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贏家(1)(1 / 1)

英雄誌 孫曉 3443 字 2個月前

離開了水井,天已黎明,眾人遊目四顧,隻見自己身在一處枯井旁,附近輕煙薄霧、朦朦朧朧,依稀可見是條陋巷,想來此地已在城內了。盧雲暗暗頷首,看這地下水脈如此錯綜複雜,這義勇人平日定是來無影、去無蹤,也難怪以鎮國鐵衛的天羅地網,卻也拿之莫可奈何。時在清晨,昨夜又是元宵,百姓自起的晚,四下全無行人。眾人都是一夜未睡,陣陣寒霧撲麵而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轉看阿秀與胡正堂,卻都還點著昏眠穴,睡的鼾聲如雷。眼見靈智兩手空空,帖木兒滅裡便將小孩兒遞給了他,道:“兩位,在下俗務纏身,恐怕得先走一步了。”盧雲忙道:“將軍還有事?”滅裡點了點頭:“我得回去驛館一趟。”正要邁步離開,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盧參謀,你認得許多怒蒼好漢,對麼?”乍聽此言,盧雲不覺咳了一聲,道:“是……算是認識吧。”滅裡道:“那就好,你若是見到了怒蒼的人馬,勞煩把這個東西交給他們。”說著解下背後行囊,從裡頭取出了一幅滾動條。盧雲心下一凜,道:“這……這是什麼?”滅裡道:“這是公主送給怒王的禮物。我臘月時前去江南,便是為了轉交此物而去。”按琦小姐所言,公主之所以遣使會見怒王,便是為了警告大掌櫃。聽得此物竟是公主給怒王的禮物,盧雲居然不自禁的緊張起來,他接過了滾動條,密聲道:“可以打開麼?”滅裡點了點頭,示意請便,盧雲深深吸了口氣,便將滾動條展開,卻見這滾動條是一幅古畫,頗見殘舊,畫中繪了一名男子,身穿戒裝,腰懸寶劍,約莫三十六七歲,容貌俊美秀氣,赫然便是楊肅觀本人!盧雲咦了一聲,靈智也是微微一奇。兩人不禁對望了一眼。盧雲喃喃地道:“這……這是公主送給仲海的禮物?”滅裡靜靜地道:“正是,那時我見了這幅畫,心裡也覺得奇怪,可公主不願多說,隻要我設法交給秦仲海,說他隻要看到東西以後,自會來與她相見。”這幅畫甚是奇怪,看紙質泛黃,當有不少年月,可不知為何,畫中人的容貌卻與楊肅觀一個模樣。莫非公主另有什麼妙計,又想安什麼天下了?眾人經曆了一夜勞頓,早已思緒紛紛,自也無力再深思什麼。一片靜默中,滅裡拱手道:“盧參謀,我這幾日恐怕不可開交,這事就勞煩你了。你午後若是沒事,歡迎來汗國驛館小敘,在下備酒相待。”他雙手交叉胸前,向盧雲、靈智各行了一禮,便已轉身離去。盧雲目視滅裡離開,低聲便問靈智:“大師,他是去找公主麼?”靈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風洗塵之事。”盧雲茫然道:“接風洗塵?汗國有要人來京?”靈智歎道:“達伯兒罕的長子,太子喀拉嗤親王駕到。”盧雲皺眉道:“兵荒馬亂的,他來做什麼?”靈智道:“朝廷下個月便要舉行立儲大典。親王是應正統皇帝之邀,前來京城觀禮的。”盧雲心下一凜,道:“朝廷要立太子了?”靈智道:“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立儲案】,倘無意外,正統皇帝這兩日便要召見八王世子,開始挑選儲君。”聽得朝廷要立太子了,盧雲卻不甚關心,倒是公主行蹤不明,屆時帖木兒滅裡給親王追問,卻不知要如何交待了?他歎了口氣,正要再說,卻聽靈智道:“盧大人,老朽這兒也還有點事,恐怕也得告辭了。”盧雲訝道:“大師也要走了?”靈智道:“是。老朽得回紅螺寺了。”盧雲茫然道:“紅螺寺?大師在那兒掛單?”