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國家,會有不同的狂熱份子。這個就是我跟提供情報者見麵的最初感想。與其說見麵,倒不如說我們並非在正式的場合經過介紹見麵,而是匆匆忙忙在停車場裡碰巧遇見。即使已經過了上班時間,提供情報者還是沒有出現在事前約好的咖啡廳。村田、羅德裡蓋斯根馬修?奧森在鋪了白色桌巾的桌上托著下巴,不耐煩地繼續等待。村田已經喝了第三杯咖啡歐雷,無法抗拒甜食的小兒科醫生已經吃完巧克力慕斯、起士蛋糕,以及提拉米蘇。正當超愛吃甜食的人說「等得有點無聊,我再去點一塊派來吃」的時候──大馬路那頭跑來的客人語氣激動地告訴店員,外頭發生嚴重的失火意外。「與其說是失火,應該算是火災吧?」「火災?不好了,那不就有人受傷了嗎?」身穿時髦製服的女服務生臉色大變。雖說是平日,但是從波士頓來此購物的觀光客並不少。人為災害可是攸關一個城市的評價,對觀光客來說,更是致命的一擊。「不不不,S?S?BONE裡。」「什麼啊。」店內散發著安心的氣氛,就連村田也覺得情況不是很嚴重而鬆了口氣。畢竟傳來的消息隻有這樣,隻不過跟火有關才顯得特彆敏感。可是大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明顯都鬆了一口氣,看在外地人的眼裡的確是挺有趣的。可以讓大家隻聽到名字就鬆一口氣,那個「S?S?BONE」到底是什麼公司?村田跟羅德裡蓋斯正要詢問應該是波士頓當地居民的馬修?奧森時,才發現他的態度不太對近。他的表情就好像吞下整顆水煮蛋的樣子。「馬修怎麼了?」「咦,S?S?BONR似乎不太妙!」「咦?我覺得那家公司的名字是不是剽竊L?L?BEAN﹝注:賓恩郵購公司,美國知名的戶外用品公司﹞啊?還是有關股價的事情呢?」「阿健,那不叫「剽竊」,是叫英雄所見略同。算是雙方的想法一致。」「我也對這個命名有點意見,很可惜它處於灰色地帶。不過最重要的是,S?S?BONE是提供情報的霍伯特工作場所。」「這麼說他也很可能被卷入火災之中羅!這你怎麼不早說呢,馬修──」於是一行人急忙趕往目的地,隻見BONE公司的設施正在熊熊燃燒。嚴格說起來,是擺在公司大樓正前方的巨型骨骼藝術品燒了起來,火星四射。如果對全長五公尺,大小跟仿照帶骨肉的設計視若無睹,看起來很像是一場戶外火葬。「看起來比較像是B.B.Q。反正損失的是藝術品,如果心想那是彆人家的事,那麼再黃昏裡熊熊燃燒的火焰還真是美呢!但是他們沒辦法把這當做彆人家的事。「找到人了是也。」熟悉對方的馬修找到了。提供情報的霍伯特是馬修?奧森與人合夥的某家店的常客。那家店是麻薩諸塞州最大規模的禦宅日本次文化賣場,名字叫做「泰勒的店」,可是明明是間書店﹝注:TAILOR既是人名「泰勒」,也有「男性服裝裁縫師」之意﹞。「國銀俠」,簡稱「全球俠」的澀穀勝馬,他所工作的銀行也在這間店投資了一點資金。就經濟來說是美日共同籌劃,表麵上則是日本與美國之間的溝通橋梁。而店長強納森?泰勒是個頂著大光頭,留著滿臉胡渣,造型很怪異的男人。知道這家店創立原由的少數朋友會叫他「被放出來的強納森」,但是他在交女朋友之前就沉迷於育嬰書之中,可見他也有喜歡小孩的一麵。他的口頭禪是「我是刻意剃的,我可不是禿頭!」。每次他講這句話,第一次聽到的人都會感動地說:「OH──多棒的傲嬌!」你們誤解日本文化了,那不叫傲嬌。因為位於波士頓鬨區的關係,出入「泰勒的店」的客人大多是周邊的哈佛大學、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這麼說來,也算是美國精英中的動漫迷常去的店。