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1(1 / 1)

馬利與我 約翰·傑羅甘 7912 字 2個月前

每一隻狗都需要一位優秀的獸醫,一位訓練有素的專業人士,他可以讓狗保持健康和強壯,以及不受疾病的侵害。而每一位初來乍到的狗主人也需要一位獸醫,以便獲得建議、放心以及免費的谘詢。我們在尋找一位獸醫的過程中,一開始犯了一些錯誤。第一位家夥非常難捉摸,我們僅僅隻是看到他在高中期間有擔任過獸醫助手的經曆。第二位則年紀太大,我深信他甚至無法將奇瓦瓦狗與一隻貓區分開來。第三位顯然符合棕櫚海灘那些女富婆們以及她們帶在身邊作為附件的棕櫚葉般大小的寵物狗的需求。然後,我們偶然發現了我們理想的醫生。他的名字叫做傑伊?布頓——對於認識這位傑伊醫生的人們來說——他是一位年輕、聰明、內行而且非常和善的獸醫。傑伊醫生對於狗的了解,就像是那些最優秀的機械師們對於車的了解一樣,極為全麵和通透。他顯然很喜愛那些對於其在人類世界中的作用仍然保持著高度感受力的動物。在最初的幾個月裡,我們曾經頻繁地給他打電話麻煩他出診,並就一些毫無意義的擔憂向他進行谘詢。比如,當馬利的肘部開始長出了一些粗糙的鯪狀斑點時,我擔心他患上了一種罕見的具有傳染性的皮膚病。放輕鬆些,傑伊醫生告訴我說,那些斑點隻是由於躺在地板上而造成的皮膚角質層的胼胝體。再比如,有一天,馬利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然後我發現他的舌頭背麵有一個奇怪的紫色汙點。“哦,我的上帝,”我心想,“他一定是患上了癌症。”嘴裡長了惡性腫瘤。放輕鬆些,傑伊醫生建議我說,這隻是一個胎記而已。現在,在這個午後,詹妮和我站在了一間檢查室裡,身旁還有馬利,我們與傑伊醫生討論著馬利對於雷暴所表現出來的嚴重的神經衰弱症狀。我們曾經希望,在車庫裡所發生的“碎木機”事件,隻是馬利一次偶然的失常行為,可是,結果證明,那隻是貫穿馬利終生的病態性恐懼症所表現出的非理性行為的一個開始罷了。儘管拉布拉多獵犬擁有“優秀的獵狗”這一聲譽,但是,我們以一隻對於任何比開啟一瓶香檳酒的軟木塞而發出的“砰”聲要大的聲音都會感到精神恐懼的拉布拉多獵犬,終結了該品種所具有的傑出聲譽。爆竹的“劈啪”聲、發動機的回火聲以及槍聲,都會讓他驚恐萬分。甚至一場暴風雨的輕微跡象也能將馬利徹底擊垮。如果當時我們在家的話,他便會壓在我們身上,失控地搖晃著,流著口水;眼珠子緊張地轉來轉去,耳朵向後折疊起來,尾巴則夾進兩條後腿之間。如果是他獨自一人在家時,他會變得極具破壞性,拚命地用爪子刨著樹在他與所期待的安全感之間的任何東西,想鑿出一條逃生之路。有一天,當天空布滿烏雲時,詹妮回到家中,發現馬利那一雙狂暴的眼睛正緊盯著洗衣機的頂端,他跳起了一種充滿絕望氣息的快步舞,他的指甲刮在了塗有瓷釉的洗衣機頂部。為什麼他能夠在第一時間嗅出即將來臨的風暴的氣息呢?對此我們永遠無法確定。人們有時候會有敏銳的第六感,那些患有風濕疾病的人們就可以通過患處的隱隱作痛從而預感到壞天氣的來臨,想必狗也具有類似的感知能力。傑伊醫生將一瓶黃色的藥丸塞到了我的手裡,並且說道:“必要的時候要毫不猶豫地使用這些藥物。”這些黃色的藥丸是鎮靜劑,就像醫生所指出的那樣,它們能夠“減輕馬利的焦慮感”。他說道,我們的希望便是借助這些藥物的鎮靜效果,讓馬利可以更加理性地去應對暴風雨,並且最終意識到它們隻是一些並不具有危害性的聲響罷了。麵對雷暴會產生焦慮感這一現象,在狗當中是很尋常的,他告訴我們說,尤其是在佛羅裡達,在炎熱的夏季的幾個月裡,幾乎每一天的下午,都會有大量的趕往新興地區安家的人們穿越過這個半島。馬利嗅著我手裡的藥瓶,顯然迫不及待地想開始一種依靠藥物的生活。傑伊醫生用手抓著馬利的脖頸,嘴唇動了動,似乎有一些重要的話想說但卻又不知如何說起。“而且,”他說道,停頓了一會兒,“你們或許應該開始認真考慮對他進行閹割的問題了。”“閹割?”我重複道,“你的意思是……”我低頭看著馬利那一對碩大的睾丸——那是一對大得有些滑稽的球形物——正在馬利的後腿間擺動著。傑伊醫生也低下眼注視著馬利的睾丸,然後點了點頭。我本應該會驚起,或許甚至會抓狂,因為他很快補充道:“手術是無痛的,真的,而且他將會感到更加舒服一些。”傑伊醫生完全知道馬利所表現出來的巨大挑戰。在有關馬利的所有事情上,他是我們的谘詢對象,並且知道那猶如災難一般的服從訓練——像個笨蛋似的滑稽動作、破壞性、過度活躍,以及後來當馬利七個月大的時候,他開始想與任何可以移動的事物發生性交,包括我們請來赴晚宴的客人們。“閹割隻是移除那些緊張不安的性能量,從而讓他成為一隻更快樂、更平靜的狗。”他說道。他許諾說,閹割手術不會使馬利那如陽光一般的勃勃生氣受到抑製,也不會影響他的健康。“上帝,我不知道,”我說道,“隻是這似乎太……太……”另一方麵,詹妮卻沒有像我那樣感覺到如此巨大的良心不安和譴責。“讓我們把他的輸精管給剪斷!”她說道。“但是那樣一來他怎麼做種狗呢?”我問道,“他怎麼延續血統呢?”所有這些有利可圖的利害關係都浮現到了我的眼前。傑伊醫生似乎再一次地小心翼翼地選擇著所要使用的字眼。“我認為你們對此需要更為現實一些,”他說道,“馬利是一隻不錯的家庭寵物,可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有資格去傳宗接代。”