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狐仙(中)(1 / 1)

邪祟 大圓子 4883 字 2個月前

第183章 小狐仙(中)

遲筵背著鄭伯在這山上兜兜轉轉,漸漸沒了體力,可眼前依然是鬱鬱蔥蔥的森林,看不著半點人煙。

身後老人的氣息越發微弱,遲筵將鄭伯放到一方大石上仔細查看,隻見老人家已經全身都泛上了青灰色的死氣。

他心中大慟,望望遠方看不到希望的前路,看看天上已經偏西的日頭,又回首看向來時的路……最終一咬牙,將鄭伯背到背上,疾步向原路返了回去。

不就是一門親事,他答應就是了!沒什麼能比鄭伯的命更重要!

他從小受到的教育,都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私自做主。但他母親早逝,二十餘年來父親不聞不問,遲筵早已寒了心。對於他而言鄭伯就是最親近的親人,他決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鄭伯喪命。

說來也怪,這一路走來很漫長,但回去的時候卻極輕鬆,日暮西垂的時候他已經重新站在了那府邸的門口。

日暮餘光之下,偌大的華府卻顯出幾分彆樣的森冷與蒼涼,隻是遲筵此時已無心在意這些。門一開他便迫不及待地對開門的年長女子道:“親事我允了,求你們救救鄭伯!”

那兩名女子聽他如此說,倒也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好像是早已料到這樣的結果一般,隻是黑色的眼眸裡隱隱流瀉出一絲遲筵看不懂的不忍與悲憫。

遲筵想不到更多的,隻覺得這家主人明顯身份不凡,權勢不同一般,才能住得了這種規格的府邸。所謂“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那這樣的人家說親事也應該不會是太難的事。因而遲筵所能想到的隻能是要麼這家女兒貌比無鹽,要麼是要論親的這位姑娘有什麼先天的缺陷,所以才要用這樣的法子來逼他答應親事。

遲筵從小熟讀四書五經,二十餘年裡在男女情事上從未開過竅,也沒喜歡過什麼人,答應下這樁親事後反而鬆了一口氣。心道他為了救鄭伯答應了這門親事,雖然有對方人家以命相脅的因素在,但總歸是他答應的,他那未來的妻子也就算是鄭伯的救命恩人,那麼不管對方究竟是什麼樣子,隻要成了親,對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當一輩子對其愛護有加,不離不棄。

在他答應了之後,也沒見那兩名女子再去叫人,多日來一直空曠的宅邸中卻突然走出來兩隊皂衣的侍從。她們一共有六人,手裡抬著一乘空的輕紗軟轎,速度很快地向門口走來。走到近前之後也不抬頭,始終佝僂著身子,隻把鄭伯扶上了軟轎就又轉身向府邸內走去。

遲筵連忙跟上,可他無論走得再快也跟不上抬著軟轎的六人,那六名侍從始終在他前麵一段距離輕輕鬆鬆地走著。遲筵看著他們帶鄭伯走進了一處他沒去過的院落,剛想跟進去,那年少些的女子就攔住了他:“公子既然已經答應了婚事,老人家自然會平安無事。公子可以在旁邊等著,卻千萬不能進這院子裡看,否則出了什麼岔子婢子可擔待不起。等到老人家無事了,婢子自然會去告訴公子。”

遲筵隻好悻悻地止住步,隨著少女進旁邊院子的屋子裡等候。這家人的古怪規矩多,明明是權貴之家,卻處處透著蹊蹺,他也不是第一次見識了。

好在他也沒有等太久,不過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年長女子便過來告訴他鄭伯已經無礙,可以過去看了。

遲筵跟著走進鄭伯所在的屋子,覺得這院子也沒什麼奇特的,不明白之前為何不讓他跟著進來,難道是醫生有什麼怪癖,不願意被他人看見自己治病。無論如何,遲筵坐在床邊看著身邊老人紅潤起來的臉色,終於舒出一口氣。

自從遲筵答應婚事以來,府裡對他的態度和各方麵的照顧都不同了。那少女便留在這裡照顧遲筵和鄭伯的衣食起居,一日三餐都有那年長女子送來極為精致可口的菜肴。遲筵出身條件並不算差,但這府中菜品的精奢程度仍是他見所未見的。

