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九章(1 / 1)

白豆 董立勃 5011 字 2個月前

白豆 - 第九章 (1)回到家,見到老楊,想也沒想,馬上把下午在養雞場遇到的事,對老楊說了。一聽,坐著的老楊站了起來。老楊說,你說什麼?白豆說,我看到胡鐵了。老楊說,你怎麼能看到胡鐵?白豆說,他跑到養雞場來找我。老楊說,有警衛看著,他怎麼能跑出來?白豆說,偷跑出來的。老楊說,你喊了沒有。白豆說,沒有。老楊說,你怎麼沒喊?白豆說,為什麼要喊?老楊說,他是勞改犯,是壞人,壞人是什麼壞事都能做出來的。白豆說,可他什麼也沒做。老楊說,真的什麼也沒做?白豆說,他隻是告訴我,那天晚上的事不是他乾的。老楊說,這個時候了,還不認罪。法律都定了他的罪,他還不認罪。壞人都這樣,死不認罪。白豆說,他還給我了一樣東西。老楊說,什麼東西?白豆說,一張紙。老楊說,什麼紙?白豆把那一張紙,遞給老楊,讓老楊看。紙上字不多,最頂上一行寫著,尊敬的首長和法官。內容也不複雜,大概意思就是說他被冤枉了,希望能把這個事調查清楚,把真正的罪犯抓出來了,能還他的清白,還他的人身自由。紙上最後一行字寫著,下野地勞改隊二隊隊員胡鐵。看紙上的字,老楊氣得臉發白。一看完,順手撕成了碎片。白豆說,你怎麼給撕了?老楊說,怎麼,你還打算把它交給領導?白豆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老楊說,這樣的事還用想,現在他是什麼人,是敵人。你要是給敵人幫忙,就是和敵人同流合汙,這可不是一般的錯誤,是站在什麼階級立場上的問題。白豆說,沒準他是真冤枉了。老楊說,你說什麼,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你是相信他,還是相信黨,相信政府?白豆有點沒話說了。拿到那張紙,白豆也沒打算乾什麼,再聽老楊這麼一說,也覺得說得在理,更不想做什麼了。撕了就撕了,白豆心裡也沒有生老楊的氣。怎麼說,胡鐵也是她的仇人,老楊是她的恩人啊。白豆說,我去做麵條,咱們吃麵條。老楊是河南人,愛吃麵條。可老楊卻不依不饒起來,不讓白豆去做麵條,說他讓氣給氣飽了。不想吃麵條了。隻好坐下來,還聽老楊說。老楊說,我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恨他。他把你都那樣了,你也不恨他。你對他有感情,你們談過,不光是談過,你們在一起,天知道做了什麼。要不是有馬營長,你們就結婚了。要是那天晚上,你知道是他,你才不會反抗呢,你會順著他,還會配合他。你說不是,你嘴上說不是,可你心裡就是,你看到他,你為什麼不喊,哨兵就在那邊,你隻要一喊,哨兵就會來抓他。可你不喊,你是故意不喊的,你想讓他再來乾你,象玉米地裡一樣,再把你乾一回。你說,你是不是這樣想的?你不吭聲了吧,我說到你的要害了吧?你說,你是不是想讓他乾你?他乾你,你才舒服,是嗎?沒想到,你這個女人,會這麼不要臉……看著老楊,聽著老楊說,白豆有點不認識他了,也聽不懂他的話了。結婚一年多了,老楊沒有發過這麼大火,也沒有聽他說過那麼難聽的話。為什麼?為胡鐵,為那張紙。為這麼個事,值得氣成這個樣子嗎。可除了這個事,還會有什麼事呢。一定是還有什麼事,隻是白豆還沒有弄明白是什麼事。見到胡鐵的事,還有胡鐵給了那張紙的事,白豆對誰也沒有說。連翠蓮這樣無話不說的姐妹,也沒有提起過。不說不等於會忘記。恰恰相反,真記到心裡的事,反而不會說。過去後,好多天裡,白豆一個人時,總想起那天見到胡鐵的事,不是記起了他說的話,老記起的是他的眼神。那眼神真的是很委屈。不是白豆不相信那天晚上對她做了壞事的不是胡鐵。想一想,好象除了胡鐵沒有誰更有理由要對她做那樣的事。