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迷蒙,春風輕柔。院子裡春花盛放,芬芳醉人.輝煌的燈光之下,更顯得鮮明。春色濃如酒。雖然是夜間,這裡與日間並無多大分彆,現在,春天的氣息仍然是那麼的強烈。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滿院春色的影響,慕容孤芳的言談舉止亦是非常溫柔,有甚於春風春花春月。可是到她的目光轉向那十三個江湖人,便猶如冰雪一樣,寒起來。那十三個江湖人接觸到慕容孤芳的目光,都不禁由心-寒,相顧一眼,不約而同舉起了腳步,悄然往後移。慕容孤芳即時搖搖頭。那十三個江湖人竟又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慕容孤芳那隨便將頭一插,竟然有如此威力。方重生的目光亦落在那十三個江湖人的臉上,忽然道:“朱立動兵器殺人,是出於你們的唆使?”那十三個江湖人方待分辯,慕容孤芳已然道:“若是沒有這麼多朋友鼓勵,憑朱立的武功,真還不敢闖進去。”白玉樓大笑道:“這個當然,我這位沈老弟的武功聲名,江湖第一,朱立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但相信也不至於愚蠢到做出這種事情,可以說,他其實是被迫如此。”一個江湖人慌忙分辯道:“我們沒有迫他。”白玉樓道:“到底有沒有,大家心裡有數,你們要解釋.也該向慕容姑娘解釋。”那個江湖人轉向慕容孤芳,尚未開口,慕容孤芳已將袖一拂!方重生一眼瞥見,右手立時一沉,將抓在手中的朱立的屍體一擲,身形同時暴長,疾向前,箭一樣射出!朱立的屍體“噗”的被擲在地上,方重生的身形已射至說話的那個江湖人的麵前!人在半空,明珠寶刀卻已出鞘,身形甫落,刀已削入那個人的右腕!身形如箭矢,刀卻猶如電閃風飄,迅速而輕!那個江湖人驚呼,縮手,退步!驚呼未絕,縮手未已,刀已經削入,一入即出!一股鮮血飛虹般射出,落下,驚呼變成了修呼,那個人倒退三步,一張臉已變成了青色!血從他的右腕泉水般湧出,他的右腕並未斷,但主筋已然全被挑斷!方重生盯著他流血的右腕,道:“你勝彭?”那個人已痛得冷汗直冒,聽得問,仍然不由得脫口道:“你怎麼知道?”方重生道:“從你腰上掛的刀。”二頓道:“彭家五虎斷門刀必須右手施展,你這隻右手卻是這一生也不能夠再用刀的了。”那個人怨毒地盯著他,道:“姓方的……”方重生一翻腕,刀尖又指向那個人。那個人一個字也不敢再多說,愴惶後退。方重生沒有理會他,回顧那十二個江湖人,幾乎同時,“嗆啷啷”一陣亂響。十二個江湖人的兵器儘皆在手!暴喝聲隨起.一支紅纓槍毒蛇一樣刺向方重生的咽喉!方重生冷冷地道:“好,嶽家鎖喉槍!”這句話才隻六個字,說得非常急,他的刀更加急!最後那個“槍”字出口,刺向他咽喉的那支紅纓槍已斷成了七節!握著那支槍的右手亦齊腕斷了下來。慘呼聲中,方重生身形疾轉,明珠寶刀削向另外兩人!即時霹靂一聲:“並肩子上!”一雙吳鉤、三把長刀、兩支利劍、一根狼牙棒“霍霍霍”一齊向方重生殺到!方重生刀削到一半,刀勢已變,叮當金鐵的交擊聲中,身形飛舞,避吳鉤,閃刀劍,狼牙棒下掠過,刀一翻,削到那個用狼牙棒的大漢的左肋要害!血怒激,狼牙棒砸落地麵上,人亦像推金山,倒玉柱一樣倒下。方重生人刀卻飛射上半空!一柄大銅錚即時從他腳下掃過,他身形一折,刀自上而下插落,正插在那個用大銅錘的大漢的腰脊之上!他的左掌亦擊了下去!“叭”一聲,那一掌正擊在那個大漢的背脊之上,他借刀又飛上了半空!刀曳著一道血紅,從那個大漢的腰脊拔出來,半空中“鳴”地突然脫手,飛斬向另外兩個大漢!這實在出人意料之極!破空聲響中,刀從一個大漢的左頸切入,斬飛了那個大漢的頭顱,去勢未絕,斬入第二個大漢的麵門!