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餃子時, 富小景的姥姥發來了一條視頻邀請。以前她和家裡聯係都避著顧垣, 這次她把手機界麵拿給顧垣看:“我姥姥, 要不要讓她看看你?”“你說我怎麼自我介紹, 是你男朋友還是多次向你求婚失敗的可憐男人?”“算了, 還是她來了再見吧。”她大晚上在公寓請男人吃飯,要讓傳到富文玉耳朵裡, 難免多想。她轉接了語音通話。“景啊,紐約現在天氣熱嗎?”“您在國內穿什麼, 來這兒還穿什麼,沒什麼太大區彆。”“你現在忙嗎?”“不怎麼忙,您有什麼事兒嗎?”“我把這些年買的衣服都翻出來了, 你看看我穿什麼好看?我這一輩子也沒去過美國, 彆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給你丟了人, 倒還不如不出去呢。”“您人長得好看, 穿什麼都好看。”“我老了, 也不比當年了, 老話說人靠衣服馬靠鞍,我最近在報刊亭買了一堆過了期的時尚雜誌,也沒研究出個頭緒來。景啊, 你幫姥姥看看。”富小景衝顧垣指了指手機, 隨後回道:“那行。”還沒等富小景轉成視頻童話,姥姥突然壓低聲音:“先不說了,你媽過來了, 我一會兒發照片給你,你給我挑幾張。”“你媽是不是在你們家說一不二?”“也沒有吧,我們家還是很民主的。”“那你姥姥怎麼那麼怕你媽?”“那是曆史原因。我姥姥有好多孩子,我媽是最小的。按理說百姓疼幺兒,但我媽是孩子裡最不受重視的。我媽說她小時候就相當於家裡的舊貨陳列器,吃的用的都是誰也不要的。不過當年我媽懷著我的時候,也是我姥姥一直照顧她。我媽刀子嘴豆腐心,現在我姥姥老了,隻有我媽願意贍養她。養是養,也不妨礙她時不時數落姥姥。小時候我不了解前因後果,見我媽數落姥姥,還批評她,說她要再這麼對姥姥,等她老了,我也這麼對她。”富小景給顧垣夾了隻餃子繼續說:“我媽一聽,立即跳起來罵我白眼狼,說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我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我要再不知感恩,她馬上就一毛錢都不給我,每天給我吃清水煮白菜幫子,琴也不讓我練了。我本來也不想練,就說好。我媽見我答應得那麼爽快馬上就揮起了巴掌,我要躲了也就算了,偏偏那天我沒躲,我媽又沒真想打我,揮出來的手隻好去拍沙發,差點兒拍骨折。”顧垣幾乎都能想象出她炸著一頭自然卷站在那兒說好的樣子,要是他,也下不去手打她。“沒想到你還有這時候。”他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後來你們倆誰先服的軟?”“當然是我了。”富小景不好意思地笑,“那時我剛上小學,也不怎麼懂事兒。後來母親節,我給我媽送了康乃馨,寫了一張道歉的卡片,我媽就原諒了我。她說不怪我,都是環境的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決定學孟母三遷,把家安到省城,再找一個特彆優秀的哥哥天天在我眼前晃。我當時一點兒也不想搬家,為了證明我不搬家也能學好,我天天按點兒練琴。”“那你後來搬了嗎?”“沒有。我那時候學習成績也上去了,大概我媽覺得我不搬家也能學好,就沒搬。現在想想,她可能也沒真想搬,畢竟她的廠子沒辦法搬。”“因為不搬家所以你又不好好練琴了?”“你怎麼知道?”說完她才意識到顧垣在諷刺她琴彈得不好,拿著筷子去敲他的碟子,“快點兒吃,不吃就涼了。”“你打小就這麼愛吃醋嗎?”富小景將餃子從醋碟裡撈出來,笑著問:“你以前真的不吃醋嗎?”