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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歸墟Ⅰ 滄月 842 字 2個月前

“你們做了什麼!”季航隻覺心裡有一股怒火直衝上來,“誰說我要當族長?”“公子不要當族長?”贏姑喈喈冷笑,譏誚,“那昨夜,是誰對族長拔刀來著?”季航一震,無語。“既然明茉做不了破軍夫人,羅袖那個賤人頂個屁用!”贏姑冷笑起來,枯瘦的手指間轉著一串念珠,“我們可不想和其他幾家一樣大禍臨頭,公子如今得到破軍少將的重用,乃是巫姑一族不幸中的大幸……所以,讓公子來當我們的族長實在是最合適不過了。”“公子畢竟心軟,少不得我們先替你下手了。”季航臉色蒼白,雙手劇烈地發著抖,眼神忽喜忽怒——他終於明白,無論他如何躲閃,命運的洪流終究無可避免地將他推上了那個位置!“既然如此……”沉默許久,他終究開了口,“季航不敢辜負大家厚愛。”跪在地上的眾人見他答允,紛紛鬆了一口氣,相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有得意,也有鄙夷。畢竟是讓庶出的子弟當了族長,多少心裡不服。然而,在目下這樣的危急局麵裡,擁立一名當權受寵的族長、卻是當務之急。“娘!娘!”明茉淒慘地叫著,在滿地屍首裡翻檢。季航轉過臉去,目不忍視。“族長,”贏姑看著屍體堆裡的少女,聲音陰冷,“斬草要除根。”“閉嘴。”他握緊了手裡的軍刀,霍然回身,冷冷,“不需要你們來教族長該如何做——都退下,晚上掌燈時分來大廳上議事!”贏姑看了這個青年人片刻,唇角付出一絲冷笑:“是。”在所有人退去後,季航站在高台上,看著底下蕩漾著的一池血水,忽然間隻覺的一口氣堵在胸臆之中,一聲長嘯,揮刀喀喇喇擊碎了大片的欄杆。“殺吧,殺吧!”他低聲冷笑,“父子相殘,兄弟反目,都給我殺個痛快吧!”高台下,明茉在屍堆中遍尋不見,忽地撲到池邊從水裡撈起一件染血的紫紗衣,哀哀哭泣。季航遠遠看著,忽地歎了口氣——可憐這個天之驕女、十大門閥裡尊貴的明茉小姐,一夜之間便成了比鐵城賤民還不如的孤兒。或許,少將說得對:是該儘早把她送離這個帝都了……如今隻晚了片刻,便令她成為了孤兒,再拖延下去、隻怕隻會更糟。黑色的水底,血在無聲的蔓延,宛如鮮紅的絲帶一路蜿蜒。從碧波池底下不足二尺寬的瀉水口掙紮遊出,潛行的鮫人少年抱著貴婦人的腰,竭儘全力地遊著,從帝都那一場慘絕人寰的血腥屠殺中逃脫。這條水路,是潛伏在巫姑府上的他用了很久的時間打通的,另一端海魂川驛站相連,輾轉可以通往格林沁荒原的蘆湄——這原本是不再指望族人和組織,也不再相信任何人之後,他給自己留下的唯一後路。——卻沒有想到,在某一日真的離開時,竟不是孤身一人。淩在水底潛行。多年的聲色犬馬生活消磨了昔年作為戰士的力量,隻覺得出口處那一點隱約的白光是如此遙遠,似乎永遠也無法靠近。每遊一段路,他就停下來,在水中俯身吻上女人蒼白的唇,將氣渡到她胸臆裡。昏迷的人沒有睜開眼,手指痙攣地抓著他的衣襟,將頭緊緊貼在他胸口,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到過的無助和驚懼,完全不似平日裡的模樣。半生鞍上、半生枕上。他的人生動蕩而混亂,交織著自由、痛苦和欲望——如今,這一切過往都在一場大難中如塵土簌簌而落,將所有華麗的金粉剝落殆儘。洗淨鉛華的他們,竟然還可以同歸。他無聲地歎息,將她更緊地摟住——多少恩怨如潮,一時去儘。大亂之後,兩人都成了無國無家的人,再也沒有身份的區彆、種族的隔閡。就如提前站到了神的麵前一樣,兩個靈魂平等而坦然的對望,拋去了所有世俗的顧忌。水底幽暗而冰冷,手足因為長時間的劃水而軟弱無力。眼前忽然出現了幻影——那一片青青的碧草,繁華盛開的沼澤,水鳥和飛魚棲息的天國。宛如夢幻,召喚著他前去。格林沁荒原的蘆湄……他童年時代曾經居住過的美麗桃源。淩極力地在水中往前遊去,然而被破身成腿後、鮫人的水下潛遊能力大大下降,負傷的他抱著一個不會遊泳的人,身形也開始漸漸沉重。那一點白光,始終在遙不可及的前方。會死在這裡麼?血從他的脖子上不斷的沁出,他的動作漸漸失去了力氣。淩下意識地劃水,手卻始終抱緊了身邊的人,不肯鬆開絲毫。他們如同藤蔓般在黑暗的水底糾結纏繞,生死不離——藍色的長發混和著女子金色的秀發,宛如黑暗裡盛開的兩朵美麗的花。眼前那一點白色的光,終於慢慢變大、慢慢變大……在浮出水麵的瞬間,他失去了知覺。(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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