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孫家地下走廊這一間間的房間裡, 蕭栗最終還是沒能在附近找出裂痕。也許是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到這樣的維度裂痕,也許是因為造成孫家異狀的源頭並不在這裡。孫麒麟被王淮的繩子緊緊地捆綁著, 叫不出來, 也無法掙紮,王淮走到一邊在瘋狂聯絡其他人。蕭栗走出地下室,他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屋簷上的雨滴直挺挺地墜落下去, 融入雨中,再也不分彼此。沈蜃之站在他身邊:“在想什麼?”“很多事。”良久後, 蕭栗說, 他很慢地伸手接住了又一滴從屋簷落下的雨, 雨滴碎裂開來, 砸在他的鞋子上, “但是一切都快結束了。”不管是好,還是壞,現實都會迎來它的終結。沈蜃之靠在門框邊:“但是我們不會結束。”身後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蕭栗回過頭,羅珊正急匆匆地走來, 王淮和他們一起,宮明明和葉家兩兄弟則留在了下麵“照顧”孫麒麟。在對上沈蜃之那雙仿佛捕獵者的眸子時, 羅珊下意識瑟縮了下,但很快她便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對蕭栗道:“警察很快就會來,在他們來之間, 我們先離開這裡。”一旦被卷入,必然會麵臨漫長的取證流程,而時間是他們現在最缺少的東西。“回去?”“不,先去這裡的一處殯儀館。”王淮邊說邊在手機上輸入著什麼消息,“那是附近最大也是唯一的殯儀館,我們去問問,或許會有關於那具屍體的線索。”在蕭栗說出了“裂痕”之後,王淮宛如也懂了什麼,他不再著急地想去山上,而是選擇先解決掉自己身上的肉塊詛咒。***他口中的殯儀館位於遠郊,坐落在海邊山間的底部,站在門口可以直接看到大海。換做平時,應該是風景不錯的海景房,但現在因為這連綿不斷的大雨,卻有著被山體滑坡掩埋的危險。在殯儀館的門口,掛著一個碩大的招牌:藍天殯儀館。大門緊閉。漆黑的大門在雨水的衝刷下越發顯出那份不祥。王淮熟門熟路地敲擊著大門:“有人嗎?來谘詢業務了!”他的聲音雖然很大,但由於雨聲的阻隔,再加上殯儀館大門,絲毫傳不進房間裡麵。蕭栗摸索出那隻話筒來,他剛一鬆手,傅子歌不需要他說話也明白當下的處境,它清了清嗓子,以一個接近高音演唱的聲音快樂地哼唱起來:“有人嗎,來客人了!”“——有人嗎,來客人了!”“趕緊開門,開門,把門兒開開。”ktv鬼自帶的音效令它的聲音完全穿透了這扇門,震裂了四周的雨珠,音量驚人。很快,就有一個小夥子從裡麵開了門:“臥槽,誰啊,這種時候來我們這裡?”那是個年輕人,高高壯壯,寸頭,一看就陽氣很足。小夥子臉上原先有幾分緊張,在見著是這麼一群活人之後頓時鬆了一口氣:“乾什麼,今天我們休息,不對外開放。”“你緊張什麼?”宮明明注意到他的神色,開口問道。“能不緊張嗎?你們這叫的聲音,客人來了,你知道我們殯儀館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死人吧?”小夥子說話很直,嗓門也大,這番話直接脫口而出,說出口後他才覺得不對,訕笑著道,“我沒有說你們的意思,就是你知道的,現在這種雨,再加上最近據說全世界都鬨鬼,我害怕。”“那你還待在這裡?不回家?”“害,我這不是外地人來這裡打工,住宿舍嗎?雨大,票貴,很多交通工具都停了,租房子也貴,我還要攢錢娶媳婦呢。老板就讓我在這住著,當我加班,給我開三倍工資。”小夥子也是難得遇到活人,話匣子打開之後一套一套地往外冒,“倒是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預約頭爐骨灰?”“我們是來調查一些事的。”