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五位作家筆下的女人神話(1 / 1)

第十章五位作家筆下的女人神話以上已對普遍的看法中所呈現的女人神話做出了分析,為了證實這一分析,以下將考慮在某些作家中一直被采用的特殊而混雜的各種形式。例如,在我看來,蒙特朗、D·H·勞倫斯、克洛代爾分布勒東和司湯達對女人的態度就很典型。一、蒙特朗或厭惡的麵包男人們一直把畢達哥拉斯的善惡對立說當做自己的傳統采用,蒙特朗便屬於這個悠久的傳統。他追隨尼采,堅持認為,隻有萎靡不振的時代才頌揚“永恒的女性”,英雄男兒應該奮起反抗“偉大的母親”。這位精通英雄主義的專家揚言要派奪女人的權力。因為女人是黑夜、混亂和被限製的存在。在《超越女人》一書中談到托爾斯泰夫人時他叫嚷:“這些動亂的影子什麼也不是,隻是純粹的女性。”在他看來,用堂堂的正氣補足女性的貧乏,簡直是當今男人們的愚蠢和卑劣。為了宣揚文人缺乏邏輯,固執而無知,沒有把握現實的能力,人們便常常提到她們的本能、直覺和神秘的預感。說她們事實上既非觀察家,也非心理學家;既不會觀察事物,也不能理解有生命的存在;她們的奧秘是陷阱和欺騙,她們那不可窮儘的寶藏是虛無的深淵;她們不能給予男人任何東西,隻能使他受損。對蒙特朗來說,強大的敵人首先是母親。在一部早年發表的作品《流亡》中,他描寫了一個阻撓其兒子訂婚的母親;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中,一個獻身體育運動的少年由於他母親的膽小和自私而遇到了障礙;在《獨身者》和《沙女們》兩書中,母親都被描繪成可惜的人物。母親的罪惡便是想把兒子永遠封存在她那幽暗的體內;她摧殘兒子,為的就是能把他完全保留給自己,從而填充地的存在中那貧瘠的空虛。她是一個最可悲的老師,扼殺孩子的生氣,拉他的後腿,使他遠遠離開他立誌要攀登的頂峰,最終變成愚蠢和卑劣的人。以上的抱怨並非毫無根據。但是,透過蒙特朗橫加在母親這種女性身上的許多明顯指責,可以明顯地看出,他對她所厭惡的就是他的出生這一事實。他相信自己是上帝,他想成為上帝;就因為他是男性,是‘優越的男人”,因為他是蒙特朗。神可不是被生出來的存在,如果她有軀體,那軀體就是在堅硬而受過訓練的肌肉中鑄成的意誌,而非昏昏庸庸受生死宰割的一堆肉;他認為母親應為這個容易腐朽的、脆弱的、偶然的和他自己不承認的肉體負責。在《燒越女人》一書中,蒙特朗說:“阿基裡斯(Achilles)身上唯一致命的地方就是他母親所捏的腳踏。”他一直不願接受人活在世上所應有的各種條件,他引以為豪的始終是惶恐地從冒險中逃走,不去麵對以血肉之軀與這個世界牽連的自由存在;他拒絕這種牽扯,同時又聲稱他有權肯定他的自由;沒有牽掛,沒有根基,他幻想自己是一個極為自足的主觀存在;但一想到他的肉身凡胎,他便打消了夢想,於是在他慣於采用的程序中尋找躲避:不是上升到他的根源之上,而是詆毀它。對蒙特朗來說,情婦也像母親一樣不祥;她阻止男人複活其內心的神。他宣稱,女人的命運就是直接的生存;他憑著感覺生活,陷入了有限的存在,她有生存的熱望,而且希望把男人也限製在這樣貧困的狀況中。他感覺不到他那股子超越的衝動,她沒有崇高感,她愛她的情人是喜歡他軟弱而非頑強,是欣賞他的受罪而非他的快樂,她想讓他解除武裝,讓他不快樂,以至希望使他相信他並非像被證實的那樣不幸。他超過了她,從而逃避了她;但是她知道如何改變他的大小,以便將他置於控製之下。因為她需要他,她並不能自給自足,而是一個寄生蟲。在《夢》這”本書中,通過多米尼克的眼睛,蒙特朗展現了拉親拉的婦女“挽著情人的手臂遊蕩,她們弱不禁風,活像披著人皮的大蝸牛”。在他看來,除了女運動員,女人都是不健全的,她們生來就是軟弱無力,奴性十足,她們掌握不了世界,因此竭力占有一個情人,或最好占有一個丈夫。蒙特朗不可能運用有關“螳螂”的神話,但他表達了它的內容:對女人來說,愛就是吞沒,在假裝給予的同時攫取之,他引托爾斯泰夫人的呐喊口:“我以他為命,為他而活,我要求他也像我對待他一樣來對待我。”同時,他還描繪了這種可愛的憤慨的危險;他在埃克萊夏蒂斯的格言中找到了一句可怕的實話:“一個咒你的男人也勝似一個祝福你的女人。”