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三)(1 / 1)

蜜三刀 孟中得意 2262 字 2個月前

得知葉棠懷孕後, 葉媽就建議她和顧楨住過來, 飯也可以吃現成的。葉棠拒絕了母親的好意, 提著幾個飯盒回了家, 又換了衣服坐公交去火車站接顧楨。這次純屬臨時起意, 她之前並沒跟顧楨說要去車站接。這是1983年年初,距離8月份那次嚴打還有不到半年時間。大批知青返鄉, 又加上許多城裡的中學畢業生都沒能落實工作,大批人待業在家, 其中一些成了社會不安定因素,通過尋釁滋事來發泄無處安放的荷爾蒙,公交車上也能遇上調戲婦女的流氓。顧楨囑咐葉棠, 獨自出門最好把頭臉遮好, 免得被不長眼的給欺負了。她和顧楨的好事兒還是靠小流氓撮合的,那天葉棠約習琳晚上去人民公園的茶館要嚴肅地談一談, 本來習琳都同意了, 後來不知怎麼就放了她鴿子。她一個人在茶館等了一個小時, 出來時, 天已然黑了,正好遇上一幫無業遊民衝她吹口哨,她在氣頭上, 想都沒想, 伸出手就朝帶頭的男的臉上扇了一巴掌。那男的握住她的手不放,攥著她的巴掌往自己臉上揉,她沒來得及嚷, 男的就捂著她嘴拽著她胳膊往樹林子裡拖。公園裡巡邏的警察之所以能發現他們,完全得益於男的尖叫。最後她和那男的都住進了醫院,男的因為下身失血過多昏迷了三天才醒。屬於她的角色落到了彆人手裡,她也不再需要去大學采風。葉媽媽一直在醫院照顧女兒,她一麵擔心女兒的傷,一麵又操心她的終身大事。女兒抵抗得太激烈,流氓到底沒得手。可葉棠被qj了的謠言還是傳了出去,平時誰都看不上的仙女兒被一下九流的流氓糟蹋了,十分具有新聞性和傳播性,相比事實,還是這種謠言更讓愛嚼舌根的大爺大媽喜聞樂見。謠言起先是劉大媽傳出來的。劉大媽也是好心腸兒,特地坐了公交來醫院看葉棠,給她送雞蛋紅糖麥乳精,囑咐她一定要好好養傷。出了醫院到了家,劉大媽就開始對著街坊鄰居歎氣,起頭就是,您猜怎麼著,葉家的小女兒被糟蹋得都不成樣子了,邊說邊從兜裡摸出手絹在老花眼上擦;擦完帶著哭腔感概,多漂亮一閨女,真可憐見兒的,她媽還說她沒被流氓糟蹋,要是我,我也說沒有,說了還怎麼嫁人呢,小葉也是太挑了,要早結婚可能也就沒這事兒了。劉大媽起先想撮合兒子和葉棠,結果被甩了冷臉子,此時不計前嫌,當著鄰裡街坊的麵,全方位為葉棠考慮,讓大家千萬彆把事實傳出去,耽誤小葉以後嫁人。等謠言變了幾個模樣,才傳到葉家父母耳朵裡,到時候想阻止,也來不及了。謠言也不能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本來不信的也信了。八十年代初,也有不在乎女孩子處不處的男的,可再不在乎,也經不住彆人起哄架秧子。葉媽媽一直認定沒幾個男的配得上她,此事一出,心裡馬上降低了擇婿要求。顧楨來看葉棠時,葉棠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臉上的傷還沒消。顧楨自稱是葉棠朋友,葉媽媽見了顧楨,寒暄兩句後馬上說,“民警同誌說了,但凡她不是那麼剛強,流氓就得手了。”說完葉媽給顧楨沏了一杯麥乳精,就很識趣地去外麵買水果。她很貼心地告訴顧楨,自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葉棠見了顧楨,馬上背過臉去,問他來乾什麼,她可不需要同情。她不想自己這番狼狽樣讓顧楨給看見。這事兒一出,她除了盼著流氓死,就是怪自己蠢,見了流氓躲就是了,硬剛什麼。她倒沒怪過習琳,要是有人搶她男朋友,她一定要找上門去扯頭發打人的,跟她一比,習琳言而無信還算輕的。顧楨在供銷社買了一兜蘋果,見葉棠轉過臉,也沒回她的話,從兜裡掏出一個蘋果,開始削皮,削完問葉棠:“你吃嗎?”“不吃。”顧楨也沒勉強,自己拿起蘋果咬了一口,他坐那兒,什麼都沒說,一口一口吃完了蘋果。吃完又開始削,削完又問:“你吃嗎?”見顧楨又要吃第二個,葉棠騰地一下從病床傷坐起來,搶過顧楨手裡的蘋果,狠狠咬了一口。