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漱洗完、用過早飯後,先在教室聽課。有個對長城很有研究的學者,要來跟我們講述長城的種種。他還拿出一塊巴掌大的長城小碎磚,要同學們試試它的硬度。「可用你身上任何部位,弄碎了有賞。」他笑說。這小碎磚傳到我手上時,我跟學弟說:來,頭借我。「你要豬頭乾嘛?」學弟回答。我不想理他。雙手握緊碎磚,使儘吃奶力氣,幻想自己是《七龍珠》裡的悟空,口中還啊啊啊啊啊叫著,準備變身成超級賽亞人。碎了。我說。「真碎了?」暖暖很驚訝。我的手指頭碎了。這次輪到暖暖不想理我。十點左右上完課,老師們意味深長地讓大家準備一下,要去爬長城了。記得昨晚老師千叮嚀萬囑咐要穿好走的鞋、女同學彆發浪穿啥高跟鞋、帶瓶水、彆把垃圾留在長城、誰敢在長城磚上簽名誰就死定了等等。還要準備什麼?我很好奇問暖暖:難道要打領帶?「我估計是要大家做好心理準備,免得樂暈了。」暖暖說。我想想也有道理。當初會參加這次夏令營活動,有一大半是衝著長城的麵子。要爬的是八達嶺長城,距離北京隻約七十公裡,有高速公路可以直達。萬一古代的騎兵越過八達嶺長城,要不了多久不就可以兵臨北京城下?正在為北京捏把冷汗時,忽然車內一陣騷動。我轉頭望向窗外,被眼前的景物震懾住了。這……我有點結巴。「這是居庸關。」暖暖說。居庸關兩側高山如刀劍般聳立,中為峽穀,居庸關關城即位於峽穀正中。地勢險峻,扼北京咽喉,難怪《呂氏春秋》提到:天下九塞,居庸其一。居庸關不僅雄偉,而且風景宜人,兩側山巒迭翠,湛綠溪水中流。很難想像軍事要塞兼具壯觀與秀麗。看來北京可以喘口氣了。我說。「你說啥?」暖暖問。越過八達嶺長城的騎兵看到居庸關,一定會下馬欣賞這美景。我說,感慨美景之際,也許突然頓悟,覺得人生苦短,打打殺殺太無聊,於是撥轉馬頭又回去也說不定。暖暖睜大眼睛看著我,沒有說話。彆擔心。我對著暖暖笑了笑,北京安全了。「早叫你做好心理準備了。」暖暖瞪我一眼,「現在卻一個勁兒瞎說。」過了居庸關,沒多久便到八達嶺長城。看了看錶,還不到11點半。老師們說先簡單吃碗炸醬麵填填肚子,吃飽了好上路。(吃飽了好上路這句話聽起來很怪,要被砍頭的犯人最後都會聽到這句)吃炸醬麵時高亮打開話匣子,他說小時候母親常常煮一大鍋炸醬,隻要舀幾勺炸醬到麵條裡,攪拌一下,唏哩呼嚕就一碗,一餐就解決了。「平時就這麼吃。」他說。我突然想到從下飛機到現在,一粒白米也沒看到,更彆說白米飯了。地理課本上說:南人食米、北人食麥,古人誠不我欺也。搭上通往南四樓的南索道,纜車啟動瞬間,暖暖笑了。她轉過身,跪在椅子上,朝窗外望去,猛揮揮手,口中還念念有詞。坐好。我說。「初次見麵,總得跟長城打聲招呼,說聲您辛苦了。」暖暖說。你……「長城我也是第一次爬。」早叫你做好心理準備了。我說,「現在卻一個勁兒瞎說。」「你才瞎說呢。」暖暖又轉身坐好。下了纜車,老師們簡短交代要量力而為、不要逞強、記得在烽火台碰頭。我向遠處看,長城蜿蜒於山脊之上,像一條待飛的巨龍,隨時準備破空。往左右一看,兩側城牆高度不一、形狀也不同。高亮說呈鋸齒狀凹凸的叫堞牆,高約一米七,剛好遮住守城者,這是抵禦外敵用的,堞牆有巡邏時了望的垛口,垛口下有可供射箭的方形小孔;矮的一側隻約一米高,叫宇牆,就像一般的矮牆。「宇牆做啥用的?」暖暖問。巡邏累了,可以坐著歇會。我說。「彆瞎說。」暖暖說。「人馬在城上行走,萬一摔下城了可糟,這宇牆是保護用的。」高亮說,「而且宇牆每隔一段距離便有道券門,門裡有石階讓士兵登城下城。」我用尊敬的眼神看著高亮,「來北京後,我沒事就來爬長城。」