的交談,幾乎每一條都在印證她的猜測。陸氏這一位大女兒,其實平日裡沒有什麼話,在陸氏的孩子們中間,扮演的是個和事老的角色。但她沒想到,在處理這些事情方麵,竟然能兼顧情感和理性。她並沒有在言語之中懷疑什麼,隻是儘量將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回溯了一遍琅姐兒近來的種種舉動。正如她自己所言——有的細節,她身為不知情者,無法發現,但陸錦惜可以。事實上,陸錦惜也的確從她給的種種信息,得出了一些有用的推斷。比如,琅姐兒對那個幾乎記不住臉的父親,還有很深的向往和憧憬;比如,母女們相依為命,所以她對唯一的母親,有著強烈的依賴;比如,她喜歡結交朋友,這裡麵也包括賀氏的女兒珠姐兒;比如,她愛極了看書,但有一次從珠姐兒那邊回來,卻把書架角落裡快要蒙塵的《女戒》翻了出來……臨走的時候,璃姐兒問她,要怎麼處理此事。陸錦惜回她說,自己已經有了主意,隻要她明天晚上,帶著琅姐兒一起過來請安,剩下的事情則由她來。想到這裡,陸錦惜已經看到了自己書房裡還亮著的燈火,隻慢慢道:“我照舊往書房去。明日還要出門,你們也早些睡下,我就睡在書房裡,你們明天早起張羅,來叫我就是。”先前為看賬的事情,陸錦惜在書房熬夜,也算是常態。青雀猜她應該是還要想琅姐兒的事情,或者想自己一個人靜靜,便也沒敢多說什麼關心的話,便與白鷺一起告退。陸錦惜獨自進了書房。新新舊舊的藏書,一架一架都整整齊齊放著,有點古卷墨香的味道。先前顧覺非送來的棋盤,被置在了靠窗的棋桌上,昏黃的燈光一照,自有溫潤的光澤。而那一本《義山詩集》則放在書案上。書案上鋪著幾頁雪白的宣紙,硯台裡的墨已經乾了一些,一管細細的湖筆擱在上頭,旁邊則是控製研墨水量的硯滴。左側是一摞賬本,右側則是隻小匣子。陸錦惜走過去,重新坐了下來。先前考慮過的一切,又從她腦海劃過。琅姐兒的事情,處理起來,大體有兩種方法。第一種,便當自己是陸氏。安慰孩子們,並且將本身的人生拋之於腦後,從此不去想自己上一個身份,安安心心當個寡婦。第二種,便是主動教育琅姐兒。用她的想法和觀念,影響這個孩子,讓她認同自己的一切。簡單來說,就是洗腦,徹底將薛明琅舊有的觀念和想法清除乾淨。對陸錦惜來說,第一種絕對不在她考慮範圍內。“自我”是一個人鑒彆自己身份的關鍵。她從頭到尾隻不過是代替陸氏照顧她的兒女,卻不會有任何一點想要成為陸氏想法,更不會因為穿過來,就混淆了自己的身份和存在。所以,要她失去自我,無異於癡人說夢。如此,便隻剩下第二種方法。琅姐兒今年才七歲,即便這個時代的孩子可能有些早熟,但距離三觀成熟還早著。要施加影響,並不困難。困難的地方在於,這種辦法所造成的後續影響。賀氏為了讓珠姐兒嫁個好人家,自己守寡不說,也不許珠姐兒出門。一麵來說,是賀氏自己的選擇;可另一麵來說,何嘗不是外界環境本就要求女性如此?如果她真的將琅姐兒,甚至璃姐兒,教成了獨立自主的女性,她們真的就會比同時代的其他女孩兒過得好嗎?處於一個與周圍人都不同的環境裡,便不會動搖嗎?這裡畢竟不是現代。更何況,關鍵還在於陸錦惜本人。她對感情的事,看得的確很淡,但對每一段感情也並不都是玩笑。也許哪天真的就找到一個很合適的,要嫁人了呢?這個時候,作為她女兒的琅姐兒和璃姐兒,在其他人眼中,又會是怎樣的存在?家裡門風不好都不一定好嫁,更彆說沒娘教養的孩子了。陸錦惜是著實頭疼過了一把。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解決這個選擇所帶來的難題,其實有一個十分簡單粗暴,甚至放之四海而皆準的辦法——那就是,成為下一個“永寧長公主”。任何時候,都隻有弱者會任人挑選。皇帝的女兒是不會愁嫁的,即便做出再過分的事情,也都有人替他們兜著,不至於混到悲慘的境界去。權勢,財富。