隻是有一點她想不通,如果胡鐵要想對她做那樣的事,在胡楊林裡他有太多機會了。其實當時有好多次連她都想到了胡鐵可能會對她怎麼樣,想好了反抗是一定要反抗的,但不會太堅決,而且結果隻會是讓她早一點嫁給她,要真是那樣也就不會有以後的故事了。就算那會兒在玉米地裡胡鐵隻要說他是胡鐵,白豆可能會反抗得很堅決,但不管他是不是能得逞白豆也不會告他的,讓他落個進大牢成了勞改犯的結局。胡鐵一定是糊塗了,被白豆要嫁給馬營長的事氣糊塗了。知道胡鐵成了壞人,可白豆不知為什麼,總是不能把他和心目中的壞人合並在一起。也許,白豆是個比胡鐵更糊塗的女人。翠蓮抱著孩子來串門,牛牛已經可以在地上跑了。見了白豆會叫乾媽了。見了老楊也會叫乾爹了。老牛死後不久,翠蓮就向組織提出,要調回五隊。組織同意了,不管是什麼理由,人家剛死了老公,有什麼要求還是要滿足的。白豆 - 第九章 (2)五隊和六隊一樣,沒什麼差彆,翠蓮想回五隊,隻有一個理由,離白豆近。白豆住後排房子,翠蓮住前排房子。白豆做好吃的了,一定要喊翠蓮來吃。翠蓮做好吃了的,也喊白豆來吃。不管在誰的屋子裡,老楊一定在。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就象是一家人那樣。隻是好象多了一個女人出來。讓彆人一看,這還是兩家人。離得近,翠蓮家的事,幫起來真方便。老楊幫習慣了,不要白豆說,湊個空,就去翠蓮家,把柴劈了,把水缸挑滿了。翠蓮也習慣了,見老楊來,也不客氣,老楊要乾什麼,讓他乾,乾完了,倒杯水,燒口茶,讓他喝了就是了。見了白豆,翠蓮說,楊大哥這個人可真好。白豆也說,是好。下大雨了。下野地,離海遠,又靠著沙漠。難得下個雨。要是下大雨,一年裡沒有幾回。下野地的房子,全是泥土房子,陽光曬,咋曬也沒事,可不能讓雨淋,要是大雨淋一下,房頂一定要漏。一下大雨,家家的房頂上,會有人爬上去,用塑料布一類的東西遮蓋。女人上不了房頂。翠蓮也上不了房頂。可翠蓮家的房子會漏雨。老楊從自家房頂上下來,白豆不讓老楊換下濕衣服,讓老楊快去翠蓮家的房頂。從翠蓮家房頂下來,老楊衣服更濕,雨還下得大,老楊再進翠蓮家看,看不到有地方滴水了。看雨還不小下來,翠蓮說,等雨小了再走,坐一會吧。坐下來,等雨小了再回去。翠蓮拿起一瓶酒,說是還是老牛留下的,沒人喝,一直放著,快放壞了,你喝一點,暖暖身子。翠蓮的酒,不是彆人的酒,老楊不客氣,倒進酒杯裡,一口口喝。翠蓮又去炒了個花生米,端過來,放到老楊麵前,讓老楊就著喝。牛牛坐到老楊腿九-九-藏-書-網上,也鬨著要喝。老楊用筷子蘸了一點,放到牛牛嘴裡,辣得牛牛大喊乾爹壞,乾爹壞。一旁的翠蓮不讓牛牛說乾爹壞,讓牛牛說乾爹好。牛牛偏不說乾爹好。乾爹拿酒辣他,乾爹就是壞。說得老楊和翠蓮一起笑起來。孩子說話,說什麼話,大人都聽著喜歡。看著牛牛,老楊就多喝了兩口。大雨大,卻下不長,老楊酒沒有喝完,雨就小了。老楊說,不喝了,回去了。翠蓮說,把這瓶子喝完再走。老楊說,喝完,就醉了,下回再喝吧。老楊沒把瓶子裡剩下的酒喝完,回到了家。看到白豆坐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嗑著葵花籽。老楊說,咋回事?白豆說,啥咋回事?老楊說,都一年多了,咋回事呀?白豆這才聽明白了老楊說的咋回事是咋回事了。白豆說,你問我,我問誰呀。老楊說,問你自己呀。白豆說,我咋知道是怎麼回事。老楊說,這一陣子,老有人見了說難聽話。白豆說,說什麼?老楊說,人家說你是一塊堿包。白豆說,放屁,他媽才是堿包呢。下野地的人,全知道堿包是啥意思。在下野地,到處能看到堿包。它們比地麵略高出一點。上麵白花花的,不是土,是鹽是堿。這樣的堿包,種什麼都不長,光禿禿的,連一根草都沒有。女人老不生孩子,就被說成堿包,白豆結婚一年多了,還不生孩子,大家當然有理由說她是一塊堿包了。