他弓!證馬沙爾·目奧蒂的體驗日:“我的男子漢一結婚就變成了半個男人。”他認為結婚對“優越的男人”極為不祥。你完全可以想像,像“埃斯屈路斯太太”或“我將同丹特士一同進餐”之類的活該是何等的裝腔作勢。結婚削弱了堂堂男子漢的威望,總而言之,它破壞了英雄的有意味的孤獨;他“需要在他的思考中不挨打”。我已經說過,蒙特朗選擇了一種沒有對象的自由;這就是說,他喜歡虛幻的自主勝過在世間采取行動的真正自由;他這種擺脫責任的態度就是為了抗拒女性;她十分沉重,不堪負擔。“男人被他所愛的女人挽住手臂,以至不能挺胸昂首地走路,這本身就是一個明顯的象征”;“我滿懷熱情,她給我潑涼水。我正在涉水,她抓住我的胳膊,拖得我落了水”民既然她隻是貧乏和空虛,既然她的邏輯是幻覺,她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力量呢?蒙特朗並未解釋。他隻是傲慢地說:“一個獅子完全有理由害怕蚊子。”答案很清楚:在你獨自一個人時想像你至高無上,在你小心地避開任何負擔時自以為強壯有力,那當然是很容易的。蒙特朗選擇了輕而易舉的途徑;他聲稱他要知難而進,但他卻尋求捷徑。《帕西法》中的國王說:“我們加戴在自己頭上的冠冕隻是一些值得戴的冠冕。”真可謂一個方便的原則!蒙特朗把頭上的王冠壓得很低,身穿紫袍;但任何一個陌生人一眼便可看出,他的王冠是上了色的紙糊成的,正如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國王,他赤條條一絲不掛。在想像中涉水總比在大路上賣力地趕路省勁得多。蒙特朗這頭獅子之所以恐懼地躲開女人這隻蚊子,正是因為他害怕現實的檢驗。假若蒙特朗真正戳穿了永恒女性的神話,那也隻是旨在祝賀他的成就:正是通過否定女性,我們才能幫助女人假定人的地位。但是,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他並未破壞那個偶像:他把它變成了妖怪。他也相信女性這個含混而基本的本質;他與亞裡士多德和聖·托馬斯持相同的論調,認為應從反麵界定女性;女人之所以為女人,是因為她沒有陽剛之氣;這是每一個女人在沒有能力扭轉它的情況下必須屈從的命運。凡是膽敢逃避這個命運的女人,都會使自己處於人類等級的底層:這種女人既不能成為一個男人,又放棄做一個女人;她隻是可笑的漫畫,虛假的表演。它並不能真正使她兼有一個軀體和自覺的意識:當這適合蒙特朗這位柏拉圖主義者時,他似乎認為隻有陰柔和陽剛的理式有真實性;兩者均無的個體隻呈現為單純的存在。他冷冷地判決了那些膽敢裝扮成自主的主體,膽敢思考和行動的“母夜叉”。在對安德莉·哈奎包的肖像所做的描寫中,他試圖證明,任何力圖做主要人物的女人都會把自己變成裝模作樣的傀儡。安德莉很平庸,趣味粗俗,不會打扮,甚至很臟,連指甲和手腕都很可疑:她身上僅有的一點文化已足以將她的女性氣質抹殺儘淨。考上托斯告訴我們她有知識,蒙特朗卻讓我們相信書中有關她的文字全說明她十分愚蠢。考土托斯自訴他很同情她,蒙特朗卻把她寫得很討厭。於是,通過這種聰明的詭計,女知識分子的愚蠢被顯示出來了,終於,一個獨出心裁的欺騙得逞了,它把女性可能爭取到的任何男子氣特征全在女性身上扭曲了。蒙特朗很想把女運動員算個例外;通過獨立的身體訓練,她們能贏得一種精神,一種靈魂。然而要把她們從頂峰上拉下來也很容易;蒙特朗巧妙地撇下他熱情歌頌的千米跑女優勝者,因為他毫不懷疑她容易勾引,他希望寬恕她的墮落。多米尼克沒有在阿爾班叫她上來的那個峰頂保持住高高在上的位置;她愛上了他:“曾經是精神飽滿的她現在流開了,身上發出汗味,氣喘噓噓,微微咳嗽。”在產生嫌惡之感後,阿爾班趕走了她。人們對一個通過體育訓練而將其肉欲的本性扼殺完的女人可能表示尊敬,但女人的肉體中若有了自主的存在,那就成了十分令人厭惡的事情;女性的肉體自從產生了自覺的意識那一刻起便是令人憎惡的。唯一適合女人的就是做個純粹的肉體。蒙特朗稱讚東方人的態度:作為一個被欣賞的對象,兩性中的較弱一方在世上有了一個地位,她當然很卑微,但也有價值;她在男性由她身上得到的歡樂中求得了證實,她隻能在這種歡樂中求得證實。理想的女性愚蠢透頂,完全順從;她時時處處準備接受男人,從不對他提出要求。