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講 兒童的夢(1 / 1)

我覺得我們進行得太快了,所以讓我們退回幾步再說吧。我們在應用分析法解釋夢的化裝之前,已說過我們最好暫時將注意的範圍縮小,以那些未曾化裝或很少化裝的夢為限,以避免由化裝而引起的困難。其實照這個辦法,未免又和精神分析的發展過程背道而馳;因為事實上,隻有在一貫地應用我們的釋夢法,並對曾經化裝的夢徹底地分析之後,才知道有未經化裝的夢的存在。這種夢在兒童的夢中可以找到:兒童的夢簡短,明白,易於了解,其意義雖不含糊,但究竟不失為夢。然而兒童的夢也不都屬於這個類型。兒童期的初年開始出現化裝的夢,五歲和八歲之間的兒童的夢,據記載,已具有成人的夢的一切特點。但是假使你以初具精神活動或四五歲這一時期為限,便可發現一係列的所謂幼稚的夢,到了兒童後期還可以有這同一類型的夢;甚至成人的夢,在某種情形下也可與嬰孩的夢同樣幼稚。根據這些兒童的夢,便不難對於夢的主要屬性,有確實可靠的了解。一要了解這些夢,可不必進行分析,也不必應用任何技術。對於述夢的兒童也不必加以詢問。然而關於他的生活,我們卻要略有所知;每一個夢都可釋以前一日的經驗。因為夢就是心靈在睡眠中對於前一日經驗的反應。現在舉幾個例子如下,作為進一步結論的根據。1一個一歲又十個月的小孩要送彆的孩子一籃櫻桃作為他生日的禮物。他顯然不願意,雖然他自己也可得一些櫻桃;第二天早晨,他說自己夢見赫爾曼已將櫻桃吃完了。2一個三歲又三個月的小女孩第一次遊湖。返回時不願上岸,放聲大哭;在她看來,湖上時間過得太快了。第二天早晨,她說自己昨晚又夢見遊湖。我們可揣想她夢中遊湖的時間必較長於白天。3一個五歲又三個月的男孩和他人同遊哈爾斯塔特附近的厄斯徹恩塔爾。他以前曾聽說哈爾斯塔特在德克斯坦山的山腳下,他對此山很感興趣。從奧西地方的房子內,可以看見德克斯坦山,從望遠鏡中可能看見山頂上的西蒙尼小屋。這個孩子曾一再用望遠鏡去看這個山頂上的小屋,但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看見。這次旅遊,開頭便帶有一個愉快的期望。每有新山在望,他便問那是否就是德克斯九*九*藏*書*網坦山。可是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複,於是他漸覺掃興,立即默不作聲,也不願和他人再走上幾步去看瀑布。人家以為他太疲勞了,但是第二天早晨,他很高興地說:“昨夜我已夢見在西蒙尼小屋之內了”。所以他加入這次旅遊,就是懷著這個期望的。關於路程,他僅重複以前聽到的話:“你必須在山上走六個小時,才到山頂”。由這三個夢看來已足見一斑了。二這些兒童期的夢是不無意義的;它們都是完全的、可以了解的心理動作。前麵講過你們要記得醫學上夢的見解,還要記得有人把夢比喻為不諳音樂者在鋼琴鍵盤上的亂彈。上麵征引的兒童的夢便絕對和這種說法互相抵觸了。最可怪的是,一個兒童能在睡眠時做成完全的心理動作,而在同一情境之內的成人僅僅滿足於間斷的反應。況且我們可以有各種理由斷定兒童的睡眠是要比成人的睡眠更熟更深的。三這些夢既未經過化裝,所以不必解釋:其顯意和隱意互相一致。我們因此可以斷定化裝不是夢的主要屬性。我想這句話你們必定是相信的。但是經過仔細的研究,不得不承認這些夢也不無化裝,雖然是程度很淺,但夢的顯意和隱意之間總多少有些區彆。