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把小穀的弟子服拿給兩個徒弟, 讓他們按尺寸去雲城看看有沒有相似尺碼的現衣賣。二人下山時,她便坐在床邊,拿出了布料和製衣工具, 嘗試為小穀做衣服。古代女子人人都學女紅, 就連脾氣驕縱的千金虞楚楚也不能例外, 隻不過不太擅長而已——或者說虞楚楚上過課, 但從來沒真的自己做過。虞楚讀取了經驗記憶,便摸索著製衣, 她拿針的手法也沒有拿武器時那麼嫻熟自如,有點僵硬。她感覺到窩在角落裡的女孩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的動作,虞楚對自己粗糙的工藝都有點不好意思。“我不太會做女紅,你湊合看。”虞楚本來是怕小姑娘期望太大,最後失望。畢竟她的手藝不太可能做出什麼好看的衣裳, 買的那些布料都是讓雲城裁縫鋪幫忙做的。這麼算的話, 她倒還是第一次上手做衣服。小穀鼓起勇氣,她從床榻的一邊慢吞吞地挪了過來, 伸出手接過了虞楚手中的針線和布料。“我會。”她小聲說。小穀嫻熟地穿針引線縫製衣袍, 縫起來的地方看不見線, 非常自然漂亮, 而不似虞楚那種按照縫合傷口的走線。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看著女孩的熟練, 虞楚還是忍不住感歎道,“你真厲害。”聽到誇獎, 小穀抬起頭抿起嘴笑了一下。“我什麼都會。”她說,“但是在白羽樓的時候,我就假裝什麼都做不好,氣得師姐老打我。”虞楚看著她。“為什麼要假裝不會呢?”小穀一邊穿針一邊得意地說, “因為我討厭她們呀,所以才不要聽話。”虞楚又無奈又好笑。說這孩子聰明吧,可是她還偏偏有小孩子的脾氣,可說她笨,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能在這樣的環境活下來,真是勇氣和運氣都具備了。二人聊著聊著,小穀也放開了一點,沒有剛開始那樣像是剛撿回家的小貓崽,又害怕但又小心翼翼想討好的緊繃感了。“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都會啦,我從小就喜歡這種細細長長,可以藏起來的東西。”小穀一邊縫衣服,一邊說,“我之前在我頭發的圓揪揪裡藏刀片,結果師姐打我頭的時候手被割破了,她都快被嚇死啦!嘿嘿。”“那她有點不小心。”虞楚說。聽到她的話,小穀抬起頭,對她笑了一下,嘴角邊的梨渦若隱若現,可愛得眼角都彎彎起來。虞楚有點頭疼。看起來繼最聽話省事的陸言卿之後,收的徒弟開始也慢慢更有挑戰性了。沈懷安天才但有些自傲以實力為尊,可目前還是個正派能聽話的好孩子。而小穀雖然乖乖巧巧,也很可愛,可虞楚總覺得她不僅鬼馬精靈,性子還有點點天然黑的傾向?考慮到她成長的環境,這樣的性格似乎也有情可原。真的乖乖小姑娘也很難在她長大的艱難處境裡生存下來。不過幸好,小姑娘目前年紀還小,還是個雖然很聰明但還是孩子氣的去和討厭的人對著乾的年紀,可以慢慢扳正性子。不然要是讓她在總是欺壓她的白羽樓或某個男修身邊長大,那才是未來不可預料。二人就坐在床榻上一邊聊天一邊縫衣服,小穀還告訴虞楚,她被親戚賣時年紀還小,也沒讀過書,把自己名字都給忘記了,隻記得自己姓穀。“不過後來我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穀秋雨。因為秋雨很美,會打濕楓葉。”小穀聊得開心了,她晃著腿說,“不過就算我給自己起了名,師姐們仍然喊我小穀。”“你喜歡彆人怎麼叫你?”虞楚問。小穀想了想,“我對名字沒有特彆的喜好,隻要是我喜歡的人叫我,怎麼叫都好啦。”她說話時注意力也跟著轉移,穿過衣服的針便猝不及防地紮到了手指,穀秋雨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她嬌小白嫩的指尖上湧出了一滴小豆子大的血跡,小穀把手指塞在嘴裡,吸走了血跡。不等虞楚說話,她已經傾過身體,可憐巴巴地說,“仙長吹吹,吹吹就不痛了。”虞楚無奈,她輕輕地吹了一下小穀的指尖,然後伸手一拂,靈氣已經治愈好了女孩受傷的手指。小穀有點驚異地收回手,自己看來看去,那種對仙法的青澀感很難想象她在一個門派裡呆了三年。小穀繼續縫衣服,虞楚在旁邊看著,二人聊了有一陣兒了,該聊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屋裡便又陷入安靜。安靜下來時,剛剛那個健談的小姑娘仿佛又從穀秋雨的身上脫離了出去,她又恢複了剛開始那個安靜又乖巧的樣子。她抿著嘴,垂眸看著手中的活,幾次想要開口,最後都摁壓了下來。