他說。我們一路往北爬,坡度陡的地段還有鐵欄杆供人扶著上下坡。順著垛口向外看,儘是重迭的山、乾枯的樹、雜亂的草,構成一片荒涼。每隔幾百公尺就有方形城台,兩層的叫敵樓,上層用來了望或攻擊,下層讓士兵休息或存放武器;一層的叫城台,四周有垛口供巡邏與攻擊。高亮說現在叫的南四、南叁、北叁、北四樓等,都是敵樓。「我們要爬到八達嶺長城海拔最高的北八樓。」他說。暖暖畢竟是女孩子,體力較差,偶爾停下腳步扶著欄杆喘口氣。有時風吹得她搖搖晃晃,高亮說這裡是風口,風特大。「如果是秋冬之際,風特強、天特冷。那時爬長城特有感受。」他說。我們現在一身輕裝,頂多帶瓶水,還得靠欄杆幫我們上上下下;而古代守城將士卻是一身盔甲、手持兵器,頂著狂風在這跑上跑下。每天望向關外的荒涼,除同袍外看不見半個人,該是何等孤獨與寂寞。想看到人又怕看到人,因為一旦看到人影,可能意味著戰事的開端,這又是怎樣的矛盾心情?如果……「如果世上的男女都能以純真的心對待彼此,」暖暖打斷我,接著說:「到那時長城就可以含笑而塌了。你是不是想這樣說?」嘿。我笑了笑,你休息夠了?「嗯。」暖暖點點頭。高亮體力好,總是拿著一台像砲似的照相機東拍西拍,不曾歇腿。我和暖暖每到一座敵樓便坐下來歇息喝口水,四處張望。城牆上常看見遊客題上「到此一遊」,台灣的風景名勝也常見到此一遊。看來《西遊記》裡的孫悟空真是害人不淺。記得大學時去過的民雄鬼屋,那裡竟然也到處被寫上到此一遊。有的同學比較狠,簽下到此一遊後,還順便寫上老師的地址和聯絡電話。「看你還敢不敢隨便當人。」寫完後,他說。我起身看看牆上還題些什麼字。「我到長城是好漢!」這個俗,搞不好有八千塊磚上這樣寫。「我要學長城堅強屹立千年!」堅強是好事,但要有公德心。沒公德心而屹立千年,就叫禍害遺千年。「小紅!我對你綿延的愛就像長城!」被愛衝昏頭所做的糊塗事,可以理解。小紅幫個忙,甩了他吧。「我的XX比長城長!」馬的!我不禁脫口而出。咳咳……瞥見暖暖正瞧著我,臉上一紅,我失態了。「沒事。」暖暖說,「你罵得好。」我還可以罵得更難聽喔。「罵來聽聽。」我張開嘴巴,始終吐不出話,最後說:我們還是繼續上路吧。再往上爬了一會,終於來到烽火台,這裡地勢既高且險、視野又開闊,如此才能達到燃放煙火示警的目的。大約有二十多個學生已經坐著聊天,徐馳看見我便說:「老蔡,您的腿還是自個兒的嗎?」經他一說,我才發覺腿有些軟。四個老師到了叁個,北京李老師特地壓後,他到了表示全都到了。過了十幾分鐘,李老師終於到了。他喘口氣,點齊了人數,清了清喉嚨後,開口說:大家都聽過「不到長城非好漢」,但一定得爬長城來證明自己是好漢嗎?你試試挑座險要的山,從山腳登上頂,誰敢說你不是好漢?或者你繞著北京走上一圈,中途不歇息不叫救護車不哭爹喊娘,這不是好漢嗎?爬長城的目的不隻在證明自己是好漢,看看腳下,你正踏著曆史的動脈。有了長城,秦國才能騰出手來滅六國、統一中原;若沒長城,曆史完全變了樣。你常在書上讀到詠歎長城和邊塞將士的詩詞,那是文學的美;你今天爬上一遭,對文學的美更有深刻感受,同時你也能感受曆史的真。曆史就是人類走過千年所留下的腳印,你現在的腳印將來也會成曆史啊。看看四周,地勢越險要,越彰顯長城的雄偉,長城若建在平原上,那不就一道牆唄。人生也一樣,越是困頓波折,越能彰顯你的價值,越能激勵你向上,了解這層道理,你才是真好漢。他說完後大夥拍拍手,李老師確實說得好。但是,太感性了吧?北京張老師站起身,也清了清喉嚨說:「我們待會一起在烽火台下合個影。