他儘可能地使用著外交上的委婉辭令,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已經將他的真實想法給出賣了。他的內心似乎正在尖聲大叫著:“我的上帝!難道為了所謂的未來的一代,我們必須不惜任何代價來維持這一遺傳的錯誤嗎!”我告訴他說我們會好好考慮的,然後,我心裡頗不是滋味地握著那個藥瓶,牽著馬利回家去了。就在我們就馬利的雄性問題進行著爭論的同時,詹妮也對我下達了史無前例的要求。謝爾曼醫生已經表示她可以試圖再次受孕了。詹妮以一種奧林匹克運動員一般的獻身精神接受了這一挑戰。那些將避孕藥丸扔置一邊,讓一切順其發生的日子即將來臨了。在這場授精的“戰役”中,詹妮表現出了極強的進攻性。為此,她需要我,一個控製著軍火流動的至關重要的同盟國。就像大多數的男性那樣,從十五歲那年開始,我便把每一個醒著的時刻,都用在了試圖向異性去證明我是一個值得與之結合的男性方麵。最後,我找到了一個同意的對象。我本應該因激動而顫抖不已的。因為,在我的生命中,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女人對我的需要比我對她的需要來得更為強烈和迫切。這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天堂。不需要再苦苦地哀求,不需要再卑躬屈膝。就像最優秀的種狗,我終於處在了被需求的地位。我本應當欣喜若狂。可是,突然間,性愛的全部意義,變成了隻是一種工作而已,而且是一種壓力重重的工作。詹妮渴望與我一起進行的性愛,不再是一件嬉戲歡鬨的樂事,而成為了一件製造寶寶的工作。這意味著我有一項工作必須要去履行。這成為一件嚴肅的事情。纏綿一夜的最快樂的行為,變成了一種包含有基本體溫的檢查、月經周期以及排卵圖表的嚴肅的操練。我感覺自己仿佛是一名在為王後提供身體服務的仆人。這一切就像是一場稅務監查。詹妮習慣於在我對她發出最為輕微的邀請暗示之後開始性愛的遊戲,她認為這些古老的規則仍然適用。我將決定垃圾的處置問題,而她將手裡拿著她的生理周期日曆走進來,並且說道:“十七號是我這個月排卵期的最後一天,這意味著,”她會停頓一下,從那一日起開始往前數,“我們今天必須做愛——現在!”傑羅甘家族的男人從來都不能夠很好地處理壓力問題,而我也不例外。在我遭受男性的恥辱—-完成性愛這一任務失敗之前,這隻是一個時間性的問題罷了。一旦這一不幸的狀況發生,那麼遊戲就結束了。我的信心會被“擊中”,我的勇氣會蕩然無存。如果這種情況再一次不幸地發生了,我知道它就會一再發生的。失敗發展成為一種自我實現的預兆。我越是對履行丈夫的職責感到焦慮不安,我越是無法放鬆下來,去做自己一直可以自然完成的行為。我壓製著所有身體上的情緒,唯恐把這些想法也傳遞到了詹妮的頭腦中。我開始在一種致命的擔憂中生活,擔心我的妻子會——但願不會如此——要求我去把她的衣服撕開,然後與她做愛。我開始想,或許在偏遠的修道院裡過一種獨身的生活,並不是一個十分糟糕的命運。詹妮並不打算如此輕易地放棄。她是獵人,而我則成為了獵物。一天早上,當我還在瀏覽著《棕櫚海灘郵報》的時候,僅僅離家才十分鐘的詹妮便從工作地點打電話回來了,問我是否中午回家和她一起吃中飯。“你是說單獨嗎?不需要一個女伴嗎?”“或者我們可以在某家餐館碰麵。”我提出反對意見。一家非常擁擠的餐館。如果能和幾位我們的同事一道就更完美了。還有我的嶽母及她的婆婆。“哦,來吧,”她說道,“會很有趣的。”然後,她便將聲音壓低為了一種耳語,接著補充道:“今天是一個好日子。我……認為……我正在……排卵。”一股恐懼將我淹沒了。“哦,上帝,不!”壓力再次向我襲來。到了要麼完成任務,要麼毀滅的時候了。用非常文學性的話來講就是,要麼勃起,要麼垂下。“請不要逼我做愛。”我多想通過話筒對她哀求。然而,我並沒有真的這麼做,相反,我用儘可能冷靜的聲音對她說道:“當然。十二點半如何?”當我打開前門的時候,馬利像往常一樣站在那兒迎接我,但是卻不見詹妮的蹤影。我大聲喊她。“我在浴室裡,”她回答說,“很快就出來。”我將郵件進行著分類、揀選,試圖消磨時間,一種厄運臨頭的感覺將我重重包圍著,我猜想,那些等待著他們的活組織檢查結果的人們,也一定有著與我此刻同樣的感受。“嗨,這兒,我的水手。”一個聲音從我身後傳來,當我轉過身去,看到詹妮正站在那兒,身上隻穿著薄如蟬翼的三點式內衣。她那平坦的腹部、如絲綢一般光滑的雙肩、豐滿的酥胸,都依稀可見,散發著撩人的氣息。她的腿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看上去那般修長。“我看上去怎麼樣?”她問道,朝我張開了雙手。她看上去真是美極了。提到睡衣,詹妮以往總是穿著四四方方的、鬆垮的T恤衫。我告訴她穿著這身衣服實在是十分性感,具有挑逗人的欲望的效果。她跑進了臥室,我則如饑似渴地跟了進去。不久,我們便擁抱著倒在了被單上。我閉上了雙眼,可以感覺到我那失落很久的朋友又蠢蠢欲動起來了。魔力又回來了。“你可以做到的,約翰。”我試圖儘可能地念咒語一樣地召喚著不潔的念頭。“就要成功了!”我的手指摸索著那輕薄的肩帶。“勃發吧,約翰。