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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三刀 孟中得意 2448 字 2個月前

兒子出生不久, 團裡換了一位年富力強的新團長, 這位劉團長以前追求過葉棠, 被葉棠毫無猶豫地拒絕了。被葉棠拒絕的時候, 劉團長還被大家稱為小劉。劇團是女演員挑大梁, 男演員反倒無足觀。小劉勝在長了一張好臉,唇紅齒白, 眉目含情,這個長相很是哄動了一些春心, 包括一位兩百多斤的領導千金,千金的父親比千金本人還要有分量,當年的小劉和千金強勢結合後, 沒多久就變成了劉團長。他一上台就開始批評有些演員戲霸當慣了, 非主角不演,主角配角都是為人民服務, 怎麼能厚此薄彼;又強調要給新同誌鍛煉的機會。這個調子一定, 葉棠馬上退居二線。劉團長對待葉棠是又卑又亢, 一方麵非常強勢地不再讓她演主角, 另一方麵葉棠跟他說句話,他也要花好長時間揣摩言外之意。有次團長下食堂體察民情,遇到葉棠單坐一桌吃飯, 她飯盒裡除了白饅頭之外隻有一個小白菜。劉團主動坐過去跟葉棠分享他飯盒裡的紅燒排骨和辣子雞丁, 葉棠麵無表情地說了句不用了。食堂裡人太多,劉團長也不好表現得太過露骨,就問小葉最近生活工作有什麼苦難, 要是食堂不好說的話,就去他的辦公室說。群眾有問題,他當領導的義不容辭。葉棠說沒有任何困難,要是團裡演員演主角吃力的話她馬上可以頂上去。第二天中午飯點兒,葉棠剛要去食堂,就被劉團叫到了辦公室。劉團注意到葉棠的裙子還是三年前穿過的。他心裡感歎這個女人結了婚身材還是這麼好,腰是腰,腿是腿。結婚前葉棠的漂亮是脆生生的,如今卻像是被人催了熟,眼角眉梢都是風情,跟個妖精似地勾著他的眼睛,不像他的老婆,走起路來像是一個移動水缸。因為對葉棠長時間的關注,劉團發現她婚後雖然每天穿的衣服依然不重樣,但大都是婚前買的做的,由此可觀,她結婚後過得不算太好。在劉團幾次要求下,葉棠才坐下。他從抽屜裡掏出一個信封,說這是他的一點兒小意思,讓葉棠先拿去花,不用急著還。葉棠不收,劉團便往她手裡塞。以前演戲的時候,他也摸過葉棠的手,那時是工作,如今再摸,心境完全不同。他老婆的手是用油脂堆積起來的,十分的軟軟滑滑,他摸了這軟軟滑滑的手,該硬的地方也軟了,為了討好老婆,他最近一直在吃補藥。今天他一碰葉棠,比多吃了幾副藥才管用。葉棠一下就甩開了,像甩開鼻涕蟲一樣,一點兒都不客氣。劉團心裡已有三分不悅,麵上仍是笑,心道總有你求我的一天。兩人都已今非昔比。他不再是小劉,而是劉團長;葉棠也不再是眾星捧月的台柱子,而是孩子媽。她要是沒結婚,不讓摸也就算了,如今結了婚,連孩子都生了出來,手不知道被人摸了多少遍,恐怕全身都被人給摸透了,他摸摸怎麼了。他不著急,他可以等,等葉棠求著他摸。他端出飯盒,紅燒帶魚和土豆燉牛肉,要跟葉棠分享。葉棠問他:“這是您愛人做的?”劉團把一個飯盒推給葉棠,眼帶春風,嘴角含笑,十分懇切地建議:“我帶了兩盒飯,你吃這個。”“您還是自己留著吃吧,回家還得負重前行呢,不多吃點兒怎麼有力氣。”劉團長的臉色馬上拉下來,葉棠在諷刺他娶了一個兩百多斤的老婆,這在他聽來十分刺耳。葉棠出了辦公室,連著洗了幾遍手,才去食堂吃飯。