鄭伯畢竟活了不少歲數,也不是普通的種田翁,清醒過來後很快就發現了不對。他問遲筵,遲筵起初不說,後來想著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瞞不過鄭伯,便避重就輕地告訴了鄭伯他答應了同這府上結親。

遲筵雖然沒明說,但老人隻要稍想一想也想明了其中關竅,明白少爺是為救自己才會答應這親事,頓時連連痛呼著對不起夫人連累了少爺,還不如一頭撞死,竟真趁著四下無人時打算上吊求死。在鄭伯看來,少爺會答應這親事無非是為了他,而這家人雖然權勢富貴俱備,但要用這種手段脅迫人答應,至今沒見過主人露麵的能是什麼好親事?婚姻乃人生大事,他是寧願死也不願意帶累自家少爺的,他認為隻要自己死了,少爺就不欠這家人什麼,也沒什麼牽掛的,這門親事自然就作廢了。

幸好遲筵及時發現,才把老人家救了下來。

但遲筵卻心急起來,鄭伯養了五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甚至比之前還要健康很多。他就想趕快成婚,生米煮成熟飯,一來為斷絕鄭伯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免得老人家哪天想不開;二來他是要上京趕考的,這裡雖然離京城已經不遠,但畢竟一段距離,他上京之後還要租房備考、拜訪老師故人尋求指點,這樣一想就沒什麼時間可以耽擱了,最多再在這裡留一個月,就一定要上路了。

這府邸極大且空曠,遲筵也見不到這府邸中的管事或主人,隻能把自己的意思同那年長女子說了,請她代為轉達,並說如果婚期太緊,一個月內不可能倉促完婚,也可以等他考取功名之後,他既然已經答應了,就絕對不會毀約的。

一日之後年長女子帶來了回複,表明十日之後就是一個好日子,可以完婚。

遲筵雖然覺得時間有些緊了,但也沒再推脫,免得被對方認為他是有意想拖延悔婚。這家主人也帶話來了,出門在外不比在家裡,一切從權從簡即可,彩禮之類的就可以都免了。遲筵一方麵覺得這家主人這個時候倒是體貼了,一方麵又不由得思忖這家女兒到底是有多嫁不出去?但他還是取下了自己貼身帶著的玉佩,作為聘禮送給了這家主人。

那塊玉佩是他娘留下的,成色質地都很好,看不出年代,絕不至於拿不出手。

遲筵也曾提出要在婚前見一見這家主人,但那兩名女子卻以她家主人身體多病,不宜見客的理由回絕了;遲筵也曾明裡暗裡向他能見到的人打聽這家人的身份和新娘子的信息,但其他下人都似聾啞了一般,隻做自己手裡的活計,對他的話置若罔聞,那兩名女子也言辭閃爍,隻說她們主人身份極為尊貴,不可妄議,其他的卻都閉口不提。

這府邸裡習俗和遲筵家鄉不同,不用一大早趕天亮就出門,而是日落之後新郎和新娘在禮堂拜堂成親,就算禮成,喜宴過後就直接入洞房了。遲筵暗想道這樣倒簡單,又同兩位女子打聽婚禮時都有什麼人來,來的賓客多不多。

年輕女子看了看他,垂下眼道:“主人說了一切從簡,來的賓客不多的。公子晚上需要操勞的地方不少,主人囑咐說怕公子晚上受不住,要公子白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就是,一切有他安排。”

遲筵心道也是,這府邸的位置如此幽僻,婚期又這樣緊,恐怕請柬送到後賓客動身往過趕都來不及,來的少也不足為奇。

就這樣,很快一切準備妥當,到了婚禮當天。

遲筵也不客氣,當天白天美美地在臥室裡睡了一整天,下午才醒來,開始洗漱更衣,換上簇新的新郎袍服。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兩隊轎夫不知何時等在了門外,抬著一頂大紅色的轎子等他上去。

遲筵看著皺了皺眉,對兩名女子抱怨道:“哪裡有新郎坐轎子的說法,該給我牽匹馬來。”

年長女子看他一眼,淡淡道:“這是主人體恤公子辛苦,公子便上轎吧。”