真是世風日下啊。霍伯特當初也是客人之一。他被其他常客取了一個「葛克﹝注:動畫「機動戰士鋼彈」哩,吉翁軍的水路兩用MS。以壯碩粗獷的外型以及堅硬裝甲聞名﹞」的綽號,本人也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的興趣似乎不是MS。店家為了全方位經營,營業項目也很廣泛,因此會出現喜歡美少女人偶或蒐集卡片的客人也不足為奇。像剛開始跟馬修提到這件事時,他一臉困惑又不太親切地彆過頭,好像也是那個原因。在馬修找到他以前,霍伯特就一隻手插在口袋裡,站在車輛稀少的停車場中央,可能是兩個人事先約好,他的嘴裡也咬著甜甜圈。「Mr.霍伯特!」聽到呼喚聲回頭的男子,是個非常適合當外國相撲選手的壯漢。可是他的身上並非都是脂肪。脖子與肩膀的差距很不明顯,但是身為DP﹝甜甜圈披薩﹞生活者,身材還算蠻結實的。應該是托年輕的福吧?過了三十歲之後就會墜入地獄了。霍伯特遠離車陣與圍觀群眾,用小跑步的方式過來。總之他是個白人巨漢,稍微跑一嚇臉跟手臂就會變紅。用保守一點的說法,他是個充滿鄉村氣息,行格溫和的壯漢。老實一點的說法,是個氣色不錯的胖子。而且在接近十一月略有涼意的季節裡,他還穿著短褲,而且還是那種稱不上是五分褲的短褲。不過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吆~~」他朝馬修揮動甜甜圈,對村田跟羅德裡蓋斯伸出媲美全美腕力比賽冠軍的粗壯右手。金發一族天生特有的臉蛋,眉毛淡的幾乎看不到。突額頭的下方,有著一對淡藍色眼睛。鼻子到嘴唇之間的距離很長,整張臉看起來有點像是靈長類。如果他在日本的國中當老師,鐵定會在開學當天就被取綽號。那就是,大猩猩!「你好,我是蓋古哈魯特?霍伯特。」這次改成蓋古克!「不過平常我都對外自稱凱利。」再改成凱莉。「我又不是德國人,卻叫蓋古哈魯特,大家一定覺得很奇怪吧?不過你們可以儘管用喜歡的名字叫我,我不會在意的。」為了顛覆外國人總是認為日本人情感不夠豐富的民族刻板印象,村田用非常和藹的笑容跟對方打招呼。「早安,凱利。」「現在是傍晚吧?還有,我的綽號叫葛克。」馬上就被訂正。「火災沒事吧,葛克?」「嗯──老實說,如果因為是公司的象征而覺得沒什麼,那是騙人的不過我沒事。」凱利?霍伯特用力舉起大拇指:「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愧是葛克──﹝注:動畫「機動戰士鋼彈」裡,葛克的駕駛員在引爆水雷之後說的名台詞﹞」小兒科醫生跟馬修?奧森不知為何露出崇拜的表情。現場隻有村田一個人在狀況外。「好歹我也是公司的一分子,總不能丟下失火的公司逕自回家,很抱歉遲到了。」「你說你是這裡的一分子,難道你是社長?」霍伯特靦腆地眯起凹陷的藍眼睛,回答村田充滿奉承意味的問題:「不──不是。我從三年前在這裡的DiscoverySchool擔任講師。」「啊``是摔角之類的嗎?」「不,是狙擊。」「這」「這個課程很受歡迎呢!而且也很有女人緣,或許是像MONKEY東條一樣酷吧。」沒聽說有這號殺手啊?倒是跟「東」字有關的人,可不能站在他後麵。凱利?霍伯特說著額頭飽受冷風吹拂的玩笑,還笑到整個身體往後仰。不過說到狙擊,在暢貨中心觀光區的學校裡教這個真的妥當嗎?「至於我要說的,跟這個有關。」霍伯特從口袋拿出一團用油紙包起來的東西。「啊啊,怎麼這麼隨便。」「沒關係啦醫生,隻要不靠近火就好了。」「咦?啊、這個不能靠近火嗎?」可能是因為突然聽到這種說法嚇了一跳,霍伯特差點就讓那包東西掉下去。