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堂。雲常在離開之後,靜婉心裡越發的慌亂。她總覺得雲常在的性子,無法安穩的住,或許她……不放心的靜婉,在雨停之後還是讓半雪去了一趟星輝小築。雲常在讓半雪帶話回來,她不會尋短見的,她會等。等著看那些不該活著的人慢慢的都去死!不讓半雪走這一遭還好,走了這一遭,靜婉心裡更加慌亂了。她猛然想起那一年,端毓貴妃殤了,她經過永和宮星輝小築時,若雲對她說過,“若是有一天,你發現我傷害了你,你會放過我嗎?”靜婉心裡咯噔一下,若雲!有些事已經過去了!乾清宮。皇上丟了手中的奏折,站在大殿裡看外麵的大雨,心裡很是忐忑。小福子來報,說雲常在去了鹹福宮,他就知道,她什麼都知道了。尚陽堡的事情,很早就傳了過來,他聽了消息的時候,心裡不知該如何反應。他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季開生死了,他和寧兒的那些往事就可以被埋葬了,沒人在來搶他的寧兒了,可是他同樣明白,他很可能永遠無法替換那個死人在寧兒心裡的位置。還有,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告訴寧兒還是瞞著她?他糾結了很久,很久,他還沒想好一個應對之措,就被雲常在先一步了。這場雨很大,大到一如四年前,大到那一年,他從景仁宮出來還是看見了跪在雨裡的寧兒。那場雨太大,太涼,他很想放過季開生,放過寧兒,可是他做不到。皇上站在屋簷下,吩咐小福子不讓人靠近,不見任何妃嬪。他在等,在等知道了真相的寧兒,來乾清宮質問他。她會來的吧?她那麼在乎季開生,那麼想要和他爭吵,如今季開生死了,是不是她就會更加憤怒的來責怪他呢?是吧。她一定會來責怪他的。皇上站在屋簷下,一夜。小福子的勸告,沒有讓他能進房裡,他堅信她會來,可是她沒有來。一夜的雨,由大到小,由小及大,沒有停過,九月的雨,寒氣不小……皇上晃悠著在天亮之後進殿裡的時候,還在想,她為什麼不來,是不願意來,還是對他死心了,還是隨著季開生心死了……這一場雨,大大小小,連著下了半個月。皇上得了風寒,竟然病了,不重,卻總是不見好。十一年初六,唐貴人在映雪閣生下六阿哥,皇上賜名奇綬,進唐貴人為庶妃,是為唐庶妃。順治十七年。四月二十二,景陽宮玉西堂常在牛氏畫眉生下七阿哥,皇上特進封牛氏為庶妃,並給七阿哥賜名為隆禧,希望給大清帶來些喜氣。可惜……七阿哥並沒有那些祥瑞。去年秋天的那場雨,像是一場無情的預言,在今年得了應證。去年九月那場大雨之後,許多地方,便不再下雨。從正月開始,莒城、寧陽便報災荒,直隸、山東、陝西、肅州許多地方旱得寸草不生。身為黎民之首,而老天卻這般不肯照應,皇上心裡也很是無奈,不停地反思莫非自己有什麼失德之處!五月。太後雖然不插手朝政,可是卻也一直關注著朝政,知道最近的事情之後,也心急得上火。讓蘇沫兒派人出宮去查探了一番,得知坊間對皇上的評價之後,更加氣憤。當即讓蘇沫兒讓皇上來慈寧宮,可皇上正煩躁著,又怕太後在皇貴妃一事上與他爭執,便沒有去。太後無奈,隻得親自去了乾清宮。乾清宮裡,小喜子正在當值,守在大殿外,看到太後娘娘來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隨後一慌。太後每每與皇上在一起,就是爭執不休,作為侍候的人,的確是害怕不輕啊。雖是害怕,但小喜子還是連忙迎上前去請安,“奴才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皇上呢?”太後冷著臉問道,腳下卻沒有停,直接往大殿走去。“皇上……皇上在裡麵批奏折呢,”小喜子陪笑著,根本不敢攔著太後啊。彆人進乾清宮,沒有通告是進不來的,可是太後娘娘要進去,他怎麼能讓太後等著呢?皇上聽到動靜的時候,心裡正窩火,抬頭正準備嗬斥,是誰這麼大膽敢闖進來的時候,卻看見是太後進來了。雖然心裡還是煩躁,但皇上還是起身迎了上去,將太後迎到了一旁的榻上坐下,“太後怎麼來了?