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祖,燕尊者離山了。”靈霄山蒼鬱峰上,相貌清逸,留著小胡子的年輕人拜伏在地,向眼前身材矮小,鶴發童顏的老者彙報著。“離山?”老者眼皮抬了抬,卻沒有進一步動作,而是稍稍沉吟了一下,問道:“那個少年現在如何了?”“孟師弟已和那叫韓良的少年打了交道,似乎沒有占到太大的便宜。”“哦?”老者的語氣也有些奇怪。“那少年不但身懷一件頗厲害的法寶,而且還有一個法寵,乃是一隻已顯相的女鬼,隻此兩樁還不稀奇,尤為古怪的是,竟然有一個萬法相的女子忽然出現幫他,孟師弟差點吃了個小虧。”“那一個幻海,不是說進就能夠進得去的,以區區通靈的修為,想要收服法相境的法寵也幾無可能,孟軒風可有看出她的來曆?”“據孟師弟說,連他自己也未看出那女子是從哪裡出現,不像是靈鬼一類,應該屬於人身,看來不是法寵。等閒法相之輩,不借助傳送法陣之力,根本進不了幻海,弟子已派人到碧水蘭軒和修羅教兩處去打探,看是否他們那裡有什麼錯漏,放了人進去。”“嗯,此事你去查吧。至於那個韓良……將要舉辦的劍會,除了我等參與組織的門派弟子外,一些小派和散修也有機會參加,隻不過要搶奪參與的資格而已。”年輕人心神領會:“您是說……可是以韓良區區通靈的修為,就算機緣再好,進步再快,能夠在兩三年內進階法相境,想要搶得一個資格也難於登天。”“燕歸流相中的人,我們就看他登一登天又如何?”“師叔祖說得是。韓良離開碧水蘭軒之後,到了西陽城便失去了蹤影,也不知藏到了什麼地方,眼下他那小小天陰山周圍正亂成一鍋粥,他若再不出現,休說劍會的資格,恐怕連自己的門派都保不住了。”“此事便不須我們操心了。好了,明天你不用再來,老夫也要離山一段時間。”年輕人一驚:“什麼,您也要離開,是不是和燕尊者有關?”老者微微一笑:“這你就不用多問了,做好自己的事情。現在天下亂象初現端倪,火中取栗,亂中取勝,未為不可。“……“斬!”韓良心中斷喝一聲,神識中那柄虛幻之刀呼嘯著劈下,一陣劇痛由上而下,痛徹骨髓。身體搖晃了幾下,終於穩住,韓良徐徐籲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方才他幾乎在虛幻之刀中積蓄了八成的神魂力量,最終成功承受住了這次攻擊,而且神魂傷得不算很重,大概隻要一兩個時辰就能夠自我修複。經過三四百次“自殘”,此時的他已經能夠很輕鬆地控製虛幻之刀,這一柄觀想出來的天靈刀不僅完全無法脫離他神識的掌控,而且他可以隨意控製刀的行動和刀力,什麼時候攻擊,用幾分威力,一切儘在掌握。心中的躁動變得越來越輕微,越來越難以積蓄起來,讓他無法自製,後來他乾脆隻要感覺自己心靈有所異動,便將虛幻之刀斬下,用一分力或者二分、三分力,恰如其分地將異動斬碎。在一次次重複的行為中,漸漸對於神魂的防禦越來越熟練,每當一刀斬下,自然而然就能調動剩餘神魂之力抵消刀力,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矛愈利而盾愈堅,神魂所受的傷害也越來越小,甚至若是虛幻之刀多留了幾分力,還能夠完全不受傷害。隨著心神的騷動被一刀一刀斬去,韓良的思維也漸漸恢複了清明,想問題更加深入,不過這段時間他絕未再可以去想顯相的事情,冷靜之極,他很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個破關的時機並未到來,還有一層隔膜尚未破開。