合影的同時,希望同學們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烽火台永遠不再燃起狼煙。」現在是怎樣?感性還會傳染喔。張老師請台灣的周老師也說些話,周老師緩緩起身,環顧四周,說:「常聽人說:這就是曆史。這句話彆有深意。我們都知道這的英文叫this,音念起來像曆史,因此this is曆史的意思是……」他抬起頭,望著遠方,說:「這就是曆史。」他說完後,我不支倒地。烽火台即使燃起狼煙,聽你一說,大概也全滅了。最後是台灣的吳老師,他隻澹澹地說:「同學們心裡一定有很多感受,不吐不快。這樣吧,今晚睡覺前,每人交五百字爬長城的心得報告給我。」我一聽便從地上彈起身,周遭一片哀嚎。「我是開玩笑的。」他哈哈大笑,「待會還要爬,先給你們一點刺激。」沒事開什麼玩笑嘛。我鼻子哼了一聲。「那你呢?」暖暖問,「你又有什麼感受?」我……「你是不是又想說索道長、長城更長,連中飯吃的麵條都比台灣長,總之就是一個長字?」我笑了笑,沒有回答。搞不好還真讓她說中了。大夥圍在一起準備拍照時,台灣吳老師又說:「大家把身分證拿出來擺在胸口拍照,這樣才酷。」現在是拍通緝犯的照片嗎?我偷瞄身旁暖暖手中的證件,她倒是大方轉頭細看我的證件。我乾脆把我的證件給她,她笑了笑,也把她的證件給我。暖暖的證件是澹藍色的底浮著白色中國地圖,還有一欄標示著「漢族」。「繼續上路。」拍完照後,北京張老師說。才爬了不久,看到城牆的儘頭是山壁,沒路了。這裡是孟薑女哭倒長城的地方嗎?「不是。」暖暖右手朝東邊指,「是在長城入海處,山海關那兒。」是嗎?「山海關城東有個望夫石村,村北有座鳳凰山,孟薑女廟就在那。廟後頭有塊大石,叫望夫石。石上有坑,是孟薑女登石望夫的足跡。」你去過?「我聽說的。」你怎麼常聽說?「我耳朵好。」暖暖笑了笑。暖暖索性坐了下來,向我招招手,我便坐在她身旁。「孟薑女廟東南方的渤海海麵上,並立著高低兩塊礁石,高的豎立像碑、低的躺下像墳,傳說那就是孟薑女的墳墓。」頓了頓,暖暖又說:「不管海水多大,永遠不會淹沒那座墳。」暖暖說故事的語調很柔緩,會讓人不想插嘴去破壞氣氛。「挺美吧?」過了一會,暖暖說。嗯。我點點頭。眼角瞥見暖暖微揚起頭,閉上雙眼,神情和姿態都很放鬆。背後傳來咳咳兩聲,我和暖暖同時回過頭,看見高亮站在我們身後。「不好意思,打擾您們了。」他說,「其實孟薑女傳說的破綻挺多的。」喔?我站起身。「其一,孟薑女跟秦始皇根本不是同一時代的人,秦始皇得連著叫孟薑女好幾聲姑奶奶,恐怕還不止。其二,秦始皇和其先祖們所修築的長城,可從未到達山海關。」高亮說得很篤定。我相信高亮說的是史實。但在「真」與「美」的孟薑女之間,如果她們硬要衝突打架隻剩一個時,我寧可讓美的孟薑女住進我心裡。畢竟我已經領悟到曆史的「真」,就讓我保留孟薑女的「美」吧。聽到唉唷一聲,原來是暖暖想起身結果又一屁股坐地上。「腿有些軟。」暖暖笑了起來。我幫你。我伸出右手。暖暖也伸出右手跟我握著,我順勢一拉,她便站起身,拍拍褲管。「有條便道。」高亮往旁一指,「從那兒繞過去,就可以繼續爬了。」高亮帶著我和暖暖從便道走上長城,「就快到了。」他總是這麼說。看到不遠處有座敵樓,心想又可以歇會了。「終於到北七樓了。」高亮說。北七?我說,你確定這叫北七嗎?「是啊。」高亮說,「下個樓就是終點,北八樓。」暖暖!我大叫一聲。「我就在你身旁,」暖暖說,「你咋呼啥?」快,這是你的樓,你得在這單獨照張相。暖暖和高亮似乎都一頭霧水。我不斷催促著,暖暖說:「他的相機挺專業的,彆浪費膠片。」「膠片這東西和青春一樣,本來就是用來浪費的。」高亮笑了笑。喔?