它的大小剛好能夠握在手掌裡。「原來如此啊~~我奶奶好像是把它放在鉛盒裡,不過她的用意是要避免什麼心靈法術或超自然現象,應該跟火扯不上關係吧?老實說,我對這類古董不是很懂。」村田從肥厚的手裡接過那包東西,打開那團沉甸甸擺在左手上的油紙。他緊張到連手都開始發抖。「這個打哪裡弄來的?」「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祖父的父親也就是我曾祖父他在某一戶人家擔任管家時那到的東西好像是有點詭異的東西。」「我想也是。」一塊金屬碎片出現在眼前──是個每邊長度約十公分的扭曲三角形,因為長期接觸熱與空氣而氧化變嘿,斷麵也生鏽了。厚度雖然不到一公分,但是相當有份量。想不到它會把這麼重的東西放在口袋裡,難道不怕褲子往下掉嗎?村田用手掌輕輕撫摸金屬表麵,發現動物圖案的雕刻花紋已經有所磨損。縱使無法判彆,不過左半邊的確刻有文字。跟傳過來的畫麵一模一樣。隻看了一眼高畫質數位相機所拍攝的照片,他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村田的或者遠古靈魂持有者的記憶確實無誤,這的確是盒子的一部份。嚴格來說,是「凍土劫火」鑲邊裝飾的一部份。當然不是製造時就有的裝飾。一開始盒子上麵並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而是來到地球之後,不知藉由哪個時代的專家之手裝上去的。然後盒子和莊是又不知道在哪邊分開了。村田用指尖撫摸文字凹槽,口中念念有詞。可能是在海瑟爾那裡,受到衝擊而掉落的吧?此時羅德裡蓋斯代替凝視金屬片而沉默不語的村田詢問霍伯特:「你的曾祖父叫什麼名字?」「賓恩沃特,賓恩沃特?霍伯特。我的祖母的名字是黛安?霍伯特,她在結婚前的名字是黛安?葛雷弗斯。」「葛雷弗斯!?你說的葛雷弗斯是那個」「沒錯,在波士頓還算小有名氣。」「你是葛雷弗斯家的人嗎?」「等一下!不對,根本不是!」凱利?霍伯特每天緊握步槍的手,今天為了否定對方的問題而拚命揮動。「我的曾祖父曾經當過葛雷弗斯家的管家,管家也是可以娶妻生子的。霍伯特家有兩個兒子,老麼是我的親爺爺,也就是我的祖父。我看過他從軍時的照片,算是個帥哥。金發藍眼的他穿起軍服真是帥氣!」馬修?奧森不曉得做了什麼想像,一副色咪咪的樣子。「女孩子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帥哥,我祖父也不想浪費上天的恩賜。所以他不隻腳踏兩條船,甚至還踏三條船,感覺就像有海神波士頓的三叉戟。真是奇怪~~照理說有四分之一血統的我,應該也有那種遺傳基因才對。總之他出征時大概有三個女朋友。」「其中一個就是黛安?葛雷弗斯?」「不不不,那時候他們還沒有交集。然後我的祖父就拿著三個人的照片上戰場卻不小弄丟其中兩張。」「哇──他還真無情!」「可是我祖父卻理直氣壯地說,那兩張遺失的照片或許能夠慰藉單身士兵的寂寞心靈,這也算是做善事!」花花公子的行為真是無法原諒。眼看眾人正打算同意時,熊熊燃燒的帶骨肉爆出火花,消防車也在這個時候趕到。太慢了,慢到讓人覺得是不是等到肉烤好才通報。「逼不得已的祖父,十分珍惜剩下的照片。當時他人好像在俄羅斯,某天他們遭受激烈攻擊,導致行軍中的隊伍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然後就在激烈的戰況好轉之時,祖父跟戰友輪流抽著一根煙,然後從口袋拿出照片」我啊,等戰爭結束之後就要跟這個女孩結婚。