遲筵坐在轎子上也沒那麼多顧忌,卷起轎簾向外麵看,發現這裡這主人對這樁親事顯然還是很重視的,府裡內外不知何時已經掛滿了紅色的綢緞裝飾和紅色絹燈。府邸裡有不少黑色的人影忙忙碌碌地來來往往,顯然都是在為婚禮做準備的下人,和往日清幽冷寂的情景截然不同,遲筵這麼多天來都不知道這府邸裡還住著這麼多的人。

他被簇擁著向前走去,暗黃色的燈火之下,可以看見來參加喜宴的也有不少的人,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沒誰敢不露出個笑模樣,整個喜堂也布置得華貴典雅,可見主人家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周圍的人都說著道喜的吉祥話,看起來熱熱鬨鬨的,但遲筵就是看不清也記不住這喜宴眾人的長相,隻覺得他們看上去都像是一個個黑乎乎的影子。

他晃了晃頭,暗道自己今天是睡得太多了。

他在喜堂前站定,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新娘子。他的新娘身量極高,比他還要高上一頭,身形也修長挺拔,看上去充滿力量,並不似一般女子嬌柔。新娘頭上蓋著紅蓋頭,身上卻穿著和他類似的紅色喜袍,而不是女子裙裾。

遲筵有些訝異,他早已猜到自己這娘子定有異於常人之處才會婚嫁艱難,但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的。但眼下也容不得他說什麼或是拒絕,而且這情況已經比他預想的最壞情況好許多了——娶妻娶賢,他妻子不過是身材較尋常女子高大些,不是什麼大事。

遲筵和新娘在司儀的主持下拜了天地,新娘被侍女送了下去,留遲筵在外麵應付眾人敬酒,喝了一輪之後才被帶回到新房裡。

遲筵此時已經喝得頭昏腦漲,隱隱約約覺得有一件重要的事不大對,便問領路的侍女道:“怎麼沒見到你家主人和夫人?”

在他意識裡,老人家平常多病不願見客就罷了,怎麼女兒大婚之日也不露麵。

那侍女在夜色燈火映照下顯得臉色有些青白,她仰起臉對遲筵盈盈一笑,道:“新娘就是我家主人呀,成婚之後,公子就是我家夫人了。”

遲筵一愣,兩名侍女已經笑盈盈地把新房的門打開,把他推了進去。遲筵下意識去推房門,卻推不開,好像門被從外麵鎖住了似的。

他潛意識裡覺得不對,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回頭看去隻見新娘穿著一身喜袍坐在鴛鴦床上等著他,紅色的紗帳垂落下來,平添了幾分朦朧。屋子中央的小桌上龍鳳雙燭的燭火輕輕搖曳著,屋裡卻顯得有些陰冷。

遲筵遲疑了一下,終究是轉過了身,大著膽子向新娘走去。不管是什麼情況,他這新娘子總是個關鍵。

遲筵走到近前,顫顫巍巍地挑開了新娘的蓋頭——出乎意料的,新娘並不醜,反而有著逼人的貴氣與俊美,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像是常年體弱抱病一般。他就猶如前朝末代皇庭裡那些貴公子一般,周身寫滿了雍容與貴氣,那份懾人的儀態更非常人能有。

隻有一點,這新娘是個男人。

說實話,在假想過各種不好的情態之後,新娘是個男人這一點甚至讓遲筵鬆了一口氣,這比他方才想象的要好多了。更何況人總是會被好的皮囊所吸引,這人無論相貌氣質都堪稱人中龍鳳,遲筵一看便心生好感,又想起自己是曾經見過這人的,那次他出去找鄭伯迷了路,是這人給他指的路。

他想起方才那侍女所說的話,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就是這裡的主人?你……你為何要與我成親?”

男人卻伸出一隻手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輕聲問道:“你冷麼?”