讓彆人說成堿包,對女人來說,是很丟人的事。說白豆是堿包,白豆不願意。可白豆想想,也覺得自己是個堿包。女人嫁給男人,頭一個大事,就是給男人生孩子。生不了孩子,給人當老婆,就不氣壯,就心虛。晚上做夢,沒夢到彆的,夢到肚子發脹,鼓了好高,把她樂得在營地裡到處跑。遇到一個人,就說我懷上了。遇到一個人就說我懷上了。大家都給她鼓掌。可看到大家裡沒有老楊,很著急,到處去找老楊,卻怎麼也找不見,想著高處看得遠,往一棵樹上爬,爬到了一半,摔下來了,把好夢摔醒了。摔醒了,一看,老楊在身邊躺著。一看,肚子還是癟的。隻是有泡尿憋得慌。起身下床,在便盆裡撒了尿。肚子舒服了。再躺到床上,卻睡不著,想到了夢,想到了和老楊吵的架。把被子掀開,天窗的月光照下來,身子象是泡在清水裡,能看得明明白白。白豆的身子,要比臉好看得多。連白豆自己看了,也覺得喜歡。胸高挺象是雪峰,腹部平坦象是一片原野,大腿渾圓象是結實的堤岸,守護著一條幽深的河溝,河溝裡有泉眼淌著清波,泉邊還有豐密的青草,在春風中搖……一塊再肥沃不過的地,怎麼看也不象是堿包啊。把老楊推醒了,讓老楊看。問老楊,象不象堿包,老楊看了看,搖搖頭。是啊,這樣一塊地,會長不出莊稼,會沒有大豐收,真是連鬼都不相信。老楊說,那再試試。白豆不說話,讓老楊再試。老楊就又試了一回。其實老楊每天晚上至少都要試一回,老楊是農民,知道要想有好收成,就不能可惜氣力,就要不辭辛苦去耕種。又兩個月過去了,不知播了多少種子,可白豆那塊地,還是不見有苗露頭。白豆 - 第九章 (3)到翠蓮家,問翠蓮是咋回事。彆看翠蓮生過孩子,可在生孩子的事上,一點兒也不比白豆知道多。翠蓮說看你倆這樣子,早該生一窩了。彆說生一窩了,就連一個也沒有。這是咋的?翠蓮也說不出。翠蓮說,彆急,這事得碰巧。翠蓮是不急,可白豆急。其實也不是白豆急,是老楊急。種地的人,一是種外麵的那塊地,二是要種家裡的那塊地。家裡的那塊地,老種不出莊稼。種地的人,活著的一大半的意思就沒有了,活一輩子,就等於是活了半輩子。這樣的活法,誰也不願意。白豆為這事,找翠蓮說。老楊也為這事,找翠蓮說。看來,老楊真急了。不急,這樣的事,老楊不會去給個娘們說。也問翠蓮咋辦。翠蓮說不出咋辦。老楊說,我不和她過了。翠蓮說,你胡說。老楊說,我另找一個。翠蓮說,你胡說。老楊說,我不能沒有孩子。翠蓮說,白豆多好。老楊說,可她不生孩子。翠蓮說,你找不到比白豆好的。老楊說,隻要能生孩子就好。翠蓮說,你是不是看上誰了。老楊說,是的。翠蓮說,你看上誰了?老楊說,看上你了。翠蓮瞪著大眼看老楊,好象老楊一下子變得不是老楊了,變成了一個她從來不認識的人。話趕話,什麼話都能說出來。說完了,彆說讓翠蓮瞪大了眼。就是老楊自己也嚇了一跳。有些話,想好了,再說,還有些話,沒有想,就說出來了,說出來了以後,再去想。老楊的這句話,就是這樣一句話。想來想去,竟不為自己的這句話後悔。想來想去,竟覺得自己這句話,不僅僅是一句話了。翠蓮是個女人,也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多就多在沒有丈夫。翠蓮在等著一個人娶,等著一個人嫁。翠蓮有孩子。有孩子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才不會有人說她是堿包。翠蓮這塊地已經長出莊稼,隻要再播下種子,還會長出莊稼。翠蓮沒有白豆長得好。可翠蓮會生孩子,白豆不生孩子。不生孩子的女人,再好看也沒用。會生孩子的女人,再難看,也有男人娶。想好了,又去對翠蓮說那些話。翠蓮不說老楊胡說。翠蓮說,白豆罵死我。老楊說,你想嫁誰彆人管不了。翠蓮說,白豆恨死我。老楊說,你要嫁給誰她管不了。翠蓮說,白豆對我這麼好我不能這麼做。老楊說,她真是為了你好她會讓你這麼做。