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距離蘇苒之跟秦無離開鎮子其實已經過了好幾日。他們之所以一直沒開壇喝酒, 主要還是沒找對氛圍。兩人啟程要去蘇苒之口中描述的那處深潭, 原本應當是直接往西南方向走。以兩人的腳程, 大概隻需要花一個半月功夫就能到。但因為他們本著遊曆大安國, 尋找合適居住地的打算, 便隨心的從天問長東南方向的淮明府繞了一圈。這會兒再想去深潭,那就得往西一直走。鎮民們都知道往西走幾乎沒路,才把墳地設在西頭, 可想而知這條路該有多難走。百姓們想去西邊的興陽府, 都是先回到淮明府府城,再坐七/八日的船去上河渡,最後順著官道繞到臨近驛站換路,才能走另一條官道前往興陽府。蘇苒之和秦無覺得這麼來回折騰太麻煩。況且,就算是遇到大妖, 以他們倆的修為, 打不過也能跑。兩人商量一番,便一直往西行進。從鎮子墳地再往西走幾裡路, 就能走到山腳下。這邊的山一般長得清秀挺拔, 遠看好看,往進走……那可能得直接飛簷走壁才能穿過去。尤其是山下環繞著淺淺的水, 不寬, 沒法行船。但若是想著蹚水而過,卻又不知何處會有地陷,一個沒踩穩,可能人都沒了。秦無以前走過比這更艱險數分的路, 他知曉妻子的性子,不可能因此就打退堂鼓。於是他一馬當先,走在前麵帶路。六七月份正是蛇蟲活動的時間,在這人煙罕至的山林,這些動物尤其的多。不過這些蛇蟲大多也不會主動招惹人,路過的話,他們一般不做理睬。在這種環境下,蘇苒之著實沒有喝酒的打算。好在幾日後他們倆橫穿到了群山背麵,這裡陡峭險峻,再加上常年為淮明府擋來自西邊的大風,植被不多,蛇蟲鳥獸就少了許多。恰好蘇苒之獲得了一縷來自鎮中百姓的功德,秦無便開口說了喝酒的事。他原本不惦記這些口腹之物,隻是偶爾被李大哥拉下山喝過幾次酒。上次喝酒還是在兩人婚宴上,喝的是合巹酒。但苒苒當時在他突破時親口說的要喝酒慶賀,秦無一直都記在心裡,默默等著。如今,兩人在這山峰的最高處,坐看漫天星子,俯聽涓涓流水,醉飲一杯,才恰到好處。這裡石頭眾多,蘇苒之用劍把石頭刻成鍋的樣子,煮了些稀粥。又做了兩個石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酒杯樣子就是自己成親當日喝合巹酒的杯子。再加上秦無那邊的烤兔肉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好。蘇苒之就聞著肉香,看著坐在火堆前認真烤肉的秦無,手指下意識的把記憶中杯上的花紋和小字一並刻了上去。——夫妻恩愛,白頭偕老。蘇苒之沒覺得什麼不對,放下酒杯後,托腮繼續看秦無。不得不說,此前她隻覺得秦無俊美,眼睛好看、鼻子挺拔、一直緊抿著的唇也不錯。但那會兒蘇苒之覺得的好看也僅僅局限於字意表麵,隻有秦無偶爾害羞那麼一下下,她才會覺得特彆驚豔。現在,蘇苒之在擦黑的天色下,看著張揚的火光在他臉上分割出明暗的時候,當真讓人移不開眼。她不知曉,黑夜、火光下的自己也是如此,明豔到讓人幾乎心跳停拍。秦無打量的沒有蘇苒之這麼放肆。一邊打量一邊發呆的蘇苒之尚未察覺,她還在思考接下來的路。她老早就該想秦無的未來了,前幾天是因為素衣的事情耽擱了,這件事不能再拖。秦無現在已經突破踏仙途,之後該怎麼修煉,已經不是她能插手的了。那,該不該按照原著劇情,讓秦無回天問長?蘇苒之捫心自問,經曆了這麼多事情,陡然間如果讓自己跟秦無分開,她恐怕也不會走得特彆瀟灑。可能因為被盯的時間太久,沒出意外,秦未來仙君的眼尾再次飛上一抹紅暈。秦無聲音有些沙啞:“苒苒,去倒酒。”“……哦,好。”蘇苒之把思緒撇在一邊,放了一塊手帕到秦無另一隻手裡,“你擦擦汗。”