還沒等顧垣回答,她的手機又響了,是富文玉發來的語音邀請。“寶貝兒,你有什麼在紐約想吃吃不到的?我給你帶過去。”顧垣拿筷子在醋碟裡蘸了,在富小景上唇戳著,時輕時重,戳得她嘴唇一陣陣地發癢。她瞪了顧垣一眼。“您把自己和我姥姥帶來就行了。”顧垣拿著筷子不動,筷子尖離富小景的嘴唇大概隻有一毫米的距離,她每說一個字,上唇就會碰觸到筷子尖,一下一下地。富小景被顧垣盯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去繼續和富文玉隔著手機嘮家常。顧垣仍舊盯著她看,拿筷子尖蘸了醋在她嘴唇上寫字。富小景去拍他的手,每次都被他躲過去了。後來顧垣走到她身後,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親她的臉。富小景的肩膀不自覺地向上一抖,顧垣有一搭無一搭去吃她嘴上的醋。“媽,我要睡了,您也去忙吧。”掛掉電話,顧垣問她;“小景,怎麼還沒吃完飯就要去睡?這對你身體可不好。”還沒等富小景回答,顧垣又在她唇上碰了碰,“我今天算知道你為什麼愛吃醋了,味道確實不錯。”“趕快去吃餃子吧。”富小景耳朵發紅,拿手去推他。顧垣捏了捏她的臉,笑著說:“聽你的。”富小景坐在顧垣對麵繼續吃餃子,這次她不再去蘸醋了,倒是顧垣偶爾夾一隻蘸了醋的餃子喂她。“正吃飯呢,你彆這樣。”“我哪樣了?你說出來,我好改,一定讓你滿意。”顧垣做出個知錯就改的謙卑樣子。“你自己知道。”“是因為我吃你的醋了你怎麼這麼小氣?”富小景不知怎麼想到上次顧垣誇她大度,要和她好好練習的事情,閉嘴不再說話。吃完餃子,顧垣收拾桌子洗碗。“我給你準備了牙刷和拖鞋。”富小景又從臥室裡拿出一個大盒子拆開給顧垣看,“這是給你的睡衣。”距離上次疼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如果按照這個疼痛的頻率,她還是可以忍受的。“你想得可真周到。”富小景的主動出乎顧垣的意料,他並沒想今天要和她做點兒什麼,床太小了,他想給她一個一點兒好的體驗,所以他也沒準備什麼。“你還有薄荷糖嗎?”“沒了。”“我去買。”“我這兒有橘子味的口香糖,你要吃嗎?”“我還是想要薄荷糖。”“你還回來嗎?”“放心,不會讓你等太久的。”顧垣回來時,富小景正洗完澡在客廳吹頭發。他往富小景嘴裡塞了一粒薄荷糖,接過吹風機幫她吹頭發。富小景嘴裡都是薄荷的味道,她穿著浴袍在沙發上蜷成一團,任顧垣的手在她頭發裡攪著。顧垣把她抱到臥室,除下她的浴袍,用薄被給她蓋好,又往她嘴裡塞了一粒薄荷糖,在她嘴上碰了一下,就走出臥室去洗手間洗澡。臥室裡隻有一盞小台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富小景閉著眼躺在床上,衛生間裡花灑的水聲她聽得清清楚楚,手捏著下巴,不知怎麼就燙了,好像花灑下站著的人是她。後來水流聲停了,富小景的心跳越來越快。門板與地麵發生摩擦時,富小景往上拉了拉被子,把自己的臉遮好。她閉著眼,聽見關門的聲音還有腳步聲,有人往下拉她的被子,讓她的臉露出來。她的嘴唇越來越燙,口腔裡充斥著薄荷帶來的涼意。“我能上來嗎?”她沒說話,翻了個身,背朝著他,手掖著被角。顧垣關了燈,在身後抱著她,把胳膊伸到她頭下給她當枕頭,嘴貼著她耳朵,問她:“能不能把被子分我一半?”“嗯。”顧垣進了被子,下巴擱在富小景的肩膀上,環抱著她,偶爾也用下巴去蹭蹭她的肩膀,每一次接觸,他都能感覺她肩膀的抖動。她身體繃得很緊,手指緊緊抓著被角,顧垣的手伸到被子前麵,用掌心的繭子去磨她手指指節。富小景抓被子抓得越來越緊,她的身體忍不住蜷縮起來。