“仙長……”過了一會,小穀才輕輕喚道。“嗯?”“我聽陸仙長說,您擁有和我一樣的透明內丹?”穀秋雨說,“所以、所以我不是個廢人?”“你當然不是廢人。”虞楚道,“透明內丹雖然沒有靈根屬性,很難修煉。可修成之後,也會比普通修仙者更為強大。”小穀輕輕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她輕聲說,“那您……那您願意收我為徒嗎?我,我很乖的,什麼活都能做,吃的也不多,會聽你的話,不讓您操心的……”像是怕被虞楚拒絕,她又飛快地補充道,“當然,就算您不想收我,讓我留下來我也是願意的,我真的很勤快。”虞楚想了想,她問,“你在白羽樓拜過師嗎?”正經一點的門派都會專門舉行拜師會,將徒弟的名字記入在冊。有的大門派怕教了一半的徒弟跑路,往往還會簽署師生契約,以此來維護門派權益。小穀連忙搖了搖頭,“不曾的。隻有好資質的女孩才能拜師,我隻是被養過三年而已,除此之外和白羽樓並無瓜葛。”看著她緊張忐忑,又小心翼翼瞄著自己的樣子,虞楚伸出手,摸了摸女孩的臉蛋。“既然陸言卿和沈懷安救了你,當師父的自然不會坐視不管。”虞楚道,“你既然能來便是緣分,就不必走了。”穀秋雨聽到了虞楚這句話之後,在那一瞬間,她那嬌小的身軀仿佛卸下了一大塊包袱,頓時輕了許多。她挪過來,更加靠近虞楚,小心地說,“那我、那我也可以喊您師尊嗎?”“你還沒拜師,但是……”虞楚無奈道,“你想叫就叫吧。”女孩這才露出了笑容。虞楚看著她,不由自主伸手捋過小姑娘的頭發,幫她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說,“我隻有一個要求。”“師尊您說。”小穀立刻道。“做你自己,在這裡沒必要討好誰。如果不想笑,就不笑。不想聊天,就不聊天,隻要是你最真實的感受便好。”虞楚鬆開她的頭發,溫聲道,“能做到嗎?”女孩睜大眼睛,她怔怔地看著虞楚,過了幾秒才吸了吸鼻子,低聲說,“我……我會努力的。”虞楚伸出手,想要摸她的頭發,結果手到半空頓了一下。“我幫你係的頭發,裡麵應該沒有刀片了吧?”她說。小穀愣了一下,隨即她和虞楚一起笑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揪揪,不好意思地說,“我以後肯定不放刀片了!”另一邊,下山采購的師兄弟二人返回門派。他們回來的路上還在討論,該如何讓師父留下小穀,結果沒想到他們下山的這短短兩個時辰裡,門派的天已經變了。晚上四個人聚在一起吃飯時,虞楚便感覺兩個徒弟悄悄地瞄著她。她放下筷子,桌邊三個孩子便一起放下筷子。這種感覺還是有點奇妙,哪怕已經四五年之久,虞楚對於自己收徒弟這個事情仍然沒有什麼實感。一個沒有過去、沒有親朋好友,踏著血在任務輪回中活下來的她,本來應該孤獨終老,如今卻和年輕的孩子們坐在一塊兒,被他們信賴,這種感覺太奇妙了。放在過去,她是絕對不會相信自己這樣的人,竟然也會得到其他人毫無保留的感情吧。感覺三個孩子都看著自己,虞楚回過神,她開口道, “以後有了師妹,你們多照顧著點兒。”陸言卿和沈懷安互相注視一眼,都心中一喜。“太好了!”沈懷安性格外露,一高興便表露出來。“做師兄要有師兄的樣子。”虞楚繼續說,“什麼打坐的時候偷懶、爭著去打水結果在水邊釣了一下午魚這種事情,我希望你們都心裡有點數,給師妹做一個好榜樣。”一共就倆師兄,虞楚這些話就差明示在說沈懷安了。沈懷安頓時蔫了。陸言卿嘴角勾了勾,無聲地偷笑起來。小穀的大眼睛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讓沈懷安有點下不來台,他在桌子底下使勁用自己的膝蓋去碰陸言卿的膝蓋。陸言卿這才正了正神色,他開口道,“師尊,小穀要住在哪裡?她一個人住在女弟子院子裡,她可能會害怕。但和我們住一起,又需要避嫌,不太方便。”虞楚便看向穀秋雨。“小穀,你怕黑嗎?”小穀眨著眼睛,無辜又楚楚可憐地點了點頭。“那你便先和我住在後山吧。”虞楚想了想,她說,“等你再大些再自己住。”“謝謝師尊。”小穀稚氣地說,她開心極了。吃完飯後,小穀終於放開了些,她主動又去握虞楚的手,虞楚沒有推脫,便拉著女孩回了後山。陸言卿和沈懷安本來都覺得此景甚是美好,可憐的小姑娘也終於有了歸宿。他們慈愛地看著這個場景,看著看著,沈懷安尋思出這味兒不太對。“我怎麼覺得師尊對小姑娘,比對我們溫柔多了?”沈懷安自言自語道,“我要是個女子,她一定最喜歡我。”陸言卿婉轉地說,“天色不早了,趕緊回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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