阿爾班憑著他的方便賞識的社絲就是這樣的女人,“杜絲,她真傻得可愛,她越是為情顛倒,便越是顯得傻,失去愛,她就…變得無精打采,躲開她,她又會變得稍微堅強起來。”嬌小的阿拉伯女人拉蒂茄也是這樣的女人,這個安靜的騷貨溫馴地接受歡樂和金錢。可以想像,在一列西班牙火車上遇到的那個“騷貨”也是這樣的:“她的神態如此癡情,以至我剛一看見就渴望她。”作者解釋道:“女人身上令人氣惱的是她們對理性的要求;還有讓她們擴張她們的動物性,她們使人聯想到超人。”然而蒙特朗根本不是東方的蘇丹;首先,他缺乏旺盛的肉欲。他遠非毫無保留地在這“騷貨”身上尋歡作樂;他萎靡不振,也不太清潔。考士托斯告訴我們男孩的頭發比女人的好聞、氣味也更烈;有時候看見索蘭日“那幾乎令人惡心的香味和一個像白蠟輸似的、肌肉鬆弛的神經質軀體”出現時,他就體驗到厭惡。他夢想得到更值得享有的擁抱,這是互相般配的人之間的擁抱,擁抱中的甜蜜來自被克服的堅強。東方人沉湎女色,因而在情人之間建立了肉欲的相互關係:在《雅歌》的熱情祈求中,在《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和無數讚美所愛者的阿拉伯詩篇中,這一點表現得十分明顯。當然有壞女人;但也有令人喜愛的女人,好色的男人自信地投入她們的懷抱,並不感到屈就。因此,蒙特朗的男主角總在辯護:“在優秀的男人與女人的相處中,唯一可接受的方式就是隻取不予。”他動輒大談欲望的瞬間,對他來說,那似乎是進攻的和雄風大張的瞬間;他躲避興奮的時刻,因為他害怕萬一發現他也流汗,心跳,“發出汗味”;誰會冒險去聞他的汗味,摸他的濕汗呢?他的虛脫的肉體不為任何人而存在,因為他麵前空無一人;他是孤獨的意識,純粹的存在,十分明顯,至高無上;如果對他自己的意識來說,存在著歡樂,而他並未注意到它,那就會使某人占了他的上風。他滿意地談起他給予的歡樂,卻閉口不提他得到的歡樂,因為接收是依賴的形式。“我向能一個女人求取東西就是給予她快樂。”熱烈生動的性快感往往意味著雙方的契合:他不容許任何人,隻喜歡唯我獨尊的支配。他從女性身上尋求精神的而非肉欲的滿足。他首先尋求滿足一種爭取表現的自豪感,而且要不冒風險。在女人麵前,“一個男人感到就像麵對他正要上前抓住的牛或馬一樣,兩者都令他感到舉棋不定和躍躍欲試”。若與其他男人嘗試的方式相反,則被視為魯莽;他們會乾涉這一嘗試,會做出不受歡迎的指導和純屬局外的決定。但是,按照自己的判斷對付牛或馬自然更加可靠。對付女人同樣如此:如果所選的女人十分合適,儘管與她相對,男人也會依然感到旁若無人。“我並不在乎乎等的關係中戀愛,因為我尋求幼稚的女人。”這句陳腐的話並未解釋什麼。為什麼蒙特朗要幼稚的,卻不要與他匹敵的女人呢?如果他宣布他沒有與他匹配的女人,他會更誠實;說得確切點,他並不希望有,因為與他匹敵的女人會使他受到威脅。在奧林匹克的比賽中,他讚賞運動會上的嚴厲競賽和一絲不苟的相對立場;但他自己卻未從其中吸取教訓。後來,在他的作品與生活中,他的男主角也像他一樣,完全避開了真正的競賽:他們必須與動物、風景、孩子和孩子般的女人相處,從不接觸與他匹敵的對手。儘管蒙特朗後來熱衷於極為純正的運動,但他隻把女人作為情婦接受,對於她們,他的膽怯的驕傲在判斷方式上沒有什麼可怕的;他選擇的女人都是“被動的和嬌嫩的”,都很幼稚、愚蠢,能用金錢買來。他係統地避免讓他們具有成年人的心智,隻要發現任何此類跡象,他就產生恐懼,溜之大吉;並不存在與女人建立主體之間的關係的問題:在男人的王國裡,她隻是一個有生命的客體,她不會被視為主體;也不會認真考慮她的觀點。蒙特朗的男主角信奉一種妄自尊大和隻圖方便的倫理學:他隻重視它與他自己的關係。他被女人吸收,或者說他依戀女人,這都不是使她快樂,而是使他自己快樂:身為絕對的劣等者,女人的存在正好襯托了男性那根本的和牢不可破的優越性。杜絲的愚蠢正好使阿爾班“在某種程度上重構了古代神話中的半神半人娶鵝為妻的感覺”。當考士托斯摸索蘭目時,你瞧,他變成了一頭巨獅:“他們剛坐在一起,他就把手放在了姑娘的大腿上(隔著衣服),然後用手頂她的私處,就像一頭獅子用爪子撕開獵獲的肉。”在電影院的黑暗中,很多男人都在不動聲色地乾著這司空見慣的營生,考上托斯稱其為“大領主的原始姿態”。