兒臣有些政事沒有處理完,待晚間……”“罷了。”看著皇上眉宇間的疲憊,太後準備斥責的話,說不出來,柔身說道,“如今各地都大旱,苦了你了。”“朝中政事有兒臣呢,太後不必多慮。”“哀家哪裡想多煩神呢?”太後歎了口氣,“朝中那些大臣說的話,都是你推給他,他推給你,哪裡是用心替你分擔政事的,當初季……”想到季開生,太後瞥了皇上一眼,到底沒有說完,季開生已經死了,說那麼多,還有用嗎?“兒臣知道,當初的季開生說話一針見血,總是給兒臣提出很多值得采納的諫言,那一年的地震救災,那一年的防禦海寇……”皇上這些天也想的很明白,若不是季開生和寧兒的一事,季開生的確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他才能鎮定自若的在太後麵前,提起這事。“是啊。”太後歎了口氣,“季開生他的確有才,有計策,可惜……”“他已經死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皇上心裡依舊有些不明不白。“皇上,你可知道宮外坊間是如何說的嗎?”太後突然換了一個語氣問道。“太後,兒臣如今正忙著呢。”皇上有些不耐,“哪有時間去聽坊間的流言蜚語呢?”“皇上!”太後有些不高興的提高了聲音,“那些都是皇上的百姓,他們的心向著你,你才能安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若是不向著你,你的位置怕是也不能穩當了!”“太後!”皇上也不高興了,可看到太後嚴厲的眼神,無奈地泄了氣,“太後說吧,兒臣聽著呢。”“外頭都傳,那季開生死的冤枉,皇上無能,可惜了賢臣!”太後說著這些話,心裡也很不是滋味,“還有那董鄂氏……”“太後!”皇上高聲攔住了太後後麵的話,“季開生一事,兒臣自有打算了,至於皇貴妃一事,太後還是不要插手的比較好。”“你!”聽到皇上的話,太後的臉上掛不住了,“那董鄂氏她如此禍國殃民……”“太後!”皇上站了起來,不再和氣,“兒臣累了,不想和太後說這些。”“好吧。”太後知道皇上心裡怒氣頗大,算是妥協,但有些事情要急著解決,“那如今大旱一事,你打算如何處理?”“兒臣會下詔書。”皇上微閉上眼睛,承認自己不對,他也需要很大的勇氣,“昭告天下,兒臣愧對先祖,愧對黎民百姓,並且自會去太廟祈求老天降雨。”“好吧。”太後點了點頭,顯然是滿意皇上的做法,“那哀家也回慈寧宮,多念幾段佛經,保佑大清能度過這次旱災,保佑皇上得民心民意。”“多謝太後。”皇上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那兒臣送你回慈寧宮吧。”皇上上前去扶太後,太後也就起身,說道,“不用了,哀家慢慢走回去就是,你趕緊處理政事吧。”“是。”皇上也沒有再強求,吩咐道,“小福子,送了太後回去。”“是,奴才遵旨。”一旁的小福子連忙應了。太後沒有再推辭,搭著蘇沫兒的手往外走去,小福子微笑著在前麵領了路。太後才出了乾清宮,迎麵就見有一宮女,歡快的往這邊走來,見到太後,先是一愣,隨即連忙福身請安。“奴婢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萬福金安。”太後沒有應了,心裡有些不喻,這個宮女太隨便了,乾清宮規矩多,怎麼容大這般大大咧咧的走動?蘇沫兒得了示意,開口問道,“哪個宮裡的?這麼沒有規矩,這裡可是乾清宮,也容你如此放肆?”“奴婢,”那小宮女被蘇沫兒這聲一嚇,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奴婢是永壽宮風花閣的,咱們小主,小主……”“你們小主怎麼了?”蘇沫兒皺了皺眉頭,想了一下,如今住在永壽宮風花閣的是誰。“咱們小主,這些個日子身子有些不適,便招了太醫來把脈,這才知道,原來小主有喜了,小主特意讓奴婢告訴皇上。”“有喜了?”太後張了張嘴,聲音聽不出喜怒,“多少個月了?”“回……回太後的話,小主快三個月了。”那宮女心裡咯噔一下,沒估計太後會問這事,卻也不敢隱瞞。“三個月了?”