不要有壓力。”現在,我可以感覺到她的呼吸,熱的、潮濕的氣息遊蕩在我的臉上。還有沉重。熱的、潮濕的、沉重的呼吸。哇,真是太性感了。但是等等。那是什麼味道?她的呼吸中有一種味道。某種熟悉卻又陌生的味道,並不是很令人不喜歡,但也不是太迷人。我認識那個味道,可是我無法確定。我猶豫著。“你在做什麼呢,你這個白癡?忘掉這個味道。專心一點兒,男人。專心一點兒!”可是,那個味道——我無法將其從腦海中排除出去。“你正在分神,約翰。彆分神。管它是什麼呢,保持狀態!”我的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我的理智。“彆去管它,你這個家夥。彆去管它,讓它去!”我開始聞著空氣。一種食物。是的,就是一種食物的味道。可是什麼食物呢?不是餅乾。不是土豆片。不是金槍魚。我就快要猜出來了。它是……牛奶骨頭?牛奶骨頭!對了,就是它了!她的呼吸有著牛奶骨頭的味道。“可是,為什麼呢?”我覺得十分奇怪,我真的聽到在我腦子裡麵有一個聲音在提著問題,“為什麼詹妮會吃牛奶骨頭呢?”而且,我能夠感覺到她的嘴唇在我的脖子上……她怎麼能夠如此迅速地吻著我的脖子並在我臉上呼吸呢?該不會是——“哦,我的……上帝!”我睜開了眼睛。就在距離我的臉僅僅幾寸遠的地方,占據了我的整個視線的,便是赫然聳現著的馬利那顆碩大的腦袋。他的下顎靠在床墊上,他急促地喘著氣,而床單也已經被他不斷淌下的口水給浸透了。他的眼睛半睜半閉——看上去他已經完全沉浸在愛河之中。“你這隻壞狗!”我尖聲叫喊道,身體本能地彈到了床的另一側。“不!不!快睡覺去!”我瘋狂地命令道,“快睡覺去!去躺下!”可是,這已經太遲了。魔力已經消失了。修道院的僧侶又回來了。“放輕鬆一點,士兵。”第二天早晨,我按照約定將帶馬利去把他的兩個“球“給割掉。我猜想著如果我在餘生中都無法再有性生活的話,那麼馬利也會與我同病相憐了。傑伊醫生說我們可以在上班之前將馬利帶去診所,下班回家的途中再來接他走。一周之後,我們接納了他的建議。當詹妮和我進行著準備的時候,馬利快樂地對著牆壁彈跳著,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一次外出即將來臨。對於馬利來說,一次旅行就會是一次好的旅行,而不論我們去那裡、去多久,都沒有關係。是把垃圾拿出去扔掉嗎?“沒問題!”是走到街角買一加侖的牛奶嗎?“那要把我給計算在內啊!”我開始感覺到一種負罪的痛苦。這可憐的家夥根本不知道前麵等待著他的將是什麼。他信任我們,信任我們所做的便是正確的事情,而此刻,我們正在秘密謀劃著要將他給閹割掉。有比這個更為奸詐和惡劣的背叛嗎?“到這兒來,”我說道,使勁將他按倒在了地板上,用力地搔了搔他的腹部。“並不是太糟糕。你會看到的。性總是被過高評價了。”我仍然沒有從我這幾周來的壞運氣當中複原,所以對這番話深信不疑。可是我打算欺騙誰呢?性愛實際上非常棒。性愛是不可思議的。這隻可憐的狗將會失去生命中唯一的最大的快樂。這個可憐的家夥!我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我衝他吹起口哨,他從門內衝了出來,跳進汽車裡,帶著對我決不會將他指引到歧途的完全盲目的信任,這個時候我感到更加難受了。他飛快地轉著圈,準備踏上一段奇妙的冒險之旅。詹妮將他的前爪平衡在主操縱台上,他的鼻子碰著後視鏡。每一次詹妮觸碰刹車的時候,他都會撞到擋風玻璃上,可是馬利並不介意。他以為自己正與他的兩個最要好的朋友開始一段妙不可言的兜風呢。有比這更好的生活嗎?我將我座位旁的車窗打開了一條窄縫,於是馬利便開始向右舷傾斜,靠在我的身上,試圖捕捉到一絲戶外的香甜氣息。不久,他便蠕動著身體爬到了我的膝蓋上,並且將他的鼻子牢牢地壓進了車窗的窄縫裡,以致於每一次他試圖吸氣的時候,都會發出巨大的呼哧聲。“哦,為什麼不呢?”我心想。這將是他最後一次作為一個構造完整的雄性出來兜風了,而我至少能夠做的,便是給予他一些新鮮的空氣。於是我將車窗開到足夠大,以便他可以把口鼻探在外麵。他非常享受這種感覺,所以我又把車窗打開得更大了一些,不久,他的整個腦袋都伸在了車窗外麵。他的耳朵在風中拍打著,他的舌頭垂掛在外麵,就好像他因這座城市裡的乙烯而被灌醉了一樣。上帝啊,他真是太開心了。當我們沿著美國南部高速公路行駛的時候,我告訴詹妮說,我對於我們將要讓他遭受的事情感到十分難受。她開始說一些對於我的疑慮表示輕視之類的話。正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我的好奇心多於驚恐。馬利已經將他的兩隻前爪都鉤在了半開的車窗的邊緣上了。現在,他的脖子和前肩也掛在了汽車外麵。他隻是需要一副護目鏡以及絲製的圍巾,看上去便可以像一位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王牌飛行員了。“約翰,他這樣讓我很緊張。”詹妮說道。“他沒事的,”我回答說,“他隻是想得到一些新鮮的——”說時遲那時快,他的前腿滑出了窗外,直到他把腋窩支在了玻璃的邊緣。“約翰,抓住他!抓住他!”我還沒來得及行動,馬利便已經離開了我的膝蓋,打算攀出我們這輛正在行駛的汽車的車窗外。他的屁股已經伸在了空中,他伸出後腿想抓到一個立足點。