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操場上的遊戲(1 / 1)

第五章 操場上的遊戲我特彆懷念那種感覺,風吹在臉上。37我已經等在學校的大門口了,等著阿瑟趕上來。學校大門柱上左右各有一個大理石的圓球,挺九九藏書網好看的,是裝飾品,我就坐在左邊那個球上。我坐著等阿瑟,倒不是因為我累了——因為當你死了以後,你就不會真正覺得累了。不光是累,就連渴呀、餓呀,什麼的也都是這樣,反正就是對它們沒感覺。但也不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你還有心理感受。你還能感到高興、難過、孤獨、內疚什麼的。你還會笑呢!反正我坐在大理石球上,不是因為我想歇會兒,主要是那裡位置很好,坐上去樣子很“酷”。你想想看,大模大樣地坐在學校大門上麵,向學校俯視,就像你已經離開了好幾個世紀了。我坐在學校大門上,等著阿瑟趕過來,我開始奇怪阿瑟在賭場裡是怎麼擺弄那些“老虎機”的,他說他是用意念控製的。我想,要是他能行,我也一定能行。就在學校的大門口邊上,有一棵老楓樹——那樣子可真夠怪的,看起來已經長了好多年了。它的枝杈很多,都伸到人行道上去了。社區委員會的人早就要求給它剪枝了。他們也這樣做了,不過剪得一點也不好看。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剛被剃了頭的樹。我看到這棵樹,才發現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因為樹的葉子都掉光了。這說明我已經被卡車撞了幾個星期了,因為我記得當時還是夏天——或者已經是初秋了,但那時的天氣還是特彆熱,跟夏天沒什麼區彆。這真有點奇怪,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我覺得車禍是剛剛發生的,不會超過幾個小時,甚至就是幾分鐘前的事情。我沒在的這幾周,學校都發生了什麼事呢?我一定錯過了好些事情。學校間的球賽肯定又開始了,可我已經上不了場了。那一定很糟,我敢保證,因為我是隊裡最棒的中鋒。他們可能找不到合適的人替我。說不定他們真的找不到,也說不定他們已經棄權了呢。就在這時,我聽到學校足球場上人們的叫喊聲,我看見是我們隊和外校的一個隊在比賽。看來球賽沒有停,我沒有上場,球賽也沒有停——儘管沒有我。我現在的感覺怪怪的,真是怪怪的,說不清楚——難過,期待,感覺還是活著好,我想可能就是這些。不過這些感覺很快就過去了,我是乾著最壞的工作,還想著最好的美事的那種人。“知足者常樂”,“隨遇而安”,如果你不能“做你所愛的”,就必須“愛你所做的”,我覺得這就是真理。3我又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那棵老楓樹上了,我看見最高的那一枝上還掛著一片葉子。好的,我想,既然阿瑟能在老虎機上弄成四個一排的草莓,我為什麼不能把這最後一片葉子給弄下來呢?我開始集中我的注意力。我盯著那片葉子,使勁地盯著,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它上麵,就像你用放大鏡把陽光都聚焦到一點上一樣。不知道你試過沒有,你用放大鏡把太陽光都聚到一點上,過一會就會在紙上燒一個洞,甚至你可以點燃一塊木頭。“我就是放大鏡鏡片,”我對自己說,“我的想法就是太陽光。而你,這片樹葉就是那張紙。”我死死地盯著那片葉子,一動不動。“下來,”我心裡想著,“下來,下來,下來!”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我不氣餒,繼續盯著它。既然阿瑟能辦到,我為什麼辦不到呢?我也死了,跟他一個樣。唯一的不同可能是他比我死得更徹底一些?或他死的時間更長一些?但你做一件事做的時間長,並不能說明你就能把這件事情做得更好。你可能做得更糟糕,因為你乾煩了。如果你剛死,說不定還有一股子新鮮勁頭呢!而且,怎麼能說一個“人”比另一個“人”死的更徹底呢?你有什麼標準說,一個“人”是死的比較徹底、更徹底、最徹底呢?要麼死了,要麼沒死,這中間你“彆無選擇”。既然是這樣,我肯定跟阿瑟的意念力一樣大,阿瑟能乾的,我就一定也能乾。“下來,”我還在盯著那片葉子,“下來,下來!我警告你,給我下來!”