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十八娘子…”伴著仆婦的喊聲,陳十八娘已經拉開了門。屋中對坐說話的陳老太爺和陳紹看過來。“十八娘子..”仆婦們跟上來,帶著幾分訕訕想要拉她出去。陳老太爺對仆婦擺擺手。“你怎麼來了?”他問道,對著陳十八娘一笑,招呼她,“來,坐下。”仆婦們退下去將門拉上。“父親。”陳十八娘坐下來顧不得施禮就看著陳紹急急說道,“你為什麼又不推舉慶王為皇太子了?”陳紹微微皺眉。“我並沒有這樣說。”他說道。“父親,外邊都傳遍了。”陳十八娘說道,“你與張江州見麵了,且沒有反駁他。”“為父沒有反駁他的理由。”陳紹說道。張江州此人善辯又博學,要單單的論證論道,能與他匹敵的人還真不多。陳十八娘猛地坐起來。“那就還是說你也同意他的看法了?你也要推舉宗室了?”她急道,“父親,你怎麼能這樣!”陳老太爺皺眉打斷她。“十八娘,你怎麼能這樣跟你父親說話?這是為孝順之道嗎?”他說道。“那父親此行徑是對君上的忠孝之道嗎?”陳十八娘抿起嘴,說道。此言一出屋子裡安靜下來。“陛下有親子在,這些人竟然要舍棄陛下的親子過繼宗室,我想如果陛下還清醒的話。他們不敢這樣說這樣做。”陳十八娘說道。神情激動。“他們之所以敢,就是欺負陛下病重不能言,父親,父親一向把陛下的知恩用恩掛在心上,一心為了不負陛下重負,那麼現在父親就是這樣回報陛下的嗎?這就是父親的忠孝之道嗎?”陳老太爺歎口氣。“十八娘,如果國運不保,朝政混亂。這也是對陛下的不忠不孝啊。”他說道。“爺爺!”陳十八娘喊道,“所以父親是因為懼怕背負亂政惡臣之名,所以才要隨波逐流的嗎?”“為父如果是懼怕惡名,當初就不會要舉慶王為太子!”陳紹豎眉說道,“推舉慶王為太子,脅逼太後不得乾政,自選輔政大臣,為父會被天下人視為何人,難道你不知道嗎?”陳十八娘看著父親又似發怒又似傷心的神情,眼淚再也忍不住掉下來。“可是父親為什麼又變了?”她哭道。“聖人說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父親還是做不到了嗎?”看著痛哭的女兒,陳紹神情又緩和下來。“十八娘,這事沒有那麼簡單。”陳紹說道,“你不知道的。”這一句你不懂讓陳十八娘再次坐直身子。“父親,我不知道?我是不知道,我隻知道慶王是陛下的親子,是陛下唯一的血脈傳承,這些人另立新帝,要讓慶王如何自處!”她流淚說道。“十八娘,慶王不合適。”陳紹歎口氣說道。陳十八娘看著父親,笑了。“不合適?”她說道,“所以父親也是信了她的話,要選一個真命天子了?”陳紹皺眉。“她又是誰?”他問道。“她就是說太子危,太子就危險了的,她說真命天子另有人,皇後就提出過繼的。”陳十八娘說道。“十八娘!”陳老太爺豎眉喝道,“愚民凡夫所言,你竟然也信了嗎?你可曾親耳聽到她說的話?眼不見耳不聞,你如何敢說出她說二字!”難道信的人還少嗎?信她的人還少嗎?她沒有說?“隻要多練,就能和娘子寫的一般好了嗎?”“不能,有時候是天賦。”不能!不能!不能!有時候是天命!是天命!明明就該是慶王,就該是慶王,這明明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太白現,太子危。勤奮努力沒用,因為不是天命,所以就被雷劈死了。血統嫡親沒用,因為不是天命,所以就不能為太子。“我不信。”陳十八娘猛地站起來,“我不信父親真的想這樣做,說什麼司馬帝是為亂政亂世,難道就因為如此,大家就不敢舉慶王為太子,朝臣們到底是畏懼天命,還是畏懼自己不能為清明之政?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聖人之言,原來大家也不過是說一說,而根本就沒有人敢去遵循聖人言!”她說罷轉身拉開門疾步而去。“十八娘!”陳紹喊道。陳老太爺抬手製止。“不用喊了。”他說道,“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隨她去吧。”陳十八娘的馬車駛出陳家,車外的仆婦低頭噤聲不敢說話,在車旁跟隨而行,聽得車內的啜泣聲漸漸低緩。陳家和陳十八娘的夫家並沒有距離太遠,為了方便照顧這小夫妻二人,陳夫人特意給他們選了附近的宅邸。就在要拐進巷子口時,陳十八娘的聲音從車內傳出來。“先不回去,去平王府。”平王府?仆婦們微微驚訝。………………………………………………………“父親,就是她!”高小官人喊道,停下踱步。“皇後被太後困在天子寢宮,沒有見過外人,隻有她!”他疾步走到高淩波麵前。“父親,就是她們早就串通好了!皇後,程氏,晉安郡王,一開始就是她們串通好了!這一切,從太白經天開始就是個陰謀!”“父親,她們是在謀反!