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要我和你一起去?”“不要, 都說了多少遍了, 我和我媽好久不見了, 有好多話要說。你要在我身邊, 我就光想著看你臉了。而且色令智昏, 我很可能不知道說什麼了。”她喝了一口豆漿,抬頭繼續說, “你要做的就是晚上準時到,其他的都交給我。”富小景給顧垣打好領帶, 扯著他領帶,踮著腳親了他一下,她本來是準備以此告彆的, 沒想到顧垣抓著她的肩膀, 又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襯衫都皺了, 顧垣才放開她。他的衣服倒還好好的, 富小景翻了一個白眼, 表示不滿。顧垣親了親她的眼睛, 她偏偏不閉上,堅持瞪著他,堅持了沒十秒, 她就咯咯笑起來, 不怪她沒意誌力,是顧垣故意咯吱她的手心。“有事給我打電話。”“好。”富小景開車去肯尼迪機場去接富文玉。她怕富文玉,這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大半是由愛生成的怕,因為愛她,所以才怕她。如果沒有愛,她其實無所畏懼。離著遠了,她以為這“怕”消失了,但她離富文玉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怕”就一點點升騰起來。她了解她富文玉,她不圖自己大富大貴,隻求自己一生平順,所以她勢必不會滿意自己找顧垣當男朋友。一路上,富小景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要勇敢,不要辜負顧垣對她的期待,他是相信她才把一切都告訴她的。如果她像他母親一樣拋下他,她不能想象這對他是一個怎樣的打擊。最重要的是,她已經愛上了他。不光他需要她,她也迫切地需要他。富小景抱著兩大束康乃馨在出口等她的親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富文玉,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美,長褲襯衫平底皮鞋,頭發挽起來,高挺的鼻梁上掛著一副茶色墨鏡。雖然富文玉的生活十分接地氣,最近還賣起了保險,但她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這種氣場,富小景完全沒有遺傳到。她一見到富文玉,就撲進母親的懷裡,富文玉掐掐自己女兒的臉,“瘦了。”富小景這才想起她準備的花,忙送到母親和姥姥手上,“送您的。”“笑一下。好!太美了!”富小景從包裡掏出相機,給姥姥和母親拍了張合照。拍完照,她一把拉過富文玉手裡的行李箱。“就帶了這一個?”“你覺得可能嗎?”取行李時,富小景看著大行李箱犯了難,皺著眉說:“不是跟您說了,把人帶來就行了。您又給我帶了好多東西吧。”她和富文玉費了好大勁才把行李塞到後備箱。富文玉本來要坐副駕駛,富小景堅決要讓母親和姥姥都坐後座,後座安全。“小景,你不是說你這個年齡,租車行不肯把豪車租給你嗎?你這車哪來的?”“借的朋友的。”“哪個朋友?我認識嗎?”“您可能不認識,他知道我來接您,不光把車借給我開,還主動要給您訂酒店。就這麼一個好人,最近遇上了麻煩,我也不知道怎麼幫他。但誰叫我有一個善解人意智勇雙全的好媽媽呢?我跟他說,這個事兒,擱我媽身上,肯定給你解決。”“寶貝兒,彆給我戴高帽了,到底什麼事兒?”富文玉本想問男的還是女的,但很快就被富小景轉移了重點。富小景的姥姥橫插一嘴:“景啊,也跟姥姥說說,姥姥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你朋友既然遇上麻煩,姥姥看能不能幫上忙。”富文玉橫了老太太一眼,“您老人家還是歇著吧,彆下了車還得攙著您。”“媽,我也是前幾天才跟他說起您,以前我都不跟他提您的,怕他知道有您這麼一個存在,忍不住傷心。”“怎麼聽見我還傷心呢?你越說我可越蒙了。““我是怕他知道世界上還有您這麼好的媽媽,再想起自己媽媽,一對比,天壤之彆。能不傷心嗎?他父母離婚後,他媽來了紐約,嫁給了一個小有名氣的醫生。媽,你也知道,美國的醫生比國內要掙得多多了,他媽這麼一嫁,也算中上層了,可有了後爹,就有了後媽,他媽自此就把他丟在貧民窟裡,再沒管過他。你都不知道他以前住的什麼房子,不光半夜能聽到槍響,還能在下水道裡看到蝙蝠。吃也吃不好,什麼便宜吃什麼。”富文玉憤憤不平:“這個女人也配當媽?”姥姥附和。富文玉瞥了老太太一眼,不屑地說道:“您老就閉嘴吧。”“媽,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樣,他媽也不容易,帶個孩子也不利於再婚。”“她就這麼缺男人?自己骨肉都不要了。我最看不起這種女的,一點兒骨氣都沒有!”富文玉轉念一想,“是不是她媽又生了彆的孩子?我就恨有好幾個孩子,不能一碗水端平的,這種也配為人父母?”姥姥不再附和,知道富文玉在指桑罵槐,她裝聽不見,眼睛瞄向窗外的紐約街頭,還從包裡拿出老花鏡戴上。“也沒有,他媽就他一個孩子。”“那也太沒人性了。不過要我說,你這朋友也很能乾了,有這麼一媽,還能奮鬥出來。你們怎麼認識的?”富文玉一眼就看出,富小景開的這款車至少得十五萬刀,紐約的人均年收入也不到三萬。