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藍滾邊-1(1 / 1)

我們被拽著從大夜店的小齒輪間通過,心靈被磨成齏粉,皮肉一條條地耷拉著,像流浪漢的襤褸衣衫--在那裡,太多的苦難,太深的痛楚,使我們不能用透徹和預見的目光瞧一瞧那些摧殘我們的麵色鐵青的夜間劊子手。漲滿胸中的苦水淹沒了我們的眼睛--不然的話,我們能寫出我們的磨難者的怎樣的一部曆史啊!-一而他們自己是不會寫出自己的真相的。但是,唉:任何一個過去的囚犯都能詳詳細細地回憶起自己所受到的偵查,記得受過怎樣的壓榨,被壓出些什麼臟水。但是關於偵查員本人,他往往連姓名也不記得,更不用說考慮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了。我也是這樣。雖然我跟那個國家安全機關的葉澤波夫麵對麵在他的辦公室裡坐過不短時間,可是要說能想起來的事,關於任何一個同室難友的也要比關於這個人的更有意思,更有內容。我們留下的一個共同的、實在的回憶就是:一群腐敗的東西--一整個空間都爛透了。事情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並不是發泄怒氣和怨恨,但我們已經平靜下來的心裡仍保留著這個深信不疑的印象:他們是一些下賺的、幸災樂禍的、居心不良的並且可能還是一些不清不白的人。根據記載,亞曆山大二世,就是那個被革命者視為眼中釘、曾七次企圖暗殺的皇帝,有一回親臨施巴列爾大街上的羈押所("大樓"的叔叔),並在二百二十七號單人監室命令把他關起來,在那裡蹲了一小時以上--想體驗一下被他關在那兒的那些人的心情。不能否認,對於一個君主來說,這裡有道德上的動機,是他從精神的角度觀看一下事物的需要和嘗試。但是不可能想象我們的偵查員,包括阿巴庫莫夫和貝利亞在內,其中有任何人能夠即使用一小時去體驗一下囚犯的處境,在單人監室裡蹲蹲並尋思尋思。他們在職務上不需要成為有教養的、有廣博的文化和眼光的人--所以他們就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在職務上不需要合乎邏輯地思考--所以他們就不是這樣的人。他們在職務上隻需要確切地執行指示和對痛苦的冷酷無情--所以他們就是這樣的人。我們這些從他們手裡經過的人,至今仍窒息地感覺到他們徹底喪失了一般人類觀念的軀體。彆人不說,偵查員心裡清清楚楚,案情是捏造的!他們除了在會上以外,在私下或捫心自問總不能認真地說他們是在揭露罪犯吧?但他們不是仍然一頁一頁地書寫坑害我們一生的筆錄嗎?這正是那種盜賊的原則:"今天該你死,明天才是我!"他們明白,案件是無中生有的,但仍然年複一年地去乾這種事。這是怎麼回事?……也許是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這就已經意味著人性的毀滅),簡單地認定需要這樣做!給他們下指令的人是不可能有錯的。但是,記得納粹分子不也是曾經搬出過這個理由嗎?誰也免不了要對蓋世太保和國家安全部做一番比較:年代和方法都太符合了。由葉夫根尼?伊萬諾維奇?季夫尼奇那樣既經曆過蓋世太保又經曆過國家安全部的人來進行比較更為自然。季夫尼奇是一個流亡國外的俄國人。蓋世太保向他提出的罪狀是在德國的俄國工人中進行共產主義活動,國家安全部提出的是--同世界資產階級有聯係。秀夫尼奇作的結論是不利於國家安全部的:兩處都折磨他,但蓋世太保畢竟還是在查明真相,當罪名不成立時,就把秀夫尼奇放了。而國家安全部則不查明真相,並且不想對任何已經抓起來的人放開魔爪。或許這就是"先進的學說",花崗岩的思想體係。在凶險的奧羅多乾(一九三八年的科雷馬懲戒派出點),一個偵查員因未費吹灰之力就使克裡沃羅格聯合工廠經理M?盧裡耶簽名同意給自己再判一次勞改刑,他的態度緩和下來,在餘下的時間裡對盧裡耶說:"你以為我們采用影響手段(這是對拷打的溫和說法。)有什麼樂趣嗎?但是我們應當做黨要求我們做的事。你是個老黨員--你說,如果你處在我們的地位會怎樣做?"看來盧裡耶幾乎同意了他的說法(也許,他這樣輕易地簽了名,正因為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因為很有說服力,很正確。