靈智搖頭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著公主。”盧雲啊了一聲,方知公主人在紅螺寺,正要再問,靈智卻已欠身道:“大人這幾日若有什麼大事,請來紅螺山腳的【紫藤茶棚】留個口信,老朽自然知曉。”說著把胡正堂交了過來,欠身道:“盧大人,這孩子便勞煩你送回去了。”合十為禮,便已飄然離去。眾人一個接一個,全都走得一乾二淨,卻把兩個小孩扔給了盧雲。可憐他滿麵驚呆,委實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師!等等!這兩個孩子怎麼辦啊?”那靈智身法好快,轉過了街角,便已消失無蹤。盧雲自從麵擔失落後,雖說身無長物,卻也自由自在。誰得一個晚上過後,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懸劍,衣帶裡還插著一幅卷軸,不免如老牛拖車,渾身都不對勁了。他望著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歎息:“怎麼辦?我該怎麼安頓這孩子?”那胡正堂無須多管,隻消打聽他家所在,朝院子裡扔去,便算了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兒。盧雲好不容易與他相逢了,下一步卻該怎麼做呢?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請盧雲帶著阿秀遠走天涯,可此事卻怎麼做得?這阿秀既然是顧倩兮養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豈能隨意將之拆散?真要帶走他……就得連顧倩兮一起帶走…身上熱血微微沸騰,好久沒有這般充滿希望了。想起義勇人首領的付托,盧雲卻又不由滿心煩亂,他走到了陋巷一處角落,把兩個孩子放落,自己也坐了下來。時在清早,風停了,雪也停了,露出了深邃青天。盧雲仰望東方朝陽,心中也是思緖萬千。刺殺楊肅觀……他死了,許多事情就好辦了,可這事能做得麼?盧雲默默望著天際,嘴角也泛起了苦笑:“這琦小姐還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殺楊肅觀?她卻也異想天開,竟還要我找倩兮幫忙下手?他們究竟把盧某當成是什麼人?是裴如海、是西門慶?還是什麼無恥之徒?”顧倩兮再怎麼說,也是楊肅觀抬著八人大轎娶進門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婦道之至,更何況要她幫著一個外人,刺殺自己的丈夫,彆說盧雲向以君子自許,縱使他自命為真小人,這等傷天害理、背德忘義之事,卻又如何做得?這琦小姐神機妙算,盧雲自也不敢輕視她。她曾說自己隻消一離開枯井,立時會允諾來當這個刺客,可現下自己早已回到了塵世,卻也沒改變心意,堂堂的盧雲,飽讀聖賢之書,他絕不為此無恥之事。董狐之筆,記載了趙盾弑君、趙盾認定自己的君王是個壞人,所以下手殺了他。然而趙盾說君王是壞人,那他自己呢?他敢說自己是個好人麼?抑或是說,殺了君王後,朝廷就能變好麼?不管怎麼說,想要殺死君王,全天下都可以動手,卻隻有趙盾不配。因為這個晉靈公就是趙盾自己一手捧起來的,老板乾儘壞事,難道趙盾這個夥計不該第一個下手自殺?回想昨夜情景,盧雲更是感慨萬千,想當年自己初次拜見柳昂天,那時韋子壯還是頭牌護衛,卻是多麼奉承巴結楊肅觀?豈料昨晚搖身一變,居然嚷著要殺死他,再看那靈智方丈,豈不也是一個德行?同門之誼,說拋就拋,師兄弟全是一場空,連一文錢也不值。說到底,最壞的人是誰呢?倘使昨夜所言屬實,楊肅觀為人的陰險卑鄙,恐怕遠在天下每個人之上,自己若不殺他,倒似沒了天理。