他的掌心從她的手指轉移到她的頭發,又從頭發摩挲到眼睛。他的嘴巴貼著她的耳朵,問能不能親一下她的眼睛,在聽到她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後,他才在她眼皮碰了碰。接著手指觸到鼻尖,他又問能不能親一下她的鼻尖,富小景沉默著不說話,他的手指在她鼻子上描畫,繼續貼著她的耳朵追問:“我能不能親一親它?”富小景咬著牙嗯了一聲,在得到她的允許後,顧垣才去親她的鼻子。為免局麵又超出他的控製,他竭力不讓自己像上次那樣衝動,每一次都是蜻蜓點水。顧垣的手指貼在富小景的嘴唇上,繼續征求她的允許。她說出來的那個字彈在他的手指上,他假裝沒聽到,又問了一遍,富小景轉過身來,堵住了他的嘴。富小景為了最大化利用臥室空間,特地換了一個小床,床墊也隻有薄薄一層,承托力實在算不得好。閉著眼睛,她能聽見床腳和地板摩擦的聲音,然而隻有幾秒,她的注意力又被轉移了。她的鼻子上留著細細密密的汗,剛吹乾的頭發又濕了,唯一乾的隻有喉嚨。後半夜,富小景啞著嗓子問顧垣:“你胳膊不酸嗎?我睡枕頭吧。”顧垣這才把胳膊從富小景頭下抬起來,他起身下床,富小景勸他:“睡一會兒吧。要不明天……今天怎麼工作?”“我去給你弄點兒水。”顧垣去客廳倒了杯水,在杯裡插了隻吸管,送到富小景麵前:“喝吧。”富小景披著被子坐起來,雙手握著杯子,小口啜著,她的臉本來就紅,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她的臉馬上更紅了。“這房子是不是不隔音啊?”她很希望顧垣告訴她,這個房子很隔音,但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一百多年前的老房子,雖然經曆過幾次維修,但再隔音能隔音到哪兒去。她的頭埋到膝蓋,小聲說著:“丟死人了。”顧垣的手在她頭發裡隨意梳著,安慰她:“萬一人家睡眠質量好呢?”“總不能樓下和隔壁睡眠質量都這麼好吧。”“其實你聲音也不大。”富小景的眼睛亮了一下,抬頭問道:“是嗎?”“真不大。”“那備不住也有人聽了去。”“反正他們也不知道你是誰。”富小景死心道:“我上周還給他們拍過照片呢,他們不知道是我的概率幾乎為零。”“再喝點兒。”顧垣拿吸管撬開了富小景的嘴,“這裡是有些不方便,反正110街的房子早就裝修好了,要不你搬過去住。你要不想跟我同居還不容易,我住彆的地兒不就行了。”富小景搖搖頭。“怎麼?跟我算得這麼清楚?”“不在這一時,我還想在這兒多住些日子,以後你彆來這兒了,我晚上到你家給你做飯。”就算她現在想去住顧垣的房子,也不行了。富文玉下周就要來了,她要住在顧垣的房子裡,富文玉肯定就會認為她和顧垣在同居,不出意外就會催她和顧垣結婚,到時候事情發展就不是她能控製的了。“我怎麼好意思?”顧垣拿著杯子繼續喂她喝水。“我樂意。對了,你幫我媽訂酒店了嗎?就訂普通標間就行,我媽和我姥姥住一間。你要給她訂特彆好的,她一看就知道我沒這個經濟實力,肯定不願意去住,反而滋生好多麻煩。”“你難道不把我介紹給她們?”“當然介紹了,不過我媽不希望我花太多男朋友的錢。”她本來打算自己訂酒店的,但顧垣主動提出來,她也不好拒絕。“你把戒指戴上不就好了?”顧垣看了眼富小景,繼續說,“開玩笑的,你想什麼時候戴就什麼時候戴。隻是你的長輩從中國來紐約,我給她們訂普通標間,你覺得這合適嗎?小景,這件事呢,不在於房間好壞,你媽要對我有好感,我怎麼做都對。如果你媽反感我,我給她訂標間,她隻會認為我沒有任何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