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 山裡開始起霧。因為人已經在相對高處行走了,所以極目下望,很多霧氣是從溝穀間升騰起來的, 像是下頭架設了數不清的巨爐、焚燒時揚起的大股白色煙氣——隻不過,這些煙氣是冰冷的而已。而峰頂也開始飄霧, 有熟悉藏區的山戶說, 那些不是霧,是頂端的積雪被大風揚起, 在高空張成了獵獵的旗幟, 下頭的人看不清,常以為是繚繞峰頭的霧氣。總之,這場景極美,這一帶經年累月無人涉足,夕陽的嫣紅裡帶橘色,這顏色抹滲進漫山遍野的霧,使得山裡的一切妖冶而又瑰麗。景茹司選了塊相對平坦的低地, 抓緊太陽落山前的最後時間紮營。那個摔傻了的山戶叫史小海, 一路上都走得很賣力, 忽然被叫停,急得團團亂轉, 拿手指向前路,口齒不清地重複:“往前,還往前……”何生知這一路,都在當史小海的保姆, 耐著性子勸他:“先休息,睡了覺,有了力氣,才能繼續走。”史小海應該是聽不進去,因為直到吃完晚飯、江煉從他身邊經過時,還看到他緊攥空的折疊湯碗,反複念叨著“往前”、“還往前”。……即便有孟千姿的“山風引”打底,山鬼還是安排了四班倒的夜間巡守,江煉傷還沒好,不用輪值,他樂得承這情,和神棍共享一頂帳篷,早早就躺下了。闔眼沒多久,忽然想起了什麼,摸出那瓶試管香,偷偷又往頸上抹了一道。彆人不知道,她必然會知道的,他這也算是用你知我知的方式,在向她道晚安了。江煉帶著極大的滿足睡去,滿心以為會有個好夢。夜半時分,還真的做了個夢,隻是,是否“好夢”,還真沒法判斷。***他夢到段文希。夢見還在鳳凰眼,第三口棺材剛剛開蓋,裡頭的屍骨被挪至兩頭。棺底處掀開了一塊蓋板,兩道長長的軟梯,靜悄悄從蓋板的缺口處放下。段文希和閻羅兩個人,各自蹬一道軟梯,進入了那個鳳凰眼,段文希畢竟是七十來歲的人了,氣力有些不濟,反而是閻羅下得快,蹭蹭幾下,差不多到了底。棺底的環室裡,隻有淺淺的積水,中央處的圓台上,插著一根周身籠罩七彩暈光的、羽形極美的鳳凰羚。閻羅眼底迸射出驚喜的亮光,已經伸出手想去拿了,忽然又縮回去,麵上換了副畢恭畢敬的表情,近乎諂媚地轉頭向段文希道:“段當家的,您來。”段文希看向那根鳳凰翎,讚歎不已,伸手便去拈。夢裡,江煉顯然是個旁觀者,但不知為什麼,看到這一幕,忽然著急起來,大聲喝止:“彆動!彆動!”可惜了,他是透明的,也是無聲的,段文希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隻是屏住呼吸、近乎虔誠地看向那根鳳凰翎,而那羽翎似有引力,慢慢吸附到了她的手上……江煉醒來時,嘴裡猶在呢喃著“彆動”這兩個字。怪了,怎麼會做這麼個與自己無關的夢呢,而且,他為什麼要阻止段太婆去拿那根鳳凰翎?那根單獨插立於圓台的翎毛,有什麼特彆寓意嗎?他一時半會睡不著了,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多,神棍睡得正熟,鼻息聲時重時輕。帳篷裡一片漆黑,外頭卻相對亮些——倒不是打了燈,為了避免成為靶子或目標,營地沒亮燈——這亮,完全是天光、雪光、月光,以及一切自然而生的光亮。江煉有些煩躁,索性穿上衣服出來。外頭的霧更大了,因為沒燈,人在對麵都影影綽綽看不真切,才走了幾步,前頭突然有個聲音問:“乾什麼的?”江煉嚇了一跳,他都沒察覺到那兒站了個人,下意識答了句:“去方便一下。”這一對答過後,兩人同時認出對方來。原來是孟勁鬆。孟勁鬆自被孟千姿罰了一次、“放大假”之後,整個人低調收斂許多,連話都少了,雖說事出有因,但多少跟自己有關,江煉為免尷尬,也就很少和他照麵。沒想到,這時撞了個正著,好在是半夜,又有大霧,看不清麵色,也就沒那麼窘迫,江煉加快腳步,想從他身側過去,沒提防踩到一塊石頭,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孟勁鬆笑了笑,說:“我們都用亮子,習慣了,你的眼睛不一定能適應,打手電吧——山上不好走。”說著,抽出手電扔了過來。江煉抬手接住:“不是不開燈嗎?”“營地不亮燈,這手電光才多強,打個一時半會的沒什麼。”江煉謝過他,走到營地後頭遠處,即便四下無人,還是選了塊較為隱蔽的大石,方便完,打著手電正往回走,無意間手一抬,手電的光一掃,正掃到一張臉。