可自己該如何讓公理得償呢?難不成要倩兮和自己學奸夫淫婦的模樣,像個小偷兒一樣潛入楊家,當場戳死楊肅觀,這便是報應不爽?那自己的報應呢?日後是否又會有哪個男人從家裡後門溜進來,一刀戳死自己?而後大聲嚷嚷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當真是莫名其妙,一夜之後,自己便成了佛陀在世,好似天下人都等著盧大人拔出劍來,將楊肅觀痛快刺死,如此就萬世太平了。豈難道這便是什麼最後一卦?還記得離開枯井時,自己曾要追問內情,那琦小姐還不是粗著嗓子,把自己臭罵了一頓?“去你媽的狗雜碎,少說兩句不嫌吵”,想起這兩句話,盧雲不由苦笑起來。他低下頭去,隻見懷裡兩個小孩兒睡得香甜,看他倆身上還裹著靈智的外袍,兀自抱成一堆。盧雲微微一笑,他伸手過去,撫著阿秀的臉龐,輕輕說道:“阿秀,你夢到了誰?你夢裡見過盧叔麼?”晨光照下,十年就這樣過去了,當年的小嬰兒已然長大了,盧叔叔也已經老了。他凝視著阿秀,心裡覺得好安慰,因為他對得起柳昂天,也無愧七夫人親手的付托,他終於看到阿秀長大了。盧雲輕撫阿秀眉間的玉佩,想到這是顧倩兮親手縫上的,心裡不覺微起唏噓。這十年來,顧倩兮是麼渡過的呢?十年前他的情郎音訊全無,就此失蹤。其後她的父親更觸怒了當今,以致身係囹圄,最後更撞死在獄中,可憐她連著失去至親摯愛,淪落成賣漿女,如此艱難處境,家門口竟還給人擱來了一個繈褓,硬逼她強忍哀傷,撫養這個孩子長大。念及顧倩兮的種種辛酸,盧雲忍不住淚如雨下,他望著腳邊的阿秀,想著當年倩兮忙裡忙外,辛勤照料這孩子的點點滴滴,想著想,盧雲忽然醒覺過來,已知這孩子其實不是她的累贅,而是一個撫慰。失去了情郎與父親,在那段彷徨無助的歲月裡,小小阿秀必然慰藉了他,讓她能夠活下去。盧雲深深吸了口氣,忽然心念一動:“對了……胡媚兒與倩兮並不熟識,她……她為何要把阿秀送去顧家?”按義勇人首領所言,阿秀繈褓時給人擱到了顧府門口,從此也纔進了顧家門,依此看來,這斷然是胡媚兒所為。可她為何要這般做呢?阿秀不是普通孩子,他的生母是七夫人,他的父親是征北大都督柳昂天,胡媚兒既然是鎮國鐵衛的一員,怎敢擅作主張,把這孩子交到了顧家?隱隱約約間,盧雲心裡起了一個感覺,這件事應該是楊肅觀的意思。今夜連番追查內情,終於得知大掌櫃的身分,他便是當年的同儕楊肅觀,無論是胡媚兒、金淩霜,甚且是瓊武川、豔婷、鞏誌……按那首領所言,他們好似都是大掌櫃的人馬,專為他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盧雲深深吐納,他展開滅裡交來的那幅畫畫滾動條,將之迎光展開,凝視著畫中的楊肅觀。楊肅觀,他到底是忠是奸?他看來總如這位畫中人一段,高潔清明,身上不惹一點塵埃,可在靈智、韋子壯口中,他卻成了個十惡不赦的人,滿身血腥,好似全天下的凶殺陰謀,全與此人脫不了乾係。盧雲凝視著畫中人,慢慢從懷裡取出胡媚兒交給自己的那封信,終於要拆開來瞧了。這封信裡到底放著什麼,看胡媚兒半夜守在侯爺府裡,千方百計要交給自己,想來裡頭東西必然要緊,可按韋子壯所言,楊肅觀的用意不過是要自己替客棧跑腿,而若是如此,伍崇卿又為何要大老遠的過來欄截?盧雲緊握著那封信,感覺到信裡冰冷冷、硬梆梆的,好似藏著什麼,想起最後一卦四個字,盧雲喉頭微微滾動,猛把手一扯,撕破了信封,露出了裡頭的東西。麵前一塊令牌,純金打造,其上鑄造一隻猛禽,昂首睥睨,雙翼全展,卻是那隻大鵬金翅鳥,不消說,眼前令牌正是鎮國鐵衛之令!盧雲滿心錯愕,他拿著這塊純金令牌,已是作聲不得。忽然間,聽得身邊傳來一聲喝問:“你是麼人?為何拿著劍,還帶著兩個小孩躲在這兒?”盧雲抬頭一看,隻見麵前站著三名官差,身穿旗手衛服飾,正自怒目望著自己。