如果情人們和丈夫們像他一樣,也有一種崇高感,他們在發生關係之前做愛撫的動作時就會在一個廉價的對象身上體驗到這些巨大的變化。“他呆呆地聞著這個女人的臉,像一頭獅子一樣撕碎兩爪之間的自,停一倍,舔一舔。”這位自食者的自豪不隻是男性從歸屬於他的女性身上得的歡樂;她成為他自由地拿自己的感覺做實驗的口實,正如向空中放槍總是沒有危險一樣。有一天夜裡,考上托斯甚至通過忍受痛苦取樂,直到他已受夠了痛苦,他才攻擊了一隻雞腿。很少有人會讓自己這樣想入非非。還有其他的快樂,有的堂皇,有的微妙。例如謙虛,考士托斯謙虛地答複某些女人的來信,有時他甚至為此招致了某種痛苦。他給一個有野心的鄉下姑娘寫了一封賣弄學問的信,在信的結尾他寫道:“我懷疑你是否能讀懂我的信,但對我來說,降低到你的水平也不失為好事。”他常常按他的形象塑造一個女人來取悅自己:“我希望你像我的圍巾…,··我沒有把你抬高到我的水平,因為你還有不同於我的地方。”他還製造一些對京蘭目的愉快回憶取悅自己。而最主要的是,當他與女人睡覺之時,他興奮地感到了他的場不嗇給予。因為他是歡樂、平靜、溫情、力量和樂趣的給予者,他滿載著他所要揮霍的財富來了。他並不欠他的情婦的情,為了做到這一點,他常給她們付錢。即使發生了關係而不付錢,那個女人也是單方麵的欠債者,因為他雖有所索取,她卻一無所予。於是,在他破除索蘭目的童貞那一天,打發她去化妝室就是絕對正常的;即使一個女人嬌柔可愛,看到男人為她不辭辛苦也是很奇怪的。他天生是男人,她注定成為承受注射的容器。考士托斯的傲慢如此忠實地模仿了村夫俗子,以至難以看出他與一個沒有教養的旅行銷售員有什麼不同之處。女人的首要職責就是服從他的慷慨的要求;當他幻想索蘭目不欣賞他的愛撫時,他氣得臉色發白。如果說他關懷拉蒂佳,那也是因為他來到她身邊時,她喜形於色。於是,他立即滿意地感到自己是食肉的猛獸和高貴的王子。令人不解的是,如果被占有和被完全征服的女人隻是一個可憐蟲,沒有自主的意識,隻有那索然無味的肉體,占有和征服她的衝動究竟從何而來?考上托斯何以會把這麼多的時間浪費在這些空虛的女人身上?這些矛盾表明,值得自豪的隻是虛榮罷了。對於強者、慷慨大度者和頤指氣使者,更為精致的樂趣是憐憫不幸的人。考士托斯常對卑微者產生兄弟般的關懷和同情心,也很“憐憫女人”。還有什麼能比一個硬漢子忽然動了軟心腸更感人呢?當地俯身向著這些生病的動物——也就是女人——時,他幻想他是厄比納爾那尊崇高的雕像。他甚至喜歡看到女運動員敗陣、受傷、累垮;至於其他女人,他希望她們儘可能地失去自衛。她們的月經也使他感到厭惡,他還讓我們知道,“他喜歡在他知道女人正來月經的日子裡同她們呆在一起”他可能會產生這種憐憫,可能隻限於口頭答應,如果他並未實現諾言的話。他答應幫助安德莉,答應娶索蘭目。當憐憫並非發自內心,所有的諾言便是虛諾:他沒有權利自相矛盾嗎?他在製定他所進行的比賽的規則,他就是他自己的唯一對手。女人僅僅低殘和可憐尚不夠昧,蒙特朗還希望她任人羞辱。他甚至認為,欲望與輕蔑之間的衝突是一場感人的戲劇:“啊,渴望人們蔑視的東西多麼悲壯!……必須在一舉動之間就勾上手,迅速地激起熱情,隨即拋棄,就像劃一根火柴一樣——這就是我們與女人相處的悲劇片其實並沒有悲劇,除非從火柴的角度——一個不足掛齒的角度看問題。至於劃火柴的人,他很小心,以免燒了手指,顯而易見,這個行動使他入迷。如果“渴求他所蔑視的東西”不曾使他快樂,那他就不會係統地拒絕渴求他敬慕的東西了。如果這樣的話,阿爾班也不會推開多米尼克,而是“在平等的關係中戀愛”了;同時,他也不至於對他渴望的東西產生這麼大的蔑視了。總而言之,要在一個年輕、姣好、熱烈而誠實的西班牙舞女身上一眼就看出可蔑視的東西,畢竟是很難的。是不是因為她貧窮、低賤、沒有文化而被蔑視呢?恐怕這一切在蒙特朗的眼中確實是缺陷。不過,原則上說,他首先因為她是一個女人而蔑視她。他說得很真實,使男人產生夢想的並非女性的神秘,倒是男人的夢想創造了那種神秘。他把他主觀上渴求的東西投入了這個對象:並非因為女人是可蔑視的,他才蔑視她們,因為他往往蔑視她們,他才覺得她們如此下賤。他覺得他占據的地位越高,女人與他之間的差距便越大。這也說明了他為他的男主角所選的情婦都缺乏財產和文雅的原因。