高亮說的話也挺深奧的。高亮舉起鏡頭要暖暖擺姿勢,暖暖見我賊溜溜的眼神,指著我說:「你轉過身,不許看。」我轉過身,高亮按下快門,然後說:「老蔡,你也來一張?」不。我搖搖頭,這個樓隻能用來形容暖暖。向前遠望,北八樓孤伶伶立在半空中,看似遙不可及。好像老天伸出手抓住北八樓上天,於是通往北八樓的路便跟著往上直衝。坡度越走越陡、城寬越走越窄,牆磚似乎也更厚重。「這段路俗稱好漢坡。」高亮說,「老蔡,加把勁。」我快飆淚了。大凡叫好漢坡的地方,都是擺明折磨人卻不必負責的地方。大學時爬過阿裡山的好漢坡,爬到後來真的變成四條腿趴在地上爬。我讓暖暖在我前頭爬,這樣萬一她滑下來我還可以接住。「學長,我在你後麵。」我轉頭看見學弟,但我連打招呼的力氣也沒。他右手拉著王克的手往上爬,左手還朝我比個V。「我有點恐高,所以……」王克似乎很不好意思,澹澹地說。沒想到這小子精神這麼好,還可以拉著姑娘的小手,這讓我很不爽。「彆放屁喔,學長。」學弟又說,「我躲不掉。」如果不是……我沒力氣……罵人……王克又在……我一定罵你……豬頭。我一定累斃了,連在心裡OS都會喘。暖暖似乎也不行了,停下腳步喘氣。暖暖。我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啥?」暖暖回頭。你知道台灣話白癡怎麼說?「咋說?」就是北七。「你……」暖暖睜大眼睛手指著我。要報仇上去再說。暖暖化悲憤為力量,一鼓作氣。快到了……快到了……終於到了。暖暖沒力氣罵我,癱坐在地上。我連坐下的力氣也沒。王克一個勁兒向學弟道謝,學弟隻是傻笑。「彆放在心上。」學弟對她說,「我常常牽老婆婆的手過馬路。」溷蛋,連老婆婆那充滿智慧痕跡的手都不放過。北八樓的景色更蕭瑟了,人站在這裡更感孤獨。我心想駐守在這裡的士兵怎麼吃飯?大概不會有人送飯上來。走下去吃飯時,一想到吃飽後還得爬這麼一段上來,胃口應該不會好。也許久而久之,就不下去吃飯了。這太令人感傷了。壓後的北京李老師終於也上來了,「還行嗎?」他笑著問。「癱了。」一堆同學慘叫。「領悟到唐朝詩人高適寫的倚劍欲誰語,關河空鬱紆了嗎?」他問。「多麼痛的領悟。」有個台灣學生這麼回答。「這就是曆史。」台灣周老師說,「大家說是不是?」這次沒人再有力氣回答了。「精神點,各位好漢。」北京張老師拿起相機,「咱們全體在這合個影,希望同學們在心裡默念:我是愛好和平的好漢。」拍照時台灣吳老師叫學弟躺在地上裝死,再叫四個學生分彆抓著他四肢,抬起學弟當作畫麵背景。真難為他還有心情搞笑。我們從這裡坐北索道下城,在纜車上我覺得好睏。下了索道,上了車,沒多久我就睡著了。暖暖搖醒我,睜開眼一看,大家正在下車,我也起身。天色已暗了,我感覺朦朦朧朧,下車時腳步還有些踉蹌。「先去洗把臉,精神精神。」北京李老師說,「我看咱們今晚彆出去了,就在學校的食堂裡吃。」在池塘裡吃?我問暖暖,我們變烏龜了嗎?「看著我的嘴。」暖暖一字一字說,「食——堂。」原來是在學校的餐廳裡吃,這樣挺好,不用再奔波。用冷水洗完臉後,總算有點精神。走進餐廳,竟然看到白米飯。嗨,幾天沒見了,你依然那麼白,真是令人感動。待會如果吃少了,你彆介意,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太累。咦?你似乎變乾了,以後記得進電鍋時要多喝些水喔。「咋喃喃自語?」暖暖端著餐盤站在我麵前,「還沒清醒嗎?」醒了啊。「你確定?」暖暖放下餐盤,坐我對麵。我知道你叫暖暖、黑龍江人、來北京念書、喜歡充內行、耳朵很好所以常聽說。這樣算清醒了吧?「你還忘了一件事。」