他的手很涼,像是在寒冬裡被冷風浸過的玉石,遲筵搖了搖頭,男人便肆無忌憚地把他擁進自己懷裡,在他耳邊吐著涼氣道:“與你成親,當然是因為我歡喜你。自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想要了你。”

他聲音很低,如同在耳邊吐露的愛語。遲筵從小到大從未聽過如此露骨的話,耳朵根不由得紅了。

男人看著眼眸愈深,手開始從遲筵肩頭向下移動,從後向前地擁著他,解他喜袍的扣子。

遲筵這時候才反應過一點來,一會兒想著他們今天是成親了,是他答應了的婚事,這麼做是應該的;一會兒又覺得還有千萬個疑竇壓在心頭,可醉酒後的腦子卻一時想不起該問什麼。

終於他大著膽子伸手按住了男人的手,仰起臉怯怯向對方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新婚之夜他還不知道新娘名諱,說出去彆人是要笑話的。

男人向他輕輕一笑,應道:“我叫葉迎之。我知道你不願意嫁人,所以對外是我嫁了你,但私下裡,你要叫我夫君。”

男人氣勢不凡,遲筵生不出半點反抗的念頭,便在對方視線的逼迫下垂著頭無比羞赧地喚了一聲“夫君”。又抬起眼,看著男人小聲叫了一聲“迎之”。

第三句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已經被葉迎之鉗著下巴壓倒在了床笫之間……

這一夜芙蓉帳暖,遲筵毫無經驗,又被酒氣熏得意識朦朧,基本上一切都由葉迎之擺布,隻偶爾小小掙紮一下,最後更是被男人扯下一段紅綢係住雙腕綁在了床柱之上,完全由著對方玩弄。

但他既不鑽研此道,也不愛打聽彆人私事,自然不知道其他夫妻新婚是什麼樣的,又覺得葉迎之雖嫁了他,但也是個男人,他們二人相處起來肯定是和彆的夫妻不一樣的,因而也不覺得葉迎之做得不對,反而事事順著對方心意來,唯一擔心的就是葉迎之身體不好,如此不加節製會傷了身體。

這府中就是葉迎之做主,此外再無彆人,遲筵與他成親之後自然成了府中的主人,而且顯而易見葉迎之對他很是寵愛,因而他的吩咐府裡沒人敢不聽從,連帶著鄭伯也被好生供養了起來。

遲筵因為父親的緣故,自小對子嗣的觀感淡泊,並不強求一定要有自己的血脈,他也沒對其他人動過心,所以雖然從常理講一般都該娶女子為妻,但他本人對自己這出類拔萃的男夫人卻沒什麼不滿的。府裡也沒人能約束他們,更沒有什麼規矩,因而婚後兩三天裡兩人都黏在一起,簡直日日是新婚。

幾日下來遲筵也發現這府邸中的確人煙稀少,稱得上主人的隻有葉迎之一個,其他侍候的人也不多,據說是葉迎之喜靜,嫌人多擾了他的清淨。

他白天就擁著遲筵一起看書,晚上就摟著他極儘恩愛纏綿,有時候會帶著他在這府中走走,或是帶他去看自己的藏品,讓他挑喜歡的帶回屋去擺著,那份骨子裡的縱容疼愛幾乎掩也掩不住。遲筵若想要什麼,第二天一覺醒來那東西一定會出現在他麵前。

之前還從未有人對他這麼好過,鄭伯雖然忠心耿耿,但老人家對他的忠心愛護和葉迎之對他的這種愛人間的疼寵愛護是完全不一樣的。遲筵很快便不自覺地沉淪進去,幾乎忘了這府邸裡的那些蹊蹺和疑竇。

隻是遲筵也有不被允許做的事情,葉迎之曾不止一次摟著他叮囑說:“寶貝,這府邸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都行,若是你想溫書,就去我書房裡,不會有人敢打擾你的。但有一個地方你不能去,後院最裡麵的院落裡是祠堂,那裡供奉著逝者的牌位,你千萬不能進去。”

遲筵這些日子來也並不怕他,反而反抱住他故意笑問道:“那我要是進去了呢?”

男人抬起手輕柔地摸了摸愛人的臉頰,勾了勾唇,柔聲玩笑般道:“那夫君隻能狠狠地罰你了。”

他臉上笑意不減,一雙沉黑色的眸子卻深不見底,遲筵卻沒注意到這些,笑著仰起頭吻住了男人。

遲筵並不怕葉迎之,也不怕他的罰。他白天看書,看累了就在府裡隨意閒逛,漸漸把整間府邸都轉熟了,隻有最後麵的那個院落沒有去過。

一開始倒是沒什麼,時間久了他不免越來越好奇——葉迎之姓葉,當今國姓便姓葉,他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曆,如果是皇親國戚,又為什麼會偏居在這山間華府之中?那後院裡又有什麼東西?他和葉迎之已經成婚了,正正經經地拜過天地,如果是供奉先祖的祠堂,葉迎之為什麼不帶他去祭拜?是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先祖是誰?

