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坐下,陳清夢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平日裡她巧舌如簧、能言善辯,這會兒張張嘴,唇齒間隻發出含糊的幾個音節來。她遲遲不開口說話,許星河也沒催她。許星河坐在她的對麵,他一直都是個煙火氣很淡的人,學生時代是一騎絕塵的天之驕子,獲獎無數,身上多種獎項加持,但他從沒有因為這些而有過特彆濃厚的笑意。他獨來獨往,身邊沒有任何朋友。陳清夢甚至一開始都沒打聽出來他家到底住在哪裡,她有一度懷疑他是從某個時空穿越過來的。沉默的空檔裡,機場廣播響起。女聲溫柔而有禮貌地催促著旅客登機:“前往南城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hx336航班現在開始登機,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由3號登機口上飛機。祝您旅途愉快,謝謝……”許星河放在桌子上的手,手指輕叩,和桌麵迸出清脆聲響。“要登機了。”陳清夢回神,她想了想,叫他:“許總。”許星河冷淡點頭當作回應。陳清夢臉上帶著賠禮的笑:“許總,我剛剛得知’萌娃來了’這個綜藝,我們陳源被您換掉了,換成周銘了,不知道是不是陳源哪裡得罪了您,在這裡我先跟您道個歉。”許星河看著她:“怎麼個道歉法。”陳清夢被他這句話嗆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這是客氣客氣,而且許星河肯定知道她這是客氣,他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琢磨了一會兒,陳清夢說:“許總,對不起。”她猝不及防的低頭認錯,道歉時模樣溫順,簡直不像是記憶裡的那個陳清夢。陳清夢身上的標簽,是乖張,是離經叛道,是不良少女,總而言之,叫她認錯道歉,簡直是癡人說夢。可是她現在竟然認錯的如此快速。許星河漆瞳直勾勾地盯著她,“對不起什麼?”“……”陳清夢知道個屁對不起什麼。許星河追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話題怎麼就變得曖昧起來。陳清夢抬頭:“我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了?許星河怎麼這麼多年不見,你說話變得奇奇怪怪的。”到底是沒忍住,也懶得和他裝腔作勢了。陳清夢的脾氣一直都不太好,從小到大嬌生慣養,被寵的囂張跋扈,任何人不看在眼裡,即便當初是她追的許星河,但是沒有一點追人的低姿態,仍舊高高在上。就連表白也是,――她當時和一群學校裡的不良少年翻牆出去被抓住,周一的升旗儀式上,一堆人被拉上主席台念檢討書,陳清夢百無聊賴地看著檢討書,一個抬頭,突然和主席台上的學生會主席許星河對視上。幾秒過後,她眼裡有狡黠笑意流露出來。陳清夢是最後一個上去念檢討書的。她清了清嗓子,通過廣播,聲音清澈,緩緩道:“那位站在我左前方的許星河會長,我很喜歡你,你做我男朋友吧。”台下一片起哄聲。台上的領導們則炸開了,手忙腳亂地讓人關了喇叭,奪過話筒匆忙地一句“今天的升旗儀式到這裡結束,各班有序退回”結束了這場荒誕鬨劇。喧鬨的退場聲中,政教處主任把陳清夢拎了出來。教導和指責不斷,陳清夢沒有一絲的羞愧與犯錯之後的悔意。她的目光穿過政教主任,落在站在主席台一側的許星河身上。幾秒之後,她笑了。政教處主任氣急敗壞:“你笑什麼!我還管不住你了是不是?”陳清夢低下頭,擺擺手,說:“沒有。”兩側的頭發垂了下來,低垂的臉上,唇邊有笑意浮現。她看到了。剛剛對視的時候,許星河笑了。…………陳清夢向來不是個善茬,昨天試衣間的誤打誤撞,那樣的場麵,她都能姿態優雅地麵對,事後回想起來她都覺得自己厲害,覺得自己可真是有大將之風。當然,她自己都沒想到,她能夠這麼沉著冷靜地麵對許星河……和許星河糾纏了那麼多年,又分開那麼多年,再見麵的時候,陳清夢想過,會以什麼樣的姿態麵對他。昨天的陳清夢做到了。但是昨天已然耗費了她所有的氣力。她做不到許星河這樣的氣定神閒與冠冕堂皇。而且許星河這個人……他有著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成熟與冷靜,換句話說,就是這個人太能藏事兒了。陳清夢也懶得和他玩文字遊戲了,沒必要。況且追了許星河三年,陳清夢深諳和他相處之道,那就是――將真心毫無保留地攤放在他的麵前。