但是那片葉子還是在枝頭一動不動。“下來!”我繼續把我的思想集中到一個小圓點上,並讓這個小圓點對準那片葉子,可釘可鉚地對準那片葉子。“下來,”我命令它,“下來!”就在這時,它開始動了。葉子真的開始動了,就像風吹的那樣,而且整個樹枝都開始搖起來,樹葉就在樹枝上掙紮。其實那天真的有風,你可以看見天上的雲都在動。但是我感覺不到風吹到我臉上,因為我已經死了。我特彆懷念那種感覺,風吹在臉上。也許你還活著,根本沒把這當回事。但我真的很想那種感覺。要是我再能活過來,我會寫一篇作文,題目就叫《我死後所錯過的事物》。我再也沒有了微風拂麵的感覺,失去爸爸、媽媽、姐姐以及好多好多朋友,還失去了你所有熟悉的東西,足球、電視、電腦,所有的東西!風吹在我的臉上,但我沒有感覺到它。那片葉子還在動,在風中不停地顫,那聲音就像一張紙卷進了自行車輪子裡。“下來!”我還在命令它,“下來!”它顫得更厲害了。我不大清楚,這到底是我,還是風的緣故,也許都有。突然,那片葉子落下來了,不緊不慢地掉到了人行道上。我有點吃驚,我想你要是做了一件你覺得自己肯定乾不成的事,也會有這樣的反應。是我乾的嗎?真是我乾的嗎?“不會是風吹的吧?”“我應該再試試彆的東西——”就在這時,有人喊我的名字了。“哈裡,你乾什麼呢?傻呆呆地望天,我都看你半天了!”是阿瑟,就坐在我對麵,右邊的那個大理石圓球上。我有點不好意思,臉紅了。我想我的臉應該是紅了,如果我還能臉紅的話。“啊,沒乾什麼,”我說,“我什麼也沒乾,隻是坐在這裡想點事情。”阿瑟從他那邊的門柱上飄了過來,坐到了我這邊。“聽著,哈裡,”他說,“我得告訴你一些事,你得小心點。”“告訴我什麼?”我心不在焉地問他,眼睛又盯上了一片我剛剛發現的樹葉。“這是你以前的學校,對不對?”阿瑟指著前麵的教學樓問我。“沒錯,跟我進去吧,阿瑟。”我說,“我可以好好帶你看看,我會給你指哪個是我以前的班,還有我所有的好朋友,還有——”“不用了,謝謝,”阿瑟說,“我不會進去的,你也彆去了。”“但是,阿瑟,”我有點惱火了,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反對。“這裡真的很好玩。現在的學校跟你們那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我可不這麼想,”他說,“沒有什麼大區彆。另外,我也沒怎麼上過學。”“真的變了,全變了!”“還是老樣子,讀、寫、算。150年前就是這樣。我想不出學校還能有什麼變化。”阿瑟固執己見。“但是阿瑟,”我反駁他,“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計算機房。我敢打賭你們那裡肯定沒有計算機。”阿瑟承認他們那時還沒有計算機,但他卻說:“雖然沒有你們那種計算機,但我們那裡也有很好的工具,而且機械的總比電力的強。謝謝你的好意,我已經見識過了計算機。那東西對我來說什麼用也沒有,反正用它也找不到我媽媽。”我真有點失望,阿瑟看起來真有點像鄉巴佬。一般的鄉巴佬,除了知道給牛擠奶,剩下什麼都不懂,來到大城市,瞪大了眼睛到處瞧,見到什麼都說:“嗬!可真開了眼,這可真是從來沒有見過的!”但阿瑟還不是這種鄉巴佬,我猜他什麼都見過了,他“活”的時間太長了——我想,你明白我說的意思。39“老實說,哈裡,”阿瑟繼續說道,“我一點也不喜歡學校。我在學校的時候,那裡還常常懲罰學生。我知道你上學的時候不一樣了,但你得為這感到慶幸。我們成天挨罰。要知道在你挨罰的時候,你是不會喜歡學校的,你想的就是什麼時候能罰完。如果終於懲罰完了,你就得擔心下一次懲罰什麼時候再開始。所以我一點也不喜歡學校,一點也不!”我從門柱上站了起來。“那麼好吧,阿瑟,”我說,“隨你的便。我要自己進去了。如果你願意,你就自己回去吧。”“我會等著你,”阿瑟說,“我怕你找不到回‘另一個世界’的路。”“不必了,我會找到的,謝謝,阿瑟。”我禮貌地說,實際上我已經生阿瑟的氣了。我既然能用意念讓一片樹葉落下來,我也可以像你一樣毫不費勁地回到“另一個世界”裡去。“那很好,”阿瑟說,“我們幽靈出來飄蕩,就是欣賞一下周圍的景色。你也彆總呆在這兒,否則你就得永遠呆在這裡了。”“你放心吧。”“那就好!”他說,“不過我還會等你一會,要是你出來的不是太晚,我們還會見麵的。”我跳下了門柱,落在了校園裡。我記得剛才阿瑟好像要告訴我點什麼,但他後來忘了。