但經常是恬不知恥。藍滾邊們懂得絞肉機的運轉過程,並且喜歡它。偵查員米羅年科在治達勞改營(一九四四年)對命運注定了的巴比奇說:"偵查機關和法院隻是辦辦法律手續,它們已經不能改變事先安排好了的你的命運。如果需要把你槍斃,即使你絕對無罪--反正也會槍斃你。如果需要把你開脫(這顯然是對自己人而言--作者注),那隨便你怎樣有罪--你也會被洗刷乾淨,而宣布無罪。"他甚至以這種說法的合情入理而自豪。西哈薩克省國家安全局第一偵查處處長庫什納廖夫對阿道夫?茨維爾科直截挑明了:"如果你是列寧格勒人(意思是黨內的老資格),那是不會放你出去的!""隻要有人,我們就能造出案子來。"--他們當中許多人這麼說著玩,這是他們的諺語。我們說是折磨人,他們說是工作好。偵查員尼古拉?格拉比辛科(伏爾加運河)的妻子感動地對鄰居說:"我們科利亞"可能乾了。有一個人好久不肯招認--把他交給了科利亞。科利亞同他談了一夜--那個人就招認了。"為什麼他們大家不是一心查明真相,而是熱衷地一味追求被處理者和被判刑者的數字呢?因為這樣做對他們最方便,不致跟不上總的潮流。因為這些數字就是他們的安寧生活、就是他們的附加工資、獎勵、升官,就是機關本身的擴大和福利。在數字完成良好的情況下,可以偷偷懶,敷衍一下工作,也可以夜裡出去玩玩(他們正是這樣做的)。數字低,那就會遭到撤職、降級,失掉這個飯碗,--因為斯大林不會相信,在某個區裡、城市裡或部隊裡突然間沒有他的敵人了。因此,對於那些不肯被納入數字的,"熬鷹"、禁閉、饑餓都治服不了的頑固不化的囚犯,他們不是產生惻隱之心,而是抑製不住受觸犯和被激怒的感情:犯人拒不認罪,就是損害了偵查員的個人地位!他們就像是想使他本人摔筋鬥!--既然如此,那就任何辦法都是好的了!鬥就像鬥的樣子!軟管插進你的喉嚨,請喝鹽水吧!"藍色商店"的從業員們按其工作的種類和所作出的生活選擇來說,是喪失了人類存在的高級領域的,他們全副身心貪婪地生活在低級領域裡。在那裡掌握和指使著他們的,是低級領域最強烈的本能(除饑餓和性的本能外):追求權力的本能和追逐暴利的本能(特彆是權力。在我們生活的幾十年間,它要比金錢更重要)。權力是一副毒劑,這是幾千年來就知道的事。要是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得到過支配彆人的物質權力該多好呀!對於相信在我們眾生之上還有著某種最高的東西,因而認識到自己的局限性的人,權力還不是致命的。但對於沒有高級領域的人,權力就是屍毒。他們一旦傳染上便不可救藥了。記得托爾斯泰關於權力是怎樣寫的嗎?伊萬?伊裡奇占有這樣的職位,這使他能夠毀滅任何一個他想毀滅的人。所有的人,毫無例外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任何最重要的人都可以作為被告給帶到他那裡去。(這不正是說我們那些藍箍帽!這都不需要作什麼補充!)他覺得對這種權力的意識("以及使它變得溫和一些的可能性"--托爾斯泰附帶說明,但這對我們那些小夥子無論如何是沒有關係的)是擔任公職的主要樂趣和令人神往之處。何止令人神往!--簡直令人陶醉!須知這足以使人昏昏然--你還年輕,說句隨便的話,你還是個拖鼻涕的小家夥,沒有多少日子前父母還為你傷腦筋,不知往哪裡安置你,你又蠢又不愛念書,可是你在那個學校裡混了三年以後--立見出息了!你在生活中的地位起了多大變化呀!你的動作變了!你的眼神、腦袋轉動的姿勢也變了!學院的學術委員會在開會--你走進去,大家都注意,大家甚至都哆嗦了一下;你不在主席的座位上就位,讓院長坐在那裡去張羅吧,你在旁邊坐下,但大家都明白,這裡的主要人物是你--特彆部門。你可以在那裡坐上五分鐘就走,這是你比教授們優越的地方,可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把你叫去--但後來你對他們的決定可以動動眉毛(或者最好是動動嘴唇)向院長說:"不行。有一些意見……"到此為止!彆無二話!