盧雲見官過來盤問了,隻能老老實實站起來,低聲道:“差大哥,在下…https://…在下是……”慘了,自己身上帶劍,阿秀與胡正堂也是來曆不明,看來自己必然嫌疑重大,八成要給逮捕了,盧雲滿心苦惱,卻又不想毆打官差,正煩亂間,卻見一名官差瞪凸了眼,隻在看自己手上的純金令牌,寒聲道:“大……大……”盧雲吃了一驚,拿起手上令牌,道:“你認得這東西?”那人身上微微發抖,竟是說不出話來,另兩名官差卻是提氣暴吼:“你這人形跡可疑!站過來,咱們要搜你的身!”身字才出,竟又多了一聲“啊”,隻見兩名官差翻起白眼,後頸上竟給人用手刀斬落,居然昏了過去。背後那官差出手了,他打昏了同僚,卻還不敢說話,隻跪下地來,向盧雲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跟著朝自己的嘴指了指,哭喪著臉,拚命搖手,這纔把兩個同伴扛在肩上,落荒而逃。眼看遇到了天大的怪事,盧雲自是瞠目結舌,他低下頭去,反複察看手上的令牌,滿是錯愕中,好似成了傻瓜。又來了,這靈吾玄誌又發功了。這封信尚未裁開前,已讓自己吃遍京城不付錢,賺了好些便宜,熟料裡麵的令牌一出,更讓官差磕破了頭,盧雲呆呆看著手上的金牌,真不知這是什麼東西,這是玉皇皇帝的聖旨,還是如來佛的令符,否則哪來這天大的法力?正呆想間,天色越來越亮,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來,買早點的、倒夜壺的、蹓躂閒晃談天的,一個個都走上了街,眼看陋巷口站著一名神秘男子,頭戴大氈,腰懸寶劍,手持金牌,腳邊卻還倒著兩個小孩,死活不明,不免多看了幾眼,竊竊私語。盧雲給百姓瞄了幾眼,自知此地並非久留之地卻也該送阿秀回家了,想起此行若是運氣不壞,說不定可以撞見顧倩兮賢慧煮早飯的模樣,心頭竟是一熱,可轉念想起義勇人首領的請托,心裡卻又一涼,竟不知自己該怎麼辦了。盧雲沉吟半晌,忽地失笑搖頭:“我可傻了,這兩個孩子少說也有十歲了,難道不會自己找路回家麼?”當下提起手掌,朝阿秀與胡正堂身上一拍,功力到處,已然解開他倆的穴道,隨即掩身躲起,打算暗中保護。“還要睡……”兩個小孩子抱做一堆,死賴著不醒,盧雲沒養過小孩,自不知有這等怪事,也是無計可施,隻能運起了畢身功力,隔空出指,瞧瞧有無法子驚醒阿秀。“有蚊子……”盧雲沒練過劈空掌,指力也不大行,隻見阿秀迷迷糊糊地搔了搔屁股,正發癢間,忽聽耳中聽來細細蚊鳴,那蚊子細心叮嚀:“小弟弟,學堂要開課了,快起床吧。”聽得此言,那阿秀立時睜開了眼,大聲道:“孟夫子!”雙眼一睜,眼前既無孟夫子,也無孔夫子,卻是一條陌生大街,路上行人攜來往攘,不時瞄著自己,好似見到了乞丐。阿秀揉了揉眼珠,呆了半晌,道:“這是哪兒啊?”他一驚奇,呆呆地道:“怪了,我昨夜不是去提燈了?怎又睡在這兒了?”想著想,忽又念及了一事,大驚道:“正堂?對啊!胡正堂給鬼抓走啦!”正驚叫間,忽見一片枯葉逆風飛來,飄飄蕩蕩,來到阿秀麵前,轉到了背後,阿秀見這枯葉來勢頗怪,便也順勢去望,猛見自己背後睡了一名小孩,看那口涎橫流的模樣,不是胡正堂是誰?“胡正堂!胡正堂!”阿秀大喜大悲,撲了過去,喊道:“我可救出你啦!”連喊數十聲,胡正堂卻始終閉眼垂目,動也不動,阿秀大驚道:“正堂!你怎麼了?你死了嗎?”眼看胡正堂毫無知覺,這會兒連盧雲也吃了一驚,看他昨晚與靈智、滅裡、韋子壯連手,四大高手耗心費力,方纔治好了這個孩子,孰料他竟又昏迷不醒?阿秀喊得悲切,胡正堂卻是毫無知覺,正要灑下淚來,卻見天外飛來一片枯葉,剛巧不巧射中了胡正堂的腋窩,驟然間,胡正堂竟已蹦身起來,大笑道:“哈哈!哈哈!癢死了!癢死我啦!”這腋下有處穴道,稱為天泉穴,便是俗稱的笑穴,隻消輕輕撓搔,便會讓人發噱發笑。