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044章 相親名冊?(1 / 1)

我本閒涼 時鏡 2928 字 3個月前

陸錦惜聽了, 眉梢微微一挑,抬了手指, 搭在自己臉頰上。好歹……這也是一張很親和的臉,至於嗎?她看著薛廷之, 不由笑一聲:“看你想了這半天,我還以為你在想什麼驚世駭俗的話。沒想到,話裡最後這意思,還是覺得我嚇住他了……”薛廷之心頭一凜:方才他思索的時候,回話的確慢了。隻是,如今聽見她這句,卻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下去。還好, 陸錦惜也沒有要跟他繼續聊下去的意思。她隻是抬眸, 喚一旁傻站了半天的香芝道:“叫個人進來打掃吧,這滿地的碎片,一會兒還有大夫要來呢。”香芝嚇了一跳。她其實還沒從二奶奶方才那個笑容的陰影之中走出來,眼下隻一個激靈, 連忙躬身道:“奴婢遵命。”回了話後, 她才煞白著一張小臉,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就叫了丫鬟進來打掃,將地麵上青瓷小蓋鐘的碎片,清掃了出去。這過程中,陸錦惜沒說話,就在那邊看書。還是那一本《反經》。薛廷之發現, 她看書的速度,有時快有時慢,翻書的動作之間,也透著一種隨心的雅致。一身閒適。就好像之前她根本沒有疾言厲色地教訓過賴昌,或者不當一回事,或者習以為常。若以情理論,她應該是前者;可薛廷之心裡,竟隱隱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不,她應該是後者。可笑他在這府中許多年,自詡聰明,竟然連這個嫡母都看不懂。薛廷之心下有些複雜。他坐在旁邊,自然不敢打擾陸錦惜,所以並不言語。鬼手張是申時初刻來的。陸錦惜坐在屋裡,剛翻到第八卷《酌情》,外麵就傳來了已經有些耳熟的抱怨聲。“早不看晚不看,偏偏這時候看。”“你們有規矩沒有,知不知道我年紀多大了?”“回生堂那麼多人等著看診,你家大公子腿腳不好,就能叫我來跑一趟?虧你們還是堂堂將軍府,窮到沒錢把人抬過來嗎?”高聲大氣,夾雜著強烈的不滿。間或有引路的小廝低聲的賠禮道歉,跟供著個祖宗似的。陸錦惜聽了,頓時一怔。接著才把手中的書頁一壓,無奈地起身來,對薛廷之道:“怕是張大夫來了,咱們出去迎一迎吧。”薛廷之看她一眼,垂了眼眸,一點頭,便起身來,要與陸錦惜一道出去,迎這一位為自己診病的鬼手張。沒想到,這時候腳步聲已經到了外麵。剛到的鬼手張,聽見了他們的話,這會兒翻著白眼,掀了門簾子,大步流星地進來。“甭迎了,我也不稀得你們這樣。要不是老婆子逼我,我才懶得來呢!”陸錦惜的腳步,便停住了。她對這率直且善良的老頭兒,還是有些好感的,即便他言語不很好聽,竟然也不介意,隻笑著道:“您能來便好。這一次請您來,到底是欠了考慮。下次若將軍府有誰需要看診,我叫人來,將人送去回生堂,儘量不耽擱您時間,您看如何?”“哼。”鬼手張瞥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總算你比彆人要明白些,難怪我家那老婆子能被你兩車藥給賄賂了……”這抱怨的應該是湯氏。陸錦惜是聽說過的:鬼手張本人有些蠻不講理,一犟起來跟頭牛似的。但他夫人湯氏,卻是通情達理至極,且能約束著鬼手張。如今聽鬼手張這話,他肯來,大概是因為湯氏吧?短短片刻,陸錦惜心裡已經有了初步的計較,擺手請鬼手張上座:“您宅心仁厚。我家大公子的腿疾,久病不愈,已遍請天下名醫。若問這天下還有誰能治,舍您外,也再無彆人了,請您先坐。”“坐什麼坐?”鬼手張將挎著的藥匣子放在了椅子旁邊的桌上,瞪著眼睛,“不是有人要看診嗎?早點看完了,我還要回回生堂去拾掇。誰要看病來著?”他說話,半點不客氣。屋內伺候的丫鬟,剛才那一會兒已經知道了陸錦惜的厲害,如今看鬼手張竟半點麵子也不給,一時都噤若寒蟬。陸錦惜的臉色,也有一瞬間的僵硬,隻是很快就恢複了過來。她看了薛廷之一眼,對鬼手張道:“要看病的是我家大公子廷之,就是這位。”