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第二天早晨瑪麗沒能早起。她睡晚了,因為她累了,瑪莎拿來早飯時告訴她,雖然柯林相待安靜,他病了、發燒,和他大哭大叫把自己弄得緊迫之後一貫的情形一樣。瑪麗慢慢吃著早飯,一邊聽著。“他說他希望請你儘快去看他。”瑪莎說,“真奇怪他對你這麼著迷。昨晚上你確實給他好看——是不是?沒人敢那麼乾。啊!可憐的孩子!他已經被慣得無可救藥了。媽媽說,能對一個小孩發生的最壞的情況有兩種:永遠不如意,永遠如意。她不知道哪一種更糟糕。你自己脾氣也不小。不過我到他房間的時候,他對我說:‘請去問問瑪麗小姐她能否來和我說話?’想想他能說請!你會去嗎,小姐?”“我先跑去見迪肯,”瑪麗說,“不,我先去見柯林,告訴他——我知道要告訴他什麼。”她突然來了靈感。她出現在柯林房間的時候戴著帽子,有一刹那他顯得失望。他在床上。他的臉蒼白得可憐,眼睛周圍有黑圈。“我很高興你能來,”他說,“我頭疼,全身都疼,因為我太累了。你要去哪裡嗎?”瑪麗走過去靠在他的床上。“我不會去很久,”她說,“我去找迪肯,但是我會回來。柯林,是——是關於秘密花園的事。”他整個臉都亮了,泛起一絲顏色。“噢!是嗎?”他喊出聲,“我一晚上都在夢它,我聽到你說什麼灰色變成綠色,我夢到我站在一個地方,充滿了顫抖的綠葉子——到處都是小鳥在築巢,它們顯得那麼柔軟、安寧。我會躺下想著它,直到你回來。”五分鐘以後,瑪麗就和迪肯在他們的花園裡了。狐狸和烏鴉又和他一起,這次他帶來了兩隻馴良的鬆鼠。“今天早上我騎小馬駒來的,”他說,“啊!它是個好樣的小夥計——跳跳!我把這兩個裝在口袋裡帶來的。這兒這隻叫堅果,這兒這隻叫果殼。”他說著“堅果”,一隻鬆鼠躍上他右肩;他說著“果殼”,另一隻躍上他左肩。他們坐到草地上,隊長蜷縮在他們腳邊,煤灰肅穆地在樹上聆聽,堅果和果殼在近旁聞來嗅去,離開這般的快樂,讓瑪麗幾乎難以忍受,然而,當她開始講故事,不知不覺,迪肯喜氣的臉上的表情讓她改變了主意。她看得出他比她更為柯林覺得難受。他抬頭看天,環顧四周。“就聽聽它們鳥兒——滿世界都是——都在吹哨、吹笛,”他說,“看它們鏢似的四處射,聽它們相互呼喚。春天來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呼喚。葉子在舒展,你能看到它們了——還有,我的天,味道好聞得很!”他快樂的翹鼻子吸著氣。“那個可憐的孩子就躺著被關起來,能看到的太少,就開始想那些讓他尖叫的東西。啊!天!我們必兄把他弄出來——我們必兄讓他來看一看、聽一聽,聞聞這空氣,讓他浸透陽光。我們角不能浪費時間。”當他很投入的時候,他經常說很寬扁的約克郡話,儘管彆的時候他努力糾正方言,好讓瑪麗聽得更明白。然而她喜愛他寬扁的約克郡話,實際上她自己還努力學著說。所以她現在能說一點。“哎是,我們角對,”她說(就是說“是的,我們絕對”)。“我告訴納我們首先做什麼,”她繼續說,迪肯咧嘴笑了,因為小女娃子費力擰著舌頭說約克郡話的時候很好笑。“他對你大為著迷。他想見你,他想見煤灰和隊長。我回房子和他聊天時,我會問他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去看他——把你的動物帶上——然後——稍微等一下,等更多葉子長出來,有一兩個花苞了,我們去把他帶出來,你去推他的輪椅,我們會把他帶到這兒,給他看所有的東西。”她停下來,相當自豪。她以前從未用約克郡話演講過,她覺得很好。“納必兄對柯林少爺說點約克郡話,就像那樣,”迪肯傻笑,“納會把他逗笑,對病人沒什麼比笑聲更好的。媽媽說,每天早上大笑半個鐘頭,能醫好一個人要得斑疹傷寒的人。”“今天我就對他說約克郡話。”瑪麗說,自己也傻笑起來。花園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夜,仿佛都有魔法師經過,從土地和樹乾裡引出可愛來。走開離去這一切是困難的,特彆是堅果正竟然爬上了她的裙子,果殼從他們頭上的蘋果樹樹乾上竄下來,用探究的眼睛看著她。然後她回到了房子裡,當她在柯林的床邊坐下,他開始像迪肯一樣聞著嗅著,雖然不如迪肯那麼有經驗。“你聞著像鮮花和——和新鮮的東西,”他非常歡欣地呼喊,“你聞著是什麼味道?又涼爽又溫暖又甜,全在一起。”“是曠野上來的風,”瑪麗說,“是坐咱樹下染來的,哈迪肯、隊長、煤灰、堅果還要果核一起。是春天,是戶外,是太陽,這嘛好聞!”她在自己能力之內儘量說得寬扁,你不知道約克郡話聽起來有多寬扁,除非你聽到誰講。柯林開始笑。