--一或者你是個特科人員,反間諜人員,不過是個中尉,但是身材高大的老上校,部隊的指揮員,見到你進來就站起來,竭力奉承你,討好你,如果不邀請你,他同參謀長就不敢喝酒。你隻有兩顆小星,這沒有關係,這甚至好玩:須知你的星星具有完全另外的分量,是用不同於普通軍官的完全另一種標度來衡量的(有時,在執行特彆任務中,允許你戴上例如少校之類的肩章,這好似假名,好似暗號)。對這個部隊或這個工廠、或這個區的所有的人,你所擁有的權力,比之指揮員、廠長、區委書記,要深遠得多。這些人所支配的是人們的職務、工資、名譽,而你所支配的是人們的自由。誰也不敢在會議上說到你,誰也不敢在報紙上提到你--不僅不敢說壞話!就是好話也不敢說!!你像隱秘的神靈一樣,甚至提都不敢提。你存在著,大家都感覺到你!但你好像又不存在似的!因此,自從你戴上這頂天神的藍箍帽時起,你就比公開的權力高出一頭。你所做的事,誰也不敢去檢查,但是每個人都受你的檢查。因此,在普通的所謂公民(而對你來說,不過是一段段木頭)麵前,你最適宜於裝出一副神秘莫測的深思遠慮的表情。須知隻有你一個人知道特彆意見,再也沒有彆的什麼人。因此你永遠是對的。隻是有一點你永遠也不要忘記:如果你不是僥幸成為機關-一這個像人身體裡的絛蟲~樣寄生在國家內部的柔軟的完整的生物-一的一個小環節的話,那你也會是同樣的一段木頭。現在一切是屬於你的,一切是為了你的!-一但是你必須忠於機關!你永遠會受到袒護!隨時都會有人幫助你吃掉你的仇人!掃清你路上的任何障礙!但是要忠於機關!執行它命令做的一切。你的位置也會替你考慮好:今天你是特科乾部,明天會坐上偵查員的交椅,以後也許會以方誌學家的身份出發去謝利格爾湖(一九三一年,伊利英。)可能是順便為了讓你鬆弛一下神經。然後可能從你名聲太大的城市調到國家的另一端去當教會事務特派員。(凶殘的雅羅斯拉夫爾的偵查員沃爾科比亞洛夫後為摩爾達維亞的教會事務特派員。)或者成為作家協會的責任書記(另一個伊利英,維克多、尼古拉耶維奇,是前國家安全部門的中將。)。什麼也不要感到驚奇:人們的真正用途和給人們的真正等級,隻有機關知道,對於其餘的人說來,這些隻不過是讓他們玩玩而已:什麼功勳藝術家或者是社會主義農業勞動英雄--隻要吹口氣,就沒有他了。(謝羅夫將軍在柏林間全世界知名的生物學家季莫非耶夫一列索夫斯基:"你是什麼人?"手莫菲耶夫一列索夫斯基沒有張惶失措,帶著那種遺傳的哥薩克的大膽精神反問:"你是什麼人?"謝羅夫立即更正說:"您是學者嗎?")偵查員的工作當然需要付出勞力:白天要去上班,夜裡也要去上班,幾小時幾小時地坐在那裡,--但是不要為"證據"去絞腦汁(此事讓受偵查人去傷腦筋吧),不要去思考什麼有罪無罪--照機關所需要的去做,這就萬事大吉了。至於怎樣進行偵查,那就已經由你去斟酌了,搞得愉快些,不太累人,最好能撈到點什麼好處,不然的話即便能尋尋開心也好。坐著,坐著,突然間想出了一種影響手段--可找到啦!--馬上給朋友打電話,到各辦公室去串串門講講--多好玩呀!來試試,夥計們,拿誰試呢?老一套可太乏味了,老是這些顫抖的手、央求的眼睛、膽怯的順從,真沒意思--找個把敢抵抗一下的!"我喜歡強的對手!高興去折斷他們的脊梁!"(列寧格勒的偵查員希托夫對格夫說。)要是碰到一個這樣強的對手,他怎麼也不屈服,你的一切辦法都沒有結果,那時該怎樣呢?你氣瘋了嗎?用不著克製狂怒!這是一種極大的樂趣,這是翱翔!--儘情發泄你的狂怒吧,不給它任何阻擋!讓肩膀發癢吧!正是在這樣的狀態中就會往可惡的受偵查人張開的嘴裡吐痰!把他的臉往滿滿的痰盂裡按!(伊萬諾夫?拉祖姆尼克書中所述瓦西裡耶夫遭遇的事。)正是在這種狀態中也就會揪住神甫的發辮拖來拖去,往跪在地上的人臉上撒尿!在發泄了狂怒以後,你就會感到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或者審訊一下"勾搭外國人的女郎"艾斯菲爾?P.一九四七。那你就跟她來兩句葷的,就問問她:"怎麼,美國人的那玩藝兒是有棱角的嗎?光俄國人不夠你用的?"你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她認這些外國人那裡一定長了點什麼見識。不能錯過機會,這可跟到國外出一次差差不多!於是你就追根問底地仔細盤問起來:怎麼搞法?