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帝後(1 / 1)

奸惡之徒 故箏 2008 字 2個月前

“咣當”一聲,掉了個硯台。又清脆一聲響,像是掉了支朱釵。宮人們立時將頭埋得更低了,越發不敢看。“妙妙……”半晌,荀銳才鬆開了懷抱,他緊盯著魏妙沁,眼神深沉得像是要吃人。魏妙沁巴掌都快揮到他臉上了,他也沒見躲。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停了手,掉頭走了。宮人們見娘娘步履匆匆,隻知這二位貴主定是鬨了不快,一個個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生怕今日過後這宮裡氣氛又緊繃陰沉起來。方才不還好好的麼?宮人們正發愁時,卻聽得那座上極尊貴的男人,喉中發出了低低一聲短促的笑。他們還從未見這位新帝笑過。如今乍然一笑,卻聽得出那笑似是發自肺腑的。那這是鬨了不快呢?還是心情大好呢?宮人們茫然不知。……魏靜遠和閆焰定下隨軍的日子後,各國包括異族的使臣也抵達了京城。杜氏聽聞魏、閆二人要隨軍,還托魏妙沁帶了些東西給他們。魏妙沁也就順勢去杜氏那裡小坐了會兒,再順勢敲打一下杜家。杜氏整理好了包袱,問:“畢竟是皇上呢,也不知他近來待你可好?”魏妙沁咬緊了牙,一字一句道:“好啊。好、得、不、得、了。”杜氏見狀,反倒忍不住笑了,心底也更放心了。若是認真地同說待她極好,還隻怕是裝的。如今這般口吻,可見二人關係已經親近了許多。“使臣入京,想必妙妙要忙得狠了,妙妙且去吧,我也不多留你了。”杜氏起身將她送了出去。魏妙沁也不推拒。她確實忙。她原先想的是,做個混賬皇後,好叫荀銳看了後悔不已,恨不能趕緊將她打包扔出宮去。可如今呢,那些異族人沒準兒正等著看荀銳的笑話呢。他們要瞧他的笑話,她就偏要給他撐麵子,她還要叫她做得民心的好皇帝,再沒有人敢稱他為“奸惡之徒”。“回宮。”魏妙沁道。魏妙沁過去常年與大魏皇宮打交道,雖說她過去束手不管,但每日裡耳濡目染的,自然也會了。要布置下這樣一場國宴,倒是並不難。等到了宴使臣這一日,魏妙沁叫香彤仔細給自己梳了頭,又描眉畫唇,換了司衣坊送來的襢衣。她轉頭問:“皇上呢?”“皇上特派了人來說,如今還在勤政殿呢。”魏妙沁頓了下,忍不住小聲嘟噥道:“他倒真是勤政。”偏偏無多少人知曉,還多的是抹黑他的人。“走罷。”魏妙沁道。從婉驚訝道:“咱們這就去前頭麼?宴會不是還未開始嗎?”“誰去前頭?去勤政殿。”“哦。”從婉應了聲,但心下也依舊疑惑不減。怪了,是她的錯覺麼?原先娘娘都懶得理會皇上在哪裡的,甚至更巴不得皇上不出現呢。如今和皇上倒好像有一分形影不離的味道了?魏妙沁一行人到了勤政殿中。甘華忙將人迎了進去,裡頭正立著幾個大臣,乍見魏妙沁,都一致地抿唇住了聲。他們神色怪異地打量魏妙沁一眼,心下倒是有了變化。……原來隻當是這新帝手段殘暴,強逼得大魏郡主與他為妻。可如今再看,倒不像是了。眾人心頭轉過了那個傳言。若傳言為真,那新帝倒成了救郡主的人,郡主待他態度轉變,也說得通。“沒成想今日這裡也這麼熱鬨。”魏妙沁說道,絲毫沒有打攪了的愧意。荀銳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光華,他毫不避諱地道:“恒益郡的郡守反了,說是要光複大魏江山。京中有些不死心的人,也跟著又鬨了起來。”他是重來一世的人,如今這些繁重政務於他來說,處理起來已是駕輕就熟。但若是將那些麻煩、困苦都說與妙妙聽,能換來妙妙一絲可憐。他便不妨說出來。在妙妙跟前,他是可以不要臉麵的。魏妙沁聽得皺眉。