江煉初時還不以為意,以為撞見了又一個夜半出來方便的山戶,及至仔細一看,隻覺得腦子裡轟然有聲,整個人定在當地,周身的血都涼了。這人,毫無疑問,一定是“它們”之一、那個螳螂人的同類。是那個一直未曾露麵的“第五個”嗎?聽千姿說,水鬼營地那一趟失蹤,共計二十七人,“轉化”有一定的幾率,九六年那次,百多號人暫活了二十多個,五比一左右,不知道過了這麼些年,成功率是否有提升。但最低不會低於五個。這人身材不高,臉的形狀很奇怪,像牛,額角一側有突起,另一側也有,但小得多,以至左右不對稱,脖子上像圍了圈肉色的圍脖,細看就知道不是,那是畸生的又一對胳膊,末端還有趾爪。更駭人的是,這人的臉正籠在燈光儘頭,直勾勾地瞪著他。江煉的喉結輕輕滾了一下,他出來方便而已,一側的肩膀不便使力,唯一的“武器”,就是手裡這個沒什麼分量的手電了。要麼,把手電砸過去、轉身就跑吧,雖說高原缺氧,劇烈運動容易上不來氣,但為了活命,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跑的時候,他還可以大叫,巡夜的人就會過來幫忙……他打定主意,迎上那人目光,腳尖慢慢外挪,正待甩手狠擲,那人卻突然回過頭去,緊接著身子調轉,向著黑暗中疾步而去。江煉猝不及防,有些手足無措,他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為那人是要引他去看什麼稀奇的——那人的神色動作,倒像是被誰喊了過去。他手心冒汗,急喘了幾口氣定神,並不準備跟過去,自己現在這戰鬥力,跟過去了也是送死。他後撤兩步,遲疑地拿手電照向那一片,想看看那人往哪個方向去了,回去之後好通知孟勁鬆他們。幾下亂照之後,又一件讓江煉始料未及的事發生了。他居然看見了神棍!不知道是不是也出來夜尿,神棍的身子掩在一塊大石後頭,隻露了個腦袋——野外方便,沒有固定場所,一般都是自找“掩體”。隻不過,神棍並沒有看江煉,而是皺著眉頭往一側張望,似乎那兒有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要命了,那東西還在附近呢,江煉脊背發涼,正想出聲示警……真特麼怕什麼來什麼,就見兩條章魚須般細軟的胳膊,自後繞住神棍的脖子,瞬間就把他拖進了石後。江煉隻覺得全身的血直往腦袋裡衝,這種時候,救人要緊,也顧不上什麼從長計議了,他大吼一聲“神棍”,又往營地方向急嘬了幾記哨響,便向著那一塊急奔而去。夜晚的劣勢在此時展露無遺,到處都是山石,燈光一移開,再打上去,哪哪都一樣,江煉反複比對,才確認了那一處,急衝過去一看,不覺暗暗叫苦:大石後頭,是道狹縫,儘頭處通往穀地,也就是說,一出狹縫,遍地山石聳峙,七八條天生的夾縫道,或往上,或旁出,想拐去哪都行。什麼神棍,什麼怪物,早不見影了。這當兒,孟勁鬆帶著幾個人,亮著手電趕了過來,營地處也陸續亮燈——雖說原則上避免亮燈,但現在出了狀況,自當彆論。孟勁鬆的手都已經按上腰間的槍了,問他:“怎麼了?”江煉氣喘不定:“有那東西,神棍讓它給帶走了。”孟勁鬆腦子裡一炸,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自己的失職:這時段該他輪值,沒發現狀況也就算了,還丟了個人!他心跳得厲害,手電急照向江煉指的方向:臥槽,這麼多條岔路,這可怎麼追啊,分開追的話,又怕被各個擊破……就在這個時候,邊上有個山戶冒出一句:“我們值夜,除了你,沒看到彆的人出來方便啊。”現在不是分辯是否失職的時候,江煉也猜到了追找不好操作:“能不能去找孟小姐?她應該能幫忙定位的。”這一下提醒了孟勁鬆:“不對啊,有那東西來,千姿不可能不察覺吧。”孟千姿是在睡覺沒錯,但“山風引”說白了,是成倍放大身體的某些感覺,使得身體一直處在示警狀態,真有“那東西”靠近,對營地的氣味是個擾動,孟千姿應該會提前偵測到並及時醒來的。江煉急得後背冒汗,時間分秒流逝,幀幀都是催命刀,正待說什麼,孟勁鬆腰間的步話機發出了呲呲聲響,景茹司略帶睡意的聲音傳來:“怎麼了?”孟勁鬆簡略作答:“江煉出來方便,看見了那東西,神先生還被抓走了。”景茹司發出了短促的“啊”聲,緊接著是一片雜音,再然後,孟千姿的聲音傳來:“都回來吧,所有人都回來。”江煉一怔:“不是,千姿,神棍他……”孟千姿歎氣:“神棍在這呢。”