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月份的橫店熱得像個大蒸籠,拍攝地點的室溫更是高達攝氏50度,為了降溫,拍片現場放置兩大塊巨型冰塊,劇組每天都要購買這種二三十元一塊的特製冰。但即使如此,演員們還是痛苦不堪,尤其拍古裝戲都至少穿了三層,光坐著不動就能汗流浹背,更何況還要跑來跑去,做各種表演。宜熙還沒吃過這種苦。連續三天,她的睡眠加起來不到十二個小時,黑眼圈差點遮不住。沒辦法,作為女人戲的女主角,她的戲份肯定是最多的,又要在十月上旬拍完,那之後韓夢就要進組了。巨大的壓力之下,熬夜趕工就成了常事。電視劇畢竟不像電影,電影講究個慢工出細活,為一個鏡頭磨一整天也不驚訝,電視劇這麼拍就等死吧。還有台詞,電影台詞講究精煉,宜熙之前拍《奪宮》是女三號,根本用不著背多少。但這回不同,武媚娘作為絕對主角,大段大段的台詞到處都是,現場也沒有時間給她慢慢熟悉,全靠演員下了戲自己下功夫。周杏芳原本也擔心宜熙跟不上進度,但讓她驚喜的是,這女孩進入狀況的速度居然很快,除了第一天有些小問題,之後的拍攝都很順利。她記性很好,再複雜艱澀的台詞,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來。不僅如此,台詞功力也遠超同齡演員,周杏芳很滿意。要知道,現在的古裝戲百分之八十都是配音演員後期配音,但她的戲向來是現場收音,不喜歡用配音。不過個人偏好是一方麵,如果演員的台詞功力太差,也隻能請配音演員幫他加分。宜熙在這上麵沒有短板,周杏芳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無論怎麼有天分,有些東西也是下了苦功才能掌握的,看來這女孩念書時從沒偷過懶。她的表現也讓原本對她持有質疑的群眾心服口服。大家都不是傻子,演技這種東西還是很一目了然的,至少在這些業內人士看來,宜熙究竟是真有實力還是全憑關係,在她演完三場戲後就再沒有懸念了。9月初,夏心童和郭子茜先後進組,雖然之前YY得厲害,但真湊到一起夏心童倒也收斂了,沒有成天想著怎麼和郭子茜鬥氣。她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大製作,免不了興奮,沒事兒就拉著宜熙討論劇本,對角色十分上心。至於郭子茜,大概也消化了再次輸給宜熙這個事實,還能自如地和她聊天開玩笑。夏心童對此很感慨,“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反省,看來我的專業課還是不如她,演技上就輸了一大截!我怎麼一看到她就想大耳刮子抽她呢!”在她旁邊,宜熙正在吃一份冰淇淋,聞言表示讚同,“是的,你應該跟郭子茜學習。哪天能和她表演姐妹情深、百合無限了,就可以收拾收拾準備當影後了。”夏心童腦補了下那畫麵,打了個寒戰。宜熙見成功惡心到她,得意地舀了一大勺冰淇淋,放到嘴裡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夏心童看看手邊的冰水,再看看她冰淇淋上的藍莓果醬,一陣胃疼。媽的,好想吃。夏心童是易胖體質,稍微多吃一點就會長肉,可身為演員,卻必須保持良好的體型。俗話說上鏡胖三分,要想在屏幕上顯得苗條,本人就得更瘦。自從考進電影學院,她就一直執行嚴格的飲食計劃,拍戲時管得更嚴,全靠這個才得以維持纖細的身材。這次演的是盛唐仕女,周杏芳並不想要骨瘦如柴的演員,甚至要求幾個女生增肥,宜熙也因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每天能多吃半份甜食。但夏心童卻不敢這麼做,周杏芳確實不希望她們太瘦,但也不可能真的要演員都胖一圈。她的要求闡述起來就是,既能展現唐時風韻,又要符合現代審美,非常苛刻,一個把握不好就容易過頭。她決定轉移話題,不再折磨自己,“現在前半部涉及的演員都差不多進組了吧?”“除了個彆龍套,進的差不多了吧。”“那你說,周導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們,唐高宗的扮演者是誰?網上都傳出十幾個版本了,我這簡直百爪撓心!”她的語氣有點鬱悶。眼看開機都大半個月了,青年唐高宗的演員居然還沒曝光,連她們這些內部人士都沒得到半點風聲。而根據她的經驗,捂消息捂到這個程度,最終的結果一定相當驚人。宜熙說:“周導幾天前接受采訪時透露過,是個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選,而且非常有名。我這幾天其實也在想,難不成是她之前捧出的大牌回來客串了?”周杏芳對好幾個當下的一線男星都有知遇之恩,這麼想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青年李治啊,難道不得很年輕才行?