為大作家考士托斯,他提供了一個性苦悶和百無聊賴的外省老姑娘,還有一個粗俗、自私、極右的中下層女人。這簡直是用十分簡陋的尺度來衡量一個優秀的人物,這個弄巧成拙的程序造成的結果是,他令人感到很渺小。但這沒關係,考士托斯相信自己很偉大。女人最微小的弱點也足以喂養起他的虛榮。《少女們》中有一段文字尤其意味深長,在上床與考上托斯同寢之前,索蘭日正在為就寢做準備。“她得去上廁所,於是考士托斯想起他曾騎過的一匹母馬,那馬很烈,十分乾淨,每當他騎在它背上,它從不撒尿或喘息。”看起來這隻是個撒尿的小事,但它說明了對肉體的嫌惡(我們想起了斯威夫特:賽利亞通便),把女人視同家畜的願望,以及剝奪她的任何自主權。不過,心裡很不高興的考上托斯此刻卻忘了他也要拉屎撒尿。同時,當他厭惡一個流汗和身上有味的女人時,他卻排除了他自己肉體上的隱秘:他那潔淨的精神是由肌肉和生殖器支撐起來的。在《欲望的源泉》一書中,蒙特朗宣稱:“蔑視比渴望更高尚”;在《聖地亞哥的團長》一劇,奧瓦羅高喊:“厭惡就是我的麵包。”當一個人正在對自己感到很滿意時,蔑視該是多麼好的辯解!從他獨自思考和判斷這一事實出發,他感到他根本不同於他所指責的另一個人,在不付出他指責彆人所犯錯誤的代價的情況下,洗清了自己。蒙特朗一生中一直在用何等的憤怒來發泄他對世人的蔑視啊!罵他們愚蠢,足以使他自覺聰明;說他們懦弱,足以使他自覺勇敢。在納粹占領法國初期,他混跡於一群蔑視其戰敗同胞的酒徒中;他既非法國人,也非戰敗者,他高居一切之上。他間接地同意,他蒙特朗隻會責備,並沒有比其他人為阻止失敗做更多的事情;他甚至不願意去部隊中當軍官。但是,他立刻開始怒不可遏地責備。如果他假裝為他的厭惡之情感到遺憾,那正是為了更真實地感到厭惡,並且更加從這種感覺中得到樂趣。實際上他認這類事情中得到了這麼多的方便,以至他千方百計尋求把女人推人悲慘的境地。他用金錢或珠寶勾弓陸姑娘,以此自娛:如果她們接受了這些不懷好意的禮物,他就十分高興。為了消遣,同安德莉玩虐待狂的遊戲,不讓她受苦,而是看她自輕自殘。他激起索蘭日殺嬰;她接受了他的安排,於是考上托斯欲火中燒:在一陣輕蔑的衝動中,地占有了這個未來的殺嬰者。了解這種態度的關鍵在他那篇毛毛蟲的寓言中:不管這篇寓言暗藏的意向是什麼,它依然是意味深長的。在往一些毛毛蟲身上撒尿的時候,蒙特朗放過其中的一些,而殺掉另一些,從而自娛;他對生之搏鬥報以可笑的同情,慷慨地讓毛毛蟲得到機會;這個遊戲使他感到人迷。如果沒有毛毛蟲,這一泡尿不過一種排泄物而已;現在它成了生或死的工具;在蠕動的昆蟲麵前,這個鬆援兵膀胱的人了解到上帝的專橫孤獨,他不會受到報複的威脅。因此,在對付錢女人的時候,男人在腳手架的高處時而殘忍,時而慈悲,時而正義,時而又胡鬨,他給予、拿走、製造快樂、表示憐憫、發怒,他隻隨他的高興行事,他是高高在上,隨心所欲和不可一世的。而這些踐發隻是踐發或什麼都不是。她們將被有目的地挑選出來,她們的弱點將被遷就,她們將被如此固執地當野獸對待,以至她們最終接受了她們的地位。路易斯安那和喬治亞的白人也以同樣的方式欣賞黑人的小偷小摸和小小的撒謊:他們從他們的膚色授予的優越地位得到了安全感;如果這些黑人中有一個人固守忠誠,他反而會因此受到更壞的待遇。同樣,在集中營中,人性的卑劣被全麵地暴露:做主人的種族在這種卑劣中找到了證明,證明他們是超人的精華。要評判蒙特朗對待文人的態度的正當設,最好還是仔細檢驗他的倫理學。因為我們最終必須知道,按照他的觀點,女人到底是以什麼名義受到指責的。他的態度並沒以與之正麵對應的態度來解釋它;它隻表現了他自己的生存選擇。其實這位英雄選擇了恐懼。每一個人的意識中都有統治欲;但隻有以身冒險才能采取正確的行動。優越的地位從來都不是恩賜的,因為把一個人縮小到他的主觀性中,他就什麼都不是了。等級製度隻能在與男人的行動和事業相符合時才會建立起來;優點必須一再得到證實。蒙特朗說:“一個人隻對他準備為之冒險的東西有支配權。”但他從不在與他匹敵的人中以身冒險。因為他不敢而對人性,所以他排除它。在《機了的王後》中,國王說:“這些人,簡直是令人憤怒的障礙。”麻煩的是,他們拆穿了所謂樂土的謊言,那是這個虛榮的人在他周圍創造的。因此他們必須被否定。