隻要足夠多了,大部分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所以,若要兼顧陸氏借身之恩與她心底的本願,陸錦惜其實根本沒有第二個方法可以選擇,也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她忍不住搖頭笑了一聲,隱隱約約嗅到了一點從未來傳來的腥風血雨味道,但眼底卻是一點點閃爍的光華。山越高,才會越讓人想登頂。毫無困難的事,她沒有半點興趣。“那麼,剩下的就是怎麼說服琅姐兒了……”陸錦惜自語了一聲,終於提了筆起來,在紙麵上落下了幾個字,將自己需要針對解決的幾個問題,一一排了上去,又依次尋找可以擊破的對策。就這樣,不知覺間,三更將儘。她見分析得差不多了,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才將這些自己潦草的紙頁都收了起來,往榻上一躺,湊合著睡了一會兒。白鷺青雀到了點,便來叫她。今天陸錦惜還要出門,會會印六兒,借口則是最近喜歡上了草書和行書,要出門挑選幾副好的字帖來。這事也沒什麼不正常,當然也沒幾個碎嘴的非議。陸錦惜起身來洗漱,熱毛巾向臉上一搭,就醒過了神來,隻問道:“昨日大奶奶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沒有。”白鷺一向是消息最靈通的,聞言搖頭。“照舊還是原來的樣子,隻教養珠姐兒,不過又問廚房要了一小碗燕窩,說對珠姐兒身子好。”“是麼?”陸錦惜臉蓋著毛巾,濕潤的熱氣烘著她臉頰舒服極了,聲音變得有些模糊,更帶著一點漫不經心的慵懶。“看來大嫂養女兒,可也是很嬌貴的。”白鷺聽著這聲音,心跳都忽然停了一下,隻覺得這話品著不很對味兒。“您……”“今日我出門,你就留在府裡吧,我有件要緊差事交給你。”陸錦惜把毛巾揭了下來,遞回給白鷺。“我書房裡放了幾本賬冊,你拿了,去找大奶奶對對。我瞧她前兩月支領了不少的東西,我前陣病著,也沒仔細看賬,昨日才覺得不對。大嫂這樣老實的人,想必是誤領了,你也莫要聲張,但請大嫂,把東西退到庫房就是。千萬仔細,彆壞了她名聲。”“……這……”白鷺兩隻眼睛都瞪大了,嘴巴更是張大,就差能塞下個雞蛋了。她們都知道的。雖然二奶奶與大奶奶交集不多,但因為都是寡婦,所以陸氏也常對大奶奶抱有同情之心,每月的月例銀子都是提前放過去的。平日若賀氏有什麼需要,她也是從不懷疑,直接過掉。這也是白鷺先前不喜歡賀氏的原因。二奶奶對她這樣好,她卻對人愛搭不理。可她萬萬沒想到,陸錦惜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狠,太狠了啊!不算賬則已,一算賬,簡直像是幾個耳光,啪啪甩人臉上。兩本賬冊?豈止兩本那麼簡單!白鷺傻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即卻感覺到了一點暗暗的興奮:“您放心,這件事奴婢一定給您辦好!”陸錦惜隻一笑。早先她看過府裡的賬目,也沒跟任何人算過賬。可如今,這不派上用場了麼?要她說啊,陸氏的善心,簡直跟她的狠心是絕配。陸氏做過了老好人,留下這一群吃飽喝足滿身破綻的傻子。她到了這裡,負責拿把柄收人頭,一張張臉地打過去就成了。賀氏……哼。對琅姐兒,她會有幾分猶豫,因為那是陸氏的孩子;但對賀氏這種背後閒言碎語的,她的心可不善良。陸錦惜暗自冷笑了一聲,隻打妝奩裡挑了一隻銀鍍金累絲嵌白玉荔枝耳墜,俯身對著鏡麵,掛在了自己耳垂上,漫不經心道:“若她到時要來找我,你隻說我出門,還不知什麼時候回,讓她改個時間。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不著急的。”不急,賬冊還有一摞呢。且讓她先看看,這小螞蚱是什麼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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