太後一聽,冷笑一聲,“你們家小主可真沉住氣兒。”她在曆經後宮這麼多年,若是不明白永壽宮風花閣那位的用意,她也就白活幾十年了!“太後娘娘,奴婢……奴婢……”小宮女被太後的語氣給嚇的更加害怕,不停的顫抖。她是小主的貼身宮女,自然明白小主為何拖了那麼久才告訴皇上的原因,而她今兒個來皇上這邊,也是聽說太後娘娘來了乾清宮的,想著太後和皇上都在,能多得些賞賜!畢竟,那牛貴人本來並不得皇上太多寵愛,可七阿哥的出生卻被皇上賜了那麼吉祥的名字,連著牛貴人越級得了這貴人的位份。那麼她們小主,在這個節骨眼上有孕,也過了三個月的危險期,皇上和太後也會給她們更多的賞賜才是。可……為什麼太後會那麼生氣呢?“回去,”太後瞥了小宮女一眼,“告訴你們小主,安生養胎,生下龍嗣,哀家自有賞賜,不然……”太後的話沒說完,卻足夠能震懾住這小宮女,以及她的小主。“奴婢領命,奴婢這就回去告訴小主。”小宮女不停的伏身磕頭應了。“快退下。”蘇沫兒說了一句。“是,是,是,奴婢告退,奴婢告退。”不敢再去給皇上報喜,小宮女連忙退下。“太後娘娘,”蘇沫兒扶了太後繼續往前走,“永壽宮風花閣的那位答應穆克圖氏佳佳,聽說是去年進宮那批秀女中長的最像鹹福宮的那位。”“又是長的像鹹福宮的那位,”太後皺了皺眉頭,很是無奈,“哀家真的是搞不明白皇上如今是為何,寵著承乾宮那位董鄂氏,寵的是無法無天,晾著鹹福宮那位董鄂氏,卻選了一個又一個像她的女人侍寢……唉,對了,還有鐘粹宮那位,好像前兒個又給她進了位份?”“可不是。”蘇沫兒沒有隱瞞,輕聲說道,“前兒個貞貴人又冊封為嬪了,不過最近這大旱一事鬨的,冊封典禮就簡單的操辦了一下,也沒熱鬨。”“董鄂氏啊董鄂氏,”太後心裡很是鬱悶的感歎,“難道哀家的兒子,要毀在這三個董鄂氏手裡嗎?”“太後……”蘇沫兒有些不安,太後這話說的卻讓人膽戰心驚。“哼。”太後想著想著變了眼色,冷哼一聲,“哀家不能再坐視不管了。”“太後,皇上那邊……”蘇沫兒擔心的提醒了太後。“無妨,他終究是哀家的兒子,哀家做的事,還不是為了他好,他總不至於棄了哀家。”太後可不認為皇上會真的因為一個女人,而對她怎麼樣!就是和她爭吵不休,就是和她關係冰冷,又如何?他終究是她的兒子。五月底,皇上下了罪己詔,宰輔羅巴哈納也上折子自陳引罪,求皇上革職以順天和。一時間,不少大臣紛紛上折子,求皇上責罰,以順天和。當然了,皇上駁了奏折,並決定於六月初九,帶著文武百官,去太廟求雨。六月初九。皇上在太廟給大清的列祖列宗都奏明,並請求列祖列宗的保佑,求得聖雨,為黎明百姓求的活路。皇上在太廟又頒旨說:“頃因亢旱為災,朕省躬引咎,宣諭求言。原欲大小臣工,於朕躬闕失及關係國計民生利害者,指實陳奏,以圖興革。近見入告章疏,多摭拾浮泛修飾繁詞,開列款數,沽名塞責,不惟無裨治理,反使虛文愈增,稽誤正務。其於朕躬闕失,並內外滿漢大小臣工結黨循私,貪贓壞法,以及豪右侵漁、商市強霸,一切蠹政害民之事,未見確有指陳,殊負朕省改谘詢實意。”這邊皇上在朝政裡,為了全國大旱一事傷著腦筋,那邊承乾宮裡的皇貴妃病了。無緣無故的,身子酥麻,沒有多少力氣,但太醫又查不出什麼來。脈象上顯示,這皇貴妃是因為月子受了寒氣,導致的身子過虛。可太醫不敢說啊,那皇貴妃月子為坐完,可是得了太後的旨意,招去侍疾的,誰敢將錯推給太後?再說,那事情都快三年了,你這再身子虛,是怪宮裡沒有給你調理好,虧待了你嗎?左右查不出什麼毛病,又隻是身子虛,太醫隻能睜眼說瞎話,說皇貴妃這是受了風寒。董鄂素衣被太醫這回答氣的不輕,這五六月的熱天氣,受什麼風寒?可是傳遍太醫院的所有太醫,甚至還硬著頭皮請來了陳太醫,這脈象上都是顯示,皇貴妃這是受了風寒。董鄂素衣無奈,隻能每日躺在內室,不吹風,不出去。七月底。大旱依舊,情況並沒有什麼回轉,分派下的救災糧食也正在進行中。可是,坊間的傳聞,皇上也派人去打聽了,愈演愈烈。皇上隻得下詔,命吏部察謫降言官,諭曰:“季開生建言,原從朕起見,準複官歸葬,蔭一子入監讀書。”季開生終是得到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