父親,皇後是在謀反!”“彆說蠢話。”高淩波打斷他說道。“這怎麼是蠢話呢?”高小官人急道。“她們這是要擁立晉安郡王!”高淩波哈哈笑了。“所以說這是蠢話。”他笑道。“她們說擁立。就能擁立嗎?”這時候竟然還笑得出,高小官人更著急了。“父親,如今外邊的言論可是對慶王不妙啊。”他說道。“言論?”高淩波說道,“濮安懿王稱親,以塋為園,即園立廟,台諫官員全部自請貶,不止官員。英宗潛邸舊幕僚王獵、蔡抗均反對稱親之舉,天下喧喧嚷嚷,結果又如何?”說到這裡他嘲諷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子給他們,他們才能要,不給的,臣子們難道要搶嗎?”“大不了,也拖十八月而已。拖,難道我們會怕嗎?”說到這裡高淩波站起身來。“我出去走走。”還有些懵懵的高小官人忙跟上來。“兒子陪您。”高淩波搖搖頭。抬手製止他。“我想自己走一走。”高小官人停下腳,看著父親走了出去。走一走吧,雖然父親心有成竹,但最近的接二連三的事真是讓人疲憊不堪。說起來,自己也該出去走走,換換心情。“來人,來人,跟我出門。”他說道。立刻有兩個親隨近前。在高淩波的馬車悄無聲息出門之後,高小官人的馬車更低調的也出去了。馬車緩緩的沿著街道行駛,高淩波的確心情不太好,他暫時讓自己的腦子放空什麼也不想,直到看到了遠處的平王府。一瞬間高淩波隻覺得心頭一塞。為了避嫌,自從平王開府出來後,他還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去平王府。”他說道。平王府已經不似以前了,原先的內侍們都被召回待發落,或者問罪或者等著給平王守陵,此時府中隻剩下寥寥看府的內侍。高淩波很輕易的就進了門,繞著王府轉了一轉,當最終邁進平王的書房後,他似乎是走累,慢慢的在屋子裡坐下來。書架琳琅滿目,幾案上筆如林,牆上懸掛著各自書貼字畫,內容皆是進學求學問道。“殿下日日苦讀到夜深呢。”“殿下從來不喜遊樂,唯喜讀書。”高淩波環視四周,似乎看到眼前端莊而坐刻苦學讀的少年人。沒了,沒了………天道不仁啊。高淩波隻覺得嗓子辣痛,眼睛發澀,有淚水流下來。天道不仁啊,天道不公啊,怎麼能這樣待平王,這樣待我高家。一波接一波,一坎邁過又一坎,最後還乾脆釜底抽薪….世道艱難如斯啊,世道艱難如斯。抬袖子掩麵高淩波肆意而哭,忽聽得門外有腳步聲細碎,他猛地停下,起身過去拉開門。“誰人在此?”他喝道。門外一個女子垂手而立,神情顯然也受驚不小。“高大人。”陳十八娘喃喃說道。高淩波愣了一下,眼中有淚昏昏,便抬手擦拭一下才看清這女子。“陳家娘子啊。”他說道,一麵似乎有些慚愧的微微側身。“失禮了,我,我不知道大人也在這裡。”陳十八娘說道,一麵忙施禮。而此時內侍們也忙過來了,連連賠罪。“無妨無妨。”高淩波擦了淚,掩去失態轉過頭含笑說道,又有些好奇,“陳娘子怎麼?”陳十八娘低下頭。“有些字帖還留在殿下這裡,我來取。”她說道。高淩波哦了聲伸手做請。“娘子請吧。”他說道。陳十八娘施禮,抬腳進了書房,內侍們也跟著進來。“原先的人都走了,我們也不知道殿下放在哪裡。”他們說道。“就在幾案上,殿下每次讀書寫字都會臨摹的。”陳十八娘說道,一麵自己走上前。內侍果然從幾案上翻出來,高興的遞給陳十八娘。這一翻蕩起一層塵土。“怎麼就不打掃了?”陳十八娘隱隱的怒意說道,“殿下最不喜不潔!”這一句話讓內侍有些惶惶。陳十八娘也察覺失態,低下頭接過書帖轉身就走。“陳娘子,多謝還惦記殿下。”看著她走出來,站在門口回避的高淩波忽的說道。這天下已經沒有人惦記平王了,想到適才聽到的這個老者在屋內的哭聲,陳十八娘的腳步一頓。“高大人。”她轉過身低聲說道,“還請暫停了其他紛爭,讓平王儘快入土為安,封號為定吧。”因為立儲臨政的事幾番意外迭起,到現在平王死後的追封還沒定,也更彆提為悼念輟朝。他已經完全的被遺忘了,死的可笑,死後也沒了半點親王之尊。高淩波神情肅穆起來,正身衝陳十八娘一禮。“多謝娘子惦記。”他說道,“平王泉下有知,寒心能緩些許。”寒心。是啊,死的如此冤,死後又如此淒涼,如何能不寒心。陳十八娘沒有說話略一還禮抬腳邁步。看著陳十八娘離開,高淩波轉頭看著書房,幾個內侍惶惶的跪下。“奴婢們這就灑掃收拾,再不敢慢待。”他們叩頭說道。高淩波笑了笑。“不用了。”他說道,“斯人已去,這些事沒必要了。”說罷也抬腳出門。“老爺,回家去嗎?”仆從請示問道。“不,進宮。”高淩波說道。仆從應聲是,才要趕車。“還有拿我的帖子,送去給陳相公,我要與他一談。”高淩波說道。*********************************二更,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