鬼手張今日照舊穿著那一身灰撲撲的袍子,滿身苦澀的藥味兒,倒跟薛廷之屋裡的有些像。他聽了陸錦惜的話,轉過臉來,就看見了旁邊默立的薛廷之。眼底一道微微的暗光閃過,鬼手張蒼老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似乎隻是在打量一個病人。薛廷之垂了眼眸,躬身上前見禮:“廷之見過張大夫。”“就是你呀……”鬼手張一臉恍然的表情,好像想起了什麼。他擺了擺手:“大門大戶規矩多,我一個糟老頭子,也當不得你這樣的見禮。找個地方坐下,我來給你號脈,看看腿腳,再談談病情。”這模樣,看著是半點也不想在將軍府多留。陸錦惜的目光,從鬼手張與薛廷之的身上掠過,暫也沒發現異樣,隻道:“那就請您先給大公子號脈吧。”於是薛廷之坐了下來。鬼手張先開了醫箱藥匣,取出了一方引枕,讓薛廷之把手放上,按過了脈。接著,又叫他到屋內屏風的臥榻上坐了。“望聞問切,光號脈也就知道你身體是什麼情況。說到底,這腿疾還是得看腿。來啊,把大公子的鞋襪脫了,讓我看看。”這時候,陸錦惜已經跟了過來。她也打算看看,這一位庶子的腿疾,是怎麼回事。出於那一夜偶然的撞破,她對薛廷之,始終心存懷疑。如今她又是薛廷之的“嫡母”,眼下當然也可以不避嫌。所以,她便站在了一旁,喚香芝上去,為大公子褪下鞋襪。薛廷之坐下來,聽見她的聲音,便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難明的光芒,晦澀極了,藏著什麼。他張口就想要說什麼,可在接觸到陸錦惜投來的目光時,又沉默了下去。陸錦惜隱約感覺到他反應似乎有些異常,但並沒來得及深想。天氣還沒轉暖,薛廷之穿著的乃是一雙白靴。錦緞鞋麵上,勾著如意祥雲紋,已經有些發舊。因為左足微跛,他平日走路的姿勢,與常人有些不同。所以,左邊的鞋底,磨損得要更嚴重一些。香芝上前,戰戰兢兢地將鞋脫下,又褪了襪。於是,那一瞬間,陸錦惜便明白了薛廷之先前那個眼神——這是一隻與尋常人略有不同的左腳。蒼白,清秀。但因為常年跛足,瘦削得有些過分,形狀也有些改變。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白得有些過分的皮膚下,有些隱約。他腳麵上,有許多淺淺的疤痕,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倒是腳踝後麵,半條疤痕都沒有,乾淨的一片。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讓人一眼看到……這個位置,竟有個黃豆大小的凹陷。仿佛,下方有什麼東西,在這裡蜷縮了起來,形成了這個小窩。距離最近的香芝,已經露出了有些害怕的神情;站在陸錦惜身邊的白鷺和青雀,則頗為驚訝,可最終又變成了幾分不忍;就連鬼手張,都立刻皺起了眉頭。這樣的一隻腳,即便並不醜陋也不恐怖,卻也不同於尋常人。這樣身有殘疾的薛廷之,看著像是一個異類。他往日都是一個人。如今,卻還有這樣多的人,在旁邊看著。按在矮榻邊緣的手指,有些用力,骨節泛白。薛廷之嘴唇緊抿,眉峰裡帶著一點冷意,聲音卻低沉而平靜:“這是沉屙舊疾,天生便有的。聽聞以前的大夫說,腳踝這個位置,有一段腳筋沒有長好,天生蜷縮在一起。所以這麼多年來,都窩著。能站起來走路,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不幸中的萬幸……陸錦惜站在一旁,說不出話來。薛廷之卻已抬眸,看向了她,眼底似乎藏著幾分關切:“廷之身有殘疾,沒嚇著母親吧?”這分明是一句關心的話,可陸錦惜卻聽出了有些尖銳的嘲諷。在看見香芝褪下他鞋襪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看穿了這個庶子。儘管心機並不簡單,甚至也博覽群書,曾得薛況教導,見過了邊關的征戰與苦痛……可說到底,他心智再成熟,也隻是個十六七的少年郎。看他平日走路的姿勢,便知道他不願自己與尋常人不同。即使跛腳,也竭力地站直了,挺直了脊背。這樣的薛廷之,又怎會願意將自己的傷痛與殘缺,展露在人前?