他說了──!雖然對方是他的子孫,不過三個人在對方無法適時反應的同時摸著額頭,然後異口同聲說出深表遺憾的話語:「真是遺憾哪,凱利。」「我猜你的祖父一定是基於當時的氣氛才說那種話吧,凱利。」「不過照你所說的來看,你應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喲,凱利。」「他沒死啊!?」「咦──!?」「其實是有收到死亡通知書啦。因為誤報的關係,害大家以為他戰死了。所以當祖父歸來時,過去的戀人全都嫁人了。此時,和哈佛大學畢業的精英律師結婚的黛安?葛雷弗斯出現在他眼前。即使戰爭結束了,祖父仍舊留在軍隊裡。可能是迷上戎裝的裝扮──」「那個故事還會講很久嗎?」村田已經感到厭倦了。他對彆人組父母的羅曼史沒啥興趣。有彆於一般胖子的霍伯特格外長舌,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很可能會繼續扯到「第二章,父親與母親認識篇」以及「第三章?我腦裡的那個她篇」。雖然過意不去,但是不找個適當時機踩煞車鐵定很危險。「好吧,簡單來說,就是祖父長的很帥,祖母喜歡他。但是她是有夫之婦,兩人無法結婚,所以隻好私奔。我曾祖父賓恩沃特?霍伯特眼見主人的女兒跟自己的兒子搞外遇,覺得自己也有責任,於是便辭去葛雷弗斯家的管家工作,然後定居在波士頓近郊的自由港。看吧──這種說法夠快了吧?即便她不是家族的直係,再怎麼說也是有人家的大小姐,發生那樣的事在當時來說並不光彩吧?」「哇~~那個黛安竟然──」村田引出雷江的記憶,悄悄感到佩服。她是家族唯一一個金發美女,也是眾人理想的女性。跟追著牛到處跑兼叢林探險派的愛普莉是類型完全相反的堂姊妹。愛普莉曾經說過,黛安有一個經常準時出現的未婚夫,不曉得那是在自誇還是在羨慕。「跟管家的兒子私奔啊──那個樣子時再看不出來會做這種事。」「阿健。」小兒科醫生隔著眼鏡皺起眉頭,希望村田不要混為一談。「縱使我是他哈佛大學畢業的孫子,還是覺得人生好複雜啊!」隔壁的馬修?奧森非常佩服葛克是個了不起的家夥。不過就一般的眼光來看,他從世界屈指可數的超級名校畢業之後,卻在疑似剽竊其他公司名稱的公司裡擔任狙擊班講師這件事,比起他身為軍人的孫子,卻進入超級精英分子集結的大學還要令人訝異。那裡也是澀穀勝利理想的升學目標,看來人生真的是無法預測。「黛安結婚之後就在家裡守著這塊金屬也就是保管對吧?可是她從哪裡拿到這個的?應該不可能是嫁妝吧?」「啊──我無事在電話裡說過了?那不是祖母的,而是曾祖父的遺物。」「管家的?」「嗯,好像是因為葛雷弗斯家第幾代的當家因為火災喪生。那個人的年紀好像比我的曾祖父還大。」他說的是海瑟爾?葛雷弗斯。「曾祖父過去幫忙收拾殘局。總不能讓當家的孫女自己過去整理祖母的遺物吧?畢竟祖母剛被活活燒死,要是她進入火場發現部分遺體,鐵定會造成無法收拾的後果。她無法讓可愛的小姐麵對那種事,於是以管家的身分偷偷過去整理。結果就找到這個。」年輕的霍伯特用下巴指著村田手中那塊金屬片。「不過曾祖父在當家去世以前,曾經聽說這塊金屬片是鑲嵌在某個東西上麵。可是還是不曉得是什麼。是不是什麼盾牌或鏡子的一部分?」在場那三個人當然不會回答。一個是不知道,另外兩個酸然知道也三緘其口,知道事情的人越多,事情就會變得越麻煩。「算了。總之曾祖父曾經略有耳聞當家收藏了難以數計的貴重物品聽說這是人類不得碰觸的禁忌。所以他才會把它藏起來──他必須保護可愛的小姐,於是把殘留載滿是灰燼得火場裡的碎片,收藏在自己身邊。」凱利?霍伯特很美式的縮了縮肩膀,線條不甚明顯的肩膀跟脖子陷進他的肥肉裡。