此前因太過在意顯相的成敗而引發的諸多“惡”念已經到了可控的範圍,所謂去惡可以說成功了多半,但刀意卻仍然沒什麼實質性進展。儘管這段時間他已嘗遍了天靈刀中的殺伐、悲哀、沮喪、豪邁、喜悅……各種不同的情緒,應該說對於手中一丁一乙兩柄天靈刀了解得頗為透徹,算是天靈刀的知己了,可真正的刀意他卻還是感覺很遙遠,煙雲一般無法捉摸。所謂刀意,也就是刀之靈魂,不隻是把手中之刀看清、看透就能夠領悟的。刀意到底在哪裡呢?韓良再三詢問了白瑩瑩有關刀意的內容,可惜白瑩瑩隻是從族中一些高手那裡聽來,死記硬背了一些知識,真正要深入去解讀,她也說不上來。“這段時間可以說我已經把天靈刀摸透了,甚至連它以前主人的遭遇和性情都能夠猜度出來,但這些似乎對我的刀法沒有多大的幫助,對於這兩把刀的操控和以前並無什麼區彆,威力也不見多少增長,這是為什麼呢,難道小狐狸所說有誤?”韓良苦苦思索,心中升起一絲疑惑,旋即他意識到了什麼,迅速將虛幻之刀觀想出來,在自己神識中輕輕一斬,便將那絲疑惑給斬斷。實際上韓良雖然還未領悟刀意的真髓,但經過兩個多月的探索,也發現自己施展刀法的缺陷,那就是沒有充分發揮出刀法真正的威力。百器王刀施展出來看似威力無匹,實則那些刀光縱橫中,隻體現了天靈刀本身的威力,而刀法的威力並未和天靈刀結合並體現出來,也就是白瑩瑩所說,隻有其形而無其神。“刀意乃是刀之靈魂,最終卻要用刀法來體現出來,所謂的‘神’,也該是刀法之神,既然如此,它應該是一個廣泛適用的概念,而不僅僅適用某一把刀,我這段時間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天靈刀上,是不是有些過於執著了?”韓良腦中忽地靈光一閃,當即就從天靈刀刀柄上跳了下來,乾脆把天靈刀拋到一邊,隻管在神識之中隨意觀想出一把刀來,也不化作天靈刀三尖兩刃的樣子,而是一把平實的長刀,將神魂之力寄托在長刀上,把百器王刀的刀法虛虛施展開來。“斷儘七情”“霸絕天地”“狂橫長沙”……一招一式,肆無忌憚,噴薄而出,神識之中,刀光肆虐,勁氣彌漫。韓良所會的刀法就隻百器王刀,便一門心思將百器王刀的刀法重複施展,一遍又一遍,完全不知疲累。也不知使了多少遍,韓良已將自己整個心神都融入長刀之中,隻覺得自從學了這門刀法以來,從未如此這般無拘無束,酣暢淋漓。施展得痛快了,他乾脆也在神識中觀想出一個和周圍一模一樣的地底峽穀世界,草木,白霧,冰湖,溪流,甚至連白瑩瑩和霍小玉兩個身影也觀想出來。而他自己則將一尊靈鬼幻像幻化,手持長刀,依著百器王刀的勢子舞弄起來,漸漸幻像和長刀合而為一,隻有一團光影不斷飛舞,氣勢如虹。“縱刀式,斬!”韓良感覺整個人都成了一柄利刀,天上地下,無可匹敵,用百器王刀的基礎刀法中的縱刀式,一刀朝神識中水霧籠罩的冰湖斬去。數十丈長一道寒芒從天而降,轟!正中冰湖之上凝而不散的霧氣,霧氣動蕩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原狀。韓良呆了一呆,忽然感覺出一絲異樣。他剛才所用的長刀,砍到的白霧,都是自己觀想出來,並非實物,但他卻分明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觸覺,就像用劈空掌力擊中地麵一樣。收起觀想,韓良發現身邊的霍小玉和白瑩瑩臉上都帶著驚詫的神色,這一刹那,他心裡也一下明白了,剛才自己的的確確是向冰湖發動了一次攻擊,真真正正的冰湖,用觀想出來虛幻的長刀。“你……你領悟刀意啦?”