慘叫聲此起彼落!方重生身形淩空疾翻,落下,撲向另一個手持纓槍的大漢!那個大漢也算得眼快手急,喝叱聲中,纓槍遊龍般急刺!一刺三槍!方重生左閃一槍.右閃一槍,右掌一托,震開了第三槍,身形如箭般搶入,右拳痛擊在那個大漢的咽喉上!“嗆”一聲令人毛骨聳然的聲響處,那個大漢爛泥般倒下,方重生劈手將那支纓槍奪過,一引一彈,彈飛了從身後襲來的一支長劍!槍旋即刺入空間,刺入了那個人的胸腹!他立即鬆手,避開左右兩支長刀的疾斬。一偏身,一探手,已將自己那把明珠寶刀從屍身上拔了出來!刀光一閃,又是一個大漢命斃刀下!方重生明珠寶刀再揮,“嚓”一聲,又立斬一人!他的刀法並不好看,卻絕對實用,一刀斬出,必斬向無救之處,致命之處!這毫無疑問,是殺人的好刀法!沈勝衣看在眼內,目不轉睛,白玉樓也是。白冰已看得變了麵色。她從未涉足江湖,又何嘗見過這種場麵。慕容孤芳卻苦無其事。沈勝衣目光突然一閃,道:“好刀法!”白玉樓聽得真切,道:“以你看,這是哪門子的刀法?”沈勝衣道:“看不出。”白玉樓道:“這簡直就是專為殺人而創的刀法。”沈勝衣道:“他這若真的是首次殺人,他毫無疑問,是一個殺人的天才。”語聲方落,第十三個人亦已倒在方重生的刀下。十三個人隻有最初斷腕的那兩個人活著。那兩個人麵色發青,一步步後退,滿頭冷汗涔涔而下。方重生刀未入鞘,目注著那兩個人。慕容弧芳此時道:“姓彭的沒有動兵器。讓他走!”那個姓彭的脫口一聲:“多謝慕容姑娘不殺之恩!”轉身忙奔了出去。那個用纓槍的人聽得他們這樣說話,慌忙轉身開溜,也就在他舉步的刹那,慕容孤芳歎了一口氣,這口氣尚未歎儘,方重生明珠寶刀已經脫手!寒光暴閃,刀飛兩丈,急逾電閃!那個人耳聽破空聲音,不由得回頭張望。也就在他回頭的刹那,刀已然閃電飛至,“奪”的斬入了他的眉心!好快的一刀!好準的一刀!好毒的一刀!那個人如遭電擊,渾身猛一縮疾倒了下去!“好刀!”一聲吆喝同時突然從旁邊的樹葉後傳出!方重生渾身一震,側首輕叱道:“誰!”“風入鬆!”一個人應聲從樹後轉出來,正是大理國護國劍師風入鬆!燈光輝煌.風入鬆一身錦衣,在燈光下燦爛之極。他雖然年紀已一大把,鬢發亦俱白,但相貌威武,神采飛揚,一身錦衣再加上一頂明珠高冠,更顯得非凡。兩個錦衣大理武士緊跟在他的身後。他緩步走向方重生,一雙眼炯炯生光,迫視著方重生。方重生沒有動,也沒有避開風入鬆的目光,那刹那他心頭亦不禁砰然震動。看樣子,他非常留意我,莫非已看出我原就是獨孤雁?絕對不可能!變比大法師易容術天下無雙,慕容姑娘亦絕不會誇口騙我!心念一轉再轉,方重生目光逐漸寒起來,回瞪著風入鬆!四道目光劍一樣交擊在半空。那不過片刻,在方重生來說卻猶若幾個時辰。他-點也沒有退縮。慕容孤芳非獨令他重生,而且還給予他前所未有的勇氣、信心。風入鬆的眼瞳之中,不覺露出了詫異之色。方重生的目光也就在這時候一轉,回頭向慕容孤芳道:“這個風入鬆是什麼人?”風入鬆聞言眉宇輕皺。慕容孤芳淡然道:“聽說是大理王國護國彆師。”風入鬆冷笑一聲,道:“姑娘好像已不大記得風某人了。”慕容孤芳道:“我們好像隻見過一麵。”風入鬆道:“在萬花穀之外。”慕容孤芳道:“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風入鬆道:“七年前,殘秋。”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記憶力過人,佩服。”風入鬆道:“姑娘貴人事忙,就是不記得風某人,也不足為怪。”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言重了。”風入鬆笑接道:“況且萬花穀與大理之間一向並無任何來往,姑娘對風某人仍然有多少印象,風某人已經深懷大慰。”