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守恒坐在車裡的康正行,口中喊著我的名字,假裝很大聲的那種。這個無聊的遊戲我們曾經玩過。我隻是對他微笑,然後敲了敲車窗回應他,接著把錢給了加油站的服務人員。車子裡的他扯扯自己的領帶,緩慢呼吸。我打開車門,坐上,發動,繼續從台灣北,繞到東部去。「我最近想開一家攝影工作室。」我說。「什麼?」我把音響的聲量轉小,雖然我很喜歡收音機裡傳來的這首歌,王菲的「乘客」,非常適合開著車前往什麼地方遠行。不過我忘了,是誰第一次介紹王菲的專輯給我。「我最近想開一家攝影工作室。」我說。「攝影?」他的臉上有種刻意表現出質疑的那種扭曲,很搞笑。「對,以人物為主的那種。」「人物?」我看了看照後鏡。「從一個鏡頭裡看一個人的感覺,他所有的表情和情緒都被放大了,但是卻又不那麼真實,你沒有辦法親手觸摸到的那種不真實。」「原來你是打算考哲學研究所?」他說。「什麼意思?」我沒聽懂。「沒有。」「我們剛才從哪條路來的?」我沒有找到來時的那條路。「剛才好像是從那條路下高速公路。」「哪條?」「還是我們回去問加油站那個男生?」「你剛才說哪條?」「不是這裡,應該上一條。」「還是左轉這條?」我問。「我不知道,都可以。」「是不是下雨了?」我問。「好像沒有。」「沒有嗎?」「你喜歡下雨嗎?」「可是我們剛才左手邊沒有稻田。」我說。「好像。」他轉頭看看我們經過的路。「好像什麼?」「好像有,好像沒有。」停頓。「你會口渴嗎?」我問。「不會。」「我這裡有礦泉水。」「好。」「什麼鬼地方?好像不是這條。」前麵交岔路的指示牌,寫著四個我根本聽都沒聽過的地名,我迅速回轉。「還是這條?」我問。「這裡景色看起來都一樣。」「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多綠色植物。」「台北真的不適合住人。」我回答他。「你不喜歡台北嗎?」他問。「為什麼?」「去年我打算在靠後陽台邊種幾棵植物,我到內湖花市挑了一盆姑婆芋,莖很粗,葉子很大片的那種,買回來的前幾個星期,我還會固定照顧。但是半年之後,我才意識到這間房子還有那棵植物,但是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澆水了。我到陽台看看,沒想到他還站在,雖然幾片葉子已經枯黃,但是它還是站在那裡,很孤獨的樣子,我突然很心虛,想說它一定很渴,於是我拿了一壺水不顧一切就往它身上澆,但是過兩天之後的晚上,在我睡著的時候,聽到一聲什麼,我衝到後陽台去看看,我看見,它的莖,從中間折斷了,外皮還連在一起,但是就是整根斷了。後來我感覺到愧疚,愧疚的原因是,如果我那天沒有澆水,它會不會繼續站立在那裡,它是不是就不會死了。」「我就說你打算考哲學研究所。」「什麼?」我沒聽懂他的意思。「沒有。」停頓了許久。我再把音響聲音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