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櫻仔細看站在眼前的男人, 對方穿著深灰色織花毛衣,雪花元素有著年輕活躍的色彩,簡單好看。他肩膀寬闊,腰窄腿長,手上還戴著一雙露指尖的黑手套,麵目非常年輕,看起來不過25、6歲左右, 實際上年齡也隻有29歲而已,無論穿著舉止都還有著大男孩的稚氣未脫,唯有落在額前的亂發亦顯示出作為男人的一絲頹靡。閻正奇將支票扔了之後,就單手插進了褲兜裡, 分明是在生氣,姿態間卻又有著懶得與她辯駁的疲倦感。這樣的爭論, 顯然不僅僅隻有這一次。兩人年齡相當, 從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專業畢業,上學時也是學校受人矚目的最佳情侶。然而閻家是富甲一方的豪門, 原主的家境卻很普通, 母親在她小時候就已經去世了,由父親一人獨自撫養長大,父親不過是普通的教師而已。也許正因如此, 她對經營婚姻沒有任何可以借鑒的經驗。一開始他們的婚姻幸福甜蜜, 畢竟是因真心相愛而結合, 閻正奇為她拒絕了家族聯姻的要求, 堅決要與她結婚, 為此被閻家從總公司“流放”到了子公司也在所不惜,他的努力被原主看在眼裡,為此願意為他忍耐他的家人盛氣淩人的指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矛盾很快顯露了出來。她有出色的經商能力,在畢業以後就進入了閻氏集團工作,在一家子公司擔任副總經理,協助身為總經理的丈夫閻正奇。矛盾也因此而起。“說話!”男人的腳往前踏了半步,他不能忍受她的沉默,催促她。“既然你們什麼事都沒發生,你何必這麼緊張?”聞櫻踢開腳邊的半隻玻璃杯,一路往外走,“隻允許你可憐她母親重病,自己一個人打多份工太辛苦,無償她送一百萬,就不允許我也同情她?”“……”“既然你替她拒絕了支票,那我也不費力不討好。”她半舉雙手作投降狀,“她冰清玉潔,我不應該用肮臟的金錢玷汙她,這樣可以了嗎?”“你真是——”他咬了下牙,眼中怒焰呼之欲出,“不可理喻!”她倏爾回頭,目光冷得像結了一層冰,“到底是誰不可理喻?是我在外麵不乾不淨,是我和小明星勾勾搭搭,成天上緋聞頭條?是我錢多了沒地方花,到處散播愛心?”“我都說了我和沈葉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們女人就不能容忍彆人也有優點?沒錯,你很厲害,你能獨自撐起一家公司,全公司上下都說你好。但她也不差,她生活更不容易,要負擔起她媽的醫藥費和弟弟的學費,不像你,至少你爸沒讓你吃一點苦頭。可她沒有一點抱怨,一心努力工作,從沒想過靠出賣自己來賺錢。”他曾誤會她是那種女人,對她言語多有侮辱,等到知道她的真正為人之後,自然心生愧疚。他說:“她能在那樣的壓力下生存,沒有屈服於社會,確實讓人動容。”聞櫻的手不知不覺中垂落了下來,指甲摳入了皮質沙發之中,“哦,她打動你了嗎?打動了你的心,還是你的腎?”閻正奇沒想到費心解釋隻換回來這樣一句話,氣的又摔了隻杯子,“彆用你齷齪的想法來揣測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和她之間。”她冷笑,“先做了齷齪事的人,還怕彆人用什麼眼光看他?”他自覺耐心耗儘,忍無可忍,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走。她看著他一路走向門口,冷不丁地問:“十點有高層會議,敢問閻總願意撥冗參加嗎?”回應她的是“砰”地一聲,大門被重重摔上了!*“大戰”過後的房間一片冷清寂靜,遍地狼藉,就猶如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閻正奇娶了一位家世普通的女人,並為此被“流放”的事,閻家上下都知道,就等著看他的笑話。原主不願意讓丈夫遭受彆人譏諷的目光,也好強的不肯承認自己比那些企業聯姻的大小姐要差,於是投入百倍的精力去經營公司。但她因此忽略了家庭。而她在工作中的能力也漸漸蓋過了閻正奇,公司上下的閒言碎語不絕於耳。到了第二年,子公司爆發了一場擴張危機,閻正奇決策失誤,同時公司機密被商業間諜泄露給對手公司,公司頹然欲傾,是原主當機立斷及時止損,抓住了商業間諜,最終力王狂瀾。自那以後,原主就在公司立下了威勢,人們一提到她的名字就肅然起敬,對總經理反而平平。他們稱呼原主為太後,垂簾聽政,閻正奇不過是她的傀儡而已。各方麵的原因彙聚,以至於讀書時性格陽光爽朗的男人因為不得誌而日漸消沉,破罐子破摔,在外麵花天酒地發泄不滿。兩人爭吵過無數次,從閻正奇的不端行為到她的強勢作風,還有大大小小的無數瑣事,房間裡能砸的東西幾乎都被砸過一遍,直到精疲力竭。到了第三年,兩人的婚姻狀況就已經如同一潭死水,死氣沉沉,不起波瀾。他們很少再說話,聞櫻忙於工作,閻正奇則減少了回家的次數。剛結婚時的激情甜蜜、如膠似漆,就像指尖的沙礫無情地流逝。就連吵架都顯得難能可貴,這一次爭吵,已經是他們近幾個月來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了。聞櫻能感覺到原主仍然愛閻正奇,否則憑她的性格,早就在發現錯誤時就提出離婚了,不會任由對方一寸一寸磨平她的驕傲。但她不說,她被他傷了心就用她的尖刺不斷地去刺痛對方,而他也用出軌作為報複的方式,繼續傷害她。惡性循環,彼此折磨,感情慢慢走向無法挽回的深淵裡。