「跟祖父私奔而感到內疚的祖母,一直遵守曾祖父的遺言。也就是說什麼都不能把在火場找到的碎片交給葛雷弗斯家的小姐。要是可愛的愛普莉小姐也遇上像當家那樣的事,不就糟了嗎?」聽到對方征求大家的同意,馬修連忙用力點頭。羅德裡蓋斯也動了動下巴。「然後就傳到我手上。蓋古哈魯特,你聽好了:絕對不能讓這個東西回到葛雷弗斯家。當時我反問:我知道了,奶奶。那我該怎麼做?時,奶奶竟然臉色大變。用幾乎是賽倫魔女﹝注:西元1962年,在美國麻薩諸塞州的賽倫村有將近兩百名村民被當成魔女起訴﹞的聲音說:你把它留在身邊就對了!我隻好用乖寶寶的笑容說:嗯,我知道了。」村田一麵嘲笑模仿老婆婆口氣的壯漢,一麵無意識緊握金屬片。真想轉過來確認。要是背麵帶有木片就好了。就算是灰燼也無所謂,隻要一點點「可是我還是覺得有點可惜。畢竟黛安好歹是葛雷弗斯家的千金小姐。」「你錯了。」當小兒科醫生坦白說出內心感想時,凱利?霍伯特遺憾地搖搖頭。他的臉跟手臂因為血氣上衝而一片通紅。儘管現在的氣候微寒,他的額頭還是微微冒汗。「曾祖父一直把黛安當成自己的女兒。」聽到凱利說的這麼斬釘截鐵,現場的局外人全都沉默不語。這是家族的問題,他們想法不是外人可以理解,也沒有插手的餘地。當下隻能夠回一句──原來如此。「不過兩年前祖母上天國去找祖父時,我開始感到很不安。大概是葛雷弗斯家的人都前來參加葬禮的關係吧?想不到裡麵還有很了不起的人呢!還有個家夥自稱是高中校園偶像兼啦啦隊隊長,還是世界知名的寶藏獵人。」那是艾比蓋兒?葛雷弗斯。搞不好霍伯特也以為那尾錦鋰是很厲害的日本通。不過換個角度來看,艾比既是他的遠親,也是日本次文化愛好者,這就是所謂的血濃於水吧?不過霍伯特害怕艾比蓋兒,或許應該說是猶豫不決而不想接近她。其實兩個人如果坐下來好好聊,說不定很聊得來。「我不打算跟其他親戚往來,那麼厲害的人物更是敬謝不敏,如果讓她知道我的住處,誰曉得哪天會不會闖進我家,然後說把那個還給我。如果發生這種事,我就沒有把握能夠遵守跟奶奶之間的約定。於是我想到日本好像有所謂「供養」的係統。」「所以你才會找熟悉日本次文化的強納森店長談談啊。多謝凱利,托你的福我們才能找到它,在這裡跟你說聲謝謝。可以把它交給我嗎?」還沒聽到對方回答,村田就把盒子的碎片塞進上衣口袋裡。要是對方拒絕,他打算帶著它落跑。「凱利,勸你在戰場上最好不要拿女朋友的照片給彆人看。」聽到村田的建議,霍伯特用力舉起沾滿甜甜圈氣味的大拇指:「我不像我祖父那麼有女人緣,沒什麼大不了的!」馬修羅迪露出崇拜的目光,就好像是反射動作——在回飯店的車上,村田呆呆想著日本家裡的一切。像是大樓出入口、集合式信箱、駱駝色裝潢的電梯、鄰居的小狗,然後想起家人的事。自家是從父母親開始住在那棟大樓,而葛雷弗斯或許是從墾荒時期就住在波士頓。就連不是什麼名門出身的霍伯特家,也是從曾祖父那一代就在自由港附近生活。「難怪沒有什麼家族意識」「什麼?怎麼了阿健?」「沒什麼啦,我隻是覺得凱利?霍伯特這個人很不錯。」坐在隔壁的小兒科醫生披頭散發笑著說:「你是說葛克啊──」「金發藍眼、超級精英大學畢業、專家級步槍射擊能力、說話又有趣。如果他肯多鍛鏈一下體魄,化身成猛男就很完美了。可能就沒機會說自己不像祖父那麼有女人緣羅?」「女生沒那麼單純吧──」對於體型標準卻不會開槍的年輕人來說,這是值得高興的真理嗎?村田用力歎氣:「不過人生真是事事難預料呢!」「乾嘛沒頭沒腦冒出這句話?」「我是指黛安?葛雷弗斯。以當時的女學生來說,她算是非常完美。總覺得理想女性這個詞就是為她量身訂做的。像葛雷弗斯家的人老是對艾普莉搖頭歎氣,但是毫不擔心黛安。