他正試圖潛逃出“獄”。當他的身體從我身上滑動而過的時候,我朝他猛撲過去,試圖用我的左手抓住他的尾巴稍。詹妮在交通的高峰期間來了一個急刹車。馬利已經完全地搖擺出了正在飛馳的汽車外,尾巴倒掛著,我終於用最溫柔的一抓捏住了他的尾巴。我的身體扭曲成了一個不能允許我用另一隻手去抓住他的姿勢。馬利用他的前爪在人行道上瘋狂地小步跑了起來。詹妮把車停在了單向行車道上,造成後麵的汽車在我們的車後排起了長龍,抗議的喇叭聲四起。“現在怎麼辦?”我叫喊道。我可謂是動彈不得。我無法從車窗裡把他給拖回來。我無法打開車門。我也無法把我的另一隻胳膊伸出去。而且我也不敢讓他就這樣跑掉,否則他一定會在車道上橫衝直撞,令那些在我們的周圍被迫突然轉向的司機們憤怒不已的。我為了寶貴的生命隻好堅持著這一姿勢,我的臉擠壓在玻璃上,距離他那對巨大的陰囊僅僅隻有數寸之遙。詹妮將閃光燈打開,跑到了我的這一邊,然後將馬利一把抓住,拽著他的項圈,直到我能夠從車裡出來,並幫助她把馬利使勁拖回到了車裡。我們上演的這幕滑稽劇,無所遮攔地暴露在了一個加油站的前麵,當詹妮重新發動起汽車的時候,我看到所有的機械工人們都跑到加油站外麵來觀看這場免費的話劇。我看到他們笑得前仰後合。“多謝了,夥計們!”我大聲叫道,“很高興我們能夠讓你們的早晨如此愉快。”當我們到達了診所的時候,我牽著馬利走了進去,緊緊地抓著拴在他頸上的皮帶,唯恐他再一次試圖溜走。我的罪惡感已經徹底消失了,我的決心更加堅定了。“這一次你休想逃脫掉了,太監男孩!”我告訴他說。他一邊咆哮著,一邊喘著氣,把皮帶繃得緊緊的,伸著脖子去嗅著所有其他動物的氣味。在候診室裡,他恐嚇了幾隻貓咪,打翻了一個排列著小冊子的木架子。我把他轉交到了傑伊醫生的助手的手裡,並且說道:“帶他去做手術吧。”那天晚上,當我去診所接馬利回家的時候,他已經是一隻發生了變化的狗了。他因手術而感到隱隱作痛,所以隻好小心翼翼地移動著。他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因為注射過麻醉藥,所以他顯得無精打采,就像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東倒西歪地走著。在他以前十分驕傲地來回擺動著的那兩顆王冠上的寶石的地方,如今已經……空無一物了,隻有一片小小的、皺巴巴的皮膚。不可抑製的馬利的血統,已經正式地、永遠地終結了。我們的生活日益被界定為工作:在報社裡的工作;在房子裡的工作;在院子裡的工作;努力受孕的工作;而且,還有一份幾乎會占據全部時間的工作——飼養馬利。在許多方麵,他都像是一個孩子,需要大人們投入相當的時間和關注。我們日益感受到一種擺在我們麵前的責任感,如果我們確實要建立起一個家庭的話。即使我們在為人父母方麵十分無能和愚笨,但是,我們起碼也清楚地知道,當我們外出的時候,我們不可能將一個孩子也像一隻狗那樣,隻需要簡單地鎖在車庫裡麵、留下一碗清水就可以了。儘管我們結婚還不到兩年,但是,我們已經感覺到了擔負成人的、有責任的婚姻生活的瑣碎和壓力。我們需要一份假期,就我們兩個人,遠離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各種責任和義務。一天晚上,我拿出了兩張飛往愛爾蘭的機票,給了詹妮一個大大的驚喜。我們可以到那兒度過三星期的假期。這次假期將沒有旅行指南,沒有導遊,沒有必須要看的目的地。僅僅隻有一輛租用的汽車,一張行車圖,以及介紹沿路提供床鋪和早餐的小旅館的指南手冊。僅僅手裡握著這兩張機票,我們便感覺到肩頭的束縛已經減輕了不少。首先,我們有一些責任要交由其他人代為履行,而列在清單首位的,便是馬利。我們很快將提供膳宿的寵物代管處排除掉了。他還太年輕,又過於亢奮,加上粗野難以控製,所以無法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被困在一個圍欄裡麵。正如傑伊醫生所預言的那樣,閹割並不會讓馬利的充沛精力有一絲一毫的減少。閹割對於他的能量水平以及他那瘋狂的行為舉止,都沒有發生任何的影響。除了他不再對攀爬那些無生命的物體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之外,他仍然是一頭同樣瘋狂的野獸。他實在是太過於野性難馴了,具有難以預料的破壞性,總是在製造一些恐慌,所以無法被寄放在一位朋友的房子裡。基於此種原因,或許倒可以把他寄放在一個敵人的房子裡。我們所需要的,是一個能夠住在雇主家裡的看狗人。很顯然,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勝任這項工作的,尤其是考慮到飼養馬利所代表的巨大挑戰性。我們需要一個具有責任感、值得信任、非常非常有耐心以及強壯到在麵對重達七十磅的拉布拉多獵犬逃跑時可以緊隨其後並將他製服的人。我們列出了一張清單,上麵包括我們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朋友、鄰居以及同事們,然後再將名字一個接一個地刪除掉。徹頭徹尾的舞會男孩?刪掉。太過心不在焉的?刪掉。對狗流口水非常厭惡的?刪掉。不願意收拾狗的糞便的?刪掉。對狗毛患有過敏症的?刪掉。