江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步話機裡傳來神棍茫然的聲音:“乾嘛啊,你們都跑到我帳篷裡乾嘛?我……睡覺啊。”***江煉有一種極其荒誕的感覺。難道自己在做夢?他跟著幾個人回了營地,隔著老遠就看到自己和神棍的那頂帳篷簾門掀起、外頭圍了一圈人,神棍還沒從睡袋裡出來,披著件厚外套,睜著一雙迷糊的眼,一臉懵逼。孟千姿也在,坐著輕巧的折疊輪椅——她原本的輪椅太重,不便攜帶,此行帶了個輕量簡易版的,隻適合在營地推兩步。景茹司見是虛驚一場,揮手驅散看熱鬨的人:“都回去睡覺,睡七分醒三分,彆睡死了。”警報解除,孟勁鬆心頭一鬆:“我就說麼,我們一直守著營地,沒看見有人進來,也沒見神棍出去啊。”江煉腦子裡一團亂,問神棍:“你……你又回來了?”會不會是神棍出去過,又趁著混亂、趕在被大家發現之前回來了?神棍莫名其妙:“我去哪了啊?我一直在睡覺啊。”孟千姿說了句:“他確實沒出去過,我們進來的時候,他都還沒醒呢,而且,何生知第一時間就檢查了他的鞋底和鞋內。”這個點,又是大霧,外頭的泥壤濡濕,但他的鞋底乾燥,沒沾上濕泥碎草,鞋內也冰冷,如果剛被穿著跑動過,怎麼都會留下點熱量溫度。所以自己看到的,是個跟神棍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江煉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那……那個東西,和那個像神棍的人,出現在營地附近,千姿你感覺一下,應該能感覺到他們來過吧?”孟千姿遲疑了一下:“就是沒有,江煉,沒有異常的味道,也沒有什麼活物的熱量靠近過。”江煉說:“會不會是他們沒味道,也沒熱量……”他沒再說下去,他覺得,越說越亂,事實擺在眼前,應該是自己某個環節或某處認知出了錯,他得捋一下,得往前回溯……景茹司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也糊塗了,大半夜的,虛驚一場,困意重又襲來,她覺得分外疲憊:“應該也不是看錯,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沒有什麼關鍵的。千姿,這兒有我,你先回去吧,你得休息好。”孟千姿找借口:“我待會再回,剛醒,一時也睡不著,精神著呢。”她這些日子,很少能和江煉在一處,偶爾見到,也前是人後是人,難得現在有機會,能多說幾句話也是好的。她那點心思,景茹司哪會看不出來?自打聽說孟千姿拚著廢了條腿也要進山去找江煉的屍體,景茹司就知道,自己那點小動作是濟不了事的。再大點的動作,她也不敢做,當年做過一次了,虧心。索性順水推舟:“那我先回了,你們把事情捋一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又吩咐孟勁鬆:“千姿有什麼事,你照看著。”***帳篷窄小,孟千姿的輪椅進不去,露天待著又太冷,孟勁鬆回了趟帳篷幫她拿毛毯。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多此一舉:江煉已經把自己的睡袋拉開,很仔細地幫她裹上了,裹得胖腫胖腫的,連腦袋都兜包住了,隻露了張臉。然後,江煉大致說了事情的經過。神棍聽得最為激動:“真跟我一樣?一模一樣?他也戴了我這麼……”他邊說邊抓起手邊的眼鏡:“時尚的眼鏡嗎?”這眼鏡是新配的,金屬鏡架,其實不大搭神棍的氣質,戴上了像個低配版斯文敗類,但神棍一見傾心——也不奇怪,他一向不講審美的。江煉搖頭:“當時太過倉促,手電一掃,照到一張臉,就以為是你,現在想想,細節確實不一樣。”那人沒戴眼鏡,自己也是太著急了,其實隻要有時間細想,就會發現好多疑點:神棍夜半出來方便,怎麼可能悄無聲息、連手電都不打呢?神棍喃喃:“長得一樣,難道是我的雙胞胎兄弟?畢竟我是被扔在小村村村口的,不好說是不是獨生子女……但是,他怎麼會跟那東西在一起呢?”要命了,孟千姿皺眉:“這件事根本就不合理,你們倆都沒有夜半打手電的經曆嗎?”她跟著二媽唐玉茹住過一段時間,唐玉茹是艱苦樸素型、農村放養式,不會給她提供什麼好的環境,打手電走夜路或者上廁所這事,孟千姿頗有經驗。