今天顧楨又趁她不備,在她包裡塞了蘋果和煮雞蛋。下了班她坐公交到娘家接兒子。她做完月子,就去團裡上班,兒子白天交給母親帶,晚上和顧楨吃完飯再帶兒子回家。她結婚前吃家裡吃得理所應當,時不時買東西就算儘孝心,有了孩子,她和顧楨每月分彆拿收入的三分之一交給母親,算是一家三口的夥食費。演戲的機會越來越少,除了基本工資,她最近拿到的獎金津貼等於沒有。她並沒讓顧楨知道她的近況,怕他看不起自己。但她總覺得顧楨知道了,因為她不再送他票讓他去看演出。又是一個冬天,孩子已經兩歲,葉棠的圍巾還沒織好,她去百貨商店給顧楨買了一條羊絨圍巾,給兒子買了一頂帽子,輪到自己,什麼都沒買。她連著試了幾件大衣,那時的售貨員並不拿提成,葉棠買不買都不影響她們拿工資,大媽對她翻白眼,純粹是嫌她試個衣服都搔首弄姿,狐狸味衝得三裡地都是。葉棠無視大媽的眼刀,繼續試。“到底買不買?”大媽的話乾巴巴的,像審問敵特分子。葉棠冷笑:“不試怎麼知道買哪一件”她並沒有買的打算。“買不起也不丟人,裝什麼闊?”葉棠停下拿衣服的手,盯著大媽的臉審視,從眼睛眉毛一直移到嘴巴。她仗著自己漂亮,每次都能看得人家自慚形穢。大媽被盯得惱羞成怒,她經過特殊運動的洗禮,戰鬥力非同凡響,嘴裡的臟話不帶重樣的,光是罵葉棠騷就用了不下六種修辭,葉棠也不甘示弱,轉著彎兒的罵大媽醜。在和平年代,罵人醜永遠比罵人作風不好更具殺傷力,葉棠略占上風,大媽遂從文鬥轉向武鬥,伸手去薅葉棠的頭發。顧楨看到葉棠時,她正披散著頭發對著民警同誌哭。她在台上演技一般,在生活裡還是夠用的,而且大家都看見了,確實是大媽先動的手。大媽的愛人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個子,一看就是日常經受大媽□□。大媽的頭發散著,臉也被抓破了。錄筆錄期間,大媽看不管葉棠哭哭啼啼的受害者模樣,忍不住罵葉棠小賤蹄子,民警喝止了她。要是罵葉棠的是個男的,顧楨肯定一腳把他從座位上踢下來,可眼前人是個女的,即使現在已經看不出性彆。顧楨時不時地踹大媽的凳子,大媽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肉在不停地抖動,她怨自己丈夫軟弱,自己被欺負了也不吱聲,隻能親身上陣罵:“瞧她那騷樣兒,背地裡沒少給你帶綠帽子!”沒等顧楨出手,剛才還在裝柔弱的葉棠從座位上跳起來,左右開弓扇了大媽兩個嘴巴。等大媽要反擊,雙手已經被顧楨鉗住。顧楨輕蔑地看了大媽一眼:“我知道您特想給您愛人戴綠帽子,但礙於您這番尊容,沒一個人願意配合您。要是誰罵你一句□□,你心裡肯定美得冒泡,可任誰看了您這張臉,都認定你是個貞潔烈婦。我知道,您心裡憋屈,可您再憋屈,也不能把您的夢想放在我愛人身上。我們承受不起。”大媽聽了這一串話愣是沒反應過來,一旁的女民警捂嘴笑,男民警對著顧楨正色道:“你也彆貧了!”顧楨問:“現在我們能走了嗎?”“賠償還沒定下來,你們再商量商量。”顧楨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葉棠披上,看了眼一臉懵的大媽,說:“我們不要賠償,我們就希望這位大姐能在派出所裡多反省幾天,多接受接受黨的教育。這種人放到社會上為人民服務,我們普通群眾哪兒敢讓她服務?”“你還有什麼訴求?”