膽小如鼠,連一條達克斯獵狗都無法控製,更彆說拉布拉多獵犬的?刪掉。到最後,我們的清單上隻剩下了一個名字——在我的辦公室工作的凱西。她是單身,而且很獨立。她成長於中西部的鄉村,所以十分喜愛動物,並且渴望有一天用她的小公寓去換一棟帶院子的房子。她很愛運動,而且喜歡散步。隻是她比較害羞,而且有些溫順,所以對她來說,要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在野性難馴的馬利身上,的確有些困難。但是,除了這一點之外,她是一個完美的人選。最棒的是,她答應了我們托管的請求。即便我們是將一個患有重病的嬰兒交由她來照看,我也不會花費如此之多的力氣,為她準備一份說明清單,對各種細節進行詳細的說明。這份有關馬利的備忘錄,我足足不空行地寫滿了六頁,現在將部分內容摘錄如下:喂食:馬利一天吃三頓,每頓兩杯容量。量杯在袋子裡麵。當你在早上起床時以及當你下班回家之後,請記得給他喂食。鄰居在下午兩三點鐘會進來給他喂食。一天的食量為滿滿的六杯。但是,如果他仍然表現出饑餓的話,那麼請再給他大約一杯容量的食物。你要知道,每次喂食後都要帶他到外麵去一下。見下麵的“糞便巡邏”。維他命:每天早上,我們會給馬利一顆有寵物標號的維他命。給他吃維他命的最好方法,是將藥丸扔到地板上,並假裝他不應該吃掉這顆藥丸。如果他認為這顆藥丸屬於禁止之列的話,那麼他便會將它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子裡去的。如果出於某種原因這一方法沒有奏效的話,那麼你可以試著將藥丸混在他的主食裡麵。飲水:在炎熱的天氣裡,手邊保持有充足的清水是十分重要的。我們每天都會給緊挨在他的食物碗旁邊的水碗換水,如果碗內的水麵下降了,我們便會將它盛滿。提醒一句:馬利喜歡將口鼻沒進水碗裡麵,玩潛水的遊戲。這會引起相當的臟亂。他會把許多水含在嘴巴裡麵,當他從水碗邊跑開的時候,他嘴巴裡的水就會跟著他滴灑一路。如果你對他聽之任之的話,那麼他就會在你的衣服上、沙發上擦乾嘴巴。最後一件事情:他通常在暢飲之後會不停地搖晃身體,而他的口水就會飛濺到牆壁、燈罩等物體上麵。我們會在這些唾液乾掉之前將其擦拭乾淨,要不然的話,等到它們變乾之後,就不太可能擦掉了。跳蚤和虱子:如果你發現他的身上有跳蚤和虱子,你可以向他噴一噴我們留下來的跳蚤和虱子噴劑。我們還留了一瓶殺蟲劑,你可以把它噴在地毯以及其他的地方上。如果你掉以輕心的話,那麼就會麵臨一個大麻煩。跳蚤很微小,爬動迅速,所以很難抓住,但是,我們發現,它們很少會去咬人類,所以,我對此還不會太擔心。虱子比較大一些,而且行動緩慢,我們經常會在他的身上發現虱子。如果你在他的身上發現了一隻虱子的話,隻需要把它摘出來,在一張紙巾上把它壓碎(你可能需要去使用你的手指甲;它們的堅硬度令人吃驚),或者將它衝進水槽或抽水馬桶裡(如果這隻虱子因吸了太多的血而身體漲得滿滿的話,那麼抽水馬桶便應是最好的選擇)。你或許已經過有關虱子會將類萊姆關節炎等疾病傳播給人類並由此會引發各種長期的健康問題這方麵的知識,可是,有好幾位獸醫都已經向我們保證說,在佛羅裡達不太有感染類萊姆疾病的危險。所以,隻需要確保在排除一隻虱子之後將你的手清洗乾淨就可以了。從馬利身上摘虱子的最好方法,是給他一個玩具讓他含在口裡,這樣他便有事可做,然後,當你用一隻手的手指甲當作鉗子去把虱子摘出來的時候,你要用另一隻手將他的皮膚掐擠到一塊。說到這裡,假如馬利身上的味道十分難聞的話,你要勇敢些,你可以在我們後院裡的小孩池子中給他洗一個澡(我們之所以要在後院裡安放一個小孩池子,就是為了給它洗澡用的)。可是,你要穿著遊泳衣,不然的話,你會渾身濕透的!耳朵:馬利總是會有許多的蠟狀物集結在他的耳朵裡麵,如果不對其進行處理的話,這些蠟狀物會引發感染的。在我們離開的期間,請用棉球以及藍色的清耳溶液將他耳朵裡麵的黏性物質儘可能地清理出來,清洗的次數為一到兩次。這些東西非常臟,所以當你清洗他的耳朵的時候,請務必穿一件舊衣服。散步:如果早上沒有散步的話,那麼馬利便會在車庫裡搗亂。為了你自己的身心健康起見,你可以在睡覺之前帶他出去散一會步,但這是隨意為之的。帶他散步的時候,你要使用貼頸的鏈子,但是,當他沒人照顧的時候,千萬彆將鏈子留在他的脖子上,他會把自己給扼死的,要知道,馬利是真的有可能乾出這樣的事情的。基本命令:如果你能夠讓他緊隨其後的話,那麼帶他散步便會容易很多。一開始的時候,讓他蹲坐在你的左腿邊,然後下達命令:“馬利,跟上!”接著邁開左腳。如果他試圖往前衝的話,就狠狠地拉一下皮帶。我們這樣做通常都會有效。(他曾經上過服從學校!)如果將拴在頸上的皮帶解下來的話,那麼馬利經常會對你所下達的“馬利,過來!”的命令表現出很好的反應。注意:當你叫喚他的時候,如果你是站立著而不蹲著的話,將會更好些。雷暴:在暴風雨甚至小雨期間,馬利都很容易表現反常。我們在食櫥裡放有他的鎮靜劑(黃色的藥丸)以及維他命。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三十分鐘,給他喂一粒藥丸(不久你便會成為一名天氣預報員的),應當可以抑製他的反常行為。讓馬利吞服下藥丸需要一些技巧。他不會吃這些藥丸,就像他不會吃他的維他命一樣,即使你把它們扔在地板上並假裝他不應當吃下它們。