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觀察力真敏銳。我先停住笑。「我是胡扯的。」她也忍住了笑,接著說:「其實當我說你不是台北人時,你那句"妳怎幺知道?"就露底了。」講完後,她又笑了起來。不過妳能掰成這樣也很厲害啊。「沒辦法,在吧台待久了,總會習慣性地觀察客人。」她又看了看我:「你是第一次喝愛爾蘭咖啡吧?」妳怎幺知道?我又露底了。「你看Menu時,在20幾種咖啡中,挑上倒數第三個。」那又如何呢?「那是視覺上最不容易引人注意的位置呀。」嗯。我果然是個細心謹慎的人啊。我開始學著她的語調,這逗得她嗬嗬笑了兩聲。「原本我以為你喝過愛爾蘭咖啡,但我加威士忌時你卻露出驚訝的表情。」「所以……」她拉長了尾音,指著我:「你沒喝過愛爾蘭咖啡。」原來是威士忌喔。我終於恍然大悟。「我煮的愛爾蘭咖啡好喝嗎?」非常棒,謝謝妳。真的。「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的咖啡,就是愛爾蘭咖啡。」喔,這幺巧。「還有更巧的。我開店三個月來,你是第一位點愛爾蘭咖啡的人哦。」這家店是妳的?妳是老板?「是呀。晚上12點前我有請個工讀生,12點過後就隻有我一個。」那為什幺愛爾蘭咖啡要12點過後才供應呢?「因為煮愛爾蘭咖啡需要全神貫注呀。12點過後客人較少,我可以專心煮。」全神貫注?我很難想象煮咖啡需要全神貫注。以前學弟磨好豆子,加了水,電源一開,就可以翹著二郎腿等了。「嗯。下次你來時,我煮給你看。」嗯。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難道再錯過一次末班飛機?謝謝妳,讓我喝到這幺好的咖啡。我站起身,看了看表,該是她打烊的時候了。「你是第一位點愛爾蘭咖啡的客人,所以我堅持請客。」這……這不好意思吧。「沒關係。歡迎你再度光臨。」我將一直拿在手中的名片,再看一眼,準備收入皮夾中。"Yeats"是個很特彆的店名,老板也確實是個很特彆的女孩。Yeats…Yeats………啊?我不禁低聲驚呼:葉慈啊!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英文詩人,也是愛爾蘭的文學家和革命家!「嗬嗬,你終於知道啦。https://」左麵牆上的中年男子畫像當然是葉慈,右麵牆上的詩句應該是葉慈手筆。綠色是愛爾蘭民族的代表顏色,難怪這家店綠意盎然。而三瓣的綠色葉子自然是象征愛爾蘭的綠色酢醬草。「我對愛爾蘭情有獨鐘,葉慈也是我最喜歡的詩人。」她先凝視左麵牆上的畫像,再將目光轉移到右麵牆上:「投出冷眼。看生,看死。騎士,向前!」她似乎悠然神往在愛爾蘭這個遍地青綠的翡翠島。我拿起了公文包,拉開了門,準備坐車回台南。「雨停了嗎?」嗯。應該停了。「你怎幺回去呢?」待會坐出租車到承德路,然後搭夜車回台南。「你喝了愛爾蘭咖啡,在車上會很好睡的。」希望如此了。我朝她揮揮手:「Bye-Bye。」Bye-Bye。路上小心。果真如她所言,微醺的我,一上車就沉沉地睡去。隔天上班時,嘴角似乎還殘留著愛爾蘭咖啡的香味與溫暖。我有點懷疑這種溫暖的感覺是否也來自那個女孩?於是下班後,我到一家在台南頗負盛名的咖啡館,尋找九_九_藏_書_網愛爾蘭咖啡。這家咖啡館的擺設氣氛與音樂,透露著高級的味道,當然價格也是。可是當侍者端上愛爾蘭咖啡時,我卻大失所望。這是一般的陶瓷咖啡杯啊!而且還附上攪拌用的小湯匙。即使杯身的雕工和花紋非常細致,像是一件精美的藝術品。它仍然遠不如古樸簡單的愛爾蘭咖啡杯。我喝了第一口,就更難過了。酒是酒,咖啡是咖啡,混在一起時,酒仍然是酒,咖啡也還是咖啡。酒味太苦,咖啡太淡,奶油上浮著五顏六色的糖絲也讓口感變甜。這不是愛爾蘭咖啡啊!我在心裡吶喊著。這杯咖啡在華麗器皿和優雅氣氛的包裝下,仍然不是愛爾蘭咖啡。算了,把它當作普通的咖啡加美酒也就是了。溫暖嗎?我想我付的錢會讓這家咖啡館的老板覺得溫暖。之後也找過幾家咖啡館,情況更慘。即使我再怎幺細心謹慎,也無法在Menu中發現愛爾蘭咖啡。我突然很懷念愛爾蘭咖啡和那女孩所帶給我的溫暖。我好象領悟到,咖啡的價值應該來自於咖啡本身和煮咖啡者的細心專注,而不是昂貴精美的咖啡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