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戈悄無聲息地走了。第二天,黃豔麗就跟同學們說江戈轉學了。同學們下意識地扭頭去看最後排靠門的位置,那裡空空蕩蕩。許茹小聲問謝星闌:“他轉學之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嗎?”謝星闌說:“這幾年是見不到了。”他模糊回憶起,上輩子高中時期的江戈雖然坐著輪椅,孤僻冷漠,但是個不折不扣的帥逼,加上學霸光環,偷偷關注他的人也不少。跟現在這副被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可憐樣還是有區彆的。說不定再見麵,現在的同學們都認不出他了。許茹長長地哦了一聲:“那我們應該給他開一個送彆會。”以前班裡也有同學轉走,黃豔麗都會給同學們一張信箋,寫下對他的祝福。這次也一樣,黃豔麗給大家分發了信箋:“同學六年,大家一定都有話想對江戈說。寫完後,老師會把大家的祝福送到江戈家裡。”江戈實在是太內向、不合群了。他右腿的殘疾導致他這幾年都沒有參加過體育課,課間活動也永遠是一個人坐著,從不參與任何一個小團體。同學們對他的印象就是人長得挺好看的,但陰沉沉的,沒什麼朋友。所以這張需要抒發情感的信箋就顯得特彆難寫。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最後大多敷衍地寫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許茹咬著筆頭苦思良久,她對待這種事特彆認真,寫完後還給謝星闌看看。她寫的話很溫暖,一看就是用了心地在祝福著江戈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謝星闌特欣慰地摸了摸許茹的腦袋瓜子,心想李小彬這人平常從沒個靠譜的時候,這媳婦找的倒是很有眼光。放學後,黃豔麗就把同學們的信箋裝在一個信封裡,去了江家。江家保姆收了信封,本想上樓給江戈的,正好遇到江太太走下來:“這是什麼?”“這是小戈班主任送來的。”江太太伸手:“給我看看。”她原本以為是成績單之類的。她聽說過江戈在校成績挺好,還參加了什麼競賽,雖然她對小學生所謂的“成績好”挺嗤之以鼻的,不過心裡免不了有點在意。因為她兒子江嘉文讀書不太行。拆開一看後,隻是些寫了字的信箋。她隨手就扔進了垃圾桶裡。江戈一直在自己房間裡整理東西。這幾年謝星闌經常會給他一點小玩意,零食、筆、掛件,什麼都有,他都小心妥善地保管著,現在全整理出來,都有兩大盒了。他低著頭用力地抱著那盒子,一直到保姆送晚飯進來了他才抬起頭。前兩年江老爺子給江戈換了個阿姨,現在的保姆阿姨年紀雖然有點大,但慈眉善目的,對江戈也挺好。“小戈,吃晚飯了。”保姆把輪椅推過來,江戈低低應了一聲,撐著身體坐上輪椅。他的殘端不平整,即使過了這麼幾年,他也不能完全習慣假肢,戴了一天後殘肢都會痛。保姆阿姨順口問了一句:“剛剛老師送來的信,太太給你了嗎?”江戈倏地抬頭:“什麼信?”過了一會兒,樓下打掃的阿姨看到了江戈急急地從樓梯上跑下來,他動作太急了,連假肢的連接扣都沒扣上,下到最後一階時假肢斷開,他狠狠地摔倒在地。清潔阿姨連忙上去扶他,江戈用力地抓住了阿姨的手腕,手關節處都泛著青白:“信,我的信……在垃圾桶裡。”阿姨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垃圾都扔到外麵去了啊……”江戈咬著牙,把假肢裝好,跑到了後門的大垃圾桶那。他眼睛裡泛著血絲,幾乎整個人都探進了垃圾桶裡去找,直到他手上身上都滿是肮臟的汙漬,才找到了那個信封。信封上已經浸了食物的油漬。江戈卻如獲至寶地捧在懷裡,連忙去把手洗乾淨,然後坐在地上把信封打開。裡麵有很多很多信箋,他飛快地翻著,尋找那個他刻進骨血裡的名字。終於他翻到了謝星闌的信箋。江戈手指都顫抖起來,眼裡和心裡一齊泛起了難言的酸疼。“我們在被現實打擊得一蹶不振時,都想在黑暗裡尋找光。可是崽子,如果你覺得自己在被黑暗吞噬,那不就說明了你也是光嗎?你要記得,你也是光亮本身。一切打不倒你的都會讓你變得更強大。加油!”江戈深深地垂著頭,良久後,隱約傳出一聲哽咽。小升初的學業壓力沒有那麼大,謝星闌依舊浪天浪地,完全沒有把升學考放在心上。不過去考試那天,謝星闌在書包裡放了好幾件工具,沉甸甸的。跟李小彬在家門口會和,李小彬說:“你書包裡都裝了什麼啊?”