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這種事?看到無法想象的光景,抬頭的海瑟爾.葛雷弗斯訝異得忘記眨眼。不久之前還寂靜無波的湖泊突然整個大變。豐沛的湖水就像倒流的瀑布往上升,在人們頭頂形成透明的漩渦。漩渦在不久之後擴張到足以籠罩整個城鎮的大小,接著慢慢改變形狀。這真是不可思議,水竟然能夠毫無支撐停留在半空中,在沒有凍結的情況下保持形狀,甚至變成動物的形體。這連長久居住在神族土地,見過許多地球前所未見法術的海瑟爾,都嚇得目瞪口呆。少年站在及腰的水裡,以高傲的態度及銳利的眼神看往這邊。原本的他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孩子。但是高舉的手臂彷佛長出細長優雅的水中生物。原以為是蛇,但是就海瑟爾所知,那比較接近東方的龍,甚至連身上的鱗片都一片一片重現。「陛下……有利!」聽到熟悉的聲音,海瑟爾看往岸邊,發現好不容易趕來的偉拉卿正在呼喊少年。可能是發現在場的人,偉拉卿指著一旁的沃爾夫拉姆,示意他快到有利身邊。「阻止他,沃爾夫!快點阻止他!」肯拉德想跑過來,卻被逃跑的女人撞到。他站穩腳步之後準備繼續跑,這次是被群眾擋住無法靠近。沃爾夫拉姆想把懷中的孩子放在地麵,但是害怕的小女孩緊抓著他不放,抓著衣服的小手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有利!住手,不要使用魔力!」他的聲音無法傳到少年耳裡。海瑟爾「嘖!」了一聲,再次握緊拳頭。她朝著站在水裡的有利全力衝刺,試圖縮短這段距離,但是波濤洶湧的湖水卻是一大障礙。水龍鎖定眼下的獵物,襲向某處的火焰。原本熊熊燃燒的火焰轉眼之間熄滅。湖水再次展現氣勢,在眼前有如一道水牆往上升,然後在有利的頭上形成強力漩渦。海瑟爾咬緊牙根,對著自己這麼說:我是冒險家。低聲要自己冷靜下來。身為冒險家的我,見識過無數大小場麵。有時候被卷入大麻煩裡,甚至抱了必死的決心。在遠古的墓穴及密林的洞窟遇到這個世上不該有的存在,以及超過一般人認知的物質,甚至觸碰那些擁有可怕威脅的力量。最可怕的就是那個盒子,那個把我轟到這個世界的盒子。接觸那股邪惡力量的時候,海瑟爾以為自己的皮膚正在燃燒,骨頭化為粉碎,手腳遭到千刀萬剮,脖子也被扭斷,她有一種自己正在活生生飛向太陽的感覺──那個盒子的力量就是那麼驚人。她後來也鬆了口氣,慶幸自己沒有再次遇到那麼可怕的力量。就在現在,那股強大的力量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巨大的東方龍揚起脖子等待主人的命令。美麗又可怕的龍,就連異教徒的她都不禁感到敬畏。不過這是怎麼回事?一直在身邊保護他的人們驚慌失措呼喊他的名字,還拚命想要阻止他。但是他們來不及阻止,手也都構不到他。從中央湧起的湖水在人的三倍高之處潰決,眼看有利就快被洶湧的水流跟打過來的浪花淹沒。海瑟爾.葛雷弗斯在有利被卷入瀑布之前,早一步撲過去抓住他的身體。在衝進湖水裡的瞬間,她儘可能用力吸口氣。年輕的時候還能撐個幾分鐘,但是到了這個歲數就無法保證了。搞不好一下子就用儘氧氣,根本無法在水裡撐太久。害怕嗎?不,怎麼可能害怕。心情非常平靜。湖泊有如暴風雨的海上,驚人的波浪纏住他們的身體。碰不到地的雙腳被拉入又暗又藍的水裡,而且是以驚人的速度往下沉。她試著打探水有多深,但視線前方滿是深藍色的圓形,隻憑肉眼無法確認湖底的狀況。她的右手環抱有利的身體,用僅剩的左手朝著水麵用力劃,但是身體完全沒有往上浮。他彷佛是被透明的水草纏住,不斷拉往黑暗。為了查明理由,她再度往湖底看去,發現黑暗圓形慢慢移動,周圍的水也開始打轉。開什麼玩笑,要是這個時候出現漩渦,彆說是浮到水麵,就算要遊泳也很困難。海瑟爾吐出嘴裡的二氧化碳,對著氣泡漂浮的方向苦笑──真羨慕氣泡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筆直往上升。發現有利一動也不動的她,不可思議地望著懷裡的少年。剛才還發揮驚人力量操縱水龍的少年,現在一動也不動盯著湖底,隻是凝視深藍色的漩渦。剛才浮現的眉間皺紋與銳利眼光,現在都已經不複見。