她平時吃東西斯斯文文的,此時坐在病床上一點兒顧忌都沒有,頭發灑下來遮住了她的臉,剛才扯了背上的傷口,疼得她頭發都濕了,半月沒洗的頭發貼在臉上,要多邋遢有多邋遢。嚼起東西來,她的臉一鼓一鼓的,顧楨看了,伸手幫她把鬢前的頭發撥到耳後。葉棠用胳膊肘去擋:“臟不臟啊?”“你這還算臟,我以前可是比你臟了去了。”顧楨跟她講知青插隊的事兒,他去的地方缺水,能喝上水就算不錯,更彆提洗衣服洗澡。他就一件棉襖,正麵穿一個月,反麵再穿一個月,來回倒著穿,一個冬天就這麼過去了。至於洗澡,那更是全麵向法國的路易十四看齊,不洗澡光榮,浪費水可恥。他略去了以前時不時偷著燒水讓習琳過來洗頭的事兒,那時候他真對習琳沒啥意思,但不知怎麼就關心起人家姑娘這種細節問題。他沒事兒就給知青點做飯的大爺拍馬屁,好讓人家把廚房借給他。等沒人的時候,他就把習琳叫過來,燒好水,習琳在裡麵洗頭,他在外麵放風。“你可真邋遢。”葉棠光聽他說就覺得臟。顧楨指了指自己的棉襖,滿不在乎地說道:“哎,你這人,覺悟就是低。今天我非讓你接受下貧下中農再教育,要不你不知道今天的美好生活來之不易。”說著把袖子伸到葉棠的鼻子下麵讓她聞,“這就是當年那件,你要不聞聞?”他本意是逗她玩兒,讓她轉移下注意力。沒成想葉棠沒躲,直接去聞他袖子。她這麼大方,反倒是顧楨不好意思,把袖子伸了回去。葉棠繼續坐那兒咬蘋果,咬一口盯著白床單問:“你是不是要結婚了?”還沒等顧楨說話,她就把頭埋在膝蓋裡,顧楨能聽見她的啜泣聲。聲音不大,哭得他心一陣一陣地亂。“你哪兒不舒服,我去給你叫醫生。”葉棠前些日子一直在養病,除了輸液打針就是吃東西做筆錄,她一心想著讓流氓不得好死,故把作案過程說得十分詳細,聽得辦案的女警察都不好意思。就連她媽也不免抱怨她什麼都往外說,就說隻被打了不就得了,反正醫學檢查都是qj不成立,何必給自己招一身騷,可她偏不乾,有錯的又不是她。此時見了顧楨,那天的記憶又湧了上來,她不是一個保守的人,可想到自己被那麼一玩意兒給親了摸了,半個月過去了她還沒洗澡,屈辱感又爬了上來。她越哭越傷心,突然她抬起頭來,開始罵顧楨:“你就光會說,一點兒膽子都沒有,那天我都跟著你去你家了,你怎麼什麼都不做?”現在第一個親她的男的,正在牢裡呆著。以後回憶起來,隻會越來越惡心。“你彆把那個太當回事兒,洗個澡就過去了。”“你說得倒輕鬆!”葉棠說完惡狠狠地咬了一口蘋果。顧楨鬼使神差地在葉棠十幾天沒洗的頭發上親了親。葉棠的哭聲立馬止了,疑心自己是在做夢。正在這會兒,葉媽從外麵回來,顧楨匆匆告了辭,說改天再來看她。葉媽看女兒哭得披頭散發的,忙問葉棠發生了什麼。葉棠的手覆在顧楨剛才親過的地方:“我要洗頭!”她很後悔沒在顧楨來之前把頭發洗一洗。“等病好了再洗。”“我現在就要洗。”洗完頭,葉棠讓母親明天幫自己去話劇團領工資,領了工資去百貨商店買一件男式棉襖,比她爸穿的大兩號。葉媽問她是給誰買的,她沒正麵回答,隻說買了用得上。葉媽問是不是給今天來的小夥子買的,又問他倆是什麼關係。葉棠因為跟顧楨並沒有正當關係,就敷衍說,您彆管了。葉媽當作女兒嬌羞,忙叮囑女兒,千萬彆把受害細節跟顧楨說,一般男的受不了那個。葉棠不耐煩地回了句知道了。因為不知改天是哪一天,葉棠每天都在等著顧楨來。她想等他來了,就把棉襖送他。她等了一個禮拜,從上周日等到這周日,顧楨才來。這次他帶的是鹽水菠蘿,菠蘿切好塊兒用牙簽插在飯盆裡。葉媽又適時地拿著水壺去打水,順便要去跟醫院資料室的親戚聊會兒天。葉棠心裡怨他來得不是時候,洗過的頭發又油了。“習琳知道你來看我嗎?”顧楨不說話,他已經沒女朋友了。自從那次他來醫院看過葉棠後,他就下了和習琳分手的決心。他有家族遺傳史,近來腦子裡又想著彆的女人,和習琳結婚,對她不公平。他主動提的分手,他告訴習琳,他移情彆戀了。習琳問他還有彆的理由嗎,他說沒有,就這麼一個原因。習琳又問他是不是同情葉棠才要和她在一起,他說不是,他就是喜歡上她了。他從來都不裝高尚,在他的概念裡,裝孫子都比裝高尚強。他寧可在習琳麵前裝孫子,他欠她的。