家境極其一般,靠個人奮鬥賺出這麼多資產,應該不是和富小景上學認識的。“我現在正在開車,安全很重要,所以我說什麼您都彆激動。您要是一激動,我開車就容易出問題。”“你怎麼說得這麼玄乎?媽心裡都沒底了。”“我遇到過一次搶劫,多虧他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不能見到您了。”“搶劫?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富文玉心下一沉,但馬上想到這是過去的事情,儘量平複住了心情。“看您這樣子,我敢跟您說嗎?這還是過去好多天了。當時我跟您說,您隔著太平洋還不得急哭了。”富文玉本想裝慈母形象,這時候終於沒忍住露了相,“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錢財乃身外之物,他要搶你就讓他拿走,你怎麼就不聽我的呢?”“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把您的話都裱起來,不敢半點違抗。”“你可彆再糊弄我了。人家對你這麼好,我總得表示一下,你問問你朋友,哪天有空,我請他吃飯?”“您準備請他吃什麼?”“你幫我參謀一下,我雖然不比以前了,請人吃頓飯的錢還是有的,你可不要太寒酸。對了,你朋友男的女的?”“您猜?”“男的?”富文玉雖然算是個女中豪傑,但當富小景說她被人救了時,富文玉第一時間認定救女兒的是個男人。如今又借車給自己的女兒,估計對女兒有意思。“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都多大了,還跟媽玩這個?你這朋友到底有什麼麻煩?不會是他那不負責任的媽還管他要錢吧。”“他現在確實負擔他母親的生活開支,不過還好,那對他的經濟並不構成負擔。”“這樣不要臉的女人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孩子!這種女人的胃口是填不滿的,千萬不要慣著他,人善被人欺,你跟你這朋友說……算了,還是先不要說,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外人。他媽不怎麼樣,他爸呢?”“他小時候本來是和他爸一起生活的,但他父親身體不太好,不僅照顧不了他,有時還可能需要他照顧。”“他可真不容易。”“我也這麼覺得。”“他做什麼學曆?”富小景想了想,決定坦誠相待:“本科肄業。”“那就是還讀大學了,那也挺不容易的,畢竟是這種家庭。”富文玉當年成績差得要死,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整個青春期,她都迷戀那些學習成績好戴眼鏡的男孩子。戀愛是最好的祛魅方式,富文玉通過連續和所謂的文化人談戀愛,漸漸對文化人脫了敏。不過當她得知富小景要去紐黑文讀博時,還是一個人高興得乾了一瓶酒。她雖然不是博士,但她以後會是博士的媽。“做什麼工作的?”“做金融的。”“哦,這樣啊,他到底遇上什麼麻煩了?”“就是談戀愛那點兒事兒唄,怕女方嫌棄他家庭。我還勸他,你在這種家庭都能長成現在這樣,人家女孩子隻會覺得你靠譜,怎麼會嫌棄你?媽,你覺得呢?”“要光是家庭的事情,倒可以接受。就怕不止這些。”富文玉覺得女兒在給她下套,她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不知怎的想到了富小景的那個學數學的前男友,本來她在女兒麵前是極有權威的,可這次她竟沒敢繼續問下去。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來。富小景一手提小行李箱,一手挽著捧花的姥姥。侍應生幫著富小景把大件行李提到了酒店房間,房間是富小景經濟能力之內所能負擔得最好的。兩張雙人床並排著,她的媽媽和姥姥應該能睡個好覺。富小景付了小費,待侍應生走後,她從包裡取出兩件c大女款衛衣,笑著對富文玉說:“明天您和我姥姥就穿這個參加我的畢業典禮。”“我多大了,還穿這個?”“您看著就像明天要畢業的博士。”富小景雙手摟著母親的脖子,“我今天沒把我的學位服帶來,您穿上肯定特彆合適。”“你就知道拿這些話哄我。”“我說個實話還不行,您也太那個了。”“你這朋友是學數學的嗎?”富文玉還沒高興一分鐘,又馬上想起了富小景的那個朋友。富小景連忙把富文玉抱住,在她臉上親了一記,“媽,您可太聰明了!”“他還姓顧?對吧。”“您可真是神算子!”富小景努力微笑,“您那時候不一直老想著要見他嗎?今天晚上就可以見了,咱們一起吃飯。他也特彆想見我,還非要和我一起來接您,要不是我攔著,他現在已經坐在您麵前了。”富文玉心下一沉:“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我們那時候鬨了些矛盾,現在又好了。”富文玉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太明白這種事情,有時候父母的反對反而是孩子情感的催化劑,本來感情沒那麼好,父母一反對,馬上就**,沒幾天估計連孩子都有了,當年要不是她媽反對,她未必會和富小景的生父那麼快走到一起。但她現在實在摟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