“黑漆漆的一片,隻有你打手電,你就是靶子,是核心,是唯一亮點,彆人自然而然都會看你,有心人也會避開你——那個怪東西明明可以躲起來的,但是不躲,被你照個正著;還有那個……冒牌神棍,他都被光照到了!”一般人在黑暗中被光照到,會下意識閉眼、遮擋,或者向光源處張望,哪有那麼淡定、還去看彆處的道理?江煉心裡咯噔一聲:“你的意思是,我出現幻覺了?”孟千姿不置可否:“勁鬆他們都在值夜,雖然沒打燈,但他們長期用亮子,周圍有人出現,還是能察覺的,你也說了,那個怪物根本沒遮掩自己,就那麼大剌剌出現在空地上,他們好幾雙眼睛,怎麼會都沒看到呢?更重要的是,我確實沒有聞到任何異常的味道。”闔著是自己出問題了?江煉頭皮發麻,就在這個時候,神棍冒出一句:“也不一定是小煉煉出了問題,你們山鬼不是有山外青山……樓嗎?”孟千姿聽得一頭霧水,倒是一直沉默不語的孟勁鬆反應過來:“你是說山蜃樓吧?”臥槽,山蜃樓?孟千姿心中一個激靈,這裡的人,除了神棍,都太熟悉山蜃樓了,但也正因為熟悉,第一時間就把它pass掉了:畢竟,山蜃樓的首要條件是大雨。神棍的話點醒她了,除了“大雨”這一條,所有的所有,都跟山蜃樓極其一致。孟千姿和江煉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點口唇發乾:這裡是雪山,雪線上不可能出現瓢潑大雨。雪山沒有雨,但會不會有跟雨同樣的、替代物呢?江煉想起了入暮前,那漫山遍野的……大霧。孟千姿也想到了,她急向孟勁鬆道:“快,把那個史小海叫過來。”***史小海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何生知拽了過來,一臉懵懂加一臉惶恐,緊抓住何生知的胳膊不撒手。孟千姿心跳得厲害,語氣儘量溫婉:“我問你啊,你看到龍,是在晚上,還是白天?”史小海想了想,說:“晚上,冷,在地上睡覺,一睜眼,天黑抹抹,頭疼……”說到這兒,還拿手去摸後腦勺,一臉痛楚狀:“我就……打手電。”這又是一條關鍵的,打了手電。山蜃樓得有燈光才能看見,史小海打了手電,江煉也打了手電,但孟勁鬆他們,用的是亮子。“然後,龍,就在天上飛,”說到這兒,史小海又興奮了,“那麼長,那麼大,霧是白的,龍是黑的……”說到這兒,他歎了口氣,嘟嚷了句:“不在這裡,在前頭,讓你們往前走,你們都不走……”至於龍去哪了,他說不上來,隻是說,看著看著,龍就不見了。孟千姿讓何生知把史小海帶走,定了定心神,才看向神棍:“我們可能……快到你夢裡的地方了。”神棍半張了嘴,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夢?”孟千姿說:“你不是夢見過龍在天上飛嗎?還有很多很多人點算箱子?然後,那條龍就隕落了。還有很多人圍成圈,唱很悲涼的歌。”神棍恍然。江煉接著說下去:“山鬼的說法裡,蜃珠是龍的涎水,如果當時,龍真的在這一帶飛過,滴下一兩滴涎水,很正常。”神棍錯失過江煉他們在湘西的那次蜃珠顯像,但事後聽江煉說起過是如何栩栩如生,一直印象深刻。他心下一突:“你的意思是,我們有可能看到點算箱子的場景?”孟千姿覺得未必:最好的蜃珠,是顯形聽音的,但依江煉的說法,沒有聲音,那兩個人明明在石後,很快就不見了,看來這兒的這顆蜃珠,成色也不怎麼樣。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神棍的夢境裡,那條龍沒多久就隕落了,已經垂垂老矣。然而神棍已然血脈賁張,越想越激動,以至於語無倫次:“如果場景再現,那我們不是能看到那些神族人,箱子,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了嗎?哇,小煉煉,厲害了,你看到的不是真人,是上古時的顯像啊……”他突然怔住了。小煉煉說,那怪物長了張牛臉,頭上的突起不對稱,還有對詭異的胳膊,怎麼上古時的人,也長得跟螳螂人一樣畸形呢?還有,那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又是誰呢?更加重要的是,史小海說得很清楚,還沒到地方,還得向前,也就是說,這兒並不是主場,是個偏遠的、荒僻的、甚至無人的所在,那麼,那兩個人,在這種地方出現,又是為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