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鴻深吸了一口氣,肅然道:“公主,上官姑娘於我的知己之恩,相救之義,盧鴻銘感於心。上官儀大人之事,盧鴻自當奔走相救。隻是盧鴻已有家室,琴佩相和,更無他想。我與上官姑娘之間,便如清風霽月,萬望公主再勿言此。”話音未落,忽聞屏風後“啪”的一聲,似有物墜地摔碎之聲。盧鴻心中一顫,麵上卻平靜如若未聞,隻靜靜地看向衡陽公主。衡陽公主自是也聽到了響聲,眼睛投向屏風,聞有腳步踉蹌離去之聲,半晌才回過頭來道:“盧公子,我不信——你便如此無情麼?”盧鴻注視著衡陽公主,似要透過麵紗將其看透一般,最終沉聲道:“有情如何,無情又如何。公主生於皇家,難道這其中之事,還看不清楚麼。”衡陽公主出奇地沒有再出聲質詢,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如此敢問盧公子,此來長安何意?莫非真是如你所說,奔走營救上官大人,還是隻為了你那國子監講學一事?”以衡陽公主的聰明,自然知道盧鴻此舉,已經清楚說明絕不會為了上官一事,受製於自己。既然在此情況下,還要趕來長安,那必然不會隻是為了專門告訴自己上邊這些話。但盧鴻究竟是如何想法,她現在心中一點底也沒有,隻覺得眼前這男子,竟然一點也看不透。盧鴻略一沉吟,衡陽公主伸手止住道:“盧公子,衡陽新近畫了幾件小畫,還請公子移步,試為指點如何?”盧鴻點點頭,心中明白看畫雲雲,定然是換個密室交談。看來這公主府中,也不是想象般滴水不漏,衡陽公主應該也是有所警覺才是。隨著衡陽公主從書房內門穿進去,行過一個穿堂。才又拐進一間小院之中。衡陽公主吩咐了跟隨自己的貼身丫環道:“柳兒,你便守在這門外,不管什麼人來,一律擋了。”那柳兒應了一聲是。衡陽領著盧鴻進來。看這陳設,竟然是女子的閨房。隻見房中陳設極其簡單,一榻一案,案上堆著幾件畫稿,一旁設著竹墩。牆上掛的。正是上次盧鴻所繪的墨繡。入室竟然無更多地方可坐,衡陽公主徑直斜倚在榻上道:“盧公子請隨意坐,不必客氣。”盧鴻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商議之事頗為重大,也隻得從權在繡墩坐下。衡陽公主笑道:“盧公子可能不知道,這處地方。我也隻有想自己一人呆會時,才會過來。就連我上官姐姐,都不知道,你可是第一個進我這門的人呢。”說完又“撲哧”一笑道:“我自小就瞎想,以後有了情郎,便與他在此幽會。不想卻讓盧公子你搶了這個頭籌。不知道你準備怎麼賠我呢。”盧鴻大感頭疼。這個衡陽公主,聰明是聰明,怎麼說話這般顛顛倒倒的。剛才還為著上官月憤憤不平,這會說話得卻這般露骨,大失公主身份。怪不得後世看書,大唐的公主都是些豪放驕縱的人物,本以為這位衡陽公主是個例外,看來也是難說。心中這麼想,麵上卻是越發一本正經道:“公主萬勿再開此玩笑,盧鴻不敢承此。何況公主千金貴胄,言語似乎…”衡陽不以為意地打斷道:“要我自重是麼。不瞞你說盧鴻,我和彆人才不說這個呢。我天生不服人,沒想到這次讓你打了個落花流水,一敗塗地。在你麵前。還有什麼身份可自重呢。唉。罷了。就說說公子你是準備如何發落小女子吧。”盧鴻看著衡陽公主垂頭輕聲說著話,似乎隔著麵紗也能感覺楚楚動人的嬌姿。配合自歎自憐地口氣,心中也不由升起一股憐意。正想安慰她幾句,忽然心中一動,暗道聲慚愧,連忙收攝心情。盧鴻淡淡地道:“公主切莫如此做態。盧鴻此來,家父確是對公主前時所言之事,有意商談。隻是不知公主前時所說,於我世家有何保證。”衡陽公主坐直了身體,隔著輕紗的雙眼凝視盧鴻,過了一會才緩緩道:“盧公子,衡陽有一事不明。目前形式,李泰為儲即使不說已為定局,隻怕也是遲早的事。在此情況下,盧家還要與我合作,不知其中有何打算呢。”盧鴻道:“事在人為。既然李泰還沒有成為儲君,那事情隨時就可能出現變數。