大家都相信她會跟完美的對象結婚,從此過著零缺點的完美人生雷江的記憶是這麼記載的。」他察覺到羅德裡蓋斯的視線,又補上一句:「可是她不僅跟管家的兒子搞外遇,甚至還跟她私奔。老實說,以她二十幾歲的時代來看,很難想像會做出這種事。可見未來連自己都無法預測。」「沒錯,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呢!或許在二十年後,你會在偏僻的診所拿著聽診器貼在居民的胸口聽診喔!」「我連自己要念文科或是理科都還不知道。」開車的馬修突然放慢RANGEROVER的速度,又馬上恢複原來的速度,應該不是發現什麼故障。可能是在確認「小心鹿過馬路」的標誌吧?「鮑伯知道嗎?」「嗯?鮑伯對於你要念理科什麼的,應該沒有興趣吧?」「不是啦,我是說黛安?葛雷弗斯的人生。她跟賓恩沃特?霍伯特的兒子結婚不,那些事他肯定知道,而且鐵定像個新管家一樣從中周旋。可是盒子的碎片呢?」在不安的驅使下,村田緊握口袋裡的金屬片。手中的油紙都被他捏皺了。「鮑伯知不知道霍伯特先生跟黛安一直守護凍土劫火的碎片呢?」「嗯──」車子的速度再次放慢,這次很明顯是往路肩開去,不過緊接著又回到車道。確定馬修清醒之後,羅德裡蓋斯再次喃喃自語:「嗯我是不敢斷定啦──即使他是魔王,也不至於會去揭開老人家拚命想要隱藏的秘密吧?就算這裡提到的拚命並不需要冒著槍林彈雨的危險就是了。」「老人家拚命嗎?照字麵上的解釋,兩個人都唔嘎!」後麵傳來的衝擊害得村田差點咬到舌頭,原本靠在座椅的背部也彈了起來,安全帶深深陷進腹部。「怎、怎麼了!?」「是神風!」一聽到神風,熟悉日本史的村田直覺反應:「咦?忽必烈!?」「拜托阿健,你也用墨西哥人聽得懂的話說吧──」正當車內陷入一片恐慌時,繼續受到兩次嘎滋!喀滋!的撞擊。「跟在後麵的車子形跡很可疑,所以我試了好幾次想讓對方先走,可是他就是不超車!看樣子我們被跟蹤了!」「被被被跟蹤,為為為為什麼──!?」「我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沒想到那家夥就突然攻擊我們!」即使逃到對麵車道,後方來車還是緊追不舍,不斷衝撞。村田好不容易回頭觀察那輛攻擊他們的車子。羅德裡蓋斯則是被安全帶折磨得痛苦不堪。「不會吧?唔耶!是鮑柏派來的人,唔耶!代理人嗎!?就算真是這樣,我背叛他的事也太快被發現了吧──!」「不對,鮑伯再怎麼樣也不會派個老人當刺客。」嚇得瞪大雙眼的老婦人,坐在不停撞來的紅色「PLYMOUTH」駕駛座上。她嚇到白發倒豎,兩手緊握方向盤。看樣子不是故意要攻擊他們。「可惡,她的煞車失靈了!」老婆婆與紅汽車。說起來好像是繪本的名稱,讓人忍不住露出微笑,然而實際上卻必須在中間再加上「地獄」或是「惡夢」來形容。要是被撞到可不是鬨著玩的。經過一陣劇烈的衝擊之後,RANGEROVER隨著撞擊聲橫越馬路衝到路肩,被少有的護欄擋住,好不容易停在馬路上。至於隨後衝來的「PLYMOUTH」依然緊追不舍攻擊拋錨的RANGEROVER車尾,撞爛桶型座椅之後就飛過路肩。而且倒黴的是,「PLYMOUTH」前方沒有護欄。老婆婆的紅汽車便墜落五公尺高的陡坡。他們眼睜睜看著車子飛出去。過了不久,陡坡下的駕駛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搖搖晃晃走了出來。額頭上還流著血,但還有辦法自行戰力,看樣子應該不要緊。