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是個混沌的季節,糅合了冬季的冷意和春天的芬芳。推開小院的門,喊著我最近一月習以為常的句子,“哥,我回來了。”聽不見回應,正欲走進屋內,嘩啦啦,“滾!”陸漢康的咆哮聲傳出。“哥?”我站在門口,見屋內淩亂不堪,地上鋪滿了破碎的瓷片,而陸偉跪在地中間,對著陸漢康,“爸,我求你了,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叫你滾---”陸漢康氣憤的拍著桌子。我不解,走到陸偉身邊,“哥,出什麼事了?”陸漢康拉起我的身體,揪在身後,胸口起伏,“他不是你哥,我要和他斷絕父子關係!小真,你回屋,這兒沒你的事。”“哥?”陸偉低著頭,始終不敢看我。我不懂,更加無法忍受他們父子這種冷漠的關係,“你們倒是說清楚,發生什麼事了,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不可以解決的?為什麼總是要吵吵鬨鬨?陸偉,你給我站起來,把話說清楚!”我幾步跨到他麵前,拽起他的胳膊。“哥賭輸了,欠了胡子很多錢---”陸偉低垂著眼眸,喃喃的吐出幾個模糊字眼。胡子?豈不是高利貸,我不敢置信,“很多是多少?”陸偉握緊雙拳,翻了翻,我腦子一陣炸裂,十萬!腳下頓時軟截下來。“小真!”“真兒!”陸偉扶住我,跪在我麵前。“哥,你讓我如何幫你?”“小真,那是他的事!我們回屋!”陸漢康推開陸偉,拉起我。“不行!”我甩開他,“他是我哥,是你親生的兒子,怎麼可以不管?”我了解陸漢康的心情,此時,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陸漢康一年多以來從不問起自己兒子的狀況,因為陸偉是個賭徒。“你可以幫他還一次,但幫不了一輩子,真兒,爸一直不願告訴你,就是因為怕你知道你哥是個什麼東西,他根本不是人!”陸漢康一手指向陸偉,怒不可歇。“不是,小真,哥是疼你的,哥就是想賺很多錢讓這個家過的好點兒,才上賭場的,前些日子,哥本來很順利,但最近不知為什麼總是很走黴。小真,求求爸,讓他救救我---救救我---”陸偉拉住我的手,苦苦哀求。我看向陸漢康,他撇開眼,背轉過身影。我低頭看著他,“哥,這次結束,你以後還會賭是嗎?”陸偉點點頭,沒有否認,“哥發誓一定會贏個世界給你享受!”我心中一聲冷笑,賭博是一種有形的毒品,沾了便無法自拔,尤其對於陸偉來說,空虛與**是他致命的弱點。“我們不稀罕,更不會做白日夢!”陸漢康捶打著桌麵,氣憤的坐在一旁。我走近他身邊,微弱無力,難以啟齒,“我們---”陸漢康轉過頭,慢慢站起身,眼神告訴我,他無能為力。“爸!”我跪在他身後,再次乞求。第一次,那聲爸脫口而出。陸漢康回頭看著我,眼神中複雜的神態令我無法猜透。片刻,他突地釋然,扶起我,眼神溫柔,“你真的和你媽不一樣,小真,爸有你知足了。”“爸,對不起,我們這樣為難你,本該是我們照顧你的,如今卻一再拖累你---”陸漢康拍著我的手臂,“小真,你說的對,我們是一家人,是爸太自私。”陸漢康轉頭回屋,拿出一個存折遞在陸偉麵前,沉重道,“這本是留給小真上大學用的,你拿去吧,剩下的自己想辦法,爸儘力了。”陸偉顫抖的雙手接過,眼眶不停地打轉著淚水,卻沒有讓它們掉下來,黑眸直直地看著我,緩緩的站起身。見他要走,我急忙跟了上去,“哥?你會回來對不對?”陸偉回頭摸著我的額頭,鄭重道,“哥欠你的,這輩子哥一定還!”“做兄妹有今生,沒來世的,你隻要記得,這裡是你的家,沒有誰欠誰!”我拉住他的手,千般不舍,腦子閃過一個月裡的點點滴滴。他的疼愛,他的寵溺,他的討好,似乎如做夢一般,揮散不去---四月,北方的天才算真正的春暖花開,聞著清晰的綠色氣息,望著鏡中那早已看了千遍的容顏,依舊熟悉中帶著陌生。皓齒明眸,杏臉桃腮,冰肌玉骨,初發芙蓉,卸掉這副美麗,我到底是2010年的陸菲,還是此刻的陸菲---懵然中,鏡中反射出陸漢康的人影,“爸!”我扣下鏡麵,回頭。自那日後,我已習慣了這個時空的父親。當你習慣了某種東西,某件事,某個人,一切便變得理所當然。而這聲爸爸也不例外。“恩。”陸漢康露出淺淺的笑容,看了我半響,見他回身,我急忙叫住,“您是不是還在擔心哥?”