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午後,福臨沒有陪在身邊,也沒了吉祥的吵鬨,更沒了其他妃嬪的冷言冷語。在花旗將所有的事情告知後,靜婉沉默了。是的,沉默。沒有哭,沒有鬨,靜靜地在花旗、香雨的服侍下,吃飯、吃藥、睡覺……原來那個夢是如此真實,如此心痛。她的孩子,她還沒有感受到她的存在,卻就這樣離她而去,想來吉祥那麼難過也隻有自己能深有體會了。靜婉雖然看似沒有了精神,卻也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或許從無雙被傷,到奶娘尿遁都是被設計好的。就是不知道,以沛的中途離開,到底是無意還是有意?若是無意隻是巧了那凶手的意,若是有意,那麼……太後的千秋節,並沒有按照之前的準備而大辦,因著牛妞的離世與靜婉的小產,太後到底是傷感的,故而隻在慈寧宮小聚了一下。靜婉因著生病,太後特意免其不用前去祝賀。倒是楊氏雪蝶,因著一份禮物,在太後麵前得了臉。佛教四大吉花:曼珠沙華、蓮花、山玉蘭、優曇花。雪蝶以高超的繡技將其繡在了一架四扇屏風上,見太後喜歡,雪蝶也沒有將功勞獨占,說出是與婉貴人合繡而成。布木布泰聽了,很是感動,當即讓蘇沫兒準備了補品又送去了花舞堂,交代陳未軒好好養著靜婉。對於雪蝶的乖巧,太後也很是喜歡,示意福臨進了雪蝶位分。僅僅是去了趟慈寧宮赴宴,雪蝶是最大的贏家。楊常在。雪蝶當天晚上就侍了寢,因為其不喜不嬌的性子,頗受福臨的喜愛,因此隔斷時間就被翻牌子一次,賞賜也是源源不斷送進鹹福宮的扶雲軒。一時間,後宮受寵中,藍嬪因有孕自是風光無比,麗貴人、玉貴人緊跟其後,楊常在和平常在也是滿麵紅光。或多或少還依舊有人注意著靜婉這邊,卻更多的是嘲諷。是的,失寵。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天的事還曆曆在目,福臨護著靜婉的情形煞紅了彆人的眼,卻不知不覺不再提及靜婉,沒有翻牌、沒有探望、沒有賞賜……雪蝶侍寢後的第二天,給皇後請安後回宮,卻沒有走向自己的扶雲軒,而是轉了彎來了花舞堂。“姐姐,好點兒了沒?現在還有不舒服嗎?”雪蝶抓住靜婉的手,細細關心。“好多了,你不用擔心,隻好好服侍皇上就行。”近十天的沉默,靜婉在雪蝶麵前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皇上……”雪蝶猶豫了一下,才問出口,“姐姐會怪我嗎?明明是我們兩人一起準備的禮物,太後卻隻給我晉了位份。”太後賜給靜婉一堆補品,給她的卻是位份和侍寢。更何況,靜婉漸漸有失寵的趨勢。“你胡說什麼呢?”靜婉打斷了她的話,“太後也賜給我一大堆補品呢。”“那皇上寵幸了妹妹,姐姐會難過嗎?”雪蝶接著又問,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靜婉的表情。靜婉搖了搖頭,雪蝶無法讀懂她眼中的情緒。悲哀?難過?還是不在乎?“在我們共同被冊封的那天,不就已經猜到今天的結局了嗎?後宮姐妹那麼多,皇上不是我一個人的皇上,他是所有人的皇上。”……梅花落了,靜婉的身子也漸漸好了許多。這一日,靜婉醒得極早。“香雨?”醒了的靜婉開口喚守在暖閣的香雨。“小主怎麼醒這麼早?”聽到呼喚,香雨連忙起來近前。“今日,我覺得精神挺好,許久未給皇後請安了,今日就去吧,你給我梳洗收拾一下。”靜婉在香雨的服侍下,起身坐到了梳妝台前。香雨喚了以泠進來一起替靜婉梳發,以泠手勢靈巧,很快替靜婉梳好了一個端莊的旗頭。挑選飾品時,也很是自然地拿起了那支素淨好看的梅花玉簪。“梅花已經謝了,這玉簪不應景,往後都不戴了吧。”靜婉盯著梅花玉簪,有些恍惚,還是攔了以泠,接過玉簪放在了首飾盒底層。“那奴婢給小主戴這流蘇吧?”以泠取出一支流蘇昝,淺藍色的流蘇隨著以泠的晃動而搖曳。“好。”那流蘇是靜婉晉貴人的時候,皇上賜下的,賜了一對,可是如今隻能戴一邊,隻有晉為嬪才能戴一對。梳洗之後,靜婉帶著花旗和香雨去了坤寧宮,因著身子才好走得不快,便比平日出門早,到那正好趕上眾妃嬪準備進殿。眾嬪妃給皇後請安後,各自坐了下來。“許久不見婉貴人了,婉貴人身子可是好了?”