何況,若非此時形勢對公主頗為不利,那我們的合作,怕也就沒有意義了吧。”盧鴻此意,自然是道,正因為公主一方形勢不妙,那這次風險投資一旦成功,收獲方更為可觀了。衡陽公主微微點頭:“我果然沒有看錯。好,我便明言,若世家能全力支持我們,待事成之日,推舉之法,依然任由地方自主,一如前代。如何?”盧鴻嘴角露出一份大可玩味地笑意道:“一則,不知公主所言事成,乃是何指?二則,公主道推舉之法任由地方,又有何保證?”衡陽公主微有惱怒道:“盧鴻你還裝什麼糊塗?事成自然是指我一方被立儲君,日後登基大寶;至於保證你要我怎麼給你?莫不成還要我給你寫下保證書不成?”說著側頭看著盧鴻又道:“不如我就嫁了你算了,這個保證足夠了吧?”盧鴻麵對這位無賴公主,也大有無力可施之感,隻好強自道:“公主一言九鼎,盧鴻自然是信得過的。隻是此事關係極大,不敢不謹慎行事。罷,先不談此節。我卻有幾件事,要說在前邊。若依我,咱們自然便繼續合作。若公主不肯,便當我什麼都沒說過。”衡陽公主道:“盧公子請講,隻要衡陽做得到的。”“好”,盧鴻點頭道:“一來,若你我雙方合作,需以我為主。關於此次立儲的一切事情,均由我來安排,不許他人插手。”衡陽公主笑道:“盧公子居然這般有信心。若說雙方合作,總須公平協商才是,盧公子居然便要一手遮天了。雖然此要求極為無理,衡陽卻敢應下來。便依公子,衡陽以下,均唯公子馬首是瞻。”盧鴻道:“非是我欲大權獨攬,隻是此事甚大,不容有絲毫閃失。二來,世家書院管理,朝廷應承不再插手,民間講學,一任其自由行事。”衡陽公主沉吟片刻才道:“此事衡陽卻有些不明,盧公子似乎對書院遠比推舉之事看重,其中可有何深意?隻是此事卻是難說,那世間愚民,最易為妖理邪說鼓動,一味放任,豈非大亂?這講學無束之事,便是答應,怕也行不來的。”盧鴻道:“在下也不是要朝廷不聞不問,若立法令規範,亦無不可。如書院講學、出版等事,製定尺度統一管理便是。隻是其中關鍵環節,總須各書院共同議定,必不至出現妖言惑眾,對抗朝廷之事。”衡陽公主想了想道:“罷,這事雖然為難,但也不是不可行。我便應了你,隻是如何行事,還須細議。”盧鴻點頭道:“如此甚好。隻是也不能拖得久了,在下不久便欲有些動作,彼時還需公主大力支持。”衡陽公主道:“若盧公子能翻手為雲,不久便將那李泰之事收拾得差不多,衡陽自然一力支持,責無旁貸。不然地話,便是願為出力,也是無計可施呢。”盧鴻微笑道:“這是自然。說到此事,盧鴻第三件要求便是:隻待儲君一事已定,若無大變,盧鴻便不再參與其中;更待日後塵埃落定,新君登基之日,便是盧鴻退隱之時。那時節還望公主高抬貴手,放我歸去。”衡陽公主驚道:“此是何意?盧公子既然有此等才華,又能成此大事,日後正是建不世之功,成就一番廟堂事業。如何還要放手而去?莫非懷疑衡陽心中還有所忌麼?”盧鴻黯然搖頭道:“盧鴻本是閒淡之人,實不願陷於功利之中。此次出山,不過為勢所迫,不得不為。待大事一畢,海內升平,家族無礙,盧鴻隻求隱居深山,閒雲野鶴,無拘無束,是為平生之願。”衡陽公主良久才道:“盧鴻你這人,真叫人看不透。這般良機,旁人求都求不來,你居然如燙手一般忙著丟去。也好,你如此一說,我倒對你謀劃此事,信心又多了幾分。隻待事成,是去是留,儘隨你意。”盧鴻微笑道:“那好。如此便請公主,將貴方欲推舉之人,以及掌握實力,當下形勢,為盧鴻細說一遍,以便行事。”衡陽公主大是氣惱,嗔道:“盧公子你可真行,講了半天條件,全是要這要那的。我這一口應下來,就要我把底牌交給你,怎麼就不能讓我也提點條件呢。”盧鴻搖頭道:“此事須得說清楚,這些事,公主便是不說,盧鴻大致也猜得差不多。欲請公主解說,不過為了證實心中所想,行事之時免出差池。至於公主的條件,不過是李泰失利,貴方上位。除此莫非還有什麼所求麼?”衡陽公主笑道:“盧公子這般一說,倒還真是如此。隻是公子所說猜得差不多,是指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