值得注意的是,蒙特朗不隻用一篇作品描寫了男人對男人的衝突;和平共處是極為生動的戲劇,但蒙特朗與它無緣。他的男主角總是站在動物、孩子、女人和風景麵前;他是他個人欲望(像《帕西法》中的皇後)或個人要求(像《聖地亞哥的團長》)的俘虜,但沒有任何人支持他。《夢》中的阿爾班甚至沒有同誌,阿爾班在普裡奈特活著的時候蔑視他,隻是在俯視他的屍體時,阿爾班才為之激動不已。蒙特朗的作品一如他的生活,其中隻容納了一種意識。於是,一切感情都從這個宇宙中消失了。如果隻存在一個主體,就不可能有主體之間的關係。愛情是一個玩笑;它之可鄙並不在於假借了友誼的名義,而是因為“友誼太空洞”。所有的人間團結都被傲慢地否定了。英雄不是造出來的,他不受時空的局限:“我找不出明顯的理由說明,我必須對當前世事的興趣甚於對過去某年某月的事件。”彆人熟視無睹的事在他眼中則成了不無價值的事:“說句實話,重大事件在我眼中從來都不重要,我之所以喜歡這些事件,隻是因為我經曆它們之時它們留給我的一線光明……未來到底如何,由它去吧。”行動是不可能的:“因為對人世上的任何事情全無信心,有了熱情、精力和膽量,也不能隨意發揮!”這就是說,一切超越均被禁止。蒙特朗承認這一點。愛情和友誼是瑣事,輕蔑阻礙了行動。他不相信為藝術而藝術,也不相信上帝。隻有有限的歡樂依然存在,1925年他曾叫喊:“我唯一的野心一直是比彆人更好地使用我的理性。”他還說:“總之,我想要什麼?占據使我愉快的人們的平靜和詩歌。”1941年他說:“至於我這個指責彆人的人,我這20年來乾了什麼?他們一直就像一場使我喜悅的夢。我的生活領域十分寬廣,我正沉浸在我感興趣的事情中:簡直是在充滿活力地呼吸!”很好。這豈不正是因為他沉浸在女人所陷入的有限存在之中嗎?蒙特朗反對母親和情人所擁有的愛時究竟想達到什麼樣崇高目標和實現什麼樣的高尚欲望呢?他也在尋求“擁有”;當它開始“充滿活力地呼吸”時,很多女人就能給他指出要點。難道他不知道女人的淫蕩與男人的淫蕩同樣強烈嗎?如果按這一品評標準給兩性排等級,也許女性比男性要高出一籌。說句老實話,在這一方麵,蒙特朗的前後不一是令人吃驚的。他借助‘“交替性”的名義宣布,既然什麼事物都沒有價值,那麼每一件事物便是等價的;他接受一切,他會擁抱一個人和所有的人,當他的偉大精神使家庭中的母親感到害怕時,他就快意了。而在德軍占領期間要求對電影和新聞的檢查做“調查”的人也正是他。美國姑娘的大腿使他作嘔;公牛的強壯則使他興奮:每一個男人都合他的口味。每一個人都按他的模式重新建立了“樂土”;這位準遊的酒徒以什麼價值的名義厭惡地臭罵其他人的狂飲縱欲呢?因為他們有彆於他嗎?難道道德完全維係於他蒙特朗一人嗎?他可能會明確地答複,享樂並不重要,但必須做得得體。娛樂應該是克製的另外一麵,好色之徒可能覺得他也是做聖人和英雄的材料。很多女人都善於把她們的娛樂與她們為自己所塑造的高尚形象相提並論。為什麼我們非得相信蒙特朗的自戀夢比她們的更有價值呢?我們確實正在談夢。蒙特朗所用的騙人字眼——崇高、神聖、英雄主義——全是些廢話,因為他否認了這些詞有任何客觀的意義。他不敢在男人群中拿他的優越地位冒險;為了在烈酒中沉醉,他退向雲端:鄧家寡人肯定是至高無上的。他把自己關在空中樓閣內:一麵麵鏡子反複映出他的影像,於是他相信他足以名揚天下;可惜他隻是個離群索居之徒,是他自己的囚徒。他自以為他很自由,但為了自我的利益,他已將自由出賣;按照從厄比納爾塑像廠借來的規範,他塑造了他蒙特朗的雕像。阿爾班之所以趕走多米尼克,是因為他在鏡中照見了自己,他發現他那癡呆的麵孔正表現了那種奴役。一個人隻有在彆人的眼中才真正是傻瓜。驕傲的阿爾班使自己的感情屈從於他所蔑視的集體意識。蒙特朗的自由是一種姿態,而非真實的存在。對他來說,行動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沒有目標,他裝腔作勢地安慰自己:他是個醜角。女人們都找合適的伴侶,她們給他出點子,他便擔任了主要角色,頭戴桂冠,身穿紫袍。但一切均發生在他私人的舞台上;一旦麵對公眾,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們的喜劇演員就再也看不清、站不穩了,他目眩腳軟,一頭栽了下來。