他又變回那個旅行途中彬彬有禮又善良的少年。由於越來越無力劃水,朝脆放鬆全身力量往下沉。海瑟爾不由得念起上帝的名號,湖水也順勢流進她的嘴裡。神啊,如果您神聖的力量也能抵達這個國家,就請您像我年輕的時候一樣,稍微助我一臂之力,救救這個孩子。她的禱告還沒結束,有利就舉起原本低垂的手,朝著卷起漩渦的湖底比去,好像是在找尋誰的蹤影。他的手指前方出現一個小點,而且那個點越來越大,還變成淡藍色洞穴。海瑟爾不禁懷疑自己的眼睛。這怎麼可能?這裡是聖砂國沙漠裡唯一的大型綠洲,自己是為了阻止使用魔力的有利,所以才會一起沉進波濤洶湧的湖底。這是怎麼回事,是什麼神奇力量讓湖底開個洞?但是當那個地方隱約露出人頭之後,她終於接受這個事實。但這個孩子,恐怕是這位小兄弟開啟的缺口。他從那裡把某人、把其它世界的人拉到這裡。一定有什麼往來時空之牆或是不同空間的方法,就像自己被轟到這個世界一樣。有利突然扭轉身子,掙脫海瑟爾的手。他慢慢沉到接近湖底的地方,拚命把手伸向看似人影的物體,然後也不管自己身在水裡就放聲大叫:「大哥!」海瑟爾也忘記自己的痛苦,眼睛直盯著有利跟人影。其實隻要她伸出手,就可以構到少年的腳。這時候不應該放任他往下沉,而是要把他拉出水麵才對。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因為她辦不到。視線前方的人影越來越清楚。那是一對男女。男子被有利擋住所以看不見,倒是能夠清楚辦認那個女子。她的長發在水裡搖曳,是一名十來歲的少女。對方好像也看到海瑟爾的身影,一臉訝異停下動作。她一手抓住男子的手,一手緊握細長的筒狀物體──難不成是氧氣筒?怎麼會有那麼愚蠢的少女,帶那麼簡單的裝備潛水?但是不管那名少女有多愚蠢,海瑟爾也沒有責備她的意思。畢竟盯著自己的那名少女……她的臉……「有利!?」待在猶豫不決的海瑟爾身邊,有利對著那名男人大喊:「我會回去的!」雖然是在水裡,他還是儘可能扯開喉嚨:「雖然現在沒辦法,但是我一定會回去!」等到他的話說完,漩渦也變得越來越強,原本待在中央的兩道身影都被吸進去。還來不及確認他們的下落,漩渦也逐漸逼近,而且強得幾乎要把兩人分開。啊~~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樣說話就好了。海瑟爾一麵抓住有利的腳,內心一麵感歎。這裡是水裡,照理來說不能說話,就是這個常識束縛海瑟爾,因此就算她想喊的名字已經來到嘴邊,還是無法把自己的心意傳給對方。但是無論如何,她所想的名字都不正確,因為那名少女不是艾普莉.葛雷弗斯。「……NIOR!JUNIOR!振作一點!你的傷並不嚴重!」聽覺恢複了。勝利回過神才發現有個具有彈性的東西壓在嘴唇上,因此無法順利呼吸。於是他拚命揮動雙手,告訴大家他還活著。「喔~~太好了JUNIOR,你活過來了。」當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全身濕答答躺在岸邊,上半身裸露的鮑伯跟臉色蒼白的艾比蓋兒正在盯著他看。令人意外的是,連那個臭屁的DTJ都在鮑伯的肩膀後麵表示對自己的關心。至於站在對麵的瑞士軍士兵,個個都是一臉不好意思,應該不再懷疑我們了吧?唯一令人在意的是雙手抱胸的加勒比海係法國人。隻見他的咖啡色臉頰跟魅力嘴唇,浮現非常滿意的笑容。難不成自己……算了,還是不要想比較好。「太好了,我們把你拉上來的時候沒有呼吸,差點沒有嚇死我。多虧法蘭索瓦幫你心臟按摩還有人工……」「我不想聽!」就當那件事沒發生過。不但在湖底深處溺水,潛水服裡麵也濕透了,後腦勺則是被草堆裡的碎石紮得好痛。雖然知道不合理,還是不得不發一下牢騷。「話說那架飛機是怎麼回事?那種超低空的飛行方式差點就發生意外了!該不會……喂,該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怎麼可能,那名飛行員不僅是德國空軍出身,技術也很棒,不會因為這點程度的花式飛行就墜機。」「啊?你認識那名飛行員?」鮑伯隔著墨鏡笑了一下。「雖然瑞士軍方我一個也不認識,但是有瑞士銀行家的朋友。為了炒熱現場氣氛,於是請他開私人噴射機過來。」勝利坐在地上環顧四周──湖麵除了翻覆的水船,還浮著各式各樣的東西。