不過這也沒有關係,我一點也不擔心它。我蹦進了學校的操場。阿瑟還在看著我。他穿著100多年前的衣服,坐在我們學校的大門口,樣子很滑稽。“哈裡,”他衝我叫道,“不要想得太好,知道嗎?”“你說什麼?”我停下來看他。“不要想的太好!哈裡,我是說,彆人原來怎麼活,現在還怎麼活,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剛死的時候也回去過一次,想去看看沒有我,事情會是怎麼樣的,大家會怎樣想念我……”他話越說聲越小,好像陷入了對非常遙遠事情的回憶。“後來怎麼樣了,”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向下看了看我,笑了。“隻要彆想的太多,就行了,哈裡。否則你會失望的。”我不明白阿瑟說這話的意思。但是我等不及了,我得馬上去學校看看,看看我不在的時候,學校都發生了什麼變化。我簡直都沒有辦法想像,沒有我,事情該如何運轉。實際上,如果因為我,整個世界都停頓下來,我也一點都不奇怪。我不僅是最優秀的中鋒,而且還是班裡的“大腕”。不論老師提什麼問題,我都是第一個舉手回答的。當然我不是說,我總是回答得非常正確——但至少我是第一個!現在沒有我了,他們該怎麼辦呢?我真想去看一看。L我想,我可能就像轉學走了一樣,漸漸地就被人們給忘了。一天又一天的,就沒有人想起我了。這讓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40我剛走進操場,下課鈴就響了,教室的門都打開了,學校裡的每一個人都向操場裡衝去。這是上午的大課間。他們都從我身邊跑過,我所有的朋友、同班同學。他們中還有人直接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我有點興奮,我想我應該叫他們的名字:“特裡!丹!達那!西蒙!是我,看,是我,哈裡,是我!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們了,是我!”傑菲·唐金斯也來了,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把我後背弄傷的壞小子、臭小子。他長得又高又胖又凶。他拿著一個塑料足球,正找人跟他一起玩。哼!誰會跟他一起玩。沒有人會跟他一起玩,就是在我活著的時候,也沒有人跟他一起玩,因為人人都知道他跟我有仇。沒有人會再跟他一起玩了,永遠不會有人跟他一起玩了!我跟你說起過,我希望壞小子傑菲·唐金斯會為我的死感到難過,為再沒有機會向我道歉而抱恨終生,說不定由此變好,好用來表示他認罪的誠心。就算是臭小子傑菲變成了一個又胖又禿的臭老頭,他還得為這事後悔不已。我向他吐舌頭。“壞傑菲,臭傑菲!”但壞小子傑菲·唐金斯徑直從我身邊穿了過去,鑽進了操場。今天在操場上值班的是戴蒙德先生,他還和原來一樣高,留著兩撇小胡子。“嘿,戴蒙德先生。是我,哈裡!你好嗎?”當然,他沒有任何反應,他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說話。我知道沒人能看見我,能聽見我說話。但是我還是特彆想叫他們,想在他們麵前揮手,我也承認,我這樣做有點像個瘋子。彼得出來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我們都認識好多好多年了。我們上同一所幼兒園、同一所小學,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班的。我可以清楚地記得我媽生氣時,曾經把我甩在後麵不理我,我又哭又喊地去追她,去抓她的手。但彼得從來不這樣,在我的記憶裡,他從來都是對我一張笑臉。我們倆在班裡的座位也都挨著,就在教室的最前麵。我們還常一起吃中午飯,放學一起回家。“嗨,彼得!”雖然我知道他聽不見,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去叫他。而且,我希望,說不定,我們倆會有點心靈感應什麼的呢,既然我能用意念移動一片樹葉,說不定我也能讓活人感覺到我。這是完全可能的。“轉過來,”我盯著他想,“轉過來,彼得。我就在你後頭。”我使出吃奶的力氣,使勁地想。但是沒有用,他還是沒有轉過來。我乾脆站到了他旁邊,但他把手插到兜裡,往操場裡頭走去,想找彆人一起玩。