考上托斯在猛一清醒之際叫道:“在女人身上得到的種種‘勝利’,到頭來多麼滑稽!”一點不錯。蒙特朗向我們提供的價值和成就全都是可悲的滑稽表演。使他陶醉的高尚行動也都是裝腔作勢,根本不是真正的承諾:他被皮列格裡奴斯的自殺、帕西法的厚顏無恥和在即將送命的決鬥之前與其對手共用一把傘的日本紳士所感動。他還宣稱,“敵人及其應發表的觀點並非那麼重要”民這句話說在lpel年自有其弦外之音。他還說,不管結果如何,一切戰爭都很美;不管武力服務於什麼目的,它總是可讚賞的。“如果我們希望維持唯一可接受的男人的概念,即認為他一身而兼為英雄和聖人,那麼,毫無誠信的爭鬥就成為我們最終被迫接受的方式了。”在《死了的王後》和《聖地亞哥的團長》中,蒙特朗對一切事業的高超冷漠和對偽崇高的偏愛得到了很好的描繪。在這兩部故作高深的戲劇中,我們看到,兩個資為帝王的男人為他們空虛的驕傲而犧牲了僅僅因為富有人性,此外什麼罪過都沒有的女人:其中的一個受罰而死,另一個則失去了她的靈魂。如果我們再次質問到底以什麼名義,作者就會傲慢地回答:沒有借助任何名義。他不想讓國王在殺伊奈絲的事上表現出過於明顯的國事動機,因為這樣一來,這一謀殺就隻是一件普通的政治罪行了。國王說:“我為什麼殺她?無疑有個原因,但我不能把它說出來。”這個原因就是,唯一的原則必須淩駕於芸芸眾生之上;而且眾所周知,這個原則並未照明任何目標:它始終隻要求破壞。至於奧瓦羅,蒙特朗在一篇序言中告訴我們,出於尊敬那個時代的某些男人,他非常欣賞“他們的明確信仰,對外在現實的輕蔑,以及對虛無的瘋魔。”正因為自己的入魔,那位聖地亞哥的團長才犧牲了他的女兒。也許可以用神秘的這個字眼未裝飾那瘋魔。喜愛幸福勝過喜愛神秘主義,豈不愚蠢?問題的實質在於,隻有麵對一個目標——人的目的,犧牲和放棄才有意義;隻有在承認愛和幸福的價值的世界上,超越個人之愛和一己之幸福的目的才能實現。“女店員的道德”比空洞的童話更真實,因為它紮根於生活和現實,更高的企求正來自那裡。我們不難想像伊奈絲在巴欽沃德,國王為國事而正式地奔忙於德國大使館。在淪陷期間,很多年輕的女店員都曾贏得了我們沒有給予蒙特朗的尊敬。他大發一些因空洞而有危險性的高論:他用超人的神秘主義批準了不計其數的暫時棵蟎。於是,在我們正在討論的劇作中,這種神秘主義通過兩個凶手得到了表現,一個凶手有血有肉,另一個則是道德;奧瓦羅冷酷、孤獨、無知,他並沒有成為一個宗教法庭的法官;被誤解和被否定的國王也沒有成為西姆勒。一個人殺女人,殺猶太人,又在猶太人的影響下殺有女人氣的男人和基督徒,他假借這些高超的觀念的名義,殺一切他樂於殺的人。神秘的否定隻能通過否定性表現。真正的超越是通向未來——人的未來的積極行動。為了使他自己相信他已走得很遠,飛得很高,偽英雄總是向後望,往下看;他蔑視,咒罵,壓製,迫害,折磨,屠殺。憑著挑鄰人的錯,他自以為比鄰人優越。這樣的優越就是蒙特朗暫時停止他那“充滿活力的呼吸”喘一口氣時,以高傲的姿勢向我們指出的頂峰。“好像拉著阿拉伯水車的驢子,我轉呀,轉呀,盲目地、沒有儘頭地、一圈又一圈地走著。但是我從未汲出新鮮的水。”這是蒙特朗1927年說過的話,真是無以複加的坦白。新鮮的水從未湧出。也許蒙特朗應該點燃火葬皮列格裡奴斯的柴堆:那才是最合邏輯的解決辦法。他喜歡在自我崇拜中尋求躲避。他不把自己給予這個他不知如何去滋潤的世界,卻滿足於從中看到自己的反映;於是他照著這個幻影建立他的生活,而這個幻影卻隻有他的眼睛能看見。他寫道:“君主們在一切情況下都處於安逸的狀態,即使在失敗之中。”因為他以失敗為樂,他把他自己當做君王。他重彈尼采的老調說,“女人是英雄的消遣”,並且認為,要使他成為英雄就必須拿女人給他開心。如此等等。正如考士托斯所說,“簡直是多麼可惡的滑稽表演!”勞倫斯或陽具的驕傲勞倫斯與蒙特朗正好相反,他並未界定男人和女人的特殊關係,而是把男女兩性還原為生命的真實。這個真實既未明顯地表現出來,也不在意誌之中,它涉及到人類固有的動物性。勞倫斯竭力反對“性一腦”這一組對立關係,而持一種與叔本華的悲觀主義針鋒相對的宇宙樂觀主義;他把陽具所表現的生之意誌視為歡樂,稱它為思想和行動的源泉,除非那思想是空洞的概念,那行動是無生育能力的機械運動。