“言重。”“對了,慕容姑娘這位下屬未悉高姓大名?”“他姓方方重生。”“好名字!”風入鬆苦有所思,捋須微微一笑。慕容孤芳轉顧方重生,道:“小方,上前見風老先生。”方重生上前一步,揖手道:“風老先生!”風入鬆目光一落,道:“好英雄出少年!”方重生道:“過獎。”風入鬆道:“閣下反應敏銳,身手靈活,武功驚人,未知出身何人門下?”方重生尚未回答,慕容孤芳已說道:“他是我屬下,當然亦是萬花穀、慕容世家的弟子,風老先生豈非是多此一問?”風入鬆道:“方才我看他用的,卻不是慕容世家的武功。”慕容孤芳笑問道:“這就是說.風老先生對慕容世家的武功是了如指掌的了。”風入鬆一怔道:“慕容世家武功淵博,威震江湖,又豈是老夫所能夠了解。”慕容孤芳道:“老先生卻似乎肯定他用的並非慕容世家的武功。”風入鬆立時為之語塞。慕容孤芳毫不放鬆,接問道“未知老先生,憑什麼肯定?”風入鬆搖搖頭道:“老夫並非肯定,不過見他的武功與以前我所見列的慕容世家弟子施展的並不一樣。”慕容孤芳道:“老先生見過多少個慕容世家的弟子?風入鬆道:“相信也有二三十個。”一頓又說道:“至於姑娘這位拉屬下,卻素末謀麵。”慕容孤芳道:“慕容世家弟子近此二三十年來.很少在外麵走動,沒有必要也不會出手,老先生雖然獨具慧眼。隻怕也沒有多大收獲。”風入訟道:“亦未可知。”一笑接問道:“這位方兄弟武功非兄,此前姑娘何以不著他追隨左右?”慕容孤芳道:“很簡單,一直都沒這個需要。”風入鬆道:“然則姑娘此次出穀,乃是大有作為的了。”慕容孤芳道:“說不定。”風入鬆道:“未知有用得著老夫的地方?”慕容孤芳嬌笑道:“老先生這樣說話,我可受不起。”風入鬆打了一個哈哈,說話間方重生已舉步走過去,將刀從那具屍體上拔出來。風入鬆目光轉落在刀上,道:“好刀!”方重生道:“本來就是好刀!”風入鬆忽然道:“閣下動迭飛刀殺人,若是刀把上連上一條鏈子,收發豈非就方便得多?”方重生心頭一凜。卻不動形色,冷笑道:“老先生這個提議實在不錯,可惜沒有考慮到,刀把上若是拖著一條鏈子,出手就沒有那麼準確,力道亦不免大受影響。”風入鬆道:“未必。”方重生道:“尚祈指點一二。”風入鬆笑道:“兩句話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方重生道:“高見。晚輩今夜,總算茅塞頓開!”風入鬆道:“什麼時候你煉成了鏈子刀法,施展一遍給我見識一下。”方重生道:“老前輩對於鏈子刀好似大有研究。”風入鬆道:“說不上,倒是我身旁兩個屬下見識過一個用鏈子刀的高手,從他們的口中,我總算略知一二。”方重生道:“是麼?”風入鬆道:“老夫很少說謊,也極不喜歡說謊,因為無論任何巧妙圓滑的謊話,總會有被揭穿的一日,就正如天下間,並沒有絕對的秘密一樣。”方重生道:“甚是道理。”風入鬆轉向慕容孤芳,笑接道:“據說慕容世家長於劍掌,想不到在刀上,也彆成一家,與眾不同。”慕容孤芳談然一笑.道:“老先生對於刀似乎很感興趣。”風入鬆道:“確實如此。”慕容孤芳道:“難道老先生竟然有意棄劍學刀?”風入鬆搖頭道:“非也!”慕容孤芳道:“然則老先生……”風入鬆道:“我們對刀感興趣,隻是因為我正在找尋一個用刀的人。”慕容孤芳道:“哦?”風入鬆道:“那個人用的就是一把鏈子刀,鏈刀齊飛,收發自如,一刀飛出,兩丈之內,立斬人頭,鮮有敵手!”慕容孤芳道:“誰?”風入鬆一字字道:“獨孤雁!”方重生乍聽風入鬆說出自己的名字,心不禁一跳。慕容孤芳道:“這個名字我近日也聽說過。”日光轉向沈勝衣。白玉樓即時對沈勝衣,道:“兄弟,獨孤雁你可知是什麼人?”沈勝衣道:“以我所知,乃是一個殺手,替人殺人為生。”白玉樓道:“信譽如何?”沈勝衣道:“很好。”慕容孤芳道:“而且膽大包天,居然連大理王儲也敢刺殺!”