都有些什麼姿勢?……還有些什麼姿勢?……詳細說!每個細節都要說!(自己用得著,還要告訴哥兒們!)那丫頭滿臉通紅,流了一臉淚水,說這跟案子沒關係--"不,有關係!說!"這就顯出你的權力是怎麼回事了!她全都會一五一十地詳細對你說。要她畫出來也行,要她用身子表演表演也行,她沒路可走,她的禁閉室,她的刑期,全攥在你手裡。.你(偵查員波希爾科,克麥羅沃國家安全局)要一個女速記員來記錄審訊--給派來了一個模樣好看的,你在受偵查的男孩子(中學生米沙?B)目睹下把手伸到她懷裡去--他好像不是個人,不必顧忌他。是呀,一般說來,你有什麼可以顧忌的?如果你喜歡玩女人(誰不想玩呢?)--木利用自己的地位那就是個傻瓜。有一些因看上你的勢力自己送上門來的,另一些因害怕而任你擺布。在什麼地方遇見了一個姑娘,看中了--就是你的了,哪裡也跑不了。任何一個有夫之婦被看上了--就是你的!因為要把丈夫摘掉是不費吹灰之力的。我早就有了一個短篇《弄壞了的妻子》的題材。但看來是不打算去寫了。它的梗概如下。在遠東的一支空軍部隊裡,在朝鮮戰爭前,有某個中校出差回來,得知他的妻子住了院。碰巧醫生並沒有對他隱瞞:她的性器官由於遭到病態的對待而受了損傷。中校急急忙忙奔到妻子那裡,經過一番努力使她承認了,這是他們部隊的特科人員上尉乾的事(然而,看來也不是沒有她這方麵的垂青)。盛怒之下,中校跑到保衛人員的辦公室裡,抽出手槍,威脅要殺死他。但很快上尉就使他彎下腰來,垂頭喪氣、可憐巴巴地走了出去:上尉威脅要把他關到最可怕的勞改營裡去爛掉,那時他就會央告給他一個不受折磨的好死。上尉命令他把妻子原樣接受下來(某種東西無可挽回地被破壞了),同她一起生活,絕對不許離婚,絕對不許控告--這就是他不被關進去的代價!中校都-。一照辦了。(這是那個特科人員的司機對我講的人這類事件應當是不少的。這是一個最能誘引人去使用權力的領域。有一個國家安全人員曾強迫(一九四四年)一位陸軍將軍的女兒嫁給他,威脅說如果不同意就要把她父親關起來。姑娘有未婚夫,但為了拯救父親,她嫁給了國家安全人員。在短短的婚後生活中,她寫了日記,把它交給了心愛的人,然後就自殺了。不,這應當親身去體會-一什麼是藍箍帽!任何東西,你看到了--就是你的!任何住宅,你暗中看好了--就是你的!任何女人--是你的!任何仇人--滾開!腳下的土地--是你的!頭上的天空--一是你的!它也是藍色的呀!!至於發財的欲望-一那是他們的普遍欲望。怎能木利用這樣的權力和這樣的不受監督的地位去發財致富呢?除非是個聖人!……如果我們能夠探悉每次逮捕的暗中動力,我們就會驚奇地看到,儘管抓捕具有一般的規律性,但其個彆抉擇,把誰關起來,個人的選定,在四分之三的場合是出於人的貪利心和報複心,而有半數的這種場合則出於內務人民委員部地方機關(當然還有檢察機關,我們將不把它們分開)的私利打算。例如,B?T?弗拉索夫十九年的群島旅行是怎樣開始的呢?起因是,他是區消費合作社主任,有一次專門給黨的積極分子(不是給老百姓,這並沒有使任何人感到難為精)售賣布正(這種東西現在誰也不會要),檢察長的妻子卻沒能買到:因為她不在場,檢察長自己則不好意思走到售貨台旁邊去,而弗拉索夫也沒有想起該說一聲--"我給您留下。"(而且他的性格也永遠不會讓他這樣說。)還有一次,檢察長魯索夫把一個朋友帶到黨員內部食堂(三十年代有這樣的食堂)去吃飯,那人沒有供應關係(就是說級彆低了些),食堂管理員就沒有允許給那個朋友供飯。檢察長要求弗拉索夫懲罰管理員,而弗拉索夫卻沒有懲罰。還有他曾同樣令人難堪地侮辱過區的內務人民委員部。於是就給他戴上了右傾反對派的帽子!……藍滾邊們的打算和行動有時小氣到令人驚奇的程度。行動特派員先琴科取走了被捕的帶兵軍官的圖囊和軍用包,並當著他的麵使用起來。借助於筆錄上的花招取去了另一個被捕者的外國手套(在我軍進攻時期特彆勾起他們不快的,是他們的戰利品不是第一手的)--逮捕我的第48集團軍的反間諜人員,對我的煙盒起了覬覦之心--其實這甚至並不是什麼煙盒,而是德國人辦公用的某種小盒子,但具有誘人的鮮紅顏色。為了這個不值一錢的東西,他采取了一整套公務上的迂回戰術:先是不把它寫入筆錄("這個你可以留在自己身上。"),然後,明知口袋裡再也沒有什麼彆的東西了,還是叫人把我重新搜查一遍。"