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妙沁是被熱醒的。跟有無數個沉甸甸的暖手爐子,悉數掛在身上似的。她低低地喘了下氣,睜開眼。她的視線被擋去了大半——難怪她會熱得難受。荀銳牢牢將她箍在了懷裡,他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她的身上,他便如同個火爐子一樣,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意,將魏妙沁裹得分毫不露。她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抱著她擦頭發的時候?魏妙沁掙紮了一下,倒是沒感覺到頭發有濕意,隻是她又驚又熱的,出了一身的汗。她素來愛乾淨得緊,見掙紮一番無果,便鬱鬱地放棄了。倒也怪。像荀銳這般人,不應當極為敏感麼?該她剛一掙紮的時候,他便驚醒過來才是啊!魏妙沁越想越氣,她這幾日便沒一日好過的,他將她當做抱枕似的,墊在胸口,倒是睡得香得厲害!“荀銳。”她忍不住出聲。壓著她的男人一動不動。挨得這樣近,縱使魏妙沁不願意,倒也被迫將他的模樣一點一點都收入眼底了。他雙眼緊緊闔著,哪怕是睡著了,眉眼並不因此而顯得柔和。他比大魏人更要深邃的五官,也顯得更要冷厲非常,眉梢眼角仿佛都附著著鋒芒。他是一個睡起覺,都還是叫人覺得怕的人。魏妙沁的目光挪了挪,驟然瞥見了他眼下的青黑。這人也會累?想到這裡,魏妙沁又覺得自己糊塗了。荀銳是人,又不是精怪惡鬼,自然也會累的。他是生得極好的,哪怕生得一臉凶戾,也是抹不去俊美的。若這人不是趁虛而入強娶了她,她興許是要謝他的……興許會更多地記得他的好……“……娘娘。”一旁驟然傳來了甘華的聲音。魏妙沁對甘華的聲音可熟悉得要命,乍然聽見他的聲音,仿佛建康帝還在身邊一樣,魏妙沁嚇了一跳,背上都竄過了一陣寒意。她艱難地轉了下頭。那床榻邊上的簾帳已經被宮人卷起來了,他們手上動作做來小心翼翼,連甘華臉上的笑也都是諂媚又小心。被甘華這樣一叫,那點不愉快的記憶便登時又回了籠,叫魏妙沁好好回憶了昨日她如何稀裡糊塗被趕鴨子上架的……魏妙沁緊抿了下唇,不自覺地蜷了蜷身子,借這樣的動作來緩解自己的不安和窘迫。就在她動作的時候,荀銳的雙臂也跟著環得更緊了,力道之大,扼得魏妙沁的肩還有點疼。不過倒是很好地緩解了魏妙沁的窘迫。她將目光又落到荀銳身上。這人還是緊閉著雙眼,剛才使勁兒的動作都跟出自本能一般。魏妙沁皺了下眉,問:“何事?”甘華見她終於搭理自己了,可算鬆了口氣。他昨個兒可是一夜都沒睡好呢。雖說建康帝與太後從前懷的不是什麼好心思,可元檀郡主從前的地位不假,也算是打小千嬌百寵長大的,氣性總是高的。昨個兒被綁上了龍床,他還真怕大半夜的見了血。甘華上前一步,俯著身子道:“自皇上登基以來,每日勤勉,寅時便要起身。今個兒眼瞧著都要到巳時了,今日的朝會上是不上?奴婢們還等著吩咐呢。”因是怕被魏妙沁發現端倪,這大婚實際潦草得很。否則若是按規矩來,少說要花上一個月的功夫,才能行得了大禮。也因為沒按規矩來,這第二日上不上朝,甘華還真拿不準。“他昨日沒說?”“昨兒是大日子,皇上滿心歡喜,哪裡還記得其它?”“……”魏妙沁這會兒便好似那被強按去喝水的牛,聽了甘華的話也難覺得感動,隻覺得心底更彆扭了。魏妙沁便略去了甘華的話,又問:“那公公是何意?”“皇上天威深重,奴婢等人不敢輕易攪了皇上的好夢,這不指著娘娘喚醒了皇上問一問麼。”甘華說著又擠出了個笑容,臉上的皺紋都皺得跟橘子皮似的了。魏妙沁垂下眼眸。甘華見她神色冷淡,一時間心底也有些打鼓。隻見魏妙沁艱難地抽出手,手指挨在了荀銳的脖頸間。甘華一顆心重重地跳了跳。哎喲我的郡主娘娘哎!您這不會是要掐死新帝吧?甘華重重地喘了口氣,才壓住了喉嚨裡的驚呼聲。魏妙沁倒是真想掐他一把。可她到底不是孩子,哪能不分輕重?這般做了,又有什麼好?她縱使再憎惡荀銳,倒也改不了荀銳是她恩人的事實。更不消說,這人已經做了新帝,若是真死了,天下恐怕要大亂。建康帝在時,百姓已經過得艱難了,再逢戰事,還不知要過得如何艱難……魏妙沁屈起手指,不快地戳了下這人的喉結。