最好的技巧是跨騎在他的身上,然後用一隻手將他的下顎掰開,用另一隻手將藥丸儘可能深地推進他的喉嚨深處。需要將藥丸放到足夠深的地方,這樣他才無法將它咳出來。然後,撫摸他的喉嚨,直到他把藥丸吞下去。很顯然,之後你需要將手洗乾淨。糞便巡邏:我將一把鐵鏟放在了芒果樹的下麵,我用它來清理馬利的糞便。儘管跟在馬利的身後去排除他布下的“地雷”,排雷的次數取決於你打算在後院步行多少次。千萬當心你的腳下!禁止:我們不允許馬利做如下的事情:?爬上任何一件家具上麵。?在家具、鞋子、枕頭等物品上咬齧。?在抽水馬桶裡喝水。(最好始終把蓋子放下來,務必小心:他知道如何用他的鼻子將蓋子掀開。)?在院子裡挖洞或者將植物和花兒連根拔起。當他感到他沒有得到主人的足夠關注時,他便經常會這樣做。?鑽進任何一個垃圾桶中。(你或許可以將此項移到應被禁止的行為之首。)?跳到人們身上,聞他們的胯部,或者其他社交上不能接受的舉動。我們尤其曾經努力試圖去糾正他啃咬人們胳膊的惡習,你能夠想象得到,許多人都不會喜歡這種行為。如果他肆意為之的話,那麼儘管去猛拍他的臀部,並嚴厲地發布禁止令:“不!”?在餐桌旁乞求食物。?推前屏風門或者門廊上的屏風。(你會發現有幾扇屏風已經被替換了。)再次感謝你為我們做這些事情,凱西。你真是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要不然的話,我真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才好。希望你和馬利能夠成為很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夠像我們一樣被他接受。我把這份說明書遞給了詹妮,並問她我是九九藏書否有遺忘掉了什麼內容。她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將其瀏覽了一遍,然後抬起眼,說道:“你在想些什麼?你不能夠把這個給凱西看。”她在我麵前揮動著這六頁紙。“你如果給她看了這個的話,那麼,你就最好忘掉去愛爾蘭度假這件事情吧。她是我們所能夠找到的唯一一個願意代我們照看馬利的人了。如果她讀了這個的話,她會撒開腿一路狂奔的。”為了徹底打消我的荒唐做法,她又重複了一遍,“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啊?”“所以你認為這份說明書內容太多了,是嗎?”我問道。但是,我總認為應該將情況充分地公布出來,於是我仍然將這份說明書給凱西看了。凱西的確有好幾次都明顯地流露出了退縮之意,尤其是當我們對有關摘除虱子的技巧進行詳細講解的時候。儘管凱西看上去有些打退堂鼓,而且有一點兒青澀,但是她的品行實在是太高尚了,不願意就此食言,所以她沒有動搖。“旅途愉快,”她說道,“我們會很好的。”愛爾蘭有我們夢想中的一切美麗,有著田園牧歌一般的景色和情調,氛圍悠閒散漫,氣候宜人,多數日子裡都是晴空萬裡,使得當地居民們為爆發旱災的可能性而煩惱不已。正如我們曾對自己許諾過的那樣,我們沒有製定任何時間進度表,也沒有設定任何的路線。我們隻是沒有明確目標地四處遊蕩著,駕著租來的汽車沿著海岸線行駛著。有時候我們會將車停下來,四處溜達溜達,或者去商店買些東西,或者遠足,或者暢飲一杯英國產強性黑啤酒,或者隻是凝視著大海。我們停下車來同那些正在割乾草的農夫們交談幾句,與站在道路上的綿羊合影留念。如果我們看見了一條有趣的鄉間小路,我們便會轉向駛入這條道上。但是我們不太可能會迷路,因為我們沒有必須要去的地方。我們在家中所有的責任和義務,如今都成為了十分遙遠的記憶。每一天,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便開始尋找一個地方過夜。這兒總是會有一些由那些甜美的愛爾蘭寡婦們所經營的家庭旅館,她們會熱情地接待我們,為我們端茶送水,為我們鋪好床單,而且,她們似乎總是會問我們同樣的問題:“那麼,你們兩個計劃要在不久的將來組織起一個家庭是嗎?”然後,她們便會離開,將我們留在我們的房間裡,當她們關上身後的房門時,她們的臉上總是會閃現出一絲古怪的、曖昧的笑容。詹妮和我開始深信,在愛爾蘭有一條全國性的法律,那便是要求所有的客人的床鋪都必須麵朝著一麵巨大的、掛有羅馬教皇或者聖母瑪麗亞畫像的牆壁。有些家庭旅館的宗教氣息更為濃厚,教皇和聖母的畫像都會掛上。有一家甚至還在床頭板上懸掛了一套特大尺寸的對聖母瑪麗亞表示虔誠的玫瑰經文以及念珠。愛爾蘭法律針對獨身的旅行者還規定,所有的客人的床鋪都必須破舊不堪,容易咯吱作響,每一次,當床鋪的使用者隻是翻一下身的時候,床鋪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聽上去就像是一個警報。所有這一切都在共同謀劃製造出一種仿佛女修道院一般的環境,戀愛關係不僅極易曝光,而且似乎應該備受譴責。此刻,我們便身處在某一位愛爾蘭寡婦的家庭旅館中——某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的愛爾蘭婦人的家中——薄薄的牆壁,一張會發出巨大聲響的床,聖徒和聖母的雕像,以及一位好管閒事的女主人——就我們所知,她總是徘徊在我們的房門的另一邊。