塔拉見到許久不出現的靜婉也是臉上一喜,“看到婉貴人能走出來,本宮很是高興呢。”“多謝皇後娘娘掛心,嬪妾好多了。”聽到皇後提及,靜婉連忙起身。“也是,人家可是婉貴人,當然是想哪天來請安就哪天來嘍。”藍嬪一手撫摸著肚子,一邊對著靜婉嘲諷,“隻是婉貴人,皇上許久沒去見你了吧?”“一直未來給皇後娘娘請安,還請皇後娘娘恕罪。”靜婉也不理睬藍嬪,對著皇後跪了下來。“婉貴人不必自責,你養好身子才行,太後也很是掛念你呢,記得去給太後請安。”“是。”“花旗快扶你家貴人起來。”塔拉示意花旗扶靜婉起來。“嬪妾多謝皇後娘娘寬厚。”靜婉站了起來,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雖然靜婉微微有失寵傾向,但畢竟位份擺在那兒,藍嬪和玉貴人坐在左側前兩位,吉祥和靜婉坐在右側前兩位。“藍嬪娘娘金貴,皇上又很是喜歡娘娘,自然是經常翻娘娘的牌子了。”最近經常被翻牌子的平常在,在這時淡淡地開了口。“你!”富察又藍被平常在這一句話堵得差點開不了嘴,雖然因有身孕很是受寵,但同樣也因為有孕不便而無法被翻牌子侍寢。“也是,最近翻牌子的多是麗貴人和楊常在。”平常在執了帕子擋在臉前,輕笑出聲,“藍嬪娘娘不方便呢。”藍嬪正欲說話,被塔拉搶了話頭。“對了,陳常在快到產期了吧?”塔拉不想再聽她們這些撚風吃醋的話,靜婉又是沉默不想多言的樣子,正好看見陳氏捧著肚子坐在角落。“是的。”陳氏一聽皇後的話,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連敬語都忘了,“隻這個月月底了。”也是,陳氏哪敢和皇後講話,要知道當初的自己,可是在皇後進宮當天爬上了皇上的床,剛開始皇後可沒少給自己苦吃。看著陳氏的樣子,塔拉皺了皺眉,微微不滿,卻也不說,隻交代了幾句。“既然快到產期了,也不必每日過來請安了,好好顧好自己的身子。”“是,嬪妾多謝娘娘恩典。”陳氏歡喜謝恩。退出坤寧宮後,靜婉帶著花旗、香雨去了慈寧宮。太後正在禮佛,仿佛知道靜婉會來一樣,蘇沫兒沒有阻攔,沒有通報,直接引了靜婉進去。太後的佛堂設在了偏殿,陳設並不是太大,靜婉一進去便看到自己和雪蝶繡的佛花屏風立在一邊。而太後跪在蒲團上,正在三拜。靜婉在蘇沫兒的伺候下淨了手,取出香點燃上前上了香,隨後跪在太後身後側,禮佛三拜。布木布泰滿意地點了點頭,禮畢在靜婉的攙扶下起身走出佛堂,出了佛堂蘇沫兒上前接手扶著布木布泰坐上了主座。“嬪妾給太後請安。”剛進入正廳,布木布泰才坐好,靜婉恭恭敬敬地請了安。“起來吧,你身子骨弱,不必多禮。”布木布泰點了點頭,指著上茶的宮女讓其給靜婉搬凳子,“你給她搬個凳子來。”“多謝太後。”很快宮女就搬來了凳子,靜婉微微坐了一半,並不敢坐全。“身子好些沒?送去的補品可都有吃?”就像話家常一般,布木布泰問道。“托太後娘娘鴻福,嬪妾身子已經好了,今日就是來謝太後娘娘賞賜的。”“不礙的,不必多跑這一趟。”布木布泰頗為心疼靜婉,“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是,謝太後關懷。”“你還年輕,這身子養好了孩子還會有的,隻是可憐了你和麗貴人。牛妞到底是哀家的第一個孫子,哀家也是心疼得緊。”“……”“麗貴人也是失子悲慟,你莫要惱她,隻和平相處共為皇上綿延子嗣才是。”“謝太後掛念,嬪妾知道了。”“好了,哀家也不留你了,早點兒回去歇息吧。”見靜婉依舊傷感,布木布泰也不想就著這話題多說什麼,天色近晌午了。“打擾太後娘娘,是嬪妾罪過,嬪妾告退。”身體好了之後,靜婉便沒有落下給皇後的請安。偶爾也會去太後宮裡陪著太後禮佛,隻是太後喜靜,不太喜歡人去打擾她,故而去慈寧宮的次數不多。因著自那日雪蝶來看過靜婉之後,便不再來花舞堂,所以每次去請安都是獨去獨回。見了雪蝶也是微微點頭很是疏遠,見了吉祥更是得不到好臉色。靜婉也不在意,每天都是微微一笑置之不理。最難過的不是碰到吉祥或者雪蝶,甚至是被藍嬪等人嘲笑。難過是碰到皇上,卻沒有自己的一點位置。這一日,三月十五。眾嬪妃正在坤寧宮給皇後請安,外間嘈嘈雜雜的聲音傳了進來,影響了廳內還算和諧的談話。“怎麼了?什麼事?”