顧楨跟習琳說之前,做好了臉被左右開弓的準備。習琳並沒打他,隻是很平靜地問,葉棠知道他家的事情嗎,就算現在知道,等冷靜下來未必願意和他在一起。她這麼狂熱地追求他,或許隻是沒得到而已。顧楨說那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兩人分手分得很平和,顧楨倒寧願習琳打他幾下,他好心安理得些。見顧楨沉默,葉棠又繼續挑撥離間:“我不知道她是有涵養還是不在乎,誰要是搶我男朋友,我撕不爛她的嘴。我開始以為她是不在乎我這個競爭對手,後來我發現她是不在在乎你。再有涵養的人,要是真心結婚的結婚對象被搶了,絕對不是她那個樣子。我覺得她可能是喜歡上彆人了,又不想承擔移情彆戀的罪名,沒準巴不得你被我搶走呢。你要不就成全她?”顧楨打量葉棠,再一次印證自己的想法,這是一個沒什麼道德感的女人,隻圖自己爽快。可即使這樣,他也拿她沒辦法。“移情彆戀的不是她,是我。”“你?你移情誰……”顧楨又給她嘴裡塞了一塊菠蘿。葉棠要單純是賭氣才追他,等他上了鉤就把他擱在一邊,他也認了。孫子才找好下家,再和前女友分手。他把自己見不得人的事兒又給葉棠講了一遍,村支書女兒施舍的一點兒葷腥就把他給俘虜了,他一心打算以身相許,可到底沒攀上村支書這個高枝兒。他能回城教書,至少有習琳一半功勞,可他現在又移情彆戀。他不說葉棠誘惑了他,隻說自己經不起誘惑。顧楨自我總結,他是個靠不住的男人。他又講了自己的母親姨母和表哥,開玩笑說哪天他自己去精神病院住著也說不定。說完他端起飯盆,開始往自己嘴裡送菠蘿,吃完兩塊才說:“你要願意跟我談,明天我就還來看你。不願意呢,咱倆就各走各路。”“你不是同情我吧?”葉棠覺得顧楨的轉變為免太快了些。她沒出事兒前,他對她還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如今怎麼就移情彆戀她了。顧楨撲哧一聲樂了:“你有什麼可讓我同情的?你對我的生活水平有什麼誤會?你不會以為我天天吃菠蘿吧。王八蛋才能天天吃菠蘿。”說著,他又往嘴裡送了一塊。“其實也沒有那麼困難,你要想吃天天吃都行。”葉棠這才意識到顧楨說得是真的,她想起自己讓母親買的棉襖,支使顧楨幫她從櫃子裡拿東西。“給你買的,看看合不合適。你穿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人了。”葉棠出院沒多久,就和顧楨結了婚,是她催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在葉棠心裡,顧楨就是最好的,一不留神,她手心裡的寶貝可能就被彆人給搶走了。她把顧楨從習琳手裡搶過來,備不住就有姑娘來搶她的。為免夜長夢多,她和顧楨正式談戀愛沒多久,就去民政局領了證。外麵的傳言很難聽,有說顧楨在流氓之前就和她發生了關係,不得不娶她,更邪性的,還說她懷了孩子,不知是顧楨的還是流氓的。這些流言都是背著他們的,當麵都誇她和顧楨般配。結婚後不久,她在家裡發現了一套未拆封的茶具,細問之下才知道這是習琳送給他們的結婚禮物。這套茶具到現在也沒用過。一路上,葉棠用圍巾把口鼻遮好,隻露出一雙大眼,她看人的眼光很橫,是個難招惹的樣子。一路上,她又開始揣摩起顧楨和習琳的關係。這次顧楨去外地開會,也不知道有沒有習琳。她自從和顧楨結了婚,就天天盼著習琳趕快交男朋友。葉棠十分希望習琳能獲得婚姻幸福,這樣顧楨不用愧疚,她也解決了一個潛在的隱患。她甚至想給習琳介紹對象,這個想法她在心裡醞釀許久,卻一直沒敢跟顧楨提。在火車站出口,葉棠等來了顧楨,習琳就走在顧楨旁邊,兩人竟有說有笑。“顧楨!”葉棠跑過去挽顧楨的胳膊,又衝著習琳禮貌地笑笑。當著習琳的麵,葉棠告訴顧楨,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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