翠蓮說,我要這麼做了太對不起她。老楊說,你過得好了她才會真高興。翠蓮說,這個事你彆問我你去問白豆。回到家裡,看到白豆又是在嗑葵花籽。白豆喜歡嗑瓜籽。沒事,會炒一鍋瓜子,不停地嗑。她的門牙上,有一道豁口,就是嗑瓜子嗑出來的。老楊說,咱們離婚吧。就象聽到老楊說嫁給我吧的話一樣,白豆看看老楊,沒有表情。老楊又說,咱們離婚吧。白豆看著老楊還是沒有說話。老楊又說了一遍,咱們離婚吧。白豆說話了。白豆說,你想好了?老楊說,想好了。白豆說,真想好了?老楊說,真想好了。白豆說,好吧。老楊說,你真同意了?白豆說,真的。老楊說,我不起你。白豆說,是我對不起你。老楊說,是我不要你了。白豆說,不怨你。老楊說,我也不想……白豆說,我是你也會這麼做。老楊說,我真的不想……白豆說,我身子本來就不乾淨,又生不出孩子,這樣的女人,男人不娶才是對的。沒想到白豆會一口答應,原以為白豆會又哭又鬨。老楊在這以前想了好多對付白豆的辦法。看來,這些辦法,全用不上了。既然白豆這麼痛快,那麼,老楊也不想說半句順留的話了。反正早晚得說明白的事,還是早說的好。老楊說,還有個事,我也想對你說。白豆說;你不要說了。老楊說,我得說。白豆說,你不說,我也知道。老楊說,你不知道。白豆說,你是不是說你要娶誰?老楊看著白豆,好象頭一回發現這個女人還這麼聰明。老楊說,是的。白豆說,你不要說,我知道你要娶誰。老楊說,你知道?誰?白豆說,翠蓮。翠蓮來了。翠蓮說,你真的不生氣。白豆說,我真的不生氣。翠蓮說,可這樣我還是覺得不好。白豆說,可我覺得挺好。翠蓮哭了。白豆卻笑著說,老楊是個好人,他會對你好的。可翠蓮走了,白豆還是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老楊和白豆離婚了。翠蓮和老楊結婚了。白豆沒有錢,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了,一共是一百二十元錢,全送給了翠蓮。同時送去的,還有老楊的所有的衣物。白豆 - 第九章 (4)老楊從後排房子住到了前排房子,住進了翠蓮屋子裡。翠蓮做了好吃的,還喊白豆過去吃。白豆做了好吃的,還喊翠蓮過來吃。不管在誰家吃,老楊一定在。牛牛還喊白豆乾媽。喊得還是那麼親。好象還和過去一樣。隻是牛牛喊老楊,不能喊乾爹了。要直接喊爹。牛牛一下子改不過口,老讓翠蓮罵。牛牛也不能叫牛牛了,要跟著老楊姓,牛牛改了名,叫楊牛牛。彆人還喊牛牛是牛牛,老楊喊牛牛時,一定要加上那個楊字,喊楊牛牛。還有,白豆成了寡婦。寡婦門前事多,白豆門前事不多。離了婚的白豆,因為沒生過孩子,看起來和沒有結過婚一樣,比一個姑娘,白豆的水靈不輸。但都知道白豆在玉米地的事,也知道白豆生不了孩子男人不要的事。白豆的樣子再勾人,也下不了要娶她的心。沒人來說媒沒人來提親,門檻自然冷。也沒男人來糾纏。不是不想糾纏,是不敢來糾纏。下野地,地方野,人卻不太野。甭管你是個什麼人,總會在各方麵被管得很嚴。乾部們什麼都管,管了吃,管了住,還管你操和日的事。操一定不能亂操,日也這不能被亂日,什麼都有紀律,男女關係方麵的事,叫作風問題。要是誰有作風問題,那就完了,成了一堆臭狗屎,一輩子完了。種地的人,想犯彆的方麵的錯誤,也沒有條件,沒有機會。隻有這個方麵可能出事,那在這方麵,當然要管得嚴一點了。管嚴一點,對個人好,對集體好,對社會好。所以,管得再嚴,也沒有人不滿,聽不到牢騷。下野地,幾乎天天陽光燦爛。一個人在屋子裡,沒有事,白豆清理了東西。看還有沒有老楊的東西了,好找出來,給翠蓮送去。收拾到木箱子,看到了一把小刀子。小刀子竟然沒有生鏽,還亮閃閃的。白豆拿在手上,一個勁看。好象這不是一把小刀子,而是個什麼彆的東西。箱子又蓋上了。小刀子卻沒有再放進去。躺到床上,小刀子在手裡翻來覆去。瞌睡了,把小刀子放到枕頭下麵,閉上眼睛去睡覺。