陸錦惜哪裡還能不明白?對他而言,她站在這裡,便是一種殘忍。心底微動。懷疑沒有消減下去,卻也沒有多少怒意。陸錦惜回望了他一眼,又淡淡收回了目光,隻道:“不過身有殘疾,何談嚇住?如今張大夫既然已經來了,就請你好好為他敘說你這幾年來的病症,請他好好醫治。至於其他人……”屋內站著幾個丫鬟。陸錦惜掃了她們一眼,便吩咐道:“都跟我一起出來吧,免得人多礙了張大夫診治。一會兒張大夫有吩咐,你們再進去伺候。”說完,她轉身就出去了。丫鬟們齊齊應了一聲“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跟著出去了。薛廷之坐在榻上,看著她背影緩緩消失,也沒收回目光。隻是臉上那謙恭的表情,慢慢地消失。鬼手張看著他這模樣,便想起了昔年用祛疤膏藥,將他腳踝處傷疤覆去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昨日施針之時,他諸般的痛苦情狀。一時間,隻有滿心的黯然與心疼。“大公子……”聲音裡,已含著一點苦澀。薛廷之聽見,卻似絲毫沒有察覺,隻抬了那一雙幽暗而深邃的眼眸,看著他,語氣平直到極點:“請張大夫,為廷之看看吧。”外間裡。陸錦惜坐回了炕上,回頭看著那屏風。雪白的畫屏上,大筆潑墨,繪著群山茫茫,蒼鬆雲鶴。薛廷之坐在後麵的矮榻上,瘦削而挺拔的身影,便被投在上麵。很快,有鬼手張詢問的聲音傳來。是在問這病疾的來曆,不同的時節有什麼感覺,行走坐臥之時,又各自是什麼情況……薛廷之一一回答。聽上去,一切都很正常,無非醫患間的對話。陸錦惜沒發現半點端倪。她微微鎖著眉頭,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這時候,外麵忽然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啟稟二奶奶,長公主府來人,說有您早上去問詢的事已有了回複,且另有一事要麵見您,如今已經在院子外麵等候。”長公主府?陸錦惜頓時吃了一驚,知道長公主府即便是個侍女,在這府內也是暢通無阻的。想必對方急著來見,所以來了院門外。她忙向簾外道:“人既來了,趕緊請進來回話。”“是。”外頭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引過來一個身穿月白長裙的侍女。她捧著一本藍皮簿子,腳步款款,麵若桃花,還帶著幾分讓人舒服的微笑。沒兩步,就已經來到了陸錦惜跟前,給蹲了個萬福:“奴婢繡寒,奉命前來。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了。”“繡寒姑娘,可是嬸母身邊的女官,自來第一等得力的人。可不敢如此多禮,快快請起吧。”陸錦惜在永寧長公主身邊見過她,也知道繡寒的地位,並不敢怠慢她。繡寒也不忸怩,起了身來。隻是她態度依舊恭恭敬敬的:一則長公主這一位侄媳,自來是個善人;二則長公主很找顧她,待她與旁人不同。她是個做奴婢的,自然跟著主子走,對陸錦惜異常恭敬。“您上午派人去府裡傳話,便是由奴婢料理的。”“因著長公主正處理些棘手事,心情不大好,所以奴婢便將這消息壓了,容後回稟了上去。”“如今長公主已有了回複,所以還由奴婢來一趟,稟您一聲。”說的是九門提督劉進被彈劾那件事。陸錦惜因為印六兒要辦事,自己又對朝堂知之甚少,所以遣人去問。沒想到,這樣快就有了回複。她看了屏風後麵一眼,倒也不很在意,隨口問道:“長公主怎麼說?”“長公主說,劉提督乃是大將軍舊部,對將軍府亦有幾分情誼。既然您有心相助,於長公主而言,這又不過是舉手之勞。所以,她已修書一封,送了出去,隻交代奴婢,要您切莫為此事掛心。”繡寒微笑起來,一臉的稀鬆平常。陸錦惜卻聽得有些暗驚。朝野上下文官,彈劾九門提督,可不是什麼小事。這位置雖是從一品,可也算是一個大員了,可於永寧長公主而言,還是“舉手之勞”。這一位長公主在朝中的能量,可見一斑了。她麵上沒露出笑意來,隻帶了幾分真誠的感激:“此事我原也隻是問問,卻沒想到長公主以為我解決。還請繡寒姑娘,為我轉告嬸母,改日錦惜必登門拜謝。”