啊,這是什麼?取走!"--為了使我不能抗議:"把他關到禁閉室去!"(哪個沙皇的憲兵敢於這樣對待祖國的保衛者?)--每一個偵查員都撥給一定數量的煙卷,那是為了鼓勵招認者和眼線用的。有些偵查員就把煙卷全部吞沒了。甚至在偵查的鐘點上--在付給他們加倍工資的夜間工作的鐘點上,他們也搞鬼:我們曾在夜間的筆錄上發覺"從"幾點"到"幾點的時間被拉長了。--偵查員費多羅夫(列舍塔站,二三五號信箱)在搜查自由人科爾祖興住所時親自偷了手表。--偵查員尼古拉?費多羅維奇?克魯日科夫在列寧格勒圍困時期公然對自己的受偵查人k?11?斯特拉霍維奇的妻子伊麗莎白?維克多羅芙娜說;"我需要一條棉被。給我帶來!"她回答說:"存放冬季衣物的房間已經被查封了。"那時他就上她家去,不破壞國家安全機關的鉛封,把整個門把手卸了下來(偵查員快樂地對她說:"瞧,國家安全人民委員部就是這樣工作的!"),他動手從那裡取出她的冬季衣物,順手還把一件水晶器皿塞進口袋(伊?維自己也儘力拿,自己的東西嘛。他製止說:"你拿的夠了!".而自己卻還在拿)。一九五四年,這個精力充沛和意誌堅強的女人(她的丈夫對一切,甚至對死刑判決,都原諒了,並勸阻說:彆去乾這事!)出庭揭發偵查員克魯日科夫。由於克魯日科夫乾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而且違反了機關的利益,他得到了二十五年。然而在那裡能呆久嗎?……這類事件是無窮無儘的,隻要有係統地問問過去的被捕者和他們的妻子,就可以出版上乾本"白皮書"(從一九一八年起)。也許現在和過去都有一些從來不偷東西的、不侵吞什麼的藍滾邊們-一但我斷然不能想象出一個這樣的藍滾邊!我乾脆不明白,既有這樣的思想體係,如果他看中了一件東西,有什麼能製止住他呢?還在三十年代初,當我們穿著青年突擊服,實現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西方貴族式的沙龍裡,如像孔科爾吉婭?約塞的住宅,舉辦起晚會來了,他們的夫人就已經全身外國服飾打扮--這從哪裡弄來的呢?請看他們的姓名--好像他們是根據姓名被挑去工作的!例如,在克麥羅沃省的國家安全機關裡五十年代初期有:檢察長特魯特涅夫(俄語中有"不勞而食者"的意思--此處及以下各姓的俄語含義均為譯者注),偵查處長什庫爾金少校("自私自利者"的意思),副處長巴蘭京中校("爛菜湯"的意思),他們有個偵查員叫斯科羅赫瓦托夫("抓得快"的意思)。這連想都想不出來!一下都湊在一起了!我已不再重複提沃爾科比亞洛夫("狼瞪眼"的意思)和格拉比辛科("搶劫"的意思)之類了。這類的姓名又是這樣地集中,難道完全沒有反映出什麼東西來嗎?又要怪囚犯的記憶力;II?科爾涅耶夫忘掉了那個同他一起蹲過弗拉基米爾隔離所的國家安全機關上校的姓名,他是孔科爾吉婭?約塞的朋友(科爾涅耶夫也認識她)。這個上校是追求權力本能和追逐暴利本能的混合化身。一九四五年初,在最寶貴的"戰利品"時期,他死氣白賴要求到機關中負責監督這種搶劫的單位去工作,這些單位(由阿巴庫莫夫親自帶頭)不是為國家而是為自己拚命撈取"戰利品"(並且很得手)。我們這位英雄搜刮了整整幾車廂的東西,造了好幾所彆墅(一所在克林)。戰後,他的氣派那麼大,當他一抵達新西伯利亞車站時,就命令把餐廳裡的全部顧客趕走,並讓人把姑娘和女人們趕到一起,強迫她們光著身子在桌子_L跳舞,以供自己和他那些酒肉朋友尋歡作樂,即使乾這種事他本來也會平安無事,但是他卻違背了另一條重要的戒律,像克魯日科夫那樣,觸犯了自己人。那個是欺騙了機關,而這個則是專拿引誘彆人妻子打賭,他引誘的不是隨便什麼人的,而是契卡行動工作同誌的妻子。於是就沒有得到原諒!--帶著五十八條被關進了政治隔離所。他在牢裡,一想到有人竟敢把他關起來,感到十分惱火。他毫不懷疑上頭還會改變生意的(也許已經改變了主意)。這種倒黴的命運--自己坐牢,對於藍滾邊們並不是那麼稀有的,避免這種命運的真正包票是沒有的,但不知何故他們很少吸取過去的教訓。想必又是由於缺乏高級理性的緣故,而低級理性則對他們說:情形稀見,碰上的人也很少,我會躲掉的,況且自己人也不會撒手不管。