睡著了。又醒過來。覺得一個很重的東西壓在身上。眼開眼一看,竟是老楊。白豆推老楊。老楊象個磨盤,白豆推不動。白豆說,你不能這樣。老楊說,我想這樣。白豆說,我們不是夫妻了。老楊說,心裡邊,我們還是夫妻。白豆說,你要想想翠蓮。老楊說,翠蓮不如你,翠蓮象乾柴禾。白豆說,可翠蓮是你老婆。老楊說,翠蓮說了,你有啥難,我都要幫。還說了,我想看你,啥時候都可以來,她不生氣。白豆說,她說了,也不行。白豆說不行,可老楊硬要做,白豆也沒辦法。隻好讓老楊做。老楊也是男人,可不是彆的男人。要是彆的男人,再想做,也做不成。可老楊,白豆沒辦法。白豆誰也不欠,可白豆覺得欠老楊。欠了人家,就要還。白豆沒什麼可還,隻能把這也當個還了。再說了,自己這塊饅頭,不知讓老楊啃過多少口了,也不在乎他多啃這一口二口了。老楊出門時,對著老楊後背喊,你再不能這樣了,這可是最後一次。老楊不聽白豆的,過了幾天,老楊又來了。這個門,是老楊安裝的,老楊知道昨開,頂門杠也是他做的,聽他的話,他一來,頂門杠就沒用了。白豆把他往外推,白豆力氣小,老楊力氣大,推來推去,沒把老楊推出門,卻把自己推到了床上。到了床上,老楊更厲害。好象白豆的床成了一片草地。老楊成了一頭牛。一頭餓牛一頭瘋牛,不但要把青草全吃了,還把草地弄得亂七八糟一蹋糊塗。牛吃飽了才肯離開草地。白豆躺在草地上,還要對著老楊的後背喊,你不要再來了。老楊好象看透了白豆,不管白豆怎麼喊,過了幾天,老楊一樣來。老楊這一陣子,是下野地最得意的男人。彆的男人也有老婆,可彆的男人隻有一個老婆,他卻有兩個老婆。一個是明的,有結婚證,一個是暗的,隻有離婚證。明的那個老婆可以給他生孩子,暗的那個可以給他床上的快樂。離婚對好多人來說,是垂頭喪氣的事,但老楊卻揚眉吐氣,趕馬車時,把鞭子甩得象放爆竹。彆人還以為他是因為了換了老婆高興。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為擁有了兩個女人興奮不已。每次來,白豆都要在最後時,對著老楊喊一句,讓他不要再來。 可白豆的喊叫,象是肥皂泡,老楊聽到了和沒聽到一樣,還一樣想來時就來了。但從有一天開始,老楊不來了。不是白豆的喊話起了作用。也不是老楊覺得自己錯了,改正了錯誤。也不是被乾部們發現了,警告處分了他。不是,全不是,是另外的原因。顯然,在這一天發生了另外的一件事。而且還是件很重要的事。離婚的事,沒有寫信告訴白麥。白豆 - 第九章 (5)白豆不知道該怎麼樣對白麥說這件事。寫信的人總想說些高興的事,不高興的事說給彆人聽,也會讓彆人跟著不高興,不好。白麥在看信,還沒有看完,白麥就哇地一聲哭起來。白麥看的信,不是白豆寄來的。白麥看的是從老家寄來的家信。看到白麥哭,老羅問白麥哭什麼?白麥哭著說,我家遭了災了。老羅問,遭了什麼災?白麥說,我家失火了,把房子全燒了,糧食也燒了,還有一頭牛。我娘說,什麼都沒有了,一家人隻有去討飯了,還不隻能不能討到。娘說,她都不想活了。想跳海去死了。可我還有弟弟妹妹,她死了,他們可怎麼活啊。白麥哭聲更大了。老羅說,哭什麼哭,哭有什麼用,哭能把房子糧食哭回來嗎?白麥說,你說的好聽,我這個事,沒有攤到你身上,你當然沒有事了。老羅說,你這是什麼話,咱倆現在還分什麼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呀。白麥說,你說,能什麼好辦法?老羅說,趕緊寫封信回去,讓家裡人,不要著急,先到親戚家呆上一陣。你說,有你這個女兒,你不會讓他們四處流浪無家可歸的。白麥說,你真有辦法?老羅說,這就不要你管了。按說的去寫信就行了。白麥還是不信老羅的話。老家離新疆有一萬裡地,隔那麼老遠,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幫不了她的家人啊。