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沈屹西的話, 路無坷沒有回應。沈屹西好像也不著急要她回應的樣子,摸了根煙出來點上了。他微低頭頸,垂眸看她:“送你回去。”路無坷每次打完工都是自己回去, 她說不用。沈屹西原本低下的眸又撩起來看她。路無坷也看著他, 隨後挪開了視線,想從他身側離開。沈屹西沒攔著她。路無坷擦肩經過。沈屹西默然一會兒後叼著根煙笑了聲,回身去看那個背影。街道上有種深夜的寂寥, 人的**流浪在這夜色裡。不管是他, 還是她,又或者是那個在燒烤店裡喝得爛醉帶翻了一桌子酒瓶的酒鬼。他們都隻是凡人。空氣裡有陣淡淡的香味, 她的。沈屹西聞著那味兒,瞧著她的眸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他捏著煙猛吸了兩口,兩頰跟著微吸了進去。而後不緊不慢跟了上去。他才不會管她願不願意讓他送。回學校就這麼段路,路無坷已經走過無數遍。落敗居民區狹窄的小巷口, 沒有紅綠的十字路口。她穿過街道,那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路無坷沒有回頭。這個點學校校道上隻有那些從圖書館回來的學生,寥寥無幾,小聲聊著天。回女生宿舍那路上悄寂安靜,隻有女生宿舍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耍笑聲。樹影搖晃。他們一前一後,路燈下影子拉長了又變短。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路無坷知道那人還在身後, 她垂下了眼。宿管阿姨在門房裡,放著很大聲的電視劇。她走進了宿舍裡。沈屹西也沒叫住她,煙還叼在嘴裡, 他摘下撣了撣煙灰,又塞回去咬著。神色悠然地瞧著那可以說是決絕的身影。路無坷宿舍在二樓,走廊對著外麵的路。她從樓梯上來,也說不清為什麼,朝樓下看了眼。底下沈屹西靠在樹上,低頭不知道在手機上按什麼。像是察覺到什麼,他抬眸瞧了過來。兩人視線對上。沈屹西應該是挑了下眉,抬起手機朝她示意了下。路無坷口袋裡的手機嗡了一聲。她收回了目光,沒理,掏鑰匙打開了宿舍門進屋。鑰匙在手裡碰撞出聲響,路無坷背靠在門板上。過會兒她才掏出手機,上麵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202。]路無坷一愣,這是她的宿舍號。沒等她反應過來,緊接著一條短信跳了出來。[猜對了。]光看這三個字,都能想象出那人囂張又漫不經心的表情。明明是沒什麼寓意的三個字,路無坷卻莫名怔了會兒神。直到阿釋喊她她才回過神來。“你乾嘛呢路無坷,站那兒發呆。”趴在床邊打遊戲的阿釋一臉疑惑。路無坷又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了,從門板上起身往自己書桌那兒走:“可能腦短路了。”阿釋那狗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叫住她:“等等,路無坷你過來。”兩人就睡對床,路無坷走了過去:“乾嘛?”阿釋頭越過床欄,低頭拚命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怎麼一股煙味兒?”路無坷一愣。“我去,”阿釋一臉震驚,“你是不是背著我跟哪個男人偷腥去了?”路無坷:“……”依舊雷打不動在台燈下寫作業的蔣青聽得直笑。路無坷懶得理阿釋,抓著包回自己那兒了。阿釋在後頭笑得停不下來:“行了行了,不開你玩笑了。”又說:“不過你身上那煙味真挺重的,去哪兒遇到的煙鬼啊,這麼能抽。”路無坷正把書從包裡拿出來,聞言手一頓。她知道自己身上是沈屹西的味道。她很快又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把身上那沾了煙味的外套脫了下來。她收拾上衣服到浴室洗澡,出來後坐自己書桌前等頭發乾。蔣青從陽台外走過來問她還有沒有衣服要扔洗衣機裡洗。路無坷隨口應了句沒有。蔣青說行。路無坷卻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蔣青:“等等。”蔣青疑惑地轉回頭:“怎麼了?”路無坷拿下剛脫下來搭椅背上的那件外套:“還有這件。”