謝星闌打開給他看。裡麵有鉗子、鑿子、剪刀,李小彬看得目瞪口呆,艱難地說:“阿招,你終於打算炸掉學校了?”謝星闌拍了下他腦袋,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蠢嗎?我要炸學校會留到最後考試這天嗎?這有彆的用處,不要多問,聽我的話行事。”李小彬哦了一聲,似懂非懂。謝星闌順著去學校的路線一路找過去,終於找到了那隻被困在下水溝裡的小貓。上輩子他們救出這隻小貓後,小貓就特彆黏他們,把它送去寵物店的時候,它眼睛都濕了。現在還能再遇到也是緣分,謝星闌想養它。“來,把這些管子都弄開。”李小彬馬上擼袖子乾活。這下水溝到處都是交纏的廢棄管子,雜草叢生,估計是母貓把一窩小貓都生在這兒了,這隻孱弱的小貓不知怎麼地沒有離開。有了工具後他們很快就把小貓救出來了,謝星闌先把它送到附近的寵物店清洗上藥,跟店員說自己下午放學了再來接它。考試途中,謝星闌一直惦記著小貓,一考完就直奔寵物店。店員很和善,忙活了一天,幫小貓身上的傷口都處理了。謝星闌一高興就在她家充了會員,然後買了一堆有用沒用的養貓用品讓店員寄到家裡,撒錢如灑水。李小彬跟許茹都跟著來看小貓了,看謝星闌出手這麼闊綽,就問他:“阿招,你零花錢都花光了吧?待會還去吃蛋糕嗎?”謝星闌說:“吃。”他零用錢不少,有時他哥還會塞點給他。謝星闌平時用不著錢,都存起來了,現在也是筆不小的數目。養隻貓而已,算不上花錢。寵物店裡還有兩個男初中生,穿著青春中學的校服,拉鏈沒拉,裡麵穿著一件映著鮮血淋漓的鬼臉的t恤,人看起來流裡流氣的。那兩男生都聽到了這三個小學生的說話內容,對視了一眼,達成了共識。謝星闌他們三個走出去沒多久,就被那兩初中生攔住了去路。許茹害怕地躲到謝星闌跟李小彬背後,李小彬也虛,但為了保護許茹,他硬著頭皮喊:“你們想乾嘛?”初中生舔舔牙齒,眼睛盯著看起來最有錢的謝星闌:“不要緊張,我們不打架,就是跟你們交個朋友,借點零用錢。”謝星闌眯了下眼睛,嘴角微揚,散漫地說:“你要跟我混也沒問題。不過我不愛看你這行頭,以後你要給我跑腿當小弟必須收拾得整整齊齊,不能影響我心情。報酬的話,一個月五十塊,乾不乾?”初中生:“……”他們沒想到謝星闌居然這麼大言不慚,氣焰囂張。一副橫行霸道蠻不講理的紈絝惡霸模樣。這是小學生??謝星闌看他們一臉無法言說的表情,歎了口氣,說:“五十塊還嫌少?你們就值這個價了,不要就算了,讓開。”初中生隱隱有點惱羞成怒了:“你找打?你今天不給錢,我天天帶人堵你。”謝星闌想了想:“那乾脆打一架吧!男人就是要拳頭說話。你要是輸了,就趕緊給老子滾。我還要回去給我的貓換藥。”初中生:“……”李小彬小聲說:“他們好高啊,我們打不過,要不我們去找老師吧!”“不用。”謝星闌把貓包塞給李小彬,然後拉開自己書包拉鏈,往地下一倒。咣當幾聲,剪子鉗子榔頭全一股腦掉了出來。那兩初中生看傻了眼。謝星闌把榔頭拿了起來,自言自語地說:“今天就決定是你了。封印了這麼多年,該讓你見見血了。”然後眯著眼看向初中生,他五官漂亮張揚,雖然還沒完全長開,但已經有了盛氣淩人的輪廓。尤其是刻意斜睨著人的時候,隱隱滲著寒意。兩初中生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跑了。謝星闌忍不住破功了,抱著肚子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這兩人也太傻了吧!就這樣還想當校霸嗎?”校霸是這麼好當的?李小彬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了,簡直對謝星闌佩服到五體投地。彆說那兩初中生了,他剛剛有一瞬間都以為謝星闌真是什麼電視裡的超級大反派,尤其是念台詞的時候,跟大壞蛋簡直一模一樣,他都抖了兩下。謝星闌擔心這兩初中生回過勁來,知道自己在耍他們玩,就先把許茹送到了小區門口,然後他跟李小彬再一塊折返回家。回到家後,謝星闌把小貓的窩啊,貓糧啊都安頓好,等袁毓文回家了再先斬後奏。袁毓文本身不討厭小動物,再加上謝星闌抱著她手撒嬌要養,一連喊了幾十聲媽媽媽,袁毓文被他磨得沒脾氣,就同意了。到了晚上,謝星闌上網打遊戲。他習慣性地看了眼江戈的賬號。還是灰色一片。江戈轉學走了已經近一年了。沒有任何消息。信件就更沒了。就像石子投入大海,杳無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