白瑩瑩一臉的不可思議,在她的見聞中,一般人要領悟刀意,修為若是到了身相巔峰的,最快也要兩三年時間,而若是修為不濟,很可能連刀意是什麼都理解不了,韓良此前就屬於第二種,隻是沒想到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他就已經取得了如此大的進展,能夠用神魂之力施展刀法,並且在身外將威力顯現出來。韓良默神想了想,搖搖頭道:“剛才是誤打誤撞,應該還沒真正領悟,不過也快了。”此時他心中對於“無刀似有刀,有刀似無刀”這句話終於有了一點心得,有和無其實是一體的,將刀法融入神魂之中,用神魂之力轉化出刀法的意境,這就是無,而用真正的刀來施展出刀法,這就是有,當有無結合在一起時,便是人刀合一了。這就是刀意,懂手中之刀,還要懂心中之刀。這和落蓮、歸藏玄光等法術殊途同歸,但卻又有所區彆,因為刀意要更多了一個刀的載體。見韓良有所領悟,霍小玉和白瑩瑩免不了都很高興,尤其是韓良專心修煉起來,不再躁動不安,神裡神經,她們兩個也都鬆了口氣。霍小玉笑問道:“接下來怎麼辦,要一鼓作氣嗎?”韓良拍了拍胸脯,很豪邁地說道:“對,一鼓作氣,將刀意完全悟透!”“想得美。”忽然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傳入韓良耳朵,這聲音很是蒼老、沙啞、平淡。韓良正對自己有所領悟感到欣慰,此時聽到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頓時心下一驚,瞬間就把真氣提起,神識放開,口中頓喝一聲:“誰?”霍小玉和白瑩瑩都被韓良這一聲喝給嚇了一跳,兩人猶疑地看了看周圍,什麼也沒發現,白瑩瑩奇道:“怎麼了?”韓良將神識完全放開,探測了一番,沒有發現一絲異常,不由又驚又疑,不敢放鬆警惕,隻是問道:“你們沒聽到有人說話?”霍小玉和白瑩瑩都是搖了搖頭。“奇怪,剛才我好像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說了句什麼,難道是我聽錯了?”白瑩瑩嘴巴一撇道:“你整天不是修煉不停,也沒見怎麼休息過,神經太過緊張了吧。這個地方除了我們又不是沒有檢查過,除了我們三個,哪裡還有彆人。”霍小玉則道:“韓良的神識十分敏銳,不一定就是聽錯了,不如我們再將峽穀好好檢查一遍,這是我們修煉的重地,若是有外人窺測,那可就危險了。”韓良有些驚疑不定,由於剛才那聲音若有若無,又短又輕,似乎是在耳邊,又似乎隻是在腦海中嗡嗡響了一下,一時還真不好確定自己是否聽到了什麼,當下點了點頭,和霍、白二女從冰湖開始,往峽穀另一頭細細檢查,一無所獲,又往回檢查了一遍,讓然沒發現異常。“也許是我耗神太多,產生了幻覺,這個地方若是不依靠瑩瑩的法術帶著穿行,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怎麼進來,不過我們也不可掉以輕心,從現在開始大家提高警惕,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三人提高了警醒,韓良把插在石壁上的兩柄天靈刀取下來收起,又將碧磷砂釋放出來散布在周圍,以防萬一。接下來的日子,韓良根據上一次神魂禦刀的經驗,把百器王刀的所有招數都一一用神魂之力轉化出刀法的意境,並且真正施展出來。不過並非每一次都能夠成功,開始階段,大部分招數都隻能夠在神識之中觀想演練,無法發揮出實實在在的力量使出,尤其“斷儘七情”“霸絕天地”“狂橫長沙”這三招精華招數,成功率更低。