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聽到燕尊者提出要回答自己一個問題,霎時心裡就湧上一個念頭來。剛才他和燕尊者對話時,所說的十六字真言,乃是借自己之口,說大癲上人之意,理直氣壯,不懼不惑,所以隻是盤坐在原地不動,此時要向尊者提問,情形卻又不同,麵對這樣一位修為強大的前輩,自然不能夠再托大。“晚輩著實有一個問題,十分困擾,想向尊者請教。”韓良站起來,恭恭敬敬給燕尊者施了一禮。燕尊者道:“但說無妨,我將全力為你解答。”旁的人都把耳朵立起來,等待韓良發問。韓良在心裡把疑問重新理了理,認認真真道:“晚輩獨自身處一個行將崩塌的世界,下有地火熔漿,一沾即死,上有雷霆霹靂,打上就亡,請問尊者,晚輩該選擇哪一種死法?”他這一問出口,頓時所有人都愕然,就連燕尊者也感覺很有些奇怪。“少年,你再想想清楚,是否要換一個問題?”韓良聽燕尊者這樣一說,心道:“果然我這個問題是屬於身相境的,太過淺薄了,可是這一個問題已經困擾了我,若不弄清楚,便如一塊巨石墜在心上,就算告訴我再多其他微言大義,我也感覺不安寧。”穀青瑤在旁邊也悄悄扯了扯韓良的衣角,示意他趕快換個更高深的問題出來,韓良看了看穀青瑤,眼神頗為堅決。穀青瑤暗道:“這個蠢家夥,尊者在前,難道一定要我明說出來,剛才你問的問題,我就能夠清清楚楚回答你?”便出言點醒道:“還是換一個難點的問題吧,你也快要到身相巔峰,衝擊法相境界了,剛才那一個問題,與你益處有限。”韓良道:“多謝宮主提醒,不過我此時最著緊的便是剛才所問,以我的眼光,現在隻看得了這麼遠,若得不到答案,就如有一麵高山遮擋了我的視線,終究心裡不安寧。”此時燕尊者笑道:“既然如此,本尊者就答了你這個問題吧。”眾人見尊者已經說話,把問題定下,有感覺可惜的,有暗罵韓良愚蠢的,隻有少數幾個人倒是覺得這少年很有些意思,說不定真有可造之處。燕尊者又道:“你問我,若是身處天雷地火之間,該如何死法,我這裡也問你一句,你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死?”韓良愣了一愣,把這句話在心頭咀嚼了幾遍,忽然一道電光閃過,耳邊有驚雷震響,眼前的烏雲已被震散,豁然開朗。“是啊,我為什麼要死?就算有天雷轟我,地火燒我,難道我就打散天雷不得,澆滅地火不得?即便最終世界分崩,死亡無法避免,那又如何?我要衝破這世界,該要做的,總不能夠因為即將到來的凶險而自暴自棄,放棄生的希望。”如此想著,韓良隻覺心中通透,渾身輕鬆,舒服之極,向燕尊者作了一揖道:“多謝尊者指點,晚輩明白了。”笑嗬嗬坐下來,剛才那個問題的解決,讓他感覺大好,全不認為自己問了一個答案近在咫尺的蠢問題,浪費如此寶貴的機會有什麼可惜。彆人知道剛才韓良問得愚蠢,卻也未料到他居然如此迅速就領悟了真諦,此時見他歡喜不儘,一派豁然,都覺得這少年和旁的小輩有所不同,若非極蠢之徒,便一定具備大智慧。鴻飛子念了一聲道:“我隻嫌世俗紛擾,人說我清靜無為,無上壽佛,我知,你知,都不如他自己知。”燕尊者見韓良已有領悟,便道:“諸位,我今日與你們說大相,你們該都有了領悟,是與不是,或許下次相見,你們會有一個答案。”說完,隻見金光一閃而逝,燕尊者就此憑空從大殿之中消失不見。韓良未料到這燕尊者說走就走,全不留給其他人提問的機會。尊者在空中畫出“大相”二字,純是要大家自己去想,和前麵三位一樣,其實並沒有真正講述屬於他們自己的修行奧義。山水、人生、緣法、大相,就這麼八個字組成了一場淩霄法會,未免也太過簡陋了。不過他看其他人絲毫也不覺得燕尊者走得突兀,對於這一場法會所講述的內容也都感覺理所當然似的,十分坦然,不禁心中十分不解,這些人都是一教之尊,拋下門中事物,從天下各處趕來,難道就是為了聽人說幾個詞語的?不是說這幾個詞語沒有深意,隻不過相對這麼一場高規格的法會,著實顯得有些不夠豐富。燕尊者一走,按照流程,法會便算是結束了,大殿之中,眾人都不多停留,各各起身,次第離去。韓良坐在原地,看人們走到大殿一頭,金光閃過,便紛紛消失不見,心裡頗有些迷惘。這場法會對於他來說的確是有些領悟,但事情一開始就出乎意料,事到如今,仍然不甚明了。“難道邀我來參加法會,是那燕尊者的意思嗎?他說玄陰教是他照影峰的血脈,也就是說當年創立本教的前輩乃是從照影峰出去的,可即便如此,事情已過去不知多少年,玄陰教現在的勢力和其他與會者的門派相比,等於是個零,叫了我來應該不會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含義吧?”