一個大魏倒下,牽扯的並非單單隻是大魏皇室,除此外還有無數達官貴族的利益。上輩子荀銳稱帝還要艱難些,之後竟多達十個郡都反了。京城中血流成河。百姓雖感歎於新帝處決了那些為禍一方的王公貴族,可也畏懼於新帝的雷霆手段,在心中將他從“仁君”的範疇中劃了出去。大臣們見狀,也暗暗皺眉,但心底一陣歎息過後,也拿魏妙沁無法。原先大魏的時候,這位主兒便是受寵至極,這宮裡沒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也沒有她不能出聲指摘的事。瞿閣老出聲道:“京中鬨事之人,背後必有支撐。奈何背後的人行事隱秘……”魏妙沁掃他們一眼:“是隱秘,還是你們不好說出來,免得將不該得罪的人得罪了?諸君已為大晉臣,卻還想著萬一大魏複辟那一日?”幾個大臣登時都變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瞿閣老歎了口氣,道:“娘娘教訓的是。”“罷了,我也不為難你們。”魏妙沁走向荀銳,道:“皇上問我就是了。昔日哪些人乃是與建康帝有私交的,哪些人的利益與魏家牽扯甚多的,誰人忠心,誰人奸猾,誰家風不堪……我心下都有數,一會兒便可寫了名單給皇上。隻管照著私底下去摸尋就是了。”大臣們聞言,心間一顫,驟然想起來這位主兒,昔日可是離大魏權力中心最近的人。她整日泡在其中,耳濡目染,不過受限於郡主身份,隻顧著做這高貴美麗的京城第一人,倒是叫人忘卻了她的先天環境,甚至更勝昔日大魏的皇子。這滿京城的人,往日裡恭維她的又眾多。可說如今大晉朝中,沒有比她更了解滿京城達官貴族的了。何止他們,便連荀銳也驚訝了一瞬。荀銳道:“研墨。”甘華忙上去磨墨了。魏妙沁轉頭問宮人:“怎麼也不搬個椅子來?”宮人訥訥望向荀銳。荀銳拍了下身下的椅子:“妙妙,坐。”坐什麼坐?又與他擠在一處?魏妙沁背對眾人,朝著荀銳悄然翻了個白眼,這才走過去坐下了。她提筆蘸墨寫字,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大臣們這下也不敢有什麼脾氣了,生怕一會兒魏妙沁拿話來噎他們,若是再說出些不該說的,叫皇上聽見了,惹得皇上對他們動手,那就更麻煩了!荀銳也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他見過魏妙沁許多模樣,但沒見過她寫字的時候。魏妙沁幼年時也是請了名師教導的。畢竟建康帝等人要將她養廢了去,也不敢在這樣的明處虧待她。她的字不似尋常女兒家那般秀麗,反而自有一股瀟灑風骨。沒一會兒工夫,便已不疾不徐地寫下多個名字了。荀銳隻覺得原來還有無數不同模樣的魏妙沁他未見過。是。他上輩子隻能遠遠望著她。又哪及眼下?不知過了多久,幾個大臣也不敢先行告退,宮女也悄然進來了兩回,低聲報了前頭使臣宴的消息。魏妙沁擱下筆,荀銳便將擦手的絲帕塞進了她的掌心。魏妙沁將絲帕揉做一團擦了擦手上的墨點,叫人端了水來:“擦不掉了……”她說著,眉心還不自覺地皺了下。荀銳接過帕子,就著水給她仔細擦了擦手指。魏妙沁覺得癢,又覺得怪異,喉頭都有些乾癢……她蜷了蜷手指,但又被荀銳一根根拉直了,細細擦過。他的動作不急不緩,好似在對待什麼珍寶,卻又帶著莫名的情.色意味。一時室內又隻剩下了淅瀝的水聲。門口的小太監終於按捺不住道:“前頭來問過三回了……皇上,娘娘,這……”荀銳頭也不抬,冷聲道:“急什麼?方才叫禦膳房備下的食物呢?呈上來,娘娘先用了再去。”小太監驚得張大了嘴。旁邊機靈的倒是立馬轉身去禦膳房了。魏妙沁的手已經洗乾淨了,她轉頭看了看荀銳,道:“我原也是這樣想的,哪有貴人早到的哪裡?