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節:夏天(1)"喲,頭發剪了?""嗯。那個,好像把他嚇著了。"我指了一下還在一個勁兒咳嗽的老人。"怎麼回事?你對芳介乾什麼了?""我還以為是吟子呢……對不起。""沒關係,沒關係。"那個叫做"芳介"的強作笑臉說。吟子溫柔地給他捶背。"真是對不起了。"我回到自己房間裡。他們倆是朋友?是舞伴?還是黃昏戀?我洗完黏糊糊的腳,坐在麵對車站的簷廊上剪指甲時,聽見他們倆出門了。我戴上耳麥,使勁搖晃起腦袋來。又閉上眼睛搖晃雙臂。搖晃腦袋時沒有頭發跟著動的感覺很新鮮。搖晃得開始難受的時候,發覺有動靜,睜眼一看,吟子瘦小的腳站在我身邊。抬起頭,瞧見吟子的表情怪怪的。"你在這兒乾什麼呀?""那個……"吟子站在簷廊上,望著車站的方向。"剛才的老爺爺走了嗎?""現在就走。瞧,來了。"吟子揮著手。站台那邊,那個老人也揮著手。我也坐正了,朝他行了個禮。這情景怎麼跟三途河 的此岸與彼岸似的呀。我瞎想著,視野還在晃晃蕩蕩。兩個人還在沒完沒了地揮手告彆。看著不禁讓人擔憂,以為他倆得了老年癡呆了呢。院子裡的雜草迫近簷廊下麵了,就像巧克力薄荷冰激淩那樣,綠色中夾雜著點點褐色的地麵。夏天我漸漸習慣了一周去做三次女招待,乾活的欲望也更強了。進入六月,我又找了份新的活兒:在笹塚車站的小賣店賣東西,基本上每周做滿五次後換一班。我當班的時間是從早上六點到十一點的五個小時。教我的阿姨據說腰受傷了,教會我之後馬上不乾。這阿姨話特彆多,我隻得不停地點頭,重複提問、領會、厭倦這一過程。"要是你自己一個人可沒這麼清閒,趁我在趕緊學會了"等等,一天起碼得說上兩遍,聽得頭都大了。我沒跟她說我住哪兒,也沒說為什麼來乾這個活兒。說這些還不如趕快學會這兒的活兒,好自己一個人落個清靜。我害怕早起,不過,現在習慣了。夏天的早晨特彆好。五點半從家裡出來時,天已經亮了,空氣特彆清新,幾乎沒有人等車。我吹著口哨,連蹦帶跳地走到車站的另一端。剛入夏時,好比布魯納 的繪畫一般,世界的色彩鮮豔而單純。每天都是豔陽高照。人們的穿著五彩繽紛,上班族也脫下了外衣,滿街往來穿梭的淨是穿白襯衫或藍襯衫的人。高峰時段的車站簡直就是五顏六色的洪流,看著眼暈。麵對即將到來的梅雨,將暑熱最大限度地積存起來的感覺妙不可言。不停地擦去發際流出的汗珠子,鞋裡、內衣裡逐漸悶熱起來的感覺一點一點在複蘇。我乾活的小賣店在車站的正中央,背朝高樓林立的新宿方向。每天來買報紙、口香糖、瓶裝茶的人絡繹不絕。我記性好,顧客遞給我什麼,我差不多都能同時背出價格來。上貨也很麻利。就連天藍色的圍裙都特彆適合我。看著每天同一時間來買同一種茶的大叔、等車時快速化妝的女人,我會出神地想,原來工作就是這樣的啊。我漸漸能分辨那些站務員了。管事的那人好像叫一條,每天早上都站在站台的最前頭,他的帽子也戴得特有派。從第一天上班,他就很關照我這個新來的,每天必定跟我打招呼。雖說是中年人,可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都是那麼整潔利索。另外還有幾個年輕的臨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