羅德裡蓋斯跟奧森伸手想抓住老婦人的手將她拉上來,但是她不知為何拚命搖頭抵抗,說什麼都不肯爬上山崖,而且用激動過頭而沙啞的聲音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們已經在救你了──快點上來吧,女士。該不會是沾到漏油一時腳滑吧?」可能油箱破了,「PLYMOUTH」冒出來的液體把正下方的雜草染成一片黑老婦人一聞到皮革座椅的燒焦味,聲音越來越激動。「我孫女在裡麵!」「咦!?」馬修的手機在車哩,羅德裡蓋斯的黃色摺疊手機因為剛剛的撞擊斷裂。四周又沒有其他車輛經過。沒時間猶豫了!村田滑下斜坡。他衝到車旁試圖打開車門,但是卻動也不動──原來是鎖住了。「阿健,打破車窗!打破!」「你叫我打破,要用什麼打破!?」四周怎麼看都是一片雜草,彆說是水管或木頭,連顆石頭都沒有。赤手空拳應該打不破強化玻璃吧?沒有道具,該怎麼辦才好座椅上有個年幼的女孩。她被固定在兒童安全座椅上,漲紅的臉頰看起來好像快哭了。她可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隻是感到害怕恐懼。棕色的眼睛盯著村田,並且隔著車窗對他伸出小手。確實有東西喔?上衣口袋有個十足的沉重感。我有東西可以打破車窗。「把眼睛閉起來!」他緊握剛剛才拿到手,包在油紙的金屬片,用尖銳之處敲擊車窗玻璃。第一下敲出蜘蛛網裂紋,再敲第二下就隻見玻璃窗粉碎四散。「過來吧,已經沒事了。」他從座椅上抱起輕盈的身軀,趕緊跑向斜坡。爬了三、四步就看到羅德裡蓋斯伸過來的手,連忙把哭個不停的女孩遞過去。吐了一口氣才發現身體變得格外輕盈──上衣變輕了,口袋裡是空的。他連忙回頭看,那輛被壓扁的「PLYMOUTH」保險杆附近有個黑色固體,掉在被油浸濕的草堆裡,看得不是很清楚。「糟糕」「不行阿健,不要回去!」轉身往回跑的村田背後,傳來製止的聲音。荷西?羅德裡蓋斯是個優秀的小兒科醫生,也是親切善良的人。從自己小時候開始,還不懂得發生在身上的奇妙狀況時就對自己百般照顧,勝過至親的人。也是從出生以前就開始保護自己的人。喬西永遠是對的。但是唯獨這次不能聽他的。一旦失去那個,很可能再也掌握不到他的行蹤。腳步蹣跚的村田健衝到「PLYMOUTH」旁邊,用半躺之姿伸手拾取盒子碎片,先用手指構住之後,伸手抓住神奇又溫暖的三角金屬片。緊緊握在掌中以防止它掉落。就在這個時候,右邊視野角落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他看到引擎汽門裡麵有個橘色小點,內部正在冒火。「阿健!?」看樣子我失誤了。村田不在意破裂的鏡片,自己嘲笑自己。再待下去鐵定會被卷入爆炸裡。如果他人在這哩,或許會瞧不起無法救出小孩的我吧?不過他應該不至於瞧不起我,因為他是個好人。不過他一定會失望。天地顛倒,剛才沒有異狀的草木,現在卻像海中植物一樣左右搖擺。世界呈九十度彎曲,所有直線都化成曲線。包圍在自己四周的火焰向上竄燒有如螺旋。火勢雖強,卻一點也不燙,不過還是聞得到頭發跟衣服燒焦的臭味。想起剛剛那個帶骨肉,突然覺得很想笑。不過村田還沒來得及笑,就被熱氣嗆得無法呼吸。遠處傳來醫生的叫聲。他隻知道自己不會死,否則不可能這麼冷靜。碎片利用火焰與爆炸的力量,準備回到盒子所在的位置。可能隻是灰燼,或者是殘留在金屬後麵的木屑,準備追逐共度漫長時光的盒子,跳躍到孑然不同的世界。隻要熬過這股衝擊,村田的肉體應該也能一起過去。海瑟爾?葛雷弗斯就曾熬過這個痛苦。不過澀穀,下次要去那個世界,記得帶我一起去。這種方法我可是敬謝不敏。因為實在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