四兒童若對日前的經曆感到遺憾,抱有希望或有不曾滿足的願望,便以做夢為反應。兒童借夢以直接滿足這個願望,毫無掩飾。至於體外或體內的刺激在擾亂睡眠和產生幻夢上所占的地位,現在也可以討論一下。在這一點上,我們已知道一些明確的事實,但是這些事實隻可用以解釋極少數的夢。在兒童的夢中,則難以看出這種身體刺激的影響;因為兒童的夢是完全易於了解的。然而我們也不必因此而放棄這個刺激生夢的觀念。我們隻要問擾亂睡眠的刺激除身體的刺激之外為什麼一開始就忘記了還有心理的刺激?我們知道擾亂成人睡眠的大半是這些心理的刺激;因為這些刺激往往使成人們不能引起睡眠所需要的心理情境,——即和外界脫離關係的情境。他們不願意打斷生活;他們寧願繼續正在做的工作,這就是他們不睡眠的原因。所以侵擾兒童睡眠的心理刺激是不曾滿足的願望,他對此的反應就是夢。五我們就是從這個捷徑而知道夢的功能的。假使夢是對於心理刺激的反應,則夢的價值就在於使興奮求得相當的發泄,以消除其刺激而使睡眠繼續下去。這個發泄如何在動力上因夢而得以實現,尚無所知,然而我們已知道夢不是睡眠的搗亂分子以此責備夢的頗不乏人,卻是睡眠的保護人,使不受擾亂的影響。我們原易以為沒有夢則睡眠較深,然而這個見解是錯的;其實沒有夢的幫助,則睡眠將不可能,我們所以睡得好,都是因為有夢。夢也不免使我們稍受乾擾,然而這正好象巡警在驅逐擾亂治安者時不免要發出槍聲一樣。六夢因願望而起,夢的內容即在於表示這個願望,這就是夢的主要特性之一。此外還有一個不變的特性,就是夢不僅使一個思想有表示的機會,而且借幻覺經驗的方式,以表示願望的滿足。“我很想遊湖”是引起夢的願望;至於夢的內容則為:“我正在遊湖”。所以即就這些兒童期的簡單的夢而言,夢的隱意和顯意之間仍略有區彆,隱意經過化裝將願望譯為經驗。釋夢的時候,須先將這種化裝作用設法還原。假使這是一切夢的最普遍的特性之一,我們便可知解釋前述各夢的方法了:“我看見兄弟手持竹節”的意思並不是“我的兄弟正在節省開支”,而是“我希望我的兄弟要節省開支”,這兩個普遍特性之中,第二個比第一個更容易為大家所公認。隻是經過廣泛的研究之後,我們才相信引起幻夢的常常是一個願望,而不能是一種成見,目的,或者譴責;但是其它特性並不因此而變,就是說夢不僅重複引起這個刺激,而且因為譯成一個經驗,就使刺激消滅而安靜了。七就夢的這些特性而言,我們又可將夢與過失加以比較。在過失裡,我們曾辨彆出來一個牽製的傾向和一個被牽製的傾向,過失就是兩者的調解。夢也屬於這個範疇;其被牽製的傾向當然隻是睡眠的傾向,而牽製的傾向乃是一種心理刺激,我們稱之為力求滿足的願望,因為現在我們還找不到牽製睡眠的其它的心理刺激。夢也是一種調解的結果;我們睡覺了,可仍經曆著願望的滿足;我們滿足願望了,同時仍持續著睡眠。所以兩種傾向各有一部分成功和一部分失敗。八你們要記得我曾想借“晝夢”來解決夢的問題。我們認為這些“晝夢”確實是滿足願望,滿足野心或情欲,然而采取的方式為思想或想像,雖很生動,但絕不同於幻覺的經驗。因此,夢的兩個特性雖較欠確定,但仍為“晝夢”所同有,然而為睡眠所特有而為醒時所不能有的那一屬性則完全缺乏。在語言中,我們也同樣發現滿足願望是夢的一個主要特性。而且假使夢中的經曆不過是想像重現的一個方式,這個方式隻在睡眠的特殊狀況下才有可能——我們或可稱之為“夜中晝夢”“anoctumalday-dream”——那麼我們便可知道做夢如何可以消除刺激而導致滿足;因為晝夢也是滿足願望的一種心理活動,這也就是人們為什麼有晝夢的唯一原因。