“辛苦您給我愛人開一證明,我好去她單位請假。”等大媽反應過來顧楨在罵她連□□都沒資格做時,顧楨已經背著葉棠出了門。葉棠伏在顧楨背上,語氣早已不是在派出所的柔弱樣子。她告訴顧楨,自己在這場戰鬥中並沒有吃虧,連臉都沒有被她抓到,隻是被抓了幾下脖子。她也並不想買商場裡的大衣,太土了,比大媽本人還要土,穿出去都丟人,買來做什麼。顧楨問她那些衣服都怎麼土。他把她背到醫院,又背回了家,光走路就用了兩個小時。兒子放在了姥姥那兒,晚上家裡隻有他們倆。晚上,顧楨給葉棠洗完頭發,又給她擦藥。有了孩子以後,他倆單獨相處的時間很難得。這一晚,葉棠不再顧忌身邊有孩子,也不用枕頭把嘴捂住。葉棠在家養傷這幾天,顧楨從圖書館借了一堆給她解悶兒。顧楨除了燉湯之外也不會做彆的,偏偏葉棠鑽研廚藝的時候把砂鍋燒裂了。兩人也沒買新鍋,湊在一起吃顧楨從食堂打來的飯。每每吃飯,葉棠開始還坐在顧楨對麵,吃著吃著就坐到了他旁邊。等葉棠傷好了去上班,顧楨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兒子在嶽母家裡放著。兒子見到爸媽很高興,捧著自己的奶瓶獻給他們喝。奶瓶裡是他最愛的奶粉,他四個月時開始喝奶粉,一直喝到現在。他生下來的時候病病殃殃的,現在卻活潑得緊,不到三歲就已經很不讓人省心,沒事兒就在院子裡招雞逗狗,狗拴在籠子裡,看著他在外麵挑釁隻能一直叫,日子久了,再看到他便無動於衷,他再怎樣,狗也隻避過臉去不看。狗不搭理他,他又去嚇唬雞,後來雞看見他就往樹上飛。姥爺一向希望有個兒子,見了外孫這麼鬨,覺得還是養閨女好。他這麼鬨騰,見了爸媽卻開始裝乖,希望他們能帶他回去。他希望回家騎在爸爸肩膀上轉圈,姥爺年紀大了,生活除了做裁縫就是跟人下象棋,他對看人下象棋毫無興趣,也不想陪著姥姥擇菜打牌。他以前好歹每晚都能看見爸媽,但現在已經整整一個多星期沒有看到他們了。葉媽本以為外孫馬上要被接走,忙不迭地給他收拾東西,這個小外孫是第三輩裡最好看的,她看著就喜歡,但一天24小時一直跟她呆著,她也實在受不了。葉棠攔住了母親,說她和顧楨最近挺忙,孩子還得再呆些日子。顧楨把禮物和一個月的工資交給了老嶽母,辛苦她老人家多照顧兒子一段時間。顧楨讓兒子騎在肩膀上,舉著他在屋裡轉圈,臨走前把葉棠買的帽子給兒子戴上,告訴他,一定要聽姥姥的話,爸媽二十天後就來接他,到時會買小火車送他。兒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衝著爸爸笑。等顧楨葉棠出了門,他才意識到自己爸媽又把他給丟下了,開始在地上打滾兒,籠子裡的狗看了他一眼,又瞥過臉去,它對這個皮孩子沒有任何同情,儘管小破孩兒偶爾會把奶粉分享給它,但它分辨不出奶粉和水有什麼差彆。葉媽偷著跟老伴抱怨:“哪有他們這樣當爸媽的,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想,就隻圖自己痛快。”說著又看了看顧楨送她的布料,感歎這小夫妻可真不會過日子,錢給她也好,她好給他倆攢著。兒子不在的日子,兩人生活豐富了許多。顧楨認識電影資料館的人,有空就帶葉棠去看外國電影,周末帶葉棠去滑旱冰看展看歌劇。葉棠第一反應是顧楨又去典當行了,否則哪來的錢買票下館子。