這人倒真跟睡死了一般,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魏妙沁這才咬了咬唇,又艱難地將手往上舉了舉,最後停在了他的臉頰上。魏妙沁心頭冷笑一聲,下手狠狠掐住了荀銳的臉頰,往外扯了扯。甘華眼珠子都差點滾出眼眶去。您可真敢哎!那是皇上啊我的娘娘!荀銳連一聲“嘶”都沒有發出,他的睫毛抖了抖,緩緩睜開了眼,驟然一抬手,反握住了魏妙沁的手。“作什麼?”他啞聲問。他這話也不知是問的魏妙沁還是甘華,總之目光是牢牢鎖住了魏妙沁,一雙眼眸,如深淵一樣。魏妙沁不願和他對視,就彆開了目光,自然而然視線就落在了他的臉頰上。她方才是當真下了力氣,他的皮膚本來也白,叫她揪得麵皮都微微紅腫了。魏妙沁盯著瞧了瞧,頓覺胸口堵著的惡氣去了四分之三。見這頭魏妙沁沉默不搭話,甘華隻好硬著頭皮出聲了:“皇上,如今已快到巳時了。”“妙妙該餓了。”荀銳突然道。甘華:“……是、是呢。”魏妙沁本是察覺不到餓的,叫他這樣一說,才腹中饑鳴起來。她也著實急於脫離他的桎梏,便立時道:“我要起身。”荀銳垂下眼眸,慢慢地鬆了手。魏妙沁還怕他不鬆手呢,見他配合,趕緊翻身坐了起來。宮人跟著上前,低眉垂目地扶著魏妙沁下了床榻。甘華瞧著這一幕,心說也真是奇景了。這過去哪有皇上不動,嬪妃便先動了的。魏妙沁可不管荀銳,她火急火燎地下了床榻,叫宮人取來衣裳。那衣裳一瞧便是皇後製式的。雖是趕製出來的,卻是該有的一樣不少。魏妙沁咬了咬唇,到底是不想就這樣穿著中衣晃悠,便還是張開雙臂,讓宮人伺候著穿好了衣裳。宮人們忙又端了熱水來,伺候著她洗漱。“早膳可備下了?”荀銳倚在床榻上問。哪怕他是這般懶散的姿勢,也無人敢輕視了去。甘華忙道:“回皇上,已經備好了。”“那便先伺候皇後用膳。”“是。”甘華應完聲,愣了下,問:“皇上……”“放下簾帳。”甘華便知道這是荀銳還要休息的意思了,他忙指揮兩邊宮人放下了簾帳。魏妙沁見狀也鬆了口氣。她是不知該怎麼和荀銳相處的,能少見麵是最好的,她怕自己一言不合,便恨不得掐死這個專橫的人。魏妙沁洗漱完,便由宮人伺候著用膳去了。室內很快又歸於了一片沉寂。荀銳聽著腳步聲漸漸遠了,他才又睜開了眼,眼底顏色深沉。他早就醒了。他從來淺眠,哪怕是擁著她在懷,總算是難得好眠了一些,但也還是被她驚醒了。那之後,無論是她掙紮,還是她盯著他瞧,他都始終隱忍不動。乃至後麵,她抬手戳了戳他的喉結。他並不覺得難受,反倒覺得有把無名火,驟然間燒了起來。他想將她扣在懷中,用力咬住她的唇,再解開她的衣帶……後頭他費了極大的力氣,才壓下了胸中作祟的火。荀銳回味著方才擁她在懷的滋味兒,如此過了好一會兒,才起了身。宮人們伺候著他換了衣裳,一個小宮女擰乾了帕子送到了他的麵前,這才大著膽子抬頭看了新帝一眼,這一看,那小宮女可嚇了一跳。皇上麵頰上方才被皇後娘娘擰的那一下,竟是更紅腫了。這樣的傷痕出現在一張冷厲俊美的臉上,怎麼看都有些怪異滑稽。可他們哪裡會覺得滑稽?隻覺得心驚膽跳。“娘娘用過早膳了?”“回皇上,娘娘已經用過了。”荀銳應了聲,便叫甘華將早膳擺下,自己一人用了。等用過早膳,荀銳也發覺到甘華頻頻朝自己的臉頰上看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擰了下眉,叫人捧了鏡子來。荀銳盯著鏡子裡的模樣怔了下,他抬手碰了下自己的臉頰。甘華深深埋下頭,一言不敢發。到底是帝王,縱使再寵愛,這般被人掐了臉,怕也是不能忍的。隻聽得皇上起了身,道:“擺駕冷宮。”甘華愕然抬頭:“皇上?”他飛快地反應過來,連忙應聲:“是。”不管是因著什麼,總之皇上吩咐什麼,他便做什麼。不多時,荀銳便到了冷宮。沉重的宮門被推開,裡麵的人卻沒有作出什麼多的反應來。想來這些日子,已經磨去了他們昔日的傲氣、貴氣,甚至是希望。荀銳踏入殿中,在魏驚鴻和建康帝跟前站定。魏芳蕊怕極了他,連忙往後縮了縮,但麵上又忍不住表露出一絲渴望。是,她是恨魏妙沁。可魏妙沁若是真的被荀銳娶了去,那他們……他們總能沾一份光的罷?荀銳環視一圈兒。毫無死角地讓眾人都瞧了一遍自己的臉頰。魏驚鴻突然神色大變,旁邊的人拉也拉不住,他惡狠狠地盯著荀銳道:“你臉上那是什麼印記?”他記得昨日魏彤玉說,說這人娶了妙妙!荀銳薄唇輕啟:“妙妙親的。”甘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