她要是能接受扮嫩,也不會選你了,直接讓韓夢全程演完不就得了……”夏心童這話也有道理,宜熙陷入了沉思。恰在此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扮演王皇後的女演員衝進來,因為太激動,連嗓子都尖了,“快!快去會議室!你們絕對想不到,周導現在正和誰說話!臥槽,原來是他演咱老公啊!”宜熙和夏心童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名曰“興奮”的光芒。沒有一句廢話,兩人以旋風般的速度衝到會議室,果然看到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女人,宮女打扮和妃嬪打扮的都有,全擠在窗口朝裡張望。夏心童拍拍其中一個女生的肩,“誰誰誰?究竟是誰!”遮遮掩掩了這麼久,可算舍得說了,她倒要看看那些爆料有沒有準的!女生回過頭,滿麵紅光,眼睛裡都是小星星。她盯著夏心童看了三秒,才結結巴巴道:“蔡蔡蔡……蔡傑宏!是蔡傑宏啊!”蔡傑宏。夏心童愣住,在她身後不遠,宜熙也呆在了原地,臉上和她是如出一轍的茫然。“你是說,那個……唱歌的蔡傑宏?”夏心童不確定道。“廢話,你再給我找個彆的蔡傑宏!”怎麼搞的,居然是他?轉型來拍電視劇了?臥槽,難怪周杏芳搞得那麼神秘,誰能想到台灣的歌壇小天王轉型拍的第一部戲不是偶像劇,而是曆史劇啊!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宜熙回頭一看,發現是神情震驚的郭子茜,她直愣愣地望著會議室的方向,居然沒察覺旁邊是誰。宜熙反應了一瞬才想起來,郭子茜是蔡傑宏的鐵杆歌迷,不知道去過多少次他的演唱會,現在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地和偶像遇上,血壓一定已經飆高了。唉,這場景還真像幾個月前,她在劇組遇到黎成朗。她那會兒不會也表現得這麼傻吧?女生們忽然退開幾步,原來是周杏芳打開了門,向來嚴肅古板的女人掃視四周,居然沒有因為她們的“不專業”生氣,反而無奈地笑了,“行了行了,知道你們想見他,嘰嘰喳喳吵得人連話都說不好。Zac,彆躲著了,姑娘們看不到你可是不依的。”話音落下,旁邊走出個男人,身材挺拔,兩手插在牛仔褲的兜裡,看起來陽光又帥氣。他笑眯眯地出現在眾人麵前,還沒有說話,女孩們就爆發出一陣低呼。蔡傑宏看看這些古典打扮的美人,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各位姑娘好,在下蔡傑宏,以後就拜托大家了。”“啊——”“Zac,居然是你!你是演唐高宗的嗎?我們都不知道!”“Zac,我們愛死你啦!”“天啦,我的新年願望實現了,回去一定要燒香還願!”蔡傑宏笑嘻嘻地接受女孩子們的崇拜示愛,目光卻狀似無意地朝人群外沿飄去。那邊站著三個女生,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段都是拔尖的,卻沒有跟著湊上前來,似乎在觀望。夏心童扯扯宜熙的袖子,壓低聲音,“郭子茜是傻了嗎?我記得她是蔡傑宏腦殘粉吧,居然不去跪舔?”宜熙用一種“你這魚唇的地球人”的眼神看著她,“我們真愛粉的心情,你是不會懂的。”就跟她不願在黎成朗麵前露怯一樣,郭子茜這會兒也糾結瘋了吧!如她所料,郭子茜腦子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她覺得自己連站姿都那麼古怪,手尷尬地垂在兩側,不知道要怎麼放才好。她想,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他還是快點離開吧。給她一點時間,今晚回去冷靜一下,明天她一定能以最完美的姿態出現在他麵前。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蔡傑宏往這邊看了兩次後,居然輕聲跟眾人說了句什麼,然後直直朝她走來。心好像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她眼睜睜地看著蔡傑宏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她麵前。她想,他要和自己打招呼了,靠本能擠出反複練習的完美笑容,“Zac,我是郭子茜,你好……”蔡傑宏似乎愣了一下,朝郭子茜笑笑,“哦,你好啊。”郭子茜心情激蕩,剛想再說點什麼,蔡傑宏已經轉頭看向宜熙。他衝她揚眉一笑,“Alice,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麼樣?”