單純的性活動當然不夠完滿,因為他陷入被限定的狀態,這無異於死亡,但這個殘缺的現實——性與死依然勝似一種脫離肉體的存在。除了像安泰那樣不斷與大地接觸以外,男人尚有其他更多的需求,作為一個男人,他的生命必須十足地表現出陽剛之氣,同時據此來假設和要求女人。因此,她既非玩物,也非獵物,更非麵對主體的客體,而是信號相反的一極賴以存在的一極。那些誤解了這一真理的男人,比如像拿破侖,就沒有完成他們作為男人的命運,因為他們有缺陷。個人的得救不能單靠強調個人的獨立性,隻有儘量把自己納入普遍性中,他才能得救。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應該在性愛的關係中沾沾自喜或抬高自己;把自己的性彆作為意誌的工具,那是致命的錯誤。人們應排除自我的障礙,甚至超越意識的權限,否定個人的統治。再沒有什麼能比那個分娩中的婦人的小雕像更美了:“一張可怕的麵孔空洞而虛無,它幾乎被下邊那感覺的重壓抽象化為無意義。”這是一種既非犧牲,也非舍棄的迷狂;也不存在兩性中任何一方允許另一方將其吞沒的問題;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應像一對配偶中“被拆下來的斷片”,性角色並不像一塊默默疼痛的傷疤;配偶中任何一方都是完整的存在,完美的一極;當一方對其陽剛之氣十分確信時,另一方也會對其陰柔之美感到確信,“每一方都承認各自被極性化的性彆‘組合’得十分完美”;性活動中不存在一方對另一方的占有和屈從,雙方都通過對方得到了神奇的完成。當烏蘇拉和伯理終於互相發現時,他們相互地把那種隻能稱之為自由的完美均衡給予了對方。“她在他心目中一如他在她心目中,對於任何一方,對方都是另一個全新而豐富的現實,既神奇莫測,又近在眼前。”當兩個情人在狂熱的廝磨中如漆似膠時,他們共同走向了對方。“她是什麼?一個強壯、陌生而有野性的生命,正是這個生命在這一刻與他一起喘息於黑暗中。它廣大得包容了他們兩人,以至使他從中得到了安靜。他們曾經相會,在他們的相會中甚至包容了草叢、鳥鳴和星辰。”查太萊和梅樂士得到了同樣的宇宙歡樂:當這一對情人互相交融時,他們也與樹林、光和雨融為一體了。在《為查太萊夫人一辯》中,勞倫斯進一步推廣了他的理論:“如果婚姻不是持久和極端陽具崇拜的,如果它不是向著太陽、大地、星辰、月亮和海浪的節拍,向著歲月、世紀和光輝,它就是虛幻的東西。如果婚姻不是基於血的交感,它就是烏有。因為血是靈魂的本質。’”“男人的血不同於女人的血,兩者永不相混。”正因為如此,兩條流蜿蜒地交織在一起,擁抱著生命的整體。“陽具就是填補女人的血之穀的一些血。強勁的男性血流以其終極的深度淹沒了華美的女性血流……無論怎樣,兩者都衝不破這樣的阻礙。這就是最完美的結合形式……也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之一。回這種結合奇跡般地豐富了生命,但它要求廢除對“個人存在”權利的爭取。正如現代文明中常見的那樣,不同的個體在不否定自己的情況下尋求互相交融,他們的企圖注定會受到挫折。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了一種“空洞、冷漠、神經質的、詩意的和個人的”性欲,它傾向於分化每一方的生命之流。情人之間若像工具一樣相對待,便會引起憎恨,查太萊夫人與密克利斯便是如此。他們一直把自己封閉在各自的主體中;因而隻能體驗到喝酒或抽鴉片那樣的狂熱。但那隻是沒有對象的狂熱,因為他們不能互相發現對方的真實存在,他們終於一無所得。勞倫斯枯燥無味地指責了考上托斯,他給蓋拉德——《戀愛中的女人》中的人物——這個傲慢自私的男人塗脂抹粉;他把自己與古準拖入苦難的境地主要應由他負責。他剛愎自用,喜歡空洞地強調自我,強化他與生活的對應,為馴服一匹烈性的牧馬取樂,他把馬頭按在門扉之上,讓它聽門外火車馳過的轟鳴。他抽打它,陶醉於自己的權力。這種支配的意誌貶低了被他支配的女人,由於缺乏力量,她變成了奴隸。“她剛剛露出一種反叛奴隸的表情,還沒有真正形成反抗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