這是一個你最不太可能激發起性欲的地方。不過,這樣的一處環境卻令我對我的妻子產生了某種新的、強大的渴望。我們關上燈,爬上床,我們身上萌生出了春天的躁動情緒。於是,我立即將我的手滑向了詹妮那高聳的胸部以及平坦的腹部上。“不可以!”她壓低聲音說道。“為什麼不可以?”我也低聲地反駁道。“你瘋了嗎?歐弗萊赫蒂夫人就待在牆壁的另一邊呢。”“那又怎麼樣?”“我們不可以!”“我們當然可以。”“她會聽得一清二楚的。”“我們可以很安靜。”“哦,拜托!”“我保證,我們僅僅動動身體。”“好吧,先去拿一件T恤衫或者彆的什麼東西把教皇像遮起來,”她最後終於態度緩和了,說道,“他這樣盯著我們,我可什麼也做不了。”突然間,性愛似乎變成如此……如此……不正當的行為。這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時候,我在母親懷疑的目光下鬼鬼祟祟地偷嘗禁果,如此新鮮和刺激。在這種環境下冒險做愛,便是冒著第二天早上在公共早餐桌上要遭受不體麵的羞辱的危險。當歐弗萊赫蒂夫人為我們端來雞蛋和油炸西紅柿的時候,她會揚起眉毛,投來狡黠的一瞥,露齒一笑,然後問道:“那麼,那張床你們睡得還舒服吧?”愛爾蘭是一個從一個海岸到達另一個海岸的禁欲地帶。而這便是我所需要的全部誘惑。然而,詹妮無法停止對留在家中的她那個大寶寶的擔憂。每隔幾天,她都會將一把硬幣投進投幣式公用電話裡,打電話回家向凱西詢問近況。我便會站在電話亭外麵,聽著詹妮的談話內容。“他做的嗎?……真的嗎?……差點被車給撞了?……你沒有受傷吧,對嗎?……感謝上帝!……我也嚇得差點都要尖叫了!……什麼?你的鞋子?……哦,不!還有你的錢包?……我們一定會替你支付維修費用的。……什麼都沒有剩下嗎?……當然,我們會堅持把它們替換的。……他還怎麼了?……你是說,濕水泥?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每一通電話都是對馬利的各種罪行的冗長而枯燥的陳述,一次比一次惡劣,有一些罪行甚至連我們也大吃一驚,比如馬利同一群小狗乾了一仗,並且成為了這場戰鬥的堅強的生還者。馬利的確是一名無藥可救的學生,而凱西則是一位倒黴的代課老師。他真是可以痛快地玩上了一陣子了。當我們回到家的時候,馬利從門內衝了出來迎接我們。凱西站在門道裡,看上去已經是精疲力儘了。她眼神恍惚,猶如一名在一場激烈的特殊戰役中被炮彈的爆炸聲震住了的士兵。她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了,坐在前門廊上,一副隨時準備起身離去的樣子。她手裡握著她的汽車鑰匙,仿佛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了。我們把給她買的禮物交到了她的手裡,對她千恩萬謝,告訴她不要為撕裂開的屏風以及其他遭受損害的物品擔心。她禮貌地向我們致歉,然後便迅速離去了。我們完全可以估算出,凱西在馬利麵前完全不具有任何的權威性,甚至都無法控製住他。伴隨著每一次的勝利,馬利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了。他肯定將“尾隨”拋到了九霄雲外,把可憐的凱西拖在他的身後,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他拒絕走到她的身邊去。他奪取任何使他感到高興的東西——鞋子、錢包、枕頭,而且一旦搶奪之後就不肯放手了。他從凱西的盤子裡麵偷走食物。他在垃圾堆裡掃蕩一通。他甚至試圖接管她的床鋪。他已經裁定了當父母外出的時候他便是這棟房子裡的主宰,而且他不打算讓某個態度溫和的室友同他爭奪主導階層的地位以及壓製他的玩樂。“可憐的凱西,”詹妮說道,“她看上去似乎都已經崩潰了,你不這樣認為嗎?”“更像是被粉碎了。”“我們或許不應該請她來為我們當看狗人的。”“不,”我回答說,“這或許並不是一個好的想法。”我把身體轉向馬利,說道:“蜜月已經結束了,酋長。從明天開始,你就要回到嚴酷的訓練中去了。”第二天早上,詹妮和我都重新開始了工作。但是,我在出發去上班之前,先將貼頸鏈子繞到了馬利的脖子上,並帶他出去溜達了一會兒。他立即往前衝去,甚至都沒有假裝試圖去尾隨。“有點兒生鏽了,對嗎?”我問道,使勁拽著拴在他脖頸上的皮帶。他被迫糾正著自己的行路方式,咳嗽著,並且以一種極為受傷的表情看著我,似乎在說:“你不必這麼粗魯和嚴厲。凱西就從來不介意被我拖著走。”“你還是好好習慣我的這種方式吧。”我說道,將他擺弄成一個坐著的姿勢。我調整了一下貼頸鏈子,以便它高高地束在馬利的脖子上,我的經驗告訴我,隻有束在這個部位才最有效果。“Ok,讓我們再試試這個。”我說道。他看著我,表情充滿了冷漠的懷疑。“馬利,跟上!”我命令道,然後精神抖擻地邁開我的左腿,而牢牢地握在我的左手中的皮帶則緊夾在他的貼頸鐵鏈的末端。他搖搖晃晃地走著,而我則用力地拉著皮帶,毫無憐憫之心地讓鐵鏈緊勒著他的脖頸。“像那樣戰勝一位可憐的女人,”我咕噥道,“你應該為你自己感到羞恥才對。”到了這次散步結束的時候,由於我把皮帶抓得太緊了,以致於我的指關節都變白了,我最後終於設法讓他知道跟我出去散步可再不能夠吊兒郎當了。