宮明明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這裡麵有點辛苦費,你放心,就問幾個問題,沒人知道。”小夥子:“……什麼問題?跟你說好,違反亂紀的事我可不做啊。”“放心,我就想問問,你們這裡是不是經常會接收一些,嗯,無人認領的屍體,送給城中那家人?”宮明明一提到“孫家”,小夥子臉色當場就變了:“我可不知道,這種事我們不做,我不清楚。”“我們不是孫家的敵人,我們是他的同行。”宮明明說,張開手掌比了個五,“這張卡裡有這個數,密碼也是這個數,我們也想預定一些這樣的‘客人’,想了解一下,你隻需要回答幾個問題就行,我們不會出賣你。”小夥子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掙紮,孫家很可怕,但這筆數字夠他在這裡乾兩年的了,最終他看了一眼被關掉的監控,一把是抽走宮明明手裡的銀行卡,咬牙道:“跟我進來。”他走在前方,引著輪回者們進入殯儀館正廳。黑白色調交織的底色,木製椅子中間用白色花壇隔開,不知道是不是蕭栗的錯覺,空中仿佛漂浮著煙灰味。“你們坐。”小夥子說,“問吧,趕緊問,問完就走。”王淮不在乎他的態度,他隻要確定對方說的是實話就行:“最近孫家從你們這裡買的屍體有什麼?我想要知道他們的來曆。”“我想想,”收了錢,小夥子也沒問東問西,生怕惹禍上身,他點了一隻煙叼在嘴邊,在浮起的雲霧裡回憶道,“最近的屍體其實很多,但孫家看上眼的也就兩具,一具是車禍死的,一具是……”他說著說著,忽地打了個寒顫後猛吸了一口煙才道:“一具是燒死的。”“燒死的?那你為什麼這麼害怕?”“能不怕嗎?姐,我跟你說句真心話,從業以來,我燒過的屍體沒有幾千具也有幾百具了,但是這具屍體是難得地詭異,它被孫家看上,就是因為它燒不掉!”羅珊:“燒不掉?”“對,燒不掉。”小夥子夾著煙的手微微顫抖。“它的來源也很奇特,我不知道它的來曆,是附近的居民在菜市場門口發現的,沒找出身份,身上沒有任何證件,沒有衣服,臉被煎爛了,就像是它活生生把自己的臉砸進了油鍋,身上都是傷痕。”提到這個,小夥子吸煙的速度更快了,“調查了幾天,調查不出什麼,屍體都要爛了,就送來了我們這裡,打算先燒了。”“但是我還記得那一天,我把它推進去,關上爐子,在外麵等著它燒光,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卻從爐子裡傳來了撞擊聲。”“那種聲音就好像這具無名屍體沒死,在裡麵求救,不斷地砸打著焚燒爐。”“我嚇了一跳,連忙停火把它拉出來,結果發現它好端端地躺著呢,身上一點也沒有燒起來的痕跡,隻是這時候,忽地有種肉香飄了出來。”“那天我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燒成功,倒了油都不行,放進去就出現這種聲音,屍體毫發無損。後來老板都怕了,讓我把它趕緊處理掉,不要停在這裡,孫家聽說了這件事,就把那具屍體要了過去。”“是男是女?在哪裡發現的?”宮明明追問道。她聽起來並不害怕,小夥子驚訝地多看了她幾眼,卻發現這幫人好像都很淡定,他吐出一口煙圈:“女性,在南門菜市場門口,天亮了第一個擺攤的人發現的。”在宮明明詢問的時候,葉則青好似有點坐立不安,他一直在不斷地回頭,直到最後他忍不住地戳了蕭栗一下。蕭栗:“你尿急?”葉則青:“……我尿急找你乾嘛?”蕭栗:“你害怕,找我一起上廁所?”“不是,你彆用你的思維把我帶過去,我又不是小學生,還要找人一起上廁所。”葉則青不滿地為自己辯解道,他又回頭朝著左側的門口看了一眼,“我感覺到了鬼氣。”“一股很重的,很強大的鬼氣,就在剛剛出現的。”葉則青嚴肅地說。那邊宮明明還在詢問殯儀館小夥子細節,蕭栗突然開口打斷他們:“不好意思問一下,那邊是什麼地方?”他指了指葉則青方才說的方向。“那邊啊,停屍間,又叫太平間,就擺放屍體的地方。”小夥子回答。