她走神地揣摩著這出戲的劇本,直到心裡漸漸有了計劃,才低頭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車讓老周開,你彆動方向盤。”理所當然沒有收到回複,她也不再管他。聞櫻穿著平底的軟拖鞋審視他們的房子,冷冷清清的獨棟彆墅,因為男主人長時間的消失和方才的離去,仿佛帶走了還殘存的一絲人氣。沙發上扔著她準備出門要穿的外套,還有他無意間忘了帶走的煙盒,茶幾上扔著打火機,是他以前放那兒的。廚房間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灶台亦然,顯然好幾天沒有開火了。她走著走著,走回到客廳,不留神踩到玻璃渣,硌的腳疼。她蹲下去要撿碎玻璃,卻被攔住了。是家中負責廚房和衛生工作的張姨,圓潤臉龐,臉上帶了三分小心,兩分歎息。她不敢摻和他們的事,直到這時才出現,連忙道:“還是我來吧,太太您去休息一會兒。”聞櫻點點頭,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一語不發。張姨在收拾完了以後來到她麵前,低聲問:“太太,傷口怎麼不處理一下……”“忘了。”她語聲疲軟,“你幫我拿一下創口貼吧。”張姨都給她準備好了,消毒水、棉簽、創口貼都放到了她麵前的茶幾上。她看著聞櫻像失了魂的樣子,全然沒有方才的氣勢淩人,有些不平地道:“哎,先生這樣真的太過分了。他怎麼能和彆的女人在一起。就算是喝酒也應該是在家裡喝,在外麵喝個什麼勁兒?這喝到一張床上,也不能怪您生氣。”“不過我看他啊,是真的沒跟那女人在一起,要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的向您解釋。”她忍不住還是替男主人說了句好話,想要緩和夫妻的關係。“有什麼差彆?”聞櫻輕聲說:“就算不是她,也是彆人,對我來說都一樣。”“那您……”“昨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她從外衣口袋裡拿出一個包裝低調華貴的盒子,打開來裡麵是一款機械手表,“老周說前兩天聽他抱怨表走不準,我就去買了,這個牌子他挺喜歡的,算是紀念日禮物。”“張姨,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張姨唏噓,又有點為她心疼的意思,“太太,這不是您的錯,您一點兒都沒錯。”*聞櫻知道在當前這個階段,沈葉與閻正奇堪堪有了交集,並不知道他已經結婚了,他們的關係隻是有些曖昧。但一個男人會憐惜一個女人,哪怕沒有發展到更深入的地步,也足以令原主察覺到其中微妙的差彆,心生警惕。按照原軌跡的發展,原主的手段不僅僅是開出支票而已,打壓沈葉的事業,甚至用她弟弟的前途來威脅她,步步緊逼,不可謂不是心狠手辣。而在那兩人沒有深入發展的情況下,她所有衝著不知情的無辜的女人去的手段,都足以讓她跌下道德的製高點。也許一開始她的控訴能夠令沈葉感到難堪,得到其他人的同情,丈夫的歉疚,但久而久之,尤其是在閻正奇與她離婚以後,她仍然抓住沈葉不放,就顯得麵目可憎了。她的窮追猛打,隻會讓人發覺沈葉身上美好的品質,發現對方有多麼能夠容忍她的肆無忌憚。即使她失去了作為靠山的閻家,沈葉都沒有反過來仗著顧元洲的勢對她反擊,反而溫柔以待,為她的離婚感到惋惜。在這樣的對比之下,閻正奇又怎麼會回心轉意?她去浴室洗了把臉,等收拾好自己以後才出門去了公司,白天是高管會議,以及與合作商約見會談等,一直忙到晚上,行程單上安排了與其他公司的老總聚餐。按理這應該是由最高負責人閻正奇出麵,但聞櫻讓秘書打了幾次電話,閻正奇都沒有接聽。“還是我去吧。”她從辦公椅上站起身,“閻總如果回電,告訴他地點。”“好的。”聚餐的地點是C市有名的大酒店,金碧輝煌的酒店樓下,禮賓恭敬地替來往客人打開車門。邁出私家車,身後便是川裡不息的車海,走進酒店便與身後的繁忙碌碌隔絕,但卻是步入了另一個更加殘酷的爭鬥場所。聞櫻沒想到會在大廳裡碰見顧元洲,他正側首與助理角色的人說話。他穿著黑色拉鏈針織衫,金屬質感的拉鏈一路向上,領口立起如魚嘴微張,露出一截白襯衫,對這樣的場合來說,顯得休閒放鬆,卻不會給人以輕視的感覺。他比閻正奇要大上兩歲,看上去卻成熟許多。側麵看去,男人鼻梁高挺,下頷線條簡潔有力,漫不經心的態度給人以天生華貴的感覺。等他發覺她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時,轉頭與她微微對視。男人的目光深邃,看見她有一點詫異,旋即恢複如常。聞櫻與他點點頭,“顧總。”“原來今天來的是聞總。”他唇畔的笑意突然加深,在聞櫻邁步的過程中,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忍不住停下腳步,不動聲色地問他:“顧總不上樓嗎?”他這才往前走近她,直到過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線,一旦進入,便會給人以侵略感。他仿若未覺,仍然向前邁了一步。不等她後退,雄性獨有的魅力便已侵襲而來。他微俯身,低醇悅耳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外套的吊牌沒剪。”※※※※※※※※※※※※※※※※※※※※聞櫻:……顧元洲:……聞櫻:顧總,您的眼睛伸到我衣服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