此外還有一些其他俗語也具有相同的意義。俗話說:“豬夢橡實,鵝夢玉米。”“小雞夢什麼呢?夢見穀粒。”這些諺語所說的已由兒童降至動物,其所主張的夢的內容也是願望的滿足。還有許多成語也是指的同一件事,譬如“美妙如夢”;“此事為夢想所不及”;“就連最荒唐的夢也不能有此想像。”可見俗語的含義也和我們的見解相呼應。當然,也有所謂“焦慮的夢”aydreams,痛苦的夢,或無關痛癢的夢,然而這些都沒有相當的成語。我們固然也有“惡夢”這個名詞,但是據普通的用法,“夢”總是帶有一些滿足願望的涵義。無論何種諺語決不至於說豬鵝夢見被宰殺的。夢的這個滿足願望的特性竟為一般談夢者所疏忽,自然是令人費解的。其實,他們也常看得見這一層;但是從來沒有人承認它是夢的特性,而用來作為釋夢的引線。他們究竟為什麼這樣做,一加揣想,便可知道,這留待以後再討論吧。現在來看看由兒童的夢的研究,幾乎不費力氣而得的究竟有多少知識!我們已經知道1夢的功用在於保護睡眠;2夢由兩種互相衝突的傾向而起,一要睡眠,而一要滿足某種心理刺激;3夢為富有意義的心理動作;4夢有兩個主要的特性,即願望的滿足和幻覺的經驗。然而與此同時,我們幾乎已忘掉我們是在研究精神分析了。除了前麵曾舉出的夢和過失的關係之外,我們這個研究還沒有什麼特彆的標幟。任何一個對於精神分析的假定一無所知的心理學家,對於兒童的夢都可能作同一解釋。但是為什麼沒有一個人作這樣的解釋呢?假使一切的夢都幼稚如此,那麼夢的問題早已解決,我們的研究也早已完成,就不必去詢問夢者,也不必去談什麼潛意識或引用自由聯想的方法了。這顯然是我們所應繼續努力的方向。我們已一再發現,有些特性據說是普遍有效的,到後來證明隻以某種少數的夢為限。所以現在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兒童的夢所表現的特性是否較為穩定,或意識不明顯而願望不易看出的夢是否也具有這些屬性?我們的意見以為這些夢已經過多次化裝,所以不能立即加以判斷。我們更以為要分解這種化裝,必須求助於精神分析法,研究兒童的夢的意義則沒有這個需要。至少還有一類夢和兒童的夢相同,也未經過化裝,並容易認出是願望的滿足。這些夢都由迫切的生理需要——如饑、渴、性欲等——所引起,作為願望的滿足即在於對這些體內刺激的反應。譬如我所記載的,有個一歲又七個月的小女孩,夢見一種菜單,上麵有她自己的姓名F.安娜,……草莓,覆盆子,雞蛋,奶油麵包,她因吃了水果,積食不化,不得不挨餓一天,此夢就是這個情境的反應。同時,她的祖母,六十八歲又五個月,因為浮動腎臟floating kidney不得不斷食一天,當夜就夢見有人請她聚餐,麵前儘是山珍海味。其他如饑餓的囚犯,和糧絕的遊曆家及探險家都常夢見得食充饑。譬如諾頓斯柯爾德在他討論南極的書1904年內,敘述他自己和探險隊過冬的生活如下見卷一,336頁:“我們的夢明顯地表示出我們當時的思想方向。我們做夢從來沒有象那時那麼多,那麼鮮明。就是那些很少作夢的朋友,當我們在早晨交換夢景的時候,也常有長夢可作談料。我們所有的夢都有關那遙遠的鄉土,但有時也夢見我們當時所處的情境,——飲食是夢的主要對象。有一位朋友往往夜夢大嚼,早晨說自己已吃了三道菜而深感愉快。還有一位夢見滿山都是煙葉;又有一位夢見揚帆而來的船隻,最後不再看見有冰塊了。