她心裡又開始詛咒劉團長,盼著他夜裡被老婆壓死,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隻拿基本工資,兩人的生活多少能寬裕些。葉棠決定,等這段二人生活過去,她就開始省吃儉用。顧楨最近經常去逛典當行,倒不是當東西,他兒子這麼小,要是一月去當一次,恐怕孩子剛上幼兒園,就差不多家徒四壁了。他乾起了倒買倒賣的生意,從典當行裡買了不能用的舊表。夜裡等葉棠睡了,悄悄起床去彆的房間開始修表,在那時候機械表也算奢侈品,他修好了再去賣能賺不少錢。他並沒有什麼高遠的學術夢想,大學老師這個職業對他來說,跟食堂大師傅沒什麼太大區彆,都是憑本事吃飯,隻不過他更喜歡也更擅長他現在做的。他倒沒有成為人上人的心思,隻是葉棠嫁了她,過得反倒不如婚前,多少有點兒對不起人家。他去話劇團買票看過一次演出,那天正趕上葉棠演一個小配角,把扮演西施的女主角的襯得暗淡無光,讓西施成了一個笑話。接兒子的前一天,顧楨去了趟百貨商場,買了葉棠嘴裡最土的那件大衣。葉棠見了就要拿著就退,顧楨勸她,土也有土的好,起碼下次那個大媽見了你,不會再那麼自卑,你也算做了一件功德。他把大衣給葉棠推到鏡子前,讓她看到自己到底有多土。葉棠突然捂住了臉,避免眼淚流出來。顧楨去掰她的手指,笑著說:“這是土得你都看不下去了?”兩個人最終達成一致,從下個月開始記賬,爭取每個月攢十五塊錢。顧垣一向不學無術,除了招狗,就是逗雞,等雞狗都懶得搭理他了,他就爬樹去抓雞,每次爬到一半,都讓姥爺從樹上給薅下來,他又在地上轉著圈打滾。姥爺開始還勸他,後來不搭理他,他馬上從地上爬了起來。姥姥買了故事書,顧垣看都不看,就撕著玩兒,之前葉棠給他買的魔方,他硬生生給摔壞了,可因顧楨同他說二十天後來接他,他竟然學會了數數,能夠從一數到二十。外孫終於有了一項勉強值得稱頌的事跡,葉媽便努力給他傳頌。顧楨葉棠來接兒子的那天,顧垣正在給人表演數數,他告訴那個讓他表演的大人,數火柴沒有意思,他想數糖,如果他能數對,就把糖都送給他。見到顧楨,顧垣抓起手裡的糖就跑向他,中途他摔倒了,撲騰一下就站起來,連衣服都沒擦,揀起手裡的糖又向著爸媽跑去,顧楨走過去抱起兒子扛在肩膀上。天很藍,顧垣很高興,他揭開糖紙,往嘴裡塞了一顆。他把糖握在手裡,讓顧楨猜是什麼,如果猜得到,就把手裡的糖給他吃。葉棠聽了,笑話自己兒子是個傻孩子,都說了還讓人怎麼猜。顧楨心裡為他辯解:“他這是太想把糖給我吃了。”可他偏偏要逗兒子:“裡麵裝的是不是石子?”顧垣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顧楨又猜:“是不是火柴?”顧垣急得汗都要流下來,他說:“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這次猜錯了,我手裡的糖就不給你吃了。”等顧楨終於猜中時,顧垣鬆開小胖手,把一把糖都倒在掌心裡,他告訴顧楨:“你把一半分給媽媽吃。”晚上三人去了那家俄國館子,顧垣坐到爸爸旁邊,吃了小半盒奶油栗子粉。他想,可真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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