他旁敲側擊地問過葉迎之這些問題,但葉迎之卻總避而不談;他想從身邊下人處打探一二,但那兩位女子卻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其他下人偶爾才能撞見一兩個,都木呆呆的,他問什麼話都不會回。

遲筵原本對這樁婚事並沒有抱多大的期待,隻想著無論妻子是什麼樣子都要對對方恭敬友愛,相敬如賓,儘到自己的責任,沒想到自己這愛人不是女子,卻格外得可心。他生來二十餘年沒與任何人有過任何風流之事,自然也沒享受過這等魚水之歡,因而新婚之後與葉迎之實在是如膠似漆,如果不是還要溫書,簡直不願意離開對方半步,勾得葉迎之也做不了彆的事情。

他原本是打算新婚後過幾天就上路赴京趕考的,如今也舍不得離開了,出發的日子簡直是一拖再拖,最後眼看得再拖不了了,再過三天必須得上路,更是連書都不願意再溫習了,隻想整日纏著葉迎之纏綿。

但葉迎之偏偏告訴他,他有些事必須去處理,要離開府上一段時間,不過也不長,一天或兩天就能回來,回來後還能趕上送他出門。

剩下的相聚時間本來就少,對方還要離開,遲筵心中自然不願意,但也沒有辦法,葉迎之明顯是有自己的事業的,他不能強行把對方錮在家裡陪他這幾天,於是悶悶不樂地點頭答應了。

葉迎之一走,他在府中除了溫書再無其他事情可做,日子過得更加無聊。平時葉迎之在的時候,他看書看煩了之後葉迎之就會帶他出去轉轉,有時候回到房裡還能讓他偷個香,討兩個吻,如果勾得葉迎之也忍不住了兩人更是會就此不分時間地恩愛歡好一通,兩相對比之下,就覺得越發的無所事事。這宅邸雖大,他這兩天也轉遍了,去哪裡也覺得沒意思。

遲筵突然想起來葉迎之不讓他去的那間後院,心中隻覺得癢癢的,想去一探究竟,看看葉家祖上到底是什麼人。這念頭在他心底盤桓不去,越來越強烈,反正他不信葉迎之真的會怎麼罰他。在這念頭的驅使下,他的人已經走出院子了,突然又折返了回來——迎之已經叮囑過不要他去了,免得驚擾了逝者,如果他真想去拜祭,等迎之回來再一起去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想著,遲筵就折返回來,坐在書房裡繼續看書。

葉迎之說他一兩天就能回來,結果他人才走了不到一天,遲筵就覺得思念得不行,晚上睡覺也輾轉難眠,一直期盼著葉迎之夜裡會突然回來。但他盼了一夜葉迎之也沒回來,他迷迷糊糊的,漸漸也就睡著了。

第二天還是和昨天一樣,隻是遲筵越發看不進去書,始終盼著葉迎之回來。到最後他索性把書一放,走到門口的地方閒逛著,望著湖裡的水出神,耳朵卻始終注意著門外的動靜,渴望聽到那人回來的消息。

葉家宅子裡這方人工湖不算小,但裡麵卻不像一般人家一樣養著荷花或是錦鯉,反而空蕩蕩的,沒有絲毫的生氣,連一兩尾小魚都看不見。遲筵瞧得沒意思,又遲遲聽不到想聽的聲音,心思漸漸又往那沒去過的後院飄去。

迎之是去做什麼了?他家裡究竟是做什麼的?他對這些情況一無所知,就算葉迎之在外麵遇到了危險或困難他恐怕都不知道,也幫不上什麼忙。他和葉迎之已經成婚了,他去那後院裡看一眼,祭拜祭拜先人,應該也說得過去吧?而且葉迎之遲遲不回來,他確實是擔心葉迎之在外麵遇到了什麼麻煩,去了解一下葉家的背景,總比這樣兩眼一抹黑,連愛人去做什麼了都不知道的要好。