不但有折斷的樹木跟故障的浮橋,還有一眼就看得出來是軍用品的油漆,士兵也忙著收拾殘局。的確是炒熱了現場的氣氛,可是怎麼沒有趁亂從瑞士軍的前麵逃走……雖然士兵們一臉不好意思,還是在監視我們。就算不會被當成罪犯看待,不過訓話跟悔過書鐵定免不了。「看來沒辦法開溜了。」「但是他的所作所為成了撼動波登湖的力量。最好的證據,不就是你跟艾比蓋兒得以窺探那邊的世界嗎?」那邊的世界?經過鮑伯的提醒,勝利終於想起來了。對了,我沉入湖底深處,經曆不可思議的體驗。「我……」「去過了!」艾比蓋兒.葛雷弗斯一邊用英語回答,一邊興奮甩動濕透的頭發。「雖然隻是一瞬間,但是的確去過了!我們去過了,好棒啊──!」「妳說去過了,到式是去哪裡?」「你不記得了嗎,勝利?就是異世界,我們從湖底去了異世界!」接著不滿地加上一句──「雖然隻有上半身。」「嗯,就是說你們也發生了村田在花嘴鴨池遇到的相同狀況。」「天啊,就像在影片裡麵看到身體被切成兩半的那種畫麵嗎?」這麼說來,那不是夢也不是幻覺。勝利慢慢彎腰站起來。那不是失去意識的自己作的美夢,也不是缺氧的腦袋自行描繪的幸福幻覺。我的確見到有利,我的手也差點抓到弟弟。「可是JUNIOR跟艾比蓋兒沒都沒有碰到盒子吧?又是為什麼,又有多大的力量,可以瞬間開啟通往異世界的門?我不相信隻有一架小型噴射機撼動湖泊,就有這樣的效困。」「算了,那種小事沒什麼好煩惱。」管他是什麼理論,或是物理法則無法解釋的現象,勝利都曾經把手伸向弟弟。他在短短的時間裡與有利搭上線,還說出無法化成聲音的對話。所以是什麼理由都沒關係,是誰的力量也無所謂。總之有利說了:「雖然現在沒辦法,但是我一定會回去!」「雖然現在沒辦法,但是我一定會回去!」勝利不斷重複這句話,以食指與中指抵著太陽穴,希望把弟弟的聲音鎖在裡麵。我會等你。「……我會等你的。」人在遠方的弟弟需要有家可歸。有利,你的家在這裡,所以一定要回來。兩手緊握放在膝上的勝利喃喃自語:你要快點回來,小有。我們一家人,還有大哥都會等你……嗯?大哥?「啊啊啊──!」「怎麼了,JUNIOR?眼鏡不見了?」「聽到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眼鏡真的不見了,不過跟那個沒關係啦!小有、小有他叫我大哥,叫我大哥……」「為什麼要歎氣,你不是希望他叫你大哥嗎?」「不是!不是大哥,我不要他叫我大哥!」聽到「大哥」的法蘭索瓦突然回頭,看樣子彆人都是稱呼他「大哥」或「老大」吧。「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是不肯叫我葛格──」外國人艾比蓋兒.葛雷弗斯無奈地聳肩,看不起眼前這個為了無聊理由哇哇大叫的男人。過去聽說日本人不太會表現家族之間的親情,不過澀穀家似乎是例外。心想「他的弟弟真的那麼可愛嗎?」於是試著回憶當時看到的勝利兄弟。不過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卻是有利身旁的老太婆。「總覺得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我說勝利,那個老太婆跟你弟弟是朋友嗎?」「什麼?老太婆?妳說誰,我怎麼沒看到?我可是滿腦子隻想著小有的男人喔!」「哎呀,可是她緊緊抱著你弟弟耶?」「妳說什麼──!?老婆婆抱著他──!?」在為了不值得驕傲的事驕傲之後,勝利的臉色大變。「為為為為什麼小有會跟老太婆在一起?不、不會吧?我一直以為他是因為沒有女人緣才沒有跟同年齡的女生交往,不禁因此感到安心,想不到他竟然喜歡年紀大的……嘔!」「怎麼了,JUNIOR?」「因為想象畫麵太過衝擊,所以突、突然肚子……肚子好痛……」「聽、聽你這麼說才發現我也是!」艾比蓋兒的肚子也發出不像拉拉隊長的聲音,大腸響起老虎的低吼聲。「嗯──原來貪吃的你們跑去異世界大吃大喝。」「才沒有!」「嗯──法蘭索瓦,你去問一下瑞士軍方願不願意借我們廁所吧?」「YEAH──我軍還是頭一次出借廁所!」「YEAH嗎!?這時候要喊YEAH嗎!?」真受不了混混女高中生。不過之後他們才親身體會,在緊急關頭要脫下潛水服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