“你在做什麼?”他說,“我從來沒有聽到你那麼說話。聽起來真滑稽。”“我在給納講點約克郡話,”瑪麗凱旋般回答,“我罷能講迪像迪肯和瑪莎那麼好,罷過納看我能依著樣學點。納聽到約克郡話,一點都罷明白?納自假是個土生土長的約克郡孩子!啊!我倒想知道納臉紅罷紅?”然後她也大笑起來,他們倆笑得忍也忍不住,他們笑得房間都開始有回音,莫得勞克太太開門進來,退回到走廊裡,站著驚奇地傾聽。“哦,我的老天!”她說,自己也說上了寬扁的約克郡話,因為沒人聽到她,而且她如此震驚。“誰聽到掛那個!世上哪個想到掛呢!”要聊的有很多。柯林似乎永遠聽不夠迪肯和隊長和煤灰和堅果和果殼,還有叫跳跳的馬駒。瑪麗和迪肯跑著繞到林子裡看過跳跳。它是匹很小的、毛發糙亂的曠野馬駒,縷縷鬃毛掛到眼睛上,一張漂亮的臉,絲絨般的鼻子拱著嗅著。它吃曠野上的草,相當瘦,可是它精悍得厲害,仿佛那些瘦腿裡的肌肉是鐵質彈簧製造。它一見到迪肯,就抬頭柔嘶,它朝他快步小跑,把頭越過他的肩膀,然後迪肯對著它耳朵說話,跳跳用奇怪的嘶叫、吹氣、噴鼻回話。迪肯讓它把小小的前蹄給瑪麗,用絲絨般的口鼻吻她的臉蛋。“他真的明白所有迪肯說的嗎?”柯林問。“看起來他明白,”瑪麗回答,“迪肯說任何動物都能明白,如果你們肯定是朋友,但是你們要肯定是朋友。”柯林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兒,他奇怪的灰眼睛仿佛盯著牆,可是瑪麗看出他在思考。“我但願我能是動物的朋友,”最後他說,“但是我不是。我從來沒有動物可以交朋友,我不能忍受人。”“你不能忍受我嗎?”瑪麗問。“不,我能。”他回答,“這很滑稽,但是我甚至喜歡你。”“季元本說我像他。”瑪麗說,“他說他敢擔保我們兩個脾氣一樣難纏。我覺得你也像他。我們三個是一樣的——你、我、季元本。他說我們兩個多沒啥可看的,我們內心和看起來一樣乖戾。但是,我覺得自己現在沒有認識知更鳥和迪肯以前那麼乖戾了。”“你有沒有覺得想仇恨人?”“有,”瑪麗毫無感情地回答,“要是我看到你是在遇到知更鳥和迪肯以前,我會痛恨你的。”柯林伸出瘦手,摸了摸她。“瑪麗,”他說,“我寧願沒有說過把迪肯趕走的話。你說他像個天使的時候,我恨過你,嘲笑過你,但是——但是也許他真的就是。”“嗯,那麼說真是滑稽,”她坦白地承認,“因為他的鼻子確實是翹起來的,他有張大嘴,他的衣服上全是補丁,他說著寬扁的約克郡話,可是——可是如果天使真的來約克郡,住在曠野上——如果有約克郡天使——我相信他應該懂得綠東西,知道怎麼種它們,他應該懂得怎麼和野生動物說話,像迪肯那樣,野生動物會知道他肯定是朋友。”“我不應該介意迪肯看著我,”柯林說,“我想見到他。”“我高興你那麼說,”瑪麗回答,“因為——因為——”一個念頭突如其來,她知道這就是告訴他時刻。柯林知道有新東西來了。“因為什麼?”他急切地喊。瑪麗緊張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趨向他,抓住他的雙手。“我能信任你嗎?我信任迪肯,因為鳥兒信任他。我能信任你嗎?——肯定——肯定?”她懇求。他的臉如此莊嚴,他的回答幾乎像耳語。“是的——是的!”“那麼,迪肯明天早上會來見你,他會把他的小動物帶來。”“哦!哦!”柯林快樂地大叫。“但是還沒完,”瑪麗接著說,肅穆的興奮幾乎讓她蒼白,“剩下的更好。有一道門通向花園。我找到了它。在牆上,常春藤下麵。”假如他是個健康強壯的男孩,柯林多半已經大喊“好啊!好啊!”然而他虛弱而歇斯底裡,他的眼睛越張越大,喘不過氣來。“噢!瑪麗!”他半是啜泣地喊出來,“我能看到它嗎?我能進去嗎?我能活到進去嗎?”他攥緊她的手,把她拖過來。“當然你會看到!”瑪麗憤慨地一口咬定,“當然你能活到進去!彆傻了!”她這麼不歇斯底裡、自然、孩子氣,她讓他恢複了理智,他開始笑話自己,幾分鐘以後她又坐到她的凳子上,告訴他秘密花園真的是什麼樣子,而非她想像的,柯林的疼痛和疲倦被忘記了,他滿心歡喜。“就和你原來想的一樣,”最後他說,“聽起來就好像你那時已經看到了。你知道你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我就那麼說。”瑪麗猶豫了大約兩分鐘,然後魯莽地說出了真相。“我那時已經看到它了——我已經進去過了,”她說,“我發現了鑰匙,幾周前就進去了。可是我不敢告訴你——我不敢,因為我實在擔心我不能信任你——肯定地!
第十八章 “你決不能浪費時間”(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