還有一夢也值得一提:郵遞員手持信件而來,反複解釋他遲來的原因;他說信先送錯,然後費了許多周折才將信件取回。睡夢中儘管有許多更奇突的事情,但是最足以令人驚異的,就是我自己幾乎所有的夢或我聽他人所說的夢都缺乏想象。假使我將這些夢都記載下來,一定會大大引起心理學的興趣。夢既能使大家心滿意足,則我們如何思慕睡鄉,你們便可想而知了。”此外我想再引一段,這次是杜普裡爾的話:“派克旅行非洲,在幾乎渴死時,常夢見家鄉的水源豐富的山穀。特倫克在馬格德波格的城堡內挨餓時,曾夢見為美食所圍繞;喬治·巴克曾參加富蘭克林的第一次探險,當糧絕將死時,常夢飽食。”無論何人若因晚餐多進美食,入夜大渴,便不免夢見喝水。大饑大渴可不能因夢而止,於是口渴醒來時不得不真喝水。此時夢確無實際的功用,但顯然可見夢的引起的目的是在於保護睡眠,不使刺激驚醒夢者而采取行動。如果願望的強度較弱,則“滿足願望的夢”往往能達到滿足的目的。同樣,性欲的刺激也可因夢而得到滿足,但是這種滿足自有特點,值得我們注意。因為性欲的衝動不象饑渴那樣地依賴外物,所以夢遺也可使夢者得到真實的滿足;不過對外物的關係也頗重要這一層等後來再講,所以這真實的滿足仍不免與夢的對象有聯係,隻是化裝不明顯罷了。象蘭克所說過的,夢遺這一特點可用來作為研究夢的化裝的適當對象。至就成人而言,願望的夢常於滿足之外,兼有其他純由心造的事物,我們要懂得這種夢,仍須加以解釋。然而成人若有這種幼稚型的滿足願望的夢,也未必僅隻是對於機體的迫切需要的反應。我們也知道這一類簡短明白的夢有些是由於某種強有力的情境而引起的,顯然也是心理刺激的結果。例如,有些“焦急”的夢“impatience”dream,夢者或預備旅行,或預備看戲,或預備演講,或預備訪友,都將他的期望預先在夢中實現,在前一夜或夢見到達目的地,或夢見在戲院內,或夢見已和所想要訪問的朋友互訴闊彆。又如所謂“偷懶”的夢“fort”-dreams,夢者為了要繼續酣睡,乃夢見已經起床,洗臉,或在校內,其實卻仍在睡鄉,這個夢的意思是想在夢內起床,而不願真正起床。我們前已承認睡眠的願望常在夢的構成上占一地位,就這些夢而言,這個願望明顯地表現出來,而為夢的起因。所以夢的需要和其他重大的機體需要有同等的重要性。我想在這裡請你們參考慕尼黑的沙克畫廊中施溫德繪畫的複製品,並請你們注意畫家很明確地知道夢可因強有力的情境而引起。畫名《囚犯的夢》,夢的主題當然就是囚徒的越獄。囚犯想從窗口逃出,因為陽光由窗口入室,將他從睡眠中喚醒。重疊而立的妖神無疑代表著他攀緣上窗所應繼續站立的位置;假使我未誤解或附會,則站在頂端而靠近窗口的妖神即囚犯希望取得的位置的麵貌恰好和夢者的麵貌相似。我曾說過除了兒童的夢和幼稚型的夢之外,其他各夢都不免經過多次化裝,不易解釋。我們雖揣想這些夢也都是滿足願望的夢,但一時可不敢說是否如此,也不能由夢的顯意推定這些夢由什麼心理刺激所引起,或證明它們也和旁的夢相似,是要解除或減輕其刺激。但是它們仍然需要解釋或翻譯;對於化裝的曆程要作溯源的研究,顯意要代之以隱意,然後,才可以明確地斷定因研究兒童的夢而求得的種種結論可否用以解釋一切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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