遲筵漸漸打定了主意,轉身向後院的方向走去。

此時日已西斜,隻剩些許餘暉照耀著大地,卻早已失卻了清晨的燦爛活力與正午的熱情熾烈,反而會給人死氣沉沉的蕭條之感。

遲筵走到後院門口,夕陽在他身後拖下了一道長長的影子。後院朱紅色的大門緊閉著,但沒有鎖,他伸手推了推,門“吱呀”一聲開了,猶如垂暮之人模糊的呻吟。

這院子裡顯然很少有人來,空氣都帶著冷清的味道,但卻打掃得很乾淨,房簷上掛著兩盞紅色的紙燈籠,燈籠沒有點燃;院子裡蹲著兩隻石質的凶獸,看守著彼岸的安寧。

遲筵走到這裡又有了些猶豫,遠處的天一點點地暗了下去,透出一點靛青般的灰,他回過頭朝來路望了望,最終還是踏上了青石台階,推開了祠堂的門。

天色完全地暗了下去,夕陽的餘光已經被遠山完全吞噬。祠堂內沒有燈,也沒有點蠟,黑漆漆空蕩蕩的,供桌上隻擺放著一尊黑色牌位,上書幾個金字:

“葉氏迎之之靈”。

天邊突然爆開一陣響雷之聲,閃電在穹蒼之上炸開,亮白的電光一瞬間映亮了祠堂內的景象,也照亮了牌位上的字——

這裡分明是一間靈堂!

遲筵駭了一跳,他也說不上自己是為什麼害怕,是為這間詭異的靈堂、是為牌位上的名字、還是為自己心中那隱隱約約的預感。

他跌跌撞撞地向後退,突然若有所感地轉過身來,隻見身後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黑袍玉冠,麵色蒼白,正平靜地看著他,一雙黑色眼睛深不見底。

遲筵下意識地往他腳邊瞧,像是驟然驚醒一般,第一次發現對方的腳下竟然沒有影子。

他抖著唇說不出話,葉迎之卻前進了一步,伸手抹上他失了血色的下唇,輕輕喟歎道:“我不是早告訴你不許來這裡麼?為什麼不聽話。”

遲筵搖著頭,眼眶中溢滿了因過度驚嚇而生的生理性淚水,他一步步後退,似乎想要逃開,卻最終被對方逼得抵到了供桌之上。

男人輕輕笑了笑,伸手把寫著自己名字的牌位放到一邊,一手從後麵按住遲筵的後腦,不容拒絕地壓著他俯身吻了下來……

……

遲筵後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臥室裡的,他隻記得他想跑,卻被男人扣住手腕,掐著腰拖回來,他掰著對方修長而冰冷的手指,卻根本抵不過對方可怖得不似人類的力氣……他最後隻有閉著眼,嗚咽著任那冰冷的鬼物無度索取……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睡在了他的新房臥室裡。房間內很溫暖,床鋪也一如既往的柔軟舒適,但隻要一想到自己新婚伴侶的真實身份,他就忍不住縮在被子裡顫抖起來。

子不語怪力亂神。他飽讀詩書二十餘載,如今遇到這樣的情況,也不知該如何脫解。

他受了驚嚇,又被那樣肆意地欺負,所以毫不意外地發起了熱。屋子裡燒了幾個炭爐,他裹在乾燥溫暖又厚實的被子裡,卻還是覺得手腳發冷。

葉迎之找了鄭伯來侍候他,遲筵看著老仆儘心儘力端湯送藥照顧他的模樣,嘴唇抖了幾抖,最終還是把真相咽了下去。

這般強大的陰間之物,即便告訴了老仆也沒有解決的辦法,說不定反而會連累鄭伯。

思忖了許久,遲筵最終道:“鄭伯,收拾東西準備上路吧。時間要來不及了。”

“可是少爺,你現在還病著……”鄭伯猶豫著,明顯是不讚同。

“時間來不及了。”遲筵還是堅持著,“我們明天一早就走。”

這天白天葉迎之一直未曾出現,遲筵一直惴惴不安地挨到了晚上,突然隻見屋中的蠟燭閃了兩閃,一陣冷風襲來,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男人走了進來。

他像往常一樣脫了鞋襪衣物,鑽進被子裡擁住了遲筵。遲筵不敢動,也不敢反抗,甚至連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便背著身咬著被角,閉上眼睛強自忍著,任對方動作施為。