在患難中自己人確實儘力照顧,他們有一條默契:對於自己人至少在待遇上要給予優惠(馬爾芬特種監獄裡的H?q?沃羅比約夫上校、盧賓卡監獄裡的上麵已經說到過的B?H?伊利英在八年多的時間內一直享受優待)。他們中因私人過失而個彆坐牢的那些人,由於這種行幫內的照顧措施,通常過得並不壞,這使他們認識到平時工作中那種逍遙法外的感覺是有根據的。然而,也知道有幾個把勞改營行動特派員扔到一般勞改營服刑的例子,他們甚至碰上了自己過去管轄的犯人,這時他們的處境就不妙了(例如,一向把盜竊犯當依靠對象並且刻骨仇恨五十八條犯人的行動人員蒙申,就被他依靠過的那些盜竊犯趕到了板鋪底下)。但是我們沒有辦法探聽到這些事例的詳情--無法細說。但是,有失掉一切的危險的是那些落入水流中(他們也有自己的水流!……)的國家安全人員。水流--這是一種自然力量,這是一種比機關本身還要強的力量,這裡誰也不會來幫你的忙,否則連自己也會被卷進這個深淵去。在最後的時刻,如果你消息靈通,有強烈的契卡人員意識,你還可逃出這個狂瀾,證明你與它無關。例如薩延科大尉(不是那個以槍殺、用軍刀在身體上鑽眼、打斷小腿、用重錘壓扁腦袋和用火刑聞名的一九一八年哈爾科夫的木匠一契卡人員,--但也許是親戚?)出於一時軟弱愛上了中東鐵路人員科漢斯卡啞並同她結了婚。突然,在浪潮剛一興起時,他就打聽到要抓捕中東鐵路人員。他在這時是阿爾漢格爾斯克國家政治保衛局的行動處長。他分秒不失地采取了什麼行動呢?--一把心愛的妻子投進監獄!--甚至不是作為中東鐵路人員,而是給她炮製了一個案子。於是就不僅保全了自己,而且高升了,成了托姆斯克的內務局長。(又是一個題材,這種題材這裡有多少呀!也許什麼人能用上。)水流縣依照某種神秘的更新機關的法則而產生的-一定期作點小小的犧牲,以使留下來的人們具有洗淨了的樣子。機關的人員更替應當比一代代人的正常生長和衰老進行得快一些:國家安全人員中一批批的魚群應當像為給後代讓位而死在河底石子上的鯉魚那樣,毫不動搖地獻出腦袋來。這一條法則,具有高級理智的人們是看得很清楚的,但藍邊帽們怎麼也不想承認和預見這個法則。於是機關的驕子們,機關的要人和部長們本人,每當大限一到,就得把腦袋放到自己的斷頭台上。一個魚群帶走了雅戈達。大概有許多我們將在本書《白海運河》一章中稱頌不已的光榮名字也落入了這一群中,而他們的姓名後來就從詩篇中給塗掉了。第二個魚群很快就把曇花一現的葉若夫拖了進去。三七年的好漢們有的就在這股水流中犧牲了(但不應誇大,遠非所有的好漢都進去了)。葉若夫本人在偵查時挨了打,樣子看來很可憐。這次大逮捕中,古拉格也失去了爹娘。例如與葉若夫一起入獄的還有古拉格的財務局長、古拉格的衛生局長、古拉格的軍警隊隊長,甚至還有古拉格的契卡行動處長--所有勞改營的頭頭們!後來就是貝利亞的魚群。那個胖大笨重、自以為是的阿巴庫莫夫則在此以前單獨地摔了跤。機關曆史的作者們有朝一日(如果檔案不燒掉)會一步一步向我們敘述這個情況-一有數字,也有顯赫的名字。我在這裡隻想稍稍說一點--說一點我偶爾得知的關於留明--阿巴庫莫夫的曆史情況(關於他們已在彆的地方講過的不再重複)靠阿巴庫莫夫飛黃騰達並受阿巴庫莫夫寵信的留明,於一九五二年底到阿巴庫莫夫那裡去報告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說是醫生艾廷格爾教授已經承認對日丹諾夫和謝爾巴科夫作了錯誤的診治(抱著害死的目的)。阿巴庫莫夫不相信這種事,他深知這類勾當,斷定是留明走得太遠了(而留明對斯大林的心意體會得更好!)。為了核對起見,就在當晚對艾廷格爾舉行了交叉審訊,但由此得出的結論各不相同:阿巴庫莫夫認為根本不存在什麼"醫生案件",而留明則認為是有的。早晨本來要再一次進行核對,但由於"夜店"的神奇特點,艾廷格爾於當夜死掉了!第二天早晨,留明未經阿巴庫莫夫同意並背著他給中央委員會打電話,請求斯大林接見!(我想,這不是他最果斷的一步。拿腦袋作賭注的最果斷的一步是頭天晚上不同意阿巴庫莫夫的意見,說不定也包括夜裡殺掉艾廷格爾。但誰知道這些宮廷秘史呢!--也許同斯大林以前就有了接觸?)斯大林接見了留明,親自交辦了醫生案件,而阿巴庫莫夫則被逮捕了。以後留明似乎是獨立處理醫生案件,甚至把貝利亞都撇開了!