這可個時候,白麥也沒有彆的招,隻能按老羅說,馬上寫了封信寄了回去。信寄出去後,白麥天天在老羅跟前說這個事。把老羅說煩了。老羅說,你們家的那點事算個什麼事,告訴你吧,我們在戈壁灘上,把一座城市都建立起來了。彆說你們家的那幾間破房子了,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果然,不到一個月,家裡來信了。一看信,白麥臉上笑成一朵花。娘在信上說,家裡的房子又蓋起來了。不是村子裡的人蓋的,是外邊來的人給蓋的,這些人全穿著軍裝,不要一分錢。蓋的房子不又高又大,全是磚瓦的,村子裡的房子沒有一間能比得上的。村長的房子,也比不上。不但蓋了房子,還送來來一車糧食,還送了兩頭牛。這個事,轟動了十裡八鄉。都說是咱家了不得,誰見了我,都說我養了個好閨女,都說你在外麵當了一個很大的官。娘也不知道,你這個官有多大,娘隻知道,娘有了你,是娘的福氣,咱家有了你,是咱全家人的福氣。老羅回來了,白麥讓老羅看信。老羅不看,老羅說,不用看,我也知道寫的什麼。白麥上前,抱住老羅,眼淚落下來。白麥說,你救了我全家。老羅說,這算什麼,你是我老婆,這不算什麼。白麥說,不,對你不算什麼,可對我家,這是比天還大的恩。這一夜,再躺到床上,白麥再不象過去的樣子。過去,總是老羅親白麥,白麥還躲躲閃閃地不讓親,可這一會,白麥讓老羅躺著,白麥去親老羅。真帶上一種情,同樣的事,做起來,感覺就大不一樣了。白麥好象頭一回看見老羅的肌膚閃動著讓人著迷的光澤,同時還散發著讓人心動的氣味。沒有被白麥這麼愛撫過,老羅也就沒有想到會有這麼的一種享受。老羅這才知道, 一個女人,當他真心要獻身一個男人時,這個女人帶給一個男人的快樂,是說不出來的。老有人把男人比做騎手,其實女人才是真正的騎手,一匹馬怎麼跑,跑成什麼樣子,全靠女人這個騎手。白麥從沒有喊叫過,這一次白麥叫了。白麥一叫,老羅就象聽到喝彩一樣,越發地不可阻擋了。在青草地上,狂野地奔跑。那勁頭,好象永遠也停不下來了。白麥說,我要給你生兒子,我一定要給你生個兒子。白麥已經忘記她不能生孩子了。白麥決定要寫封信,好好給白豆這個事說一說。她知道白豆讀過她那麼多信,對老羅會是個什麼印象。她覺得不能再讓白豆對老羅還是以前的印象了。她要讓白豆和她一起對老羅換一種看法。實在是太想寫好這封信了。好幾次寫了一半,就寫不下去了。覺得沒有把自己對老羅的感情表達出來,就要重寫。這麼一重寫,就把好多日子寫走了。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不用寫這封信了。因為白豆一下子出現在了她的麵前。不過,我們的故事還不能馬上進入到那一天。下野地離烏魯木齊很遠。有上千裡地,白豆要走到烏魯木齊,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她真的要走很長時間才能走到。那天老楊又來白豆家。這回不是喝了一杯酒,是喝了一瓶酒。人要是醉了,說話的聲音大,說話的口氣大,但身上的力氣不會大。還把白豆往床上推,就有點推不過去。白豆也不想讓他推過去。女人沒有不討厭男人喝酒的,喝過了頭,更讓人討厭。再好的事,喝醉了去做,也做不好。而醉了的人,越是做不好的事,越偏偏要去做。看著屋子裡的那張床,卻怎麼也靠近不了。老楊不高興了,對橫在中間的白豆發起了脾氣。醉了的人發脾氣,說起話來就更是沒個章法了。白豆 - 第九章 (6)我知道,你討厭我,你不喜歡我,你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誰不知道你喜歡的是那個勞改犯,那個王八蛋,他是什麼東西,你喜歡他,他有什麼了不起,還和我鬥,拿刀子嚇唬我,以為我被他嚇住了,我是共產黨員不和他一般見識,他以為他勝利了,結果怎麼樣,他進了監獄了,我卻把你娶到了手了,你不要以為我是趁虛而入,不是的,根本不是的。