過了許久葉迎之才稍稍饜足,冰涼的身子貼著他在他後脖頸上細密親吻著,而後又不滿足地拉著遲筵手腕強迫他轉過來,拉下他口中的被單,正麵壓著他親吻纏綿,索取不休……

那一晚上遲筵幾乎沒能休息,到最後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身上的燒倒是不知什麼時候退掉了。葉迎之拉過他的手,給他扣上那銀色的鏈子,而後倒是沒再鎖著他,反而備好了行李金銀,親自執著手把他和鄭伯送出了門。

他分明沒有影子,但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更關鍵的是鄭伯明明看在眼裡,卻像他當初一樣對這一點恍然不覺,根本沒有注意到葉迎之和這府邸的詭異之處,如同被迷了心竅一般。

即使無知,遲筵也隱約明白葉迎之絕不是那種一般的鬼物。

這一次或許是葉迎之親自把他們送出門的緣故,一條小路直直地通向山下,中間再無岔路,遲筵和鄭伯兩人順利地便回到了官道上。

此時正值正午,驕陽熱烈,遲筵抬頭眯眼望著那燦爛的陽光,隻覺得在這山間府邸中發生的一切恍如一場邪夢一般,而唯一能證明其發生過的,大概隻有他左手手臂上盤旋纏繞的那根精致而冰冷的銀色鎖鏈。

科考在即,遲筵在京城安定下來之後便強迫自己把心思都投入到溫書學習之上。而葉迎之也沒有再糾纏他,仿佛真的就留在了那山間府邸之間,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來,反而是他偶爾做一兩場無痕綺夢,夢裡全是與那鬼物糾纏的情景。

遲筵基礎本就紮實,文章也有一定的見底思想,仿佛為了麻痹自己一樣,他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投入到準備科考之上。最後結果也不負期望,雖然不是名列三甲,但成績也很是不錯。

也或許是他機緣好,在分配職位時既沒有被外派地方窮鄉僻壤,也不是久久等不來委任的音訊,隨便差遣個閒職讓他自生自滅,反而在戶部得了一個實差,雖然隻是正七品,卻能切實乾些實事,還有補貼讓他能在京城租一個自己的府邸。

結果出來的時候,鄭伯忍不住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天三叩首,口中連連稱夫人在天有靈,保佑少爺事事順利。

這邊的事一安定下來,為科考而緊繃的那根弦一斷,遲筵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位“鬼夫人”。當時葉迎之是要他科考完就回去的,如果高中了,他就跟他出來為官;就算運氣不好沒有中,也要他回去繼續做夫妻。

可遲筵打心眼兒裡怕他,如今好不容易從那鬼宅裡逃出來了,又怎麼能甘願回去;但要是不回去,又怕觸怒了葉迎之,反而招致不可預料的惡果。遲筵便一直這樣左右為難著,直到鄭伯提出了要讓他接夫人過來的事。

遲筵正在為是否要把夫人接過來共同生活這件事寢食難安的時候,一天他從衙門回來,剛想邁進大門,就見鄭伯已經等在了一旁,看見他之後便壓低了聲音囑咐道:“夫人找過來了,如今正在正屋坐著。”

遲筵一下子僵住了,手心不由自主地發涼,那天在靈堂之中被那東西緊緊納入體內的片段再次在腦海中複蘇——窗外跳動的銀白色閃電、轟鳴的雷聲,那東西愉悅的喘息以及那些冰涼的吻和撫摸……

他有一種衝動,想要現在就這樣轉身而逃,這樣便不用再麵對屋中等待他的那個鬼物。

可是他不敢,他甚至不敢讓鄭伯看出絲毫端倪。

於是他隻能麵色鎮定地應了一聲“知道了”,隨即就故作自然地向屋中走去。

葉迎之果然正在屋裡坐著,見他走進了就站起身來,輕輕將他擁進懷中低聲道:“讓你考完之後就回來找我,你偏耍賴,為夫隻能來找你了。”

他懷抱冰冷,遲筵忍不住輕輕顫抖起來,卻不敢推開。麵前的“人”溫柔纏綿依舊,他卻再回不到新婚時的甜蜜心境,一顆心被恐懼牢牢攫住,掙脫不得。

葉迎之在這時握住了他左手手腕舉到麵前,卻沒有除去那條銀色的鏈子,隻在他手腕上輕輕落下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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