(有跡象顯示,在斯大林死之前,貝利亞已處於發發可危的狀態,--也許正是通過他把斯大林收拾掉的。)新政府所采取的最初步驟之一就是否定了醫生案件。留明當即被捕(還在貝利亞掌權的時候),但阿巴庫莫夫也沒有獲釋!在盧賓卡實行了新的製度,有史以來第一次,一個檢察長跨進了它的門檻(捷列霍夫),留明顯得手忙腳亂,巴結討好,連聲說"我無罪,我憑白無故地坐牢",要求得到審訊。他照老習慣嘴裡吮著一塊水果糖,捷列霍夫向他指出後,他把糖塊吐在手掌裡說:"對不起。"阿巴庫莫夫的表現我們前麵已經提到過,他哈哈大笑起來,認為是個"大騙局"。捷列霍夫拿出了授權檢查國家安全部內部監獄的證件給他看。阿巴庫莫夫揮了下手說:"這種東西可以做它五百份!"他,作為"本單位的熱愛者",最感到受辱的甚至不是他蹲監牢這件事,而是居然有人圖謀侵害這個不受世上任何單位節製的機關的利益!在一九五三年七月,留明被判刑(在莫斯科)並被處決。而阿巴庫莫夫依然坐牢。在審訊時,他對捷列霍夫說:"你的眼睛太漂亮,我將來會舍不得槍斃你!扔下我的案子走開吧,和和氣氣走開吧。"有一次捷列霍夫把他傳來,讓他讀登載揭露貝利亞消息的報紙。這在當時幾乎是一樁轟動宇宙的事件。而阿巴庫莫夫讀了後,眉毛也不動一下,翻過來讀起體育運動新聞來了。另一次審訊時,有一個國家安全部的大頭頭在場,他不久前還是阿巴庫莫夫的部下,阿巴庫莫夫問他:"你們怎麼能容許貝利亞案件的偵查不由國家安全部負責,而由檢察機關負責呢?!"--(他還是念念不忘自己的老一套!)--"你也相信我這個國家安全部長會受審?!""是的。""那你就快卷鋪蓋走吧!機關再也不存在了!……"(他,一個不學無術的信差,當然把事情看得太陰暗了。)阿巴庫莫夫在盧賓卡坐牢的時候怕的不是受審判,而是被毒死(畢竟是當之無愧的機關之子I),他開始完全拒絕吃監獄的飯食,隻吃從小賣部買來的雞蛋(在這上麵他缺乏技術頭腦,他以為雞蛋裡是不會放毒的)。從收藏極為豐富的盧賓卡監獄圖書館中,他隻借閱斯大林(把他關起來的人……)的著作。但這多半是一種示威行動,或者是一種打算,心想斯大林的擁護者不會不取得上風的。他蹲了兩年監獄。為什麼不把他放出去呢?這不是個幼稚的問題。如果按反人道的罪行來衡量,他是渾身浸透在鮮血裡的,但並不是他一個人哪!而那些人卻都太平無事。這裡也有秘密:有個隱約的傳聞,說是過去某個時候他曾親自毒打過赫魯曉夫的兒媳柳芭?謝德赫--他那個在斯大林時期被判處投入懲戒營並在那裡戰死的大兒子的妻子。正是這個緣故,他這個被斯大林關起來的人,卻在赫魯曉夫時期受到審判(在列寧格勒)並於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十八日被處決。而他的憂慮是枉然的:機關並沒有因此而滅亡。但是,像民間智慧所奉勸的:要說狼的壞話,也要說出狼的道理。這個狼種--它在我們人民中是從哪裡出來的呢?它是不是我們的根子上長出來的?是不是我們的血統?是我們的。為了彆那麼起勁地扯起正人君子的白袍當旗子搖晃,清每個人問一問自己:如果我走了另一條生活道路,--我不會也成為這樣的劊子手嗎?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如果我們誠實地回答的話。我回憶起一九三八年秋天,我正念大學三年級。我們這些男團員曾被叫到共青團區委會去過,第二次被叫去的時候幾乎不征求同意就讓我們填寫履曆表,說你們這些物理數學係、化學係的學生夠多了,現在祖國需要你們去上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學校(永遠是這樣,不是某某人需要,而是祖國需要,祖國需要什麼,總有個什麼官兒代替她知道並代表她說話)。前一年,那個區委會還曾動員我們進航空學校。我們也頂回去了(舍不得扔了大學),但不像現在這一次那麼堅決。四分之一世紀之後,人們可能認為,當然館,你們當時明白,周圍正在大張旗鼓地抓人,你們知道監獄裡怎樣虐待犯人,他們想把你們拉去乾多麼肮臟的勾當。不!!。要知道"烏鴉車"是在夜間開動,而我們是白天舉著旗幟遊行的人。我們從何得知並且怎麼能想到逮捕呢?撤換了省裡的全部領導人--這對我們反正都一樣。