“這不是一項遊戲,而是一種實實在在的關於有什麼樣的行為就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的教訓。”如果他想歪歪斜斜地走路,那麼我就會讓他的脖子勒緊以致於無法呼吸。每一次都會這樣手下毫不留情,絕無例外。如果他願意儘力配合,乖乖地走在我的身旁的話,那麼我就不會抓得那麼牢,而他也就幾乎感覺不到脖子上繞著鐵鏈。不聽話地傾斜著身子走路,就會窒息難受;老老實實地尾隨在主人身旁,就會呼吸暢快。這種行為與結果之間的邏輯關係實在是非常簡單,即使是像馬利這樣的愚笨的腦袋瓜子也能夠領會得到。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當我們行走在自行車道上的時候,我們便重複著這一序列:不聽話地傾斜著身子走路,就會感到窒息難受;老老實實地尾隨在主人身旁,就會呼吸暢快。慢慢地,馬利開始明白我是主人,而他是寵物,這便是真實的關係和狀況,而這一關係和狀況將會一直持續下去。當我們轉到車道上的時候,我這隻習慣於同主人對抗的狗,開始在我身旁一路快步走著,雖然他的表現算不上完美,但也值得讚賞了。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緊隨在主人身旁,或者至少嘗試著做到近似尾隨的狀態。我將把他今天的表現當作是我所取得的一次重大的勝利。“哦,耶!”我興高采烈地唱道,“發號施令的人又回來了。”幾天之後,詹妮從辦公室給我打來電話。她剛剛去見過了謝爾曼醫生。“這真是愛爾蘭的好運,”她說道,“我又懷孕了。”這一次的懷孕是不同的。我們上一次的流產遭遇,已經教會了我們一些重要的教訓,所以,這一次,我們不打算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最為重要的是,我們一直嚴密封鎖了懷孕的消息,一直到生產的那一天。除了詹妮的醫生和護士之外,沒有一個人,甚至連我們的父母們,都沒有從我們這裡獲得過關於懷孕的確證。當我們有朋友來訪的時候,詹妮會從一個酒杯裡麵吸吮葡萄汁,以便不會引起大家的懷疑。除了保守秘密之外,我們還努力克製著自己的興奮之情,甚至是當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也是如此。我們開始使用帶有條件從句的句子,比如,“如果一切事情都沒有問題的話……”,以及“假如一切順利的話”。就好像如果我們過於熱情的話,就會對懷孕不吉利一樣。我們不敢將自己的快樂釋放出來,唯恐它會轉過頭來咬傷我們一樣。我們把所有的化學清潔劑以及殺蟲劑都鎖藏了起來。我們不想再重蹈覆轍了。詹妮變成了一位主張用醋來作為天然的清潔能源的皈依者,醋甚至還被用來應對將馬利留在牆壁上的已經變乾了的口水溶解掉這一極為艱巨的挑戰。我們發現,硼酸——一種對於臭蟲具有致命的殺傷力但對人體無害的白色粉末,在保持馬利以及他的被褥不受跳蚤侵害這一方麵十分有效。假如他偶爾需要使用跳蚤浸液的話,那麼我們就會把這件工作交由專業人士去完成。詹妮每天早上都會在黎明時分起床,然後帶著馬利沿著碼頭漫步。當他們身上帶著海水那鹹鹹的味道回到家的時候,我也剛好起床了。我的妻子在各種方麵都堪稱一個精力充沛、身體健康的孕婦的典範,隻有一點除外。她大部分的時候,甚至是一整天,都會不停地嘔吐。可是她卻沒有任何的怨言,她迎接著每一次胃部排山倒海的翻湧。她的態度甚至可以被形容為愉快地接受,因為這是她體內的那個小家夥正在嘎嚓嘎嚓地移動著並且一切都好的一個信號。確實是如此。這一次,埃西將我帶去的錄像帶進行了拷貝,記錄下了我們的小寶寶的最初的粒麵圖像。我們能夠聽到他的心跳聲,看到他那四個小小的心室有規律地律動著。我們能夠描畫出他頭部的大致輪廓,數出全部的四肢。謝爾曼醫生將頭探進超聲波室裡,宣布胎兒一切正常,然後,看著詹妮,用他那低沉而又有回響的聲音說道:“你為什麼哭呢,孩子?你應該高興才是啊。”埃西用她的寫字夾板把謝爾曼醫生狠狠地打了一下,責怪道:“你快離開,讓她一個人待一會兒。”然後,她拿眼珠子朝詹妮轉動了兩下,似乎在說:“這些男人!他們實在是太愚笨了。”談到與懷孕的妻子如何相處這方麵,確實可以用“愚笨”來形容我。我給了詹妮足夠的空間,對於她所承受的反胃和疼痛深表同情,並且當她堅持對我大聲朗讀她那本《你應該如何迎接一個小寶寶的降臨》的育兒書籍時,儘力不扮明顯的鬼臉。當她的腹部逐漸隆起的時候,我便對她的身材大加讚美,說一些諸如“你看上去棒極了!真的,你看上就像一個剛剛把一個籃球藏進了自己襯衣下麵的身材苗條的商店扒手”之類的話。我甚至儘最大的力量去縱容著她那日益古怪和非理性的行為。不久,當我隨時都有可能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裡購買冰淇淋、蘋果、芹菜或者口香糖以及許多我以前從未聽說過的食物時,我便同超市的店員們很快混熟到可以直呼其名的程度了。“你確定這是小鱗莖?”我向店員詢問道,“她說必須是小鱗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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