哪件事?「我想去暖暖。」我又睏了。我趴在桌上裝睡。趴了一會,沒聽見暖暖的反應。一直趴著也不是辦法,慢慢直起身,偷偷拿起碗筷。「腿酸嗎?」暖暖說。嗯。我點點頭,你也是嗎?「那當然。爬了一天長城,難不成腿還會甜嗎?」你的幽默感挺深奧的。「會嗎?」我看過一部電影,男女主角在椰子樹下避雨,突然樹上掉下一顆椰子,男的說:是椰子耶!女的回說:從椰子樹上掉下來的當然是椰子,難道還會是芭樂嗎?我笑了笑,你的幽默感跟女主角好像同一門派。「你愛看電影?」暖暖問。嗯。我點點頭,什麼類型都看,但文藝片很少看。「咋說?」有次看到一部文藝片,裡麵武鬆很深情的對著潘金蓮說:你在我心中,永遠是青草地的小黃花。我吃吃亂笑,那瞬間,我崩潰了。「乾啥這樣笑?」我那時就這樣笑,結果周遭投射來的目光好冰。從此不太敢看文藝片,怕又聽到這種經典對白。說完後,我又劈裡啪啦一陣亂笑,不能自已。「笑完了?」暖暖說,「嘴不酸嗎?」唉。我收起笑聲,說:真是餘悸猶存。我突然發覺跟暖暖在一起時,我變得健談了。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她會讓我不由自主想說很多話;二是我容易感受到她的聆聽,於是越講越多。以現在而言,她看來相當疲憊,卻打起精神聽我說些無聊的話。「真累了。」她低頭看著餐盤,「吃不完,咋辦?」吃不完,我說,兜著走。「這句話不是這樣用的。」在台灣就這麼用。我嘿嘿笑了兩聲。我和暖暖走出食堂,走了幾步,我突然停下腳步。啊?差點忘了。我說。「忘了啥?」我才是北七。我指著鼻子,在長城跟你開個玩笑,彆介意。暖暖想了一下,終於笑出聲,說:「以後彆用我聽不懂的台灣話罵人。」是。我說,要罵你一定用普通話罵,這樣你才聽得懂。「喂。」開玩笑的。經過教室,發現大多數的同學都在裡麵,教室充滿笑聲。有的聊天;有的展示今天在長城買的紀念品;有的在看數位相機的圖檔。我和暖暖也加入他們,徐馳朝我說:「老蔡,我偷拍了你一張。」湊近一看,原來是我在烽火台上不支倒地的相片。「你這次咋沒比V?」暖暖說。你真是見樹不見林。我說,我的雙腳大開,不就構成了V字?我很得意哈哈大笑,笑聲未歇,眼角瞥見學弟和王克坐在教室角落。我很好奇便走過去。王克正低頭畫畫,學弟坐她對麵,也低頭看她畫畫。我在兩人之間插進頭,叁個人的頭剛好形成正叁角形。那是張素描,蜿蜒於山脊的長城像條龍,遊長城的人潮點綴成龍的鱗片。畫得很棒啊。我發出感歎。王克抬起頭,靦腆地朝我笑了笑。「學長。」學弟也抬起頭,神秘兮兮地說:「很亮。」OK。我朝他點點頭,我了解。轉身欲離去時,發現王克的眼神有些困惑。學弟的意思是說我是你們的電燈泡啦。我對著王克說,所謂的電燈泡就是……「學長!」學弟有些氣急敗壞。王克聽懂了,臉上有些尷尬,又低頭作畫。我帶著滿足的笑容離開。「你這人賊壞。」暖暖說。賊壞?我說,什麼意思?「賊在東北話裡麵,是很、非常的意思。」喔。我恍然大悟,暖暖,你這人賊靚。這樣說行嗎?「說法沒問題,」暖暖笑出聲,「但形容我並不貼切。」既然不貼切,乾嘛笑那麼開心?「涼涼!」暖暖叫了一聲。我趕緊溜到徐馳旁邊假裝忙碌。大夥在教室裡聊到很晚,直到老師們進來趕人。回到寢室,一跳上床,眼皮就重了。「老蔡,下次你來北京,我帶你去爬司馬台長城。」高亮說。高亮說那是野長城,遊客很少,而且多數是老外。他又說司馬台長城更為雄奇險峻,是探險家的天堂等等。我記不清了,因為他講到一半我就睡著了,睡著的人是不長記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