且讓他們先等著吧。”魏妙沁縮手要去擦,荀銳卻是驟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幾乎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妙妙與我心有靈犀。”魏妙沁想說這人真不要臉。但聽他與往日如出一轍的陰冷嗓音裡,又好似透出了幾分真切的歡喜。罷了。魏妙沁將話咽了回去。等禦膳房將食物呈來,魏妙沁真就與荀銳慢條斯理吃了起來。還問了幾個大臣可要吃一些。他們哪裡敢應?全都推拒了。隻吃了兩口茶,填了一口點心,心中忍不住道這元檀郡主,哦不,皇後娘娘,她原先誰也懶得理會討好,都是彆人捧著她,自然不覺得。可如今這一番下來,可見敲打收服人卻是極厲害的。若傳聞為真。建康帝卻是沒將人養廢不說,反倒是他自個兒的兒子女兒,竟沒一個拿得出手的……這廂在用膳墊墊肚子。那廂各路使臣也都齊齊等候在了舉宴的大殿外。“為何還不能進去?”崇火族中,有一個俏麗女子,她年紀看上去並不大,但小小年紀五官卻已出落得美麗了,眉目間還有幾分豔麗之意。彆的使臣隊伍裡,都不時有人朝她側目而來。崇火族負責領頭的大王子鬆嘉出聲道:“天.朝威儀,向來如此。”一旁的流雲國人也道:“不錯。早先大魏還在時,便是如此。若他們的皇帝皇後還未到,旁人也就不得進去落座。”女子皺眉埋怨道:“待旁人如此也就罷了,怎麼還這樣待我們呢?我們可與他們不同。”“風琴。住嘴。”鬆嘉喝止了她。風琴朝遠遠的另一個方向望去:“那邊是天.朝的朝臣、貴女嗎?”鬆嘉應聲:“是。”風琴壓低了聲音道:“我依稀瞧見了幾個女人……也不過如此嘛。”天輝族中有人嗤笑了一聲,道:“那是你未曾見過天.朝的元檀郡主。”“如今大魏都覆滅了,哪還有元檀郡主?”風琴不服氣地道。天輝族中人笑聲更響了:“是沒有了,她如今已經嫁給新帝,做了大晉的皇後娘娘了。”風琴愕然地看向鬆嘉,問:“她做了……做了那個人的妻子?”鬆嘉點頭:“若是大晉的布告未曾書寫錯誤,那便是如此。”風琴臉色難看,心下越發焦灼起來。可望向眼前那巍峨的宮門,她又不敢再多說什麼。她知曉,這就是天.朝的威儀……終於,有宮人出來先將大晉的朝臣、貴女引了進去,隨後才是各族人。他們能聽見小太監拉長了調子唱道:“皇上、皇後駕到。”那聲音繞著寬闊的大殿轉了個來回。每個踏入殿中的異族人,都忍不住再一次感歎,天.朝何等的富有與威勢懾人。風琴已經顧不上去留心殿內是何等的富麗堂皇了,她抬頭朝那前望去。兩個人並肩行來,身後跟著宮人,眾星捧月一般。這二人,一人穿著玄青色的龍袍,身形挺拔如鬆。他長發束起,頭戴冠冕,冠冕上的玉旒垂下,將他俊美的麵容遮擋了大半,隻模糊可見他的眉眼鋒銳淩厲,透著冰冷,且又貴氣。一股狂傲之意,壓也壓不住,煞氣牢牢籠住了每一個踏進來的人。而另一人身著繁複層疊的袍裙,也遮不住她的窈窕身段。她身形高挑,梳起發髻,頭戴十二釵,不留一絲雜發,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她螓首蛾眉,膚如凝脂,唇紅齒白,豔光逼人。哪怕珠翠釵環滿加於身,也依舊氣質高華不可攀。他們驚駭於荀銳的可怖氣勢,心下不自覺生出了畏懼之感。又震驚於昔日大魏的元檀郡主,果真是風華絕代,不負其名。在她跟前竟又生出自慚形穢,汙泥不敢染彩雲之感。他們恍恍惚惚地落了座。那他們看不上的奸惡小人,如今立在那高階之上,龍椅之前,錦衣華服,叫他們碰也碰不到。而那令無數異族男子向往傾慕的第一貴女,如今正與那奸惡小人並肩而立。是謂帝後。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