塔拉眉間微皺,有點兒氣惱。“回皇後娘娘,是延禧宮的宮女,說是有話稟告皇後。”守門的宮女見塔拉這樣有些害怕,不敢多說。“讓她進來回話。”塔拉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回皇後娘娘,奴婢是延禧宮映月閣的宮女,陳常在早間就覺得肚子有些疼痛,剛剛又發作得厲害,估計快要生了,所以就讓奴婢來回稟皇後。”“那請了太醫沒有?產婆都去了沒?”“太醫產婆都在那兒了。”“那你趕緊先回去吧,這邊本宮等會兒去瞧瞧。”“是。”“既然大家都在這裡,那我們一起去延禧宮瞧瞧吧。”等宮女退出後,塔拉對著眾嬪妃說道。“好,嬪妾等人就隨皇後去瞧瞧陳常在。”眾妃嬪自是不敢拒絕。等塔拉帶著眾妃嬪趕到那邊時,產婆正好抱著孩子出來報喜,看到皇後等人,自是想要討一份喜錢。“恭喜皇後娘娘,陳常在生了個格格,長得可漂亮了。”“賞!大家都有賞。”塔拉自是高興得很,不過是個格格,於自己沒有一點威脅,何不做個對自己有益的事?“多謝皇後娘娘。”產婆喜得眉開眼笑。“紅葉,你著人去慈寧宮告訴太後娘娘。”塔拉也知道自己那個姑姑婆婆很是喜歡子嗣,自然不能漏了她,隻是不知道,聽了宮女的稟告,是個格格,她會有什麼反應?可惜沒機會看到。這邊,下了早朝的皇上福臨也接到宮女的稟報。本來,嬪妃生產,又不是最受寵的,福臨也不一定非得去。隻是手中正好沒有什麼政事,便抬步往延禧宮走去。陳氏,一個自己隻寵過一次的女人,卻幸運地懷上了龍種,繼而被冊封為常在。可是,她到底為自己生了個格格,不是嗎?繼大阿哥幼殤,靜婉小產,這個格格來的那麼讓人歡喜不是嗎?還未進入延禧宮,就碰見太後宮中的蘇沫兒領著幾個宮女立在宮門口。“奴婢給皇上請安。”遠遠地見皇上往這邊兒來,蘇沫兒等在了延禧宮宮門口。“姑姑不必多禮,姑姑這是?”福臨指了指跟在蘇沫兒身後一眾捧著托盤的宮女。“太後聽說皇上添了一個小格格,很是歡喜呢,讓奴婢給陳常在送些補品。”“皇額娘有心了。”福臨點了點頭,率先走了進去。“皇上駕到。”見皇上進去,立即有太監唱到。殿內塔拉等眾妃嬪一聽,連忙起身整了整衣衫出來迎接。“臣妾/嬪妾給皇上請安,皇上金安。”“都起來吧。”福臨坐在塔拉讓出的主座。“謝皇上。”眾妃嬪起身,各回各座。“皇上,陳常在剛剛生產完,身體虛弱還不能見人。”“哦,那就下次再看她。”福臨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是專門來看她的。自那日之後,這還是靜婉第一次看見福臨,整整兩個半月。福臨也看見靜婉了,兩人的目光對視,福臨眉頭微皺避開了她的視線,靜婉還未露出笑容,見福臨如此便尷尬地低下了頭。當然,兩人的交流也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臣妾恭喜皇上添了一個格格,小格格長得挺好看呢。”塔拉也看見了福臨與靜婉之間的情況,便轉移了話題。“是嘛?那抱來給朕瞧瞧。”福臨的心情顯然不錯。一旁的宮女連忙去通知奶娘。奶娘細心地給格格裹了小被子,然後抱來遞到福臨麵前,卻不敢讓皇上接手。福臨抬頭撥開一點被角,望去,皮膚還皺皺的沒有展開來,福臨第一眼覺得有點兒醜,當然要比不足月的牛妞好看多了。想到牛妞,又想到靜婉,福臨又是一陣心痛,抬頭正好望向靜婉,想起她的隱瞞,自是不快。福林沒有將不快表現在臉上,微微一笑,“是挺好看的。”“小格格長得真俊俏,想必太後娘娘也會喜歡的。”一旁的蘇沐兒也湊著看了兩眼,問道,“小格格還沒有起名字吧?”“沒有,皇額娘那邊有什麼交代嗎?”福臨到底是知道自己額娘的,蘇沫兒既然這樣問,肯定是太後的意思。“是,太後給起了個名字,叫元萱,元,長也,是皇上的長女。”蘇沫兒將太後的意思說了出來,顯然是提前想好的。“元萱?朕覺得挺不錯的。皇後,你覺得呢?”福臨轉身問塔拉。“皇額娘起的名字,皇上也喜歡,臣妾自然也是喜歡的。”塔拉勉強地笑著。好不好,又怎樣?都不是本宮的,元?又怎樣?終究是庶的。“小福子,傳朕旨意,延禧宮映月閣陳氏蘭清生下長女元萱,按例晉為貴人,擇吉日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