經過十多天的努力,才把百器王刀第一部分最基礎的控刀之術成功率提升到五成左右,而第二部分那三式絕招則隻有不到三成的成功率。韓良這段時間從開始時因為顯相受到挫折心性產生躁動,到後來探索刀意和去惡,重新將心性平複,甚至比以前更加沉得住氣,現在遇到神魂禦刀的成功率問題,並不如何著急,而是持之以恒地一點一點試驗、領悟,一點一點向前推進。又是十多天過去,韓良已將神魂禦刀的成功率提高了不少,基礎刀法成功率接近七成,三式絕招則差不多兩次成功一次。此時他開始嘗試將真氣加入刀法之中,每次神魂之力施展招數時,同時也把真氣順著刀招的脈絡注入。神魂之力屬於精神力,而真氣則屬於實質的力量,平時施展落蓮、白骨修羅刺、歸藏玄光等法術時,都要神魂之力和真氣互相配合,現在一旦將二者結合起來駕馭神識之中那柄虛幻之刀,果然威力大增,聲勢甚至直追先前使用天靈刀之時,刀力打在冰湖的霧氣上,出現的動蕩越加激烈和持久。韓良發現那些霧氣極其堅韌,儘管會出現動蕩,但絕不散亂,很快就恢複如常,這也使得他對於眼前的冰湖越加好奇,隻不過現在修煉第一,還不到探索冰湖的時候,隻得暫且把好奇心壓下。當真氣和神魂之力配合駕馭百器王刀熟練了,成功率也有了**成,韓良終於將天靈刀重新拿了出來,接下來他要將自己這些日子所領悟到的刀意和天靈刀配合,做到人刀合一的境界。靜下心來,將神識放開,細細感應著橫置在膝上的兩柄天靈刀,宛如千萬縷絲線將刀和神魂相連。此時的手中的天靈刀就像之前觀想出來的虛幻之刀一樣,實就是虛,虛就是實,刀決從心中流淌而過,真氣也隨著刀決的注入天靈刀中。“流雲式,去!”韓良輕喝一聲,神魂之力和真氣齊齊一湧,霎時兩道流光從他膝上飛起,拖曳出兩條寒芒,沿著石壁向峽穀另外一頭電射而去,宛如兩條銀龍,穿雲射電。“旋刀式!”看天靈刀飛遠,隻剩下兩個亮點,韓良將刀決一變,隻聽得雷聲隱隱,兩道寒芒回旋著呼嘯而來,倏忽就到了眼前。“收刀式!”刀決再變,韓良把手一指,兩條憤怒的猛龍在他頭頂盤旋了飛舞了一圈,很快又變成兩頭乖巧的綿羊,輕飄飄斜斜落下,重新落在他的雙膝之上。這一刻,韓良的心裡喜不自勝,好像回到了才學到靈鬼相和《紅塵經》的時候,這是一種收獲了新知的興奮,也是看見光明的喜悅。霍小玉和白瑩瑩都感受到韓良這種歡喜,一起向他祝賀。從開始在這一個冰湖峽穀修煉到現在,已是半年時間過去了,霍小玉和白瑩瑩傷勢早就痊愈,修為都大有長進,白瑩瑩身後那條小尾巴隻剩下寸許長一小截,把裙擺一遮,幾乎看不出什麼痕跡來。韓良儘管尚未顯相成功,但收獲也很多,尤其祛除了心中的惡根,領悟了刀意,實力比半年前增強了不少。撫摸著膝上兩柄天靈刀,韓良笑道:“眼下算是初步領悟到了刀意,這要感謝瑩瑩的點醒,這份功勞且先記著,將來我定會回報於你。我打算再花一點時間進一步將刀意悟透,把學的那門刀法完善一下,然後就全力衝擊顯相,等顯相成功了,我必須先回天陰山一趟,離開了這麼久,山上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回去處理一下,再回到這裡來繼續修煉。”霍小玉反正無法完全離開《紅塵經》,自然唯韓良馬首是瞻,白瑩瑩這些日子和霍小玉呆出感情來了,又是好動的性子,她在這裡呆的時間比韓、霍兩人都長,也想出去透透氣,便也不反對。定了計劃之後,韓良又花了十多天時間把百器王刀所有的招式都仔細梳理了一遍,若說離人刀合一還有些距離,但已算比較完美地把刀意和刀法融會貫通,一門百器王刀刀法也已煥然一新,和青雲門原來的刀法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