旁邊的穀青瑤看韓良在那裡發呆,笑了一笑,輕輕拍了拍肩膀,叫醒他道:“燕小兄,這場法會,你也算是有所心得了,此時且不要想得太多,放開心領略一番靈山風光才是。將來你若渡過東海,歡迎到我瓊瑤宮來作客,隻找東海儘頭最高山就是。”說著她把一麵白玉似的小令牌遞給韓良,又道:“這是瓊瑤宮的信物,將來你來時可憑借此令在東海之外暢通無阻。”韓良也不客氣,把令牌接了,說道:“多謝姐姐厚愛,將來有暇,一定前去拜訪。”他二人此時都沒把先前所說的收徒一事提起,畢竟韓良剛才在法會上說了一番連燕尊者都極認可的大相之說,此事還是各自隨緣,心照不宣的好。此時張仲堅和鴻飛子也一起過來,張仲堅笑道:“燕教主,將來有暇,也歡迎到東海飛鵬島來耍玩。”鴻飛子則隻是淡淡地說了聲:“小兄弟多多保重,希望下一次還能夠看到你,——穀宮主,一起去靈寶閣吧,要換取什麼寶物,到時也可以互相斟酌一二。”韓良聞言,奇道:“換取寶物?你們是要和靈霄山做買賣嗎?”張仲堅道:“說是買賣並不算錯,但也不儘然。我們各門派都是和靈霄山關係極其密切的,除了不能學到他們的傳承外,其餘淩霄門下能得到的好處,我們也可以,隻要同樣奉上代價,或者做出貢獻就行。”“你是說,可以用為靈霄山做貢獻或者以一些代價來換取自己需要的東西嗎?”“正是,靈霄山邀請我們來參加法會,便等於認定了和我們之間互惠的資格,這一場法會最大的意義也在於此,所以說你們玄陰教不知得到哪一位高人的提攜,獲得了這一個天大的機遇,定要好生抓住才是,說不定能夠使門派就此興旺起來。”韓良聽張仲堅一解說,頓時感覺心頭狂喜。靈霄山萬年傳承,底蘊深厚,等於是一個取之不儘的寶庫,隻要自己能夠出一分力氣,就能夠挖出一點寶來。力氣常有,而寶庫不常有,難怪大家對這場法會如此重視,簡單點說,靈霄山本門弟子獲得法會資格的,就等於是獲得了一個極高的身份地位,而其他門派的人獲得法會資格,便等於鞏固了和靈霄山的關係,可以互惠互利,借助靈霄山的資源為本門派的發展出力。玄陰教現在正是需要大力發展的時候,不說將來要發展到多大的規模,起碼要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說一不二,若是能夠抓住這一個機會,把靈霄山的資源利用起來,也許不需多久,就能夠超過以前的鼎盛了。張仲堅、鴻飛子、穀青瑤三人本來就是相識,此回各自帶了一點稀有之物到靈寶閣換取自己所需的東西,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主意,但靈寶閣中寶物千千萬萬,誰知道到時候會看中什麼,便準備一起同去,彼此好有個參考。“我們走吧,——燕教主,後會有期。”三人和韓良招呼了一聲,仍然是走到大殿另外一頭,金光閃處,都已消失不見。韓良心中十分興奮,便待找人了解一下靈霄山弟子憑借門派貢獻都能夠得到些什麼好處,也要好好打聽一下有關靈寶閣的情形。此時就聽到麵前有人喊了一聲:“燕教主。”韓良一看,原來是兩個年輕男女,看起來約莫都在二十歲上下,男的容貌俊朗,瀟灑不群,女的也極其美貌,氣質脫俗,隻是神色清冷,似乎不大好接近。“不知二位是……”那二人卻不過來,隻有那男子輕描淡寫道:“聽林兆南師弟提起過你,明日中午且叫林師弟帶來見我們吧,過時不候。”說完再不二話,和那女子頭也不回走了。韓良已經猜到這二人的身份,估計正是那孟師兄和燕師姐,隻不過兩人看起來都很高傲,自己雖然參加了法會,還略得了燕尊者一點讚賞,但在這兩人眼裡卻好像微不足道,沒有和他們親近的資格,便連姓名都懶得通,說話間一派居高臨下的樣子。“這兩人真是好大的架子,明明已經在這裡會麵了,話都懶得多說兩句,一定要我改日再去拜會。好在此時能夠借助靈霄山的資源,那麼這門派也不是非要急著入不可,且找林兄多了解一下,權衡利弊,那時再來決斷吧。”韓良心裡思忖了一回,便也動身往另一頭離開大殿的門戶走去。走到門戶處,原來隻是一個金色的光圈,他見彆人都是往光圈裡麵一站就消失不見,便也學樣走到了光圈裡麵。霎時便有景物流轉,一幅山色俯瞰圖出現在眼前,韓良這幾日已把靈霄山上許多地方都跑到,認得正是靈霄山的概覽圖,看著林兆南修煉的地方,心念一動,頓時身體一輕,人已出了大殿,被一條浮舟載著,在雲空一劃,長虹疾電,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