隨即,她去溪水邊把石杯洗淨,倒了酒。蘇苒之心想,爹爹一直教自己灑脫,就是不能把一個人看得太重太重。如果秦無隻有在天問長才能三十年後白日飛升,那麼她絕對不能讓人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秦無這邊的烤肉恰好出爐,他轉頭時,恰好看到倒完酒後眼裡有些沮喪的苒苒。畢竟,蘇苒之能想通歸能想通,但不舍也是真不舍。秦無再抬眸時,蘇苒之眼裡已經醞釀了笑意,他假裝沒看到,雙手接過妻子遞過來的酒杯。酒杯不大,一杯一兩不到。秦無一手拖著酒杯,另一隻手從側麵握著。這一握……那幾個字全都被秦無指尖感觸到了。“夫妻恩愛,白頭偕老。”一般夫妻成親的酒杯上都會印有‘百年好合’四個字,但親爹給蘇苒之操辦的婚禮,酒杯上完全沒出現過這四字。可能,他早就知道閨女和女婿壽數不止過百吧。蘇苒之被酒杯裡甜滋滋的果子氣息勾引的饞蟲都要出來。她舉杯跟秦無碰了一下後,笑著說:“慶賀秦無仙長突破踏仙途,我先乾為敬!”秦無略微一頷首,隨即昂起頭,同樣一飲而儘。就連線條一向鋒利的下頜線在這樣的氛圍中都顯得柔和起來。這酒釀入口甘甜,跟蘇苒之成親時喝的合巹酒完全不是一個檔次。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以喝完一壺,於是再次給兩人滿上:“這個好喝。”秦無不置可否,跟著她再對飲了一杯,但還是趁著空檔給蘇苒之遞了一塊肉。“吃點東西墊肚子再喝。”他喝過的酒也不多,分不清楚其後勁強弱,見苒苒喝了後表現與往常沒多大區彆,便沒多想。兩人吃了一會兒,蘇苒之自然不會在這時候提那些煞風景的話,隻管笑著。秦無早就知道,苒苒吃好吃的時候,眼睛裡會帶著很滿意的笑。隻是今日,苒苒的笑容格外多,也分外燦爛。她平素不算嚴肅,但也不會笑的這麼多,讓秦無一度懷疑苒苒喝醉了。蘇苒之:“我沒醉。”秦無:“……”好像喝醉的人都會這麼說。秦無在她繼續倒酒的時候,蓋住了酒塞:“彆喝了,苒苒。”“嗯?這是果子酒,不醉人。”秦無還要拿酒壺,蘇苒之不想給,“我真的沒醉,秦無,我想喝。”對視後,秦無敗下陣來。蘇苒之又喝了幾杯才停下。其實她在說謊,自己已經感覺腦袋發木,有些微醺。彆看這是果子酒,能被狐大娘精心珍藏,入口甜中帶澀,入喉滾燙,後勁兒大著呢。秦無見她支起了腦袋,便把酒壺拿過來自己收著。這回蘇苒之沒阻攔。蘇苒之微醺後,腦袋裡隻剩下秦無一個,她想,自己跟秦無在一起這麼久,如果他走了、飛升了,自己肯定要留下點什麼東西,才好有個念想。她把衣服擼起來,遞到秦無唇邊。“咬我一口,一點點,一小口,不能太痛。”秦無:“……”肯定是醉了。秦無自然不答應咬她,直接把她抱起來,準備按頭睡覺。肉什麼的吃多了也不好消化,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蘇苒之不想睡,剛掙紮一下,沒防備的秦無直接因為這個舉動坐回原地,蘇苒之重重砸在他懷裡。還不等蘇苒之再說話讓他咬,突然間,蘇苒之眼前徹底變成一片虛無。喝了好些酒,已經好幾日沒遇到雨天的蘇苒之有一瞬間的懵。直到一個呼吸後雨滴砸下來,蘇苒之才恍然驚覺:“下雨了。”秦無抱著她再次起身,準備去下麵找個避雨的地方。蘇苒之保持睜著眼眸的動作,她以前分明可以望氣的。她還記得秦無清中帶紫、勻亭的氣息。但現在,她睜眼隻剩虛無。蘇苒之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抬手一寸寸摸著秦無的胸膛,確認他就在自己身邊。秦無知道苒苒閉目可見,但這會兒見她睜著眼睛,眼眸有些呆滯。便猜測她可能是喝醉了後害怕。