即便最後的結局是,真心被粉碎成稀巴爛。但至少,在她真心對他的時候,許星河也有過真心。陳清夢索性雙肩一鬆,整個人懶懶散散地倒在椅背上,不和他裝腔作勢了,直接道:“許星河,我沒招你惹你吧?”許星河:“沒有。”“那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了?”“乾擾我的工作。”“你什麼工作?”“陳源的綜藝。”許星河眼裡有過一絲的困惑,“陳源是誰?”陳清夢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她咬牙切齒道:“所以我剛剛找你的時候,說的那一堆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是吧?”“綜藝節目。”許星河似乎是回憶起來了她找他的目的,他說,“這個節目和你的工作有什麼關係?”見他沒接著和她裝不懂,陳清夢特彆好脾氣地說:“我的藝人參加了這個節目,但是你作為投資商,覺得他形象不夠好,把他換掉了。”許星河攤了攤手:“這是公司的決定,和我無關。”陳清夢說:“可是你是總經理。”不知道為什麼,說完這句話之後,陳清夢清晰地觀察到許星河眼裡的情緒陰暗了幾分。恰好這個時候,許星河的助理走了過來,低聲道:“許總,要登機了。”許星河撈起放在一邊的西裝外套,起身,睨了陳清夢一眼:“上飛機再說。”陳清夢於是跟在他的身後上了飛機。頭等艙裡。陳清夢找到自己的座位,隔著一條過道,就是許星河的位置。命運似乎從昨天開始牽繩拉線,她在這個圈子裡乾了也有大半年了,許星河也是娛樂大亨,可是昨天之前他們沒有任何的聯係,即便陳清夢總是聽到不少關於許星河的傳聞,他已然已是這個業內最成功的商人,但陳清夢沒有想過會和他再有交集。但今天,就連是小小的回程飛機,他們都隻隔著一條過道。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希望今天之後兩個人再也沒有聯係。她和許星河之間,隔得太遠了,身家地位、學曆身份……誰能想到多年前家境清貧的許星河,搖身一變,成了南城首富的兒子呢?陳清夢配不上他了。她心裡有數的。她思忖許久,才緩緩抬起頭,對許星河說:“許總,我是陳源的經紀人,’萌娃來了’這個節目是我爭取了好久才爭取來的,許總,您看看……”“可以。”許星河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連一個餘光都沒給她。陳清夢眼前一喜,“謝謝許總。”“先彆急著說謝謝。”許星河緩緩道。陳清夢愣了一下,“許總,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轉過頭來,漆瞳專注地盯著她:“我是個商人。”“我知道。”“商人追求利益,我也不例外。”陳清夢在心裡掂量了下他這句話的意思,腦海裡閃過無數本高中時期看過的,類似於《霸道總裁,在線索愛》、《戀愛契約:那個總裁有點壞》、《霸少的一千零一次求愛》這樣的霸道總裁強上我的狗血腦殘文……她一股腦地推翻這些糟糕念頭,是最近爛劇本看太多了吧,所以腦子裡總裝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許星河出聲:“後天早上八點,有時間嗎?”陳清夢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他:“那天中午要回公司開會,早上應該沒事,怎麼了?”“會開車的吧?”“會。”“後天早上八點,準時在我公寓出現。”“啊?”許星河看著她突然呆滯的臉,眼裡有笑意一閃而過,他轉過頭,伸手拉上眼罩,語調散漫道,“我的司機辭職了,新司機還沒找到,你先過來乾一段時間。”陳清夢下意識反問:“為什麼?”“大概半個月。”許星河回答她,“半個月的司機,換你藝人一個綜藝。”陳清夢有些許的怔鬆。頭等艙內的燈光暗了暗,許星河的側臉在光線晦澀的地方,有幾分的寡冷,他的聲音低低地,說:“這個交易,對你來說不虧。”“下飛機之前,告訴我答案就行。”他給了她充足的時間考慮。但陳清夢不需要,她隻用幾秒就做出決定,“半個月的司機嗎?可以。但是……”她遲疑著,欲言又止地看著許星河。許久沒等到她後麵的話,許星河鼻音很重地“嗯”了聲。陳清夢搖了搖頭,說:“沒什麼,你休息吧。”很多東西,執著地追問下去,似乎沒有太多的必要。就好像現在,為什麼他要她當司機,而不是要求她做彆的事情。她不應該執著地問一個答案的。畢竟她的心裡,隱隱約約的,有一個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