我知道彼得一定特彆想念我。就算是沒有人想我,彼得也會想我的。我敢在這件事情上跟任何人打賭。“我在這兒,彼得,就在你旁邊。”但是他還在四處張望。“是我,哈裡,我是哈裡。”彼得跺了跺腳,把手從兜裡掏了出來,看樣子天很冷,他往手裡哈了哈氣,然後兩手一插,夾在了胳肢窩下麵。以前,在課間我和彼得經常踢球,特彆是上午這個大課間,我們總要踢一會,有時我們也玩手球。就算是下雨,我們都要在操場上玩。在教室裡,我們還愛玩“海盜船長”、“找土匪”或者其他什麼彆的遊戲。反正我們總是有的玩。現在彼得隻有一個人了,沒人陪他玩了。看他真是有點可憐,他再也沒有我跟他做伴兒了。每個小孩都和彆人一起玩得特開心,隻有彼得一個人在旁邊呆著,當然我跟他一樣在操場上也是一個“人”。但是彼得還活著,這就是跟我最大的區彆。彼得就在操場上孤零零地站著,等著看有沒有人叫他一起玩。“嗨,彼得!”彼得四處看是誰在叫他。“彼得,彼得!”是壞小子傑菲·唐金斯在叫他。彼得沒理他,我也沒理他。但傑菲又叫了。“彼得!嗨,你耳朵被堵上了嗎?你聾了!”傑菲隻會說這一套,從來不會說好聽一點的話。“你要乾什麼?傑菲。”彼得開口了。傑菲差不多跟彼得有20米遠,他這時手裡還抱著那個足球,顯然沒有人願意和傑菲一起玩。“踢球嗎?彼得,”傑菲說,“你在那邊,我就在這裡,咱們來回踢。”彼得沒吭聲。我知道彼得在想什麼。他的想法肯定跟我一樣。有點怕,我也會的。怕壞小子傑菲。傑菲是我一輩子的死敵,還想站在那裡跟我最好的朋友踢球。就算是為了我,彼得也肯定不會過去的,但我真擔心,壞小子傑菲會把不聽他話的彼得打一頓。傑菲肯定敢那麼乾,我真替彼得擔心。真不希望彼得為了我,被壞小子傑菲打一頓。彼得動了動嘴唇。肯定是壓住心裡的怒氣,不讓它爆發出來。彼得又動了動嘴唇,我想彼得馬上就會開口說話了,他準會告訴壞小子傑菲你還不配跟我彼得踢球,甭想!我簡直等不及彼得說話了。“好的,傑菲,踢過來吧。”什麼?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傑菲把球踢了過去,彼得跑上前接著。一會他們又跑到了操場的另一頭,傑菲想把球從彼得那裡搶過來,他搶到了,彼得又在後麵追他,彼得又把球搶了回來,往用兩棵樹代表的臨時球門裡踢。傑菲跑到大門前去守門,彼得第一次踢歪了,他連踢了三次才進。彼得像往常進球一樣,高興得又蹦又跳。傑菲一屁股坐在足球上也樂了。“哈哈!哈哈!”彼得笑的聲音更大了,他跑過去一腳把球從傑菲屁股底下給踢出去,傑菲乾脆一下子躺在了操場上。彼得也猛地撲到了傑菲身上,看那樣子,好像他們是世界上最要好的朋友似的。不一會,又來了5個人跟他們一起踢。我隻有站在旁邊看著的份。我簡直不敢相信,我最好的“死黨”和最大的“死敵”,竟然在一起踢球,而且還高興成那個樣子。我很難過,這是怎麼搞的?怎麼搞的?怎麼一切都亂套了?我回頭往學校的大門口看了看,想看看阿瑟是不是還在那裡瞧著我,我真希望他已經走了。但是他還在,還在原來的位置。而且阿瑟還用一種可憐同情的眼神看我,雖然他不大清楚我跟彼得的關係,不過估計他什麼都猜到了。我趕快扭回頭,裝作沒有去看他,毫不在意的樣子,又去四處看彆人做遊戲。看見自己最好的“死黨”和最大的“死敵”在一起玩,而且還玩得那麼開心,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們簡直是旁若無人!說老實話,我都有點恨彼得了!我轉過頭不去看他們了。41我穿過操場,想去看看我在土路邊上大箱子裡養的蚯蚓。但是我發現,箱子裡連土都沒有了,一定被人清理過了,說不定那些蚯蚓都死了,就像我一樣。我到處尋找我留下的痕跡,找那些能夠讓人想起我的東西。我站在爬杆頂上,向下看。就在今年春天,還是我第一個爬上杆頂,我還在杆頂上“打秋千”呢。但是現在沒有人能想起這些來了,我著名的“打秋千”也像我一樣永遠消失了。我又回到操場,走到每一對說話的人中間,看看他們能不能提起我,範尼莎和麥克,湯姆和克萊夫——沒有一個人想起我嗎?我甚至直接去問他們,衝著他們的臉叫,在他們耳朵旁邊喊。“是我!是我!老哈裡,回來看你們了。你不記得我了嗎?你不記得我了嗎?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最後我還要問他們一句:“你們難道不想我嗎?”