一個多月了,陸偉沒有帶給我們任何消息,仿若在人間消失一般。陸漢康搖搖頭,坐在我身邊,摸著我的頭,慈眉善目,“怎麼把頭發剪了?”我嗬嗬一笑,“它吸取我身體的養分,留著它,又梳又洗的,麻煩,我懶得伺候它,所以剪了,好看嗎?”腦袋轉了半圈讓他欣賞。“好看!我女兒變成什麼樣子都漂亮。隻是---”他暗淡下眼眸。“隻是什麼?”“爸以為你喜歡長發,畢竟你媽喜歡。”說著,他低沉下嗓音。每次談及“我”未曾蒙麵的母親,他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靠近他,挽起他的胳膊,“爸,雖然我不懂媽為什麼要離開這個家,但我可以看得出,你還是很想她,對不對?”“沒有,我從沒有想過她,除了恨,我對她再不會存任何感情。一個狠心拋夫棄子的女人,憑什麼讓我們記掛她,小真,你給我記住,她不是你媽,你---咳咳---”說著,他捂胸咳嗽。“爸,你彆激動。”我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麵前,安撫著。見他咳嗽不止,心有餘悸,“您生病了嗎?”“恩哼,沒事。”他清了清嗓子,歎著氣,“我隻是一想到那個女人,便止不住的氣憤,止不住想罵她---”“爸,男人肚裡能撐船,你可以寬容的對待我和哥,何不放下那個女人呢?”我試圖疏解他胸中的怨氣。“不可能!”陸漢康啪的一聲推開椅子,站立,接著又是一陣捶胸咳嗽。我推他坐下,“好好,不原諒,不原諒,您不要激動,不要發火。”陸漢康喝了一口水,壓了壓,拉住我,“小真,爸嚇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沒有。”我急忙安慰。“小真,你還小,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生活中的事不是一句對不起,一句原諒便可了事,你不懂---”他搖頭歎息,站起身緩緩地回到自己的房內,腳步維艱。是啊,我不懂,自小生長在蜜罐中的我,從不知道背叛與忍耐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韓信忍得*之辱,終被劉邦重用。勾踐臥薪嘗膽,滅吳重建越國。伍子胥草間求活,三年歸報楚王仇。司馬遷忍受宮刑之侮,完成了巨著史記。一個忍字,心字頭上一把刀,這其中的苦楚到底有多痛,隻有當事人才知。我不希望陸漢康在忍耐與痛苦中掙紮,我要他快樂的活著,活著等陸偉回家,活著等真正的陸菲回歸---我雙眸直直地盯著對麵向我張牙舞爪的男孩,齒縫中咬出兩個字,“江源!”“陸真真,不要這麼小氣嗎?誰叫你剃個頭逗我的,哈哈---可笑死了---”江源發著無比難聽的聲音。“我隻是剪了頭,沒有剃頭,江同學,你再發出這種鬼哭狼嚎的笑聲,我就讓你橫著出這個門。”我指向教室門口,氣憤的對他叫囂,不過是剪了一個與他相似的發型,這小子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嘲笑個不停嘛?“我不說了,不說了!”江源急忙閉嘴。我得意的笑笑,這小子最害怕我生氣。“不過---”他突地拖著長長的語調眯起黑眸審視著我。“你乾嘛?”我推開眼前放大的小白臉,沒好氣。誰想他不緊不慢的話差點嗆死我。“你不會是因為羅飛不要你了,想當尼姑吧?”“江源!”我歇斯底裡。吼聲回蕩在整間教室,江源以掩耳不及的速度捂上耳朵。他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嘛?“江同學,我同你有仇嗎?不拿我開涮你頭皮會癢是不是?”我拉開他耳邊的手,憤怒不平。“絕對沒有,我隻是怕你想不開。小真,其實我這個候補也不錯的,你考慮看看?”江源嬉皮笑臉,我算是服了他。每次,他總能輕易的挑起我心底的傷疤,每次,他卻總也能輕而易舉的把它撫平。我想我們上輩子一定是一對兒冤大頭。“好啊,隻要你把羅飛找回來,我就嫁給你,何如?”不是隻有他會欺負人。“真的?”江源來了勁,追在我身後重複問這兩個字,我猛地掉頭,嘴唇挑起,“煮的!”說完,甩頭,便撞上一睹肉牆,捂著臉抬頭,**!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