阿秀見他會說人話了,不覺大喜道:“胡正堂!你的病好了!”話猶在耳,枯葉飄落在地,胡正堂癢感一褪,笑聲立歇,他見阿秀瞧著自己,徑自含淚道:“鬼。”跟著又瞧了街上行人一眼,哭道:“好多好多鬼。”待見滿街掛著元宵燈籠,更是哀莫大於心死,隻管往地下躺倒,沉沉入睡。眼見胡正堂病入膏盲,阿秀顫聲道:“胡正堂,你……你的病沒好啊。”話聲未畢,又是一片枯葉破空而來,那胡正堂又給射中腋下,自是樂不可支,喘笑道:“怎又癢起來了、好怪啊!”阿秀見他一會兒笑,一會兒哭,不知怎麼回事,不由狐疑道:“胡正堂,你的症狀不大一樣了,你……你到底好了沒啊?”正說話間,那胡正堂又抖落了葉子,自管趴倒在地,狀如死屍。阿秀越看越疑,當即伸手過去,拚命撓搔,喝道:“臭小子!你到底在搞什麼?裝神弄鬼的!”胡正堂哈哈歡笑,喘道:“彆搔了、彆搔了,我說、我說。”阿秀收住了手,喝道:“快說!”胡正堂見他不搔癢了,正要閉眼睡覺,卻又給阿秀搔得飛了起來,連試數回,屢次不爽,隻得大哭大喊:“不要鬨了!都是你害的!”阿秀見他好像真的病好了,不由心下狂喜,道:“你會說話了!”胡正堂哭道:“會說話有什麼用,我已經不想活了!”阿秀皺眉道:“乾什麼?好不容易病好了,怎又不想活了?可是瘋病沒斷根麼?”胡正堂又氣又恨,大哭道:“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我?”阿秀訝道:“我害你什麼了?我是偷了你的錢、還是睡了你的娘?”盧雲躲在暗處偷聽,聽這阿秀說話比大人更壞,不由暗暗搖頭,打算把他的惡行抄錄下來,暗中設法交給顧倩兮。還在想該如何通風報信,那胡正堂卻又“嗚”地一聲,淚水撲颼颼地直落下來,哽咽道:“阿秀……年已經過完了,對不對?”阿秀歎道:“廢話,人生漫長哪。”胡正堂戟指哭罵:“都是你害的。我過年前去你家玩一趟,便給你家的臭鬼抓住了,結果我昨晚醒來,年忽然就過完了!連土地公都沒辦法幫我!阿秀!你還說你沒害我麼?”阿秀皺眉道:“什麼跟什麼?過年時你不是都待在家裡麼?難道你都不記得了?”胡正堂大哭道:“不記得了!”阿秀喃喃地道:“那……那我昨晚帶你提燈去玩,你也不記了?”胡正堂哭道:“不記得。”阿秀皺眉道:“這麼說來,咱們昨夜喝酒打牌、大吃大玩,還叫華妹脫光衣服陪酒,這些事你也不記得了?”胡正堂呆呆聽著,口水直流間,驀然大哭大喊:“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我也要過年!我也要過年!”小孩子多半喜歡過年,好容易盼了一整年,誰知過年時卻成了失心呆,病好後立時又要上學,任誰也要發狂了。阿秀逗了他一陣,笑道:“好啦好啦,彆鬨了,華妹還在等我們,咱們快跟她會合吧,先回家換件衣服,下午便要去學堂上課啦。”“嗚嗚嗚,殺了我吧。”胡正堂抱頭痛哭,轉身便朝枯井奔去,好似要跳井自殺了。阿秀吃了一驚,趕忙拉著他,驚道:“你乾什麼?走啦!走啦!”“你走開!”胡正堂把人推開了,便又趴在井欄,對著深井大聲呐喊:“大贏家!”大贏家……大贏家……井裡回聲激蕩,遠遠傳來,不免阿秀吃了一驚:“什麼大贏家?井裡有人麼?”胡正堂不去理他,隻管趴在井邊,喊道:“大贏家!我守住了信約,沒把你的秘密說出去!大贏家!我發誓向你效忠!你快讓我許願吧!大贏家!大贏家!”此言一出,阿秀固然驚疑不定,連躲在暗處的盧雲也是微微一奇,不知他在鬨些什麼,隻見胡正堂趴在井邊,垂淚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贏家!求求你使法力,讓我整個月都不要上學!求求你!”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