唯一能聽到我說話的,隻有那個老小孩,有150多歲的阿瑟,他靜靜地坐在大門柱上的大理石圓球上。他把帽子壓得低低的,用那種讓我討厭的同情眼神看著我。我想讓那些老朋友、老同學能認出我來,甭管是以前跟我好的,跟我打過架的,參加過我生日聚會的,還是和我老鬨彆扭的。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想我嗎?就過了短短的幾個星期,他們就都把我忘了嗎?難道就沒有一個人還想著我嗎?看樣子,他們是沒有一個人能想到我了,瞧他們在操場上玩得多高興。學校操場上的遊戲好像從來就沒有停過,好像隻要遊戲能夠繼續下去,誰在玩都沒有關係,隻要遊戲能永遠繼續下去就行了。想到這裡,我真有點難過。伊瑞、弗蘭、蔡斯、特雷弗——我想起了以前好多的小夥伴,他們都搬家轉學到彆的學校去念書了。我記得我有一陣子很想念他們。我還給蔡斯寫過信呢!他回信告訴我他的新家、新學校,還有他跟新同學相處得怎麼樣。但是,當我覺得寫信是一件麻煩事的時候,我就不再寫了,我想他跟我的感覺是一樣的,因此他也不給我寫信了。漸漸地,我就不大想他了,到最後我幾乎就根本不提他了。跟弗蘭、特雷弗的情況也差不多。我已經有好幾年沒想到他們了,隻是今天才偶然想起他們。可能彼得也是這樣。剛開始他想我想得要死,然後一天一天,他想我就越來越少了。事情可能就是這樣,而且我也會漸漸忘了彼得的。況且,讓彼得天天想著我,再也不去交新朋友,這也是挺自私的想法。我又想到了伊瑞,他原來跟我特彆好,彼得就生氣了。這和我看著彼得和傑菲玩就生氣是一樣的。其實我以前根本沒問過彼得,他是不是也覺得傑菲是個大壞蛋。我以前覺得那根本就沒有必要問,彼得肯定跟我想的一樣。我想,我可能就像轉學走了一樣,漸漸地就被人們給忘了。一天又一天的,就沒有人想起我了。這讓我很難過,真的很難過。但我還想試一試——試最後一下,看看有沒有老師能想起我,想起那個最優秀的學生。我敢肯定會有老師想起我,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我總是第一個舉手回答問題的學生。有時我甚至在老師還沒有說完問題,我就把答案喊了出來。當然,也不是每個老師都喜歡我這樣。實際上,有好多次我的答案根本就不對,或許是正確答案,但不是老師問的那個問題的正確答案,是彆的問題的正確答案。“你總是像機關槍似的,哈裡!”他們總是這樣說我,“不要太毛躁,仔細一點!”或許我真是這樣的,直到今天我還是這樣的。我穿過了操場——差不多是從值班老師戴蒙德先生的頭頂上飛過去的。“戴蒙德先生,”我在空中說,“我是哈裡,你看我一眼 吧——”但他根本沒有聽到我在叫他,而且肯定他也沒有想起我來。因為他隻顧看他的手表,然後從兜裡掏出哨子,使勁地吹,把臉都憋紅了。看他的樣子,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犯心臟病了。要是他真的犯病了,我就能夠幫助他了。我甚至有點希望他真的犯心臟病了。要是他真的倒下了,就死在操場上,他就可以看見我了,聽見我說話了。我就會告訴他好多關於死的事情。我想他肯定願意聽。要知道,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看見熟悉的麵孔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我會把阿瑟介紹給他,我會告訴他關於“文書桌”的事,帶他去登記,領他去看“另一個世界”,給他當向導,還給他指哪裡是“天藍色的彼岸”。戴蒙德先生又鼓起腮幫子吹哨,這次聲音更大了。他的心臟一點事情也沒有,我想,簡直壯得像頭牛。當然,我也不是真希望戴蒙德先生死,我決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讓他知道我就在他麵前,正和他說話呢,而且還有許多許多事情想告訴他,我等不及了。他第三次吹哨了,“上課了,該上課了,”戴蒙德先生大聲喊起來,“回各班上課去。”但是操場上沒人聽他的,還都在玩個不停。跑的跑,跳的跳,踢球的踢球,扔包的扔包,看樣子就是再吹一遍哨也不會管用。——當然,到最後,誰也不能不回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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