能把你搞到手,我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你不要不聽我說,你聽我說,你現在還有什麼牛的,你是我的,你早就是我的了,他們想得到你連門也沒有,他們以為自己很行,其實他們狗屁都不懂,全是些傻瓜還自以為聰明。都以為那天晚上在玉米地裡是胡鐵把你乾了,告訴你吧,要真是胡鐵把你乾了,我還會娶你當老婆,我才沒有那麼傻呢,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是我把你乾了,你彆不信。你以為我沒有這個膽子啊,我是被他們逼的, 一想到你要成為彆人的老婆我心不甘啊。我想我真是太吃虧了,我不能太吃虧了,我得撈回一點。那怕娶不了你,也得把你睡一次也不枉和你好過一場啊。我真沒有想到你還沒有開過苞,我想你早讓他們給睡過了。可我知道我乾的這個事,是多嚴重的事。我就在胡鐵的床頭拿了一把小刀子,現場有了這把刀子,不管出什麼事也不會找到我頭上了,果然,胡鐵這個小子就倒黴了,他是活該。想當初他對我那樣子,把他關進大牢我一點也不內疚,你不知道他那會兒對我是什麼樣,我真是受儘了他的侮辱,總算是讓我出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可我到底還是娶了你,你成了我的老婆我成了你的老公,玉米地裡的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大不了是咱們把新婚之夜提前到了玉米地裡罷了,想一想,你也並沒有吃什麼虧,瞧你的樣了,傻樣子,女人是不是都象你這麼傻,我這樣說,你還是不信,我要怎麼說你才信啊……真是這樣的,老楊說到這,白豆也沒有把他的話當真。醉的人說話,誰要是當真,誰就是自己喝醉了。可當老楊說出下麵一番話時,白豆就無法再把他的話完全當醉話了。……你不信,硬是不信, 我也沒辦法,對了,那天晚上,你的口袋裡裝了兩個雞蛋,還是紅皮的,還有點溫,剛煮好的吧。你想的挺周到,知道我乾那個事,會累,會餓,還帶東西給我吃。你信不信,我把你乾了,還把你的兩個雞蛋吃了,從來沒有吃過那麼好吃的雞蛋啊,你說,你是不是帶了紅雞蛋,不多不少,正好兩個……紅雞蛋的事,其實白豆已經忘記了。當時醒過來後,也沒有想起。這個細節實在太細,細得象根頭發絲,細得稍一疏忽,就找不見了。吳大姐讓她把事情的經過講一遍時,她沒有提到紅雞蛋。當時她真把口袋裡裝了兩個紅雞蛋的事忘得影子也沒有了。這個細節如果沒有親身經曆,編不出來。如果沒有從白豆的口袋裡拿走紅雞蛋,老楊說不出從白豆口袋裡拿過紅雞蛋的事。如果真是老楊從白豆口袋裡拿走了紅雞蛋,那麼,那天晚上,老楊一定還同時拿走了白豆的貞操。天啊,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太可怕了。酒後胡說,胡說的話裡,卻可能有真話,有從來不說的真話。不喝酒,不是酒喝多了,老楊不會說出這些話來。和老楊一塊生活了快兩年,沒見老楊喝這麼多酒,也沒有聽老楊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更沒有聽老楊說過紅雞蛋的細節。知道了這個細節,還想讓白豆和過去一樣,不可能,放在誰的身上,都不可能。可白豆又會怎麼做呢。這很重要,白豆的態度和做法,將決定我們這個故事的最終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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