白玉樓動容道:“好大的膽子,卻不知是誰買得動他?”慕容孤芳道:“那個獨孤雁儘管武功如何高強,終究是一個平民,一個江湖人而已,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接受他人錢財,乾這種買賣,刺殺一國的王儲。”白玉樓道:“那是什麼原因?”慕容孤芳道:“據說是因為段天寶與他的妻子柳如春有染,被他發覺,一怒之下,刀殺二人!”白玉樓大笑道:“原來如此!”風入鬆沉聲道:“這是不知道內情的人胡言亂語,好事之徒以訛傳訛。”慕容孤芳淡然一笑,道:“那是說,我也是好事之徒了。”風入鬆無言,一張臉沉了下去。白玉樓、沈勝衣看在眼內,相顧一眼。白玉樓隨地大笑,道:“段南山有這樣的兒子,隻怕要氣得吐血。”風入鬆目光一轉,冷然盯著他。白玉樓接道:“以我所知,他也就隻有那個兒子,難怪雷雷霆震怒,連護國劍師也出動,到處追捕凶手!”風入鬆寒聲道:“閣下高姓大名。”他顯然在方重生殺人的時候才到來,並沒有聽到他們方才的說話。對於白玉樓這個人,他顯然也並無印象。這也難怪,他終年在大理禁宮之內訓練劍士,難得外出一趟,而白玉樓也很少在江湖上走動。白玉樓方待答話,慕容孤芳已說道:“兩位不認識?”風入鬆道:“我們應該認識!”慕容孤芳道:“兩位都是朝廷命官,身居高泣,我原以為總該見過麵。”風入鬆一怔,盯著白玉樓,道:“大理王朝中並無此人。”慕容孤芳道:“他不是。”她笑顧白玉樓,道:“天無二日,白大人回朝,在聖上麵前,不妨說說這件事。”白玉樓一笑不笑,心中卻暗揣道:“好厲害的女人。”風入鬆亦一皺眉,目注白玉樓,道:“白大人不知是哪一泣白大人?”白玉樓道:“你以為是哪一位就是哪一位。”風入鬆又上下打量了白玉樓一眼,道:“失敬。”白玉樓道:“言重。”風入鬆道:“聞名已久,今日有幸得見,快慰平生。”白玉樓道:“彼此彼此。”風入鬆接道:“風聞白大人文武雙全,名動朝野。”白玉樓道:“風老先生大理劍稱第一,貴為劍師,訓練全國劍士.白某人亦素有耳聞。”風入鬆口哈哈大笑,道:“你我今日人在江湖,何妨學江湖人一樣,少說客套話。”白玉樓道:“白某人也正有此意。”兩人相顧大笑。慕容孤芳自一笑,道:“那麼風老先生更就應該認識一位朋友了。”風入鬆目光落在沈勝衣臉上,道:“姑娘所說的,隻怕就是這一位。”慕容孤芳道:“這位公子乃姓沈。”風入鬆道:“沈勝衣沈公子?”慕容孤芳道:“風老先生竟能夠一猜就中。”風入鬆道:“我進入快活林之前,已聽得白大人父女與沈公子正在快活林的消息。”他轉向沈勝衣一揖,道:“幸會。”沈勝衣回揖道:“彼此。”風入鬆道:“沈公於一劍蕩江湖,聲名之盛,一時無兩,風某人心意已久。”沈勝衣道:“言重言重。”風入鬆道:“當真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沈勝衣道:“過獎。”風入鬆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今日得見如許英雄豪傑,也不枉此行。”眾人相顧一笑。慕容孤芳緊接道:“今夜難得有如許貴客,看來我這個做主人的,也應該有所表示才是。”“理所當然。”白玉樓手一擺,道:“堂內酒萊未冷,大家何妨進入一聚。”他大笑接道:“至於那個帳,當然是算在主人頭上了。”慕容孤芳嬌笑道:“白大人不用說我也會交代下去。”她日光一轉,接道:“問題是這個廳堂地方有限,三位所叫的酒萊相信亦不會太多,若是大家都進去,那就真的變成了酒微菜薄,好教我這個主人給人笑話。”白玉樓道:“這個,你這位主人得費些心機。”慕容孤芳道:“吩咐廚房再添本來也簡單,還有一點我們必須考慮一下。”白玉樓道:“姑娘是說這些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