“行,我幫你拿過去吧,正好洗了。”路無坷遞給她,說謝謝。宿舍就她們三個洗了,阿釋從床上探頭問蔣青:“小公主今晚又不回來?”蔣青是她們宿舍的舍長,平時她們誰在外麵過夜沒回來她都得過問一下,剛熄燈她就給於熙兒打過電話了。她點點頭:“對啊,她說今晚不回來。”“乾嘛去了?”“不知道,”蔣青說著笑了,“剛電話裡還在罵人。”阿釋一下子就知道她罵的誰:“肯定又是她那個三十幾歲的爹。”於熙兒最近天天逮著那個管她跟管女兒似的人罵,說明明不是她爹卻管得跟她爹似的,也不知道人怎麼管的她,把她給氣成這樣。今晚八成又是被人給管住了才會在電話裡罵罵咧咧。阿釋實在很好奇這人是誰,能把於熙兒氣成這樣,她真想跟他取取經。路無坷明天一專業課老師要求課前預習,她抽了課本出來打算睡前翻一遍。蔣青剛去陽台又折返回來,手裡拿了個小藥瓶。“無坷,這東西是你嗎?剛你兜裡掉了這個東西出來。”路無坷忘了自己把那東西放兜裡了,神色自若從她手裡拿過來:“是我的,謝謝你啊。”阿釋在床上聽得一清二楚,忙扒著床欄問她:“路無坷你怎麼了?吃的什麼藥啊?”路無坷拉開抽屜把藥瓶扔了進去:“昨晚沒睡好,頭又疼了。”這確實是路無坷身體上的一個老毛病了。阿釋都替她擔心:“要不要改天我跟你去看個醫生啊?天天失眠的誰身體受得了。”路無坷翻開課本拿筆劃了劃:“又不是經常,看什麼醫生。”阿釋撇撇嘴:“你就折騰吧你,哪天把身體搞垮了看奶奶不抽你。”說完躺回床上去了。可能就是因為阿釋這話提到奶奶的原因,路無坷晚上就夢到了奶奶。夢裡那個她隻有四五歲,抱著奶奶的脖子嚎啕大哭。奶奶一夜愁白了頭,紅著眼眶摸著她的頭,哄著妹妹不哭。路無坷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們這麼難過。隻知道那是很難過很難過的事。夢裡的沉重壓得她快喘不過氣。而這種感覺,路無坷真真切切感受過。在這短短的十幾年裡。她已經在這人世間苟活了十年。路無坷她們這專業一周有三天早讀課。院領導在學習這事兒上恨不得榨乾學生的精力,要不是學校自由選課製度的原因,估計他們都想親自上手把他們這些學生的課表安排得滿滿當當。早讀就是領導在學生起床和正式上課這中間給擠出來的碎片化時間。學生對這早讀頗有微詞,畢竟這時間放平時可是用來睡懶覺的。路無坷倒是沒起不來這煩惱,生物鐘簡直比時鐘還準時。今天有早讀,她起床洗漱後就去了教室。早讀課沒老師看管,就班委給他們放聽力和記考勤。一節早讀四十分鐘,下課那點兒時間足夠他們溜達去吃個早飯後再趕去上專業課。路無坷有時候蠻懶的,不想跑那麼遠就去吃個早飯,直接去上課的教室了。班裡就來了一兩個人,正啃著麵包聊待會兒上課老師要求小組討論發言的事兒。路無坷挑了偏後排窗邊的位置坐下,沒一會兒教室人來越來多,大家都趕過來上課了。教授一進來就在講台上搗鼓多媒體,上課鈴還沒打響就拍拍手讓大家準備準備上課了。一大早的,教授那口流利的英語說得人昏昏欲睡。教室裡已經睡趴了幾個,不過大學老師一般不管這些,愛睡睡去考試能過就行。就算看有人趴下了也不會說什麼,繼續講他的課。結果這課還沒講十分鐘就給人打斷了,後門進來了個男生。他推門的動靜不算小,班裡大半人都轉頭看了過去。路無坷當時正無聊著,在白紙上自個兒玩圈圈和叉叉。她離後門近,聽見這動靜下意識往那兒瞥了眼。結果一眼就看到了插兜靠在門框上的沈屹西。他像是在找什麼人,掃了教室一圈,最後和路無坷對上了。找著了。這學期剛開學沒幾周,教授對班裡學生的人名和人臉還認不全,估計以為沈屹西是遲到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跟後門的沈屹西說:“同學,趕緊找個位置坐下,再不來這課都快上一半了。”沈屹西這學生還裝得挺像模像樣,從門邊上起身,吊兒郎當的:“知道了老師。”然後理直氣壯地進了教室。其他人都知道他不是班裡的,底下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笑聲。路無坷頭早轉了回去。過會兒身後傳來椅子被放下的聲音。沈屹西在她後麵坐下了。那人剛坐下沒一會兒,路無坷就感覺椅子被人踢了踢。他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啞,吊兒郎當的。“把你課表給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