他微微低頭,讓苒苒雙手能環住自己脖子。“彆怕,我在。”蘇苒之震驚之後,什麼酒勁兒都消了。她和秦無都是修士,狐大娘釀的酒固然好,但卻不醉得修士。或者說,醉不了靈力高的修士,除非修士自己想醉。蘇苒之額頭冒出了些許細汗。——腦袋裡被一個巨大的疑惑填滿,為什麼自己看不到秦無的氣了?秦無感覺她手臂緊繃,便在下山途中找到一處很小的凹陷,抱著妻子坐進去,緊緊攬著她。耐心哄:“彆怕,我在,苒苒。”蘇苒之不知道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還是秦無的氣出了問題。她稍微冷靜下來,想從秦無懷中掙紮著站起來。此前天沒黑的時候,她向西眺望,能看到一個城池的輪廓。那裡應當是一處府城,雖然蘇苒之還不知道這府城的名字。今日,她就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在雨天望到這座府城的氣。如此一來,一可以儘快明確是不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二就是看自己能望氣的程度。此前她都是給單一的個體望氣,有神仙有修士——方沽酒前輩、沈姑姑、淮明府城隍爺等等。蘇苒之記得自己給所有人中實力最強的城隍爺望氣,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她一直覺得自己每日望氣的數量上升,那麼望氣的‘能力’也會逐步增強。就像上次在淮明河上不小心‘望’到了水裡的河伯,那便是她望氣時可以穿透實物阻隔。這就是望氣能力的一個小提升。如今,她收獲了自己的第四縷功德,蘇苒之想,是不是還能再提升一次望氣能力?比如,她想自己掌握是否給麵前人望氣的主動權,而不是一睜眼看到誰就望氣。蘇苒之心裡念叨了千八百遍自己要給秦無望氣,但都無濟於事。秦無那邊看過去依然一片虛無。好像自從他踏仙途後,身上就有了巨大變化。蘇苒之有些後悔當時沒早早的給秦無望氣了。她閉目後從秦無懷裡掙紮起來,說:“我化解了酒力,沒醉了。”然後迅速跑出去,再次登上山頂。雖然因為距離太遠,她閉目後‘看’不到西邊的府城,但能辨認方向就足夠了。蘇苒之心裡想著府城,同時睜開眼睛。隻見一片虛無中,正西邊有一束由白氣、青氣圍繞組成的宏大紫氣正從府城的方向延伸向上。蘇苒之還沒來得及閉眼,她雙目突然一陣刺痛,因為太痛,她隻能捂住眼睛彎下腰去。秦無不知道她上來要做什麼,但見她突然就讓自己受傷了。當即緊抿著唇,下頜線繃的緊緊的,再次把妻子抱回剛剛那處避雨的地方。“苒苒。”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克製,但依然很是擔憂。同時,秦無錮著她的手臂十分用力,不再讓她有絲毫掙紮的機會。蘇苒之這會兒被痛到沒力氣撲騰,出了滿身汗,緩了半晌才虛弱的說:“秦無,我沒事,我剛剛……”剩下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此前有關她能力的事情,蘇苒之還能透露些許。但現在事關一府之運,天道管的尤其嚴格。不過,蘇苒之現在也確認了,自己的眼睛沒出問題。隻是一府之氣到底太過宏偉,不是她現在這點修為可以妄加揣測的。剛剛的雙目刺痛,應當可以算是反噬。秦無給她緩緩地渡著靈力,小聲說:“好好休息。”蘇苒之靠著秦無的胸膛,心跳聲和體溫告訴她這就是秦無,隻是,不知自己為什麼望不到他的氣。緩了好半晌,蘇苒之心突然跳了一拍,是因為……魔氣嗎?
59、第 59 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