語氣熟稔,仿佛多年老友。夏心童見鬼一樣盯著宜熙,一臉“你特麼怎麼誰都認識”,而郭子茜渾身僵硬,忘了該如何反應。宜熙感受著少女們的虎視眈眈,鎮定地回以一笑,道:“好久不見,Zac。”歌壇小天王蔡傑宏加盟周杏芳新片無疑是整個九月最勁爆的消息,話題性甚至超過了這部劇本身。周杏芳的片子一直被打著“業界良心”的標簽,演員也個個都是實力派,這還是第一次用偶像氣息這麼重的男明星。歌手!台灣人!第一次拍戲!這特麼還是部曆史劇!周杏芳瘋了吧!網友們議論紛紛,除了蔡傑宏的粉絲,許多人都認為這決定極不靠譜,比之前那個病西施樣的武媚娘還不靠譜!那至少正正經經是個科班出身的演員啊!與之相對的,媒體們卻敏銳地從周杏芳的舉動中察覺出她的變化。好嘛,本以為鐵娘子隻是換個題材,現在看來,連作品風格都要變了。這是打算拋棄受眾狹窄的正統嚴肅,改走偶像風格了?黎成朗立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燈火璀璨的黃浦江,神情淡漠。宋執端著紅酒杯湊近,笑道:“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難得徐立導演開party,我知道你和他有過節,但來都來了,就玩開心點嘛!”黎成朗略微勾唇,“本來想找你,但看你忙著和範思鈞聊天我不便打擾,就一個人過來了。”頓了頓,“沒問題嗎?就這麼拋下美人,不怕她生氣?”宋執和範思鈞這陣子曖昧得很,黎成朗聽到些風聲,似乎兩人曾在某次宴會上同時消失,一個小時候才出現。聯係他的風流作風,黎成朗不難想象是怎麼回事兒。“美人哪有你重要啊,是吧?”宋執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笑得很曖昧,“在群眾眼裡,咱們倆才是官配。不信我們三個拍張照放上網,所有人都會說範思鈞多餘,把她P掉的!”黎成朗對如今網上流行的風氣有所耳聞,並不想多做評價。宋執抿了口紅酒,“接下來打算怎麼玩?難得咱們倆這半個月都沒行程,不如一起去休個假?斯琪昨天還跟我說呢,她在波爾多的酒莊籌備得差不多了,讓我們過去住幾天。”“免了,我目前隻能接受和女人傳緋聞。你還是陪範小姐去玩吧。”宋執斜眼看他,“三句話不離範思鈞,你究竟是暗戀她呢,還是吃她的醋了?”黎成朗懶得搭理他的胡言亂語,宋執落了個沒趣,聳聳肩道:“我也想啊,不過她有工作,走不開。你知道嗎?她居然答應了去客串周杏芳導演的新作,她都多少年沒拍電視劇了,簡直太給周導麵子。”黎成朗有點意外,但轉念一想也明白了,“範思鈞算是周導領著入行的,她去客串她的戲很正常。”宋執摸摸下巴,“說到周導的新作,她這次轉型真挺厲害的,還動用了這麼多人脈,看來對這部戲期待很高……啊,你和宜小姐最近有聯係嗎?我沒有她的電話,還想恭喜她被周導選中呢。”他提到宜熙,黎成朗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淡淡道:“發過幾條短信。”“那就好。斯琪說她是你粉絲,有偶像的恭喜,小姑娘一定很高興。”黎成朗沒說話。她會高興嗎?他不知道。事實上,自從生日那晚分開,兩人之間的聯係也就隻有那兩條短信。他恭喜她拿下《女皇》,而她的回複客氣周全,隔著手機屏幕,他也能感覺出一股生疏。他知道這想法很古怪,但似乎,她好像不太願意和他深交……宋執忽然看到個老朋友,端著酒杯就過去了,落地窗前再次留下黎成朗一個人。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登上微博,他看著屏幕陷入了沉默。她說過,她很喜歡玩這個,沒事兒的時候總盼著他能發點什麼。既然今晚出來玩了,要不然就發一張照片?章卉之前也提過,微博營銷的影響越來越大,隻要策略得當,對個人形象很有幫助。雖然他現在也不在乎網上的人氣,但……反正也不是什麼壞事兒。還沒考慮出結果,忽然在屏幕上瞥到了熟悉的麵龐。他定睛一看,發現是之前關注的某個節目編導,她轉發了一條熱門微博,配了星星眼的表情,“新CP,get√!”原po是最近處在話題中心的蔡傑宏,他穿著月白色圓領袍,發束金冠,全然是唐朝貴公子的派頭。左邊挨著個水藍襦裙的女孩,兩人一起衝鏡頭比著v字手。蔡傑宏配詞,“李治和媚娘,有沒有很般配?”黎成朗盯著宜熙的臉看了五秒,然後點開原po的評論,不出所料,下麵果然吵成了一團。小部分人關注點在角色身上,但更多的還是蔡傑宏的粉絲,有罵女方配不上男方,還有讓她滾遠點的。但除此之外,也有人讚美說確實是男才女貌,兩個人看起來夫妻相十足。夫妻相。黎成朗對著這三個字沉默,片刻後輕挑眉頭,留下評論,“媚娘好像長胖了一點,劇組夥食這麼好?”“夏小姐,您抓緊韁繩,不要太用力……對,往左邊拉,背挺直,不要往後仰……很好,馬往前走了,彆害怕,不會有問題的……”宜熙把手放在眉毛上方,擋住刺眼的陽光,看夏心童在教練的幫助下操縱