“奴婢記下了。不過今日來,長公主還吩咐了另一件事。”繡寒躬身,將手中一隻拿著的那一本藍皮簿子呈上去,遞給陸錦惜。“這名冊,乃是昨日長公主命人擬上來的。她今早已經翻看過,特叫奴婢帶來給您。”名冊?陸錦惜有些驚訝,伸手將這藍皮簿子接了過來,隻見紙頁藍皮都很新,的確是新製的。隻是封皮上一個字也沒寫,不知是什麼的名冊?她帶著幾分遲疑,看了繡寒一眼,便將這名冊翻開:一頁一張畫像,還帶著姓名籍貫出身與品性。“這……”陸錦惜何等通透的人?她一下就想起了昨日永寧長公主那一番驚世駭俗的話,哪裡還能不明白,這竟然是預備著要給她相看夫婿,是本“相親”的花名冊!心底一時竟有冒冷汗的衝動。陸錦惜拿著這冊子,隻覺得像是拿著燙手的山芋,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隻能看向繡寒:“長公主的意思……”“長公主就是想要請您看看,讓你挑挑,看看有沒有中意的。順便,也想要問問您……”這名冊是什麼來頭,繡寒當然最清楚不過,隻是在回答陸錦惜的時候,話語竟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陸錦惜頓時有些驚訝:“問問我什麼?”繡寒莫名心虛。事情,還要從今早說起。送走顧大公子之後,永寧長公主一想起他那些驚世駭俗的言語,就氣得不行。直到用過了午飯,心緒才稍稍平複。她自然不會任由顧覺非胡作非為。所以,她重新翻開了那花名冊,想要自己找看找看。誰想到,每翻開一頁,先前顧覺非奚落人的話語,都會在她腦海中響起。原本名冊上也都是王公大臣,或者貴族公子。永寧長公主覺得他們還不錯,可一旦想起顧覺非,對比就出現了:她竟然覺得看哪裡哪裡不好,不是長得不好看,就是學識修養不豐富,或者品性不夠端正,家境出身有問題……總而言之,一旦有了顧覺非這麼一個備選,其餘人竟都黯然失色!他是故意將自己豎成了標杆。如此以來,但凡永寧長公主看見一個人,總要不自覺地與顧覺非做對比,於是千般萬般的問題就出現了。憑他們,又怎麼跟顧覺非鬥?翻了半天之後,永寧長公主竟愣是沒找到一個看得順眼的,差點就給氣出病來,大罵顧覺非用心歹毒,狡詐狡猾。一時間,便陷入了困境。隻是永寧長公主也不是會任由顧覺非胡作非為的廢物,既然她挑選不出來,乾脆早些將名冊送到陸錦惜這裡,讓她自己相看。正所謂是“先下手為強”。一旦陸錦惜看誰看對眼了,即便他顧覺非千好萬好,也不可能再入她眼。如此,所有麻煩便都迎刃而解。顧覺非?當然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所以,才有繡寒此刻前來,將名冊送到陸錦惜的手上。此刻繡寒腦子裡其實有些亂,她有些小心地看了陸錦惜一眼,想起了永寧長公主吩咐詢問的話,有些緊張起來。“回夫人的話,長公主要奴婢問問:您翻過這名冊,覺得怎麼樣?”怎麼樣?她都沒仔細看過,隻是隨意翻了幾頁啊。陸錦惜微微有些詫異,看了繡寒一眼,隻覺得她麵色古怪,卻也不好多問。當下,她隻將花名冊,又翻過了幾頁。各層級的人都有,要麼沒娶,要麼死過老婆;長相似乎都還可以,品性似乎也還端正,家境出身都還將就……千人一麵。媒婆說媒的冊子,想必也就是這樣了。她在上麵居然還看見了衛家的二公子衛倨,更後頭還有個方少行……嘴角微微一抽,陸錦惜慢慢地合上了冊子。繡寒正瞧著她。其實名冊上這些人,除了那個方少行讓她多看了兩眼外,其餘的都不大提得起興趣。畢竟,跟她如今盯上的目標相比,他們都差了天遠。雖則這是永寧長公主一番心意,可陸錦惜其實是個浪蕩自由的性子。一則她知道自己貪圖新鮮,再好的肉、再嫩的草,追到了嘴邊,都是啃兩口就扔,感情從來沒個定性;二則她也不想那麼早踏入圍城,更沒找到讓她有勇氣一起進圍城的人。所以麼……陸錦惜眸光微微一閃,迎著繡寒的注視,慢慢掛上一點靦腆的笑容,一臉為難又尷尬的表情:“這個名冊麼……還、還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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