關進去了兩三個教授,我們也沒有跟他們一起去跳過舞,而且考試起來還更容易交卷。我們這些二十歲年紀的人,邁步走在十月革命同齡人的行列裡,而且,作為十月革命的同齡人,等待著我們的是最光明的未來。阻止我們同意進內務人民委員部學校的沒有任何理由的內在原因,用三言兩語是講不清楚的。它絕不是來自我們聽過的曆史唯物主義課:這種課講得很清楚,反對內部敵人的鬥爭是一條激烈的戰線,是一項光榮的任務。它也不符合我們的實際利益:當時上外省的大學,除了將來分配到偏僻邊區的鄉村學校教書和拿微薄的工資外,沒有什麼彆的前途,而內務人民委員部的學校則保證我們將來能領到高額口糧和兩三倍的工資。我們內心的感覺是沒有語言可以表達的(如果有的話,那末互相間也不會放心地說出來)。進行反抗的完全不是頭部器官,而是胸部器官。從四麵八方都向你嚷嚷:"應該去,"你自己的頭腦也說:"應該去!"而心裡卻起反感:我不願去,討厭!沒有我怎麼都可以,我不參與。這種觀念是源遠流長的,大約是來自萊蒙托夫吧。它來自那幾十年的俄國生活,當時哪一個正派人都會公開表示,沒有比憲兵的差事更壞更醜惡的了。不,還要更深遠些。我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我們曾祖時代的金盧布被兌換成一些爛銅板,他們用這些爛銅板把我們從那個時代贖買出來。在那個時代道德還沒有被認為是相對的,而善惡是單純地由心靈來區分的。但畢竟我們中間有些人當時應募了。我想,要是施加的壓力很大--也許我們大家都會屈服。所以現在我就想設想一下;如果在戰爭爆發前我已經有了藍領章--那我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當然,現在可以自我安慰,我的心一定忍受不了,我會在那裡發表反對意見,我會發脾氣、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但是,躺在監獄的板鋪上,我開始又一次回顧自己真實的軍官道路--我便感到害怕起來了。我不是從一個大學生一下子直接成為軍官的,而是經過了半年受壓抑的當兵生活,那時全身好似都浸透了必恭必敬隨時準備服從那些也許並不值得你服從的人的精神。以後是半年軍事學校的煎熬。是我活該永遠當兵受苦,忍饑挨凍,體無完膚地過日子嗎?不。為了安慰起見,給我在肩章上釘上了兩顆小星,然後是三顆、四顆--於是一切都忘掉了!……那麼,我是不是至少保持了大學生的愛好自由精神呢?可是,這種精神我們從來就沒有過。我們有的是愛好列隊、愛好行軍的精神。記得很清楚,正是從軍官學校開始,我感到了一種身為軍人無須思考的簡單化的喜悅;嘗試按一般人的習俗、按我國軍界的慣例生活的喜悅;把從童年時代養成的細膩感情一概忘卻的喜悅。在學校裡我們經常吃不飽,所以總是東張西望,想在什麼地方多弄到一塊吃的,彼此死死地盯住--誰的手腳來得快。我們最怕的是等不到戴上軍官領章(已經把沒有學完的派到斯大林格勒城下去7)。而訓練我們要像小野獸一樣:儘量使我們憋一肚子火,好讓我們以後想朝誰就朝誰發泄出來。我們經常睡不夠覺--在熄燈後還會迫使單獨一個人(在軍士的口令下)做隊列動作--這是作為一種懲罰。或者半夜裡把整個然叫起來列隊站在一隻沒有擦乾淨的靴子周圍:瞧!他這個下賤坯,現在將把靴子擦到閃閃發光--你們都得站著看。於是,在對軍官領章的殷切期待中我們練就了老虎般的軍官步態和發號施令的金屬般的嗓音。終於給擰上了軍官領章!過了個把月,在後方編組炮兵連時,我已經逼迫我手下那個懶散的小兵彆爾彆涅夫熄燈後在木順從我的軍士梅特林的口令下正步走了(我已經忘記了這件事,幾年來我把這些事真的統統忘掉了,現在寫到筆頭上我才想了起來……)。某個碰巧來檢查工作的老上校把我叫去數落了一頓。我(還是上過大學的!)還辯解說:在軍官學校裡就是這樣教我們的。那就是說,既然我們是在軍隊裡,哪裡還能有什麼一般人的觀念?(在機關裡就更不用說了……)驕傲在心中增長起來,像豬身上的肥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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