蕭栗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能過去看看麼?”“你看那邊乾什麼?現在那邊都沒屍體了,要麼被燒掉了,要麼被拿走了。”小夥子狐疑地問道。“這樣更好,我就是好奇,想看看。”蕭栗坦然道。小夥子不太想答應,但宮明明見狀又十分會來事地加了錢,小夥子把幾百現金往兜裡一塞,站起來:“行,跟我走吧。”***殯儀館的停屍間有點像孫家的地下走廊。但卻比那邊還要粗糙一點,這裡就是一個個人形的手推車按照順序排放著,每一具都用白紗布隔開,在房門開啟時紗布飛揚,這情景格外滲人,好似誤入陰間。前麵幾排手推車上都沒有人,隻有空蕩蕩的隔板,隔板的底色是雪白,但現在卻或多或少地沾染了一些汙漬,那是屍體背部留下來的印記。蕭栗走在前麵,葉則青站在他左邊,用力感應道:“還在裡麵,更裡麵一點。”在走到第四排的時候,蕭栗停住了腳步,因為那具手推車麵前出現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具屍體。它用白布蒙著頭,一蒙到底,身體有著明顯的凹陷,黃黑色的液體黏在麵部的白布上,整個人一動不動。“嘶。”這是看到屍體的羅珊倒吸一口涼氣。而最後嘟嘟囔囔跟進來的殯儀館小夥子卻沒有那麼鎮靜了,他見狀結結實實往後退了一大步,整個人都撞在身後的手推車上,卻無暇顧及:“它,它怎麼回到這裡?!這不是,這不是給孫家了嗎?!我草!”“還有,這,這好香啊……啊!”他正震驚著,卻沒留意有一縷發絲繞到他的後頸,往下一擊,將他打暈了過去。屬於人偶的發絲輕鬆地纏住小夥子,令他不至於摔在地上,而是坐在了一張小推車的邊緣。麵對著四周人看過來的目光,蕭栗道:“避免麻煩。”想了想,他又補充:“在我們解決掉這裡之前,他不會出事。”“這樣也挺好,乾淨利落。”王淮最先讚同,他很喜歡夏洛克的這種行事作風,絕不拖泥帶水,跟這種人當隊友他絕對安心,“但是按照他說的,這具屍體已經給了孫家,怎麼又出現在這裡?”蕭栗沒回答他,他順著屍體的邊緣來回地打量著。有一陣穿堂風吹過,好似要吹拂起蒙著屍體的白布,蕭栗的手指躍躍欲試,不過出於某種心態,他沒有直接去掀,而是繼續觀察,最後他半蹲下來:“也許是它主動回到了這裡。”葉令視:“回來做什麼?”“……送信。”蕭栗伸手從無名屍體攥緊的手裡取出一張紙條,饒有趣味地說,“看來它盯上我們了。”他展開一看,這張沾著油漬與水漬的紙條上隻有一句話:【快吃下我的肉,你為什麼不吃我的肉?你會死,你會死,你會死死死死——】蕭栗抑揚頓挫地念了出來,他還沒來得及看到其他人的回應,忽地隻覺頭頂一片天旋地轉,當他再次恢複平常感覺時,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座居民樓裡。他站在一戶人家外麵,麵對著一扇綠色防盜門發怔。這是……屬於無名屍體的領域轉移?就像當時在罪天家裡,罪天封鎖了那層樓一樣,那麼其他人呢,會不會也在這裡——少年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有一隻手伸在他的麵前,手裡拿著鑰匙,替他開了門。蕭栗猛地一回頭,發現身後的是沈蜃之。沈蜃之衝他彎著眼睛,像一個剛剛歸來的丈夫見到沒帶鑰匙的妻子:“怎麼不進去?”這時候從樓梯下麵走上來一個男人,他住在蕭栗家隔壁,正準備掏鑰匙,忽地回頭看了蕭栗一眼:“我說,你們兩是誰?這裡原先住的不是另外一戶人家麼?”蕭栗隨口亂編的借口剛到嘴邊,就聽頭頂的沈蜃之用一種高興的溫柔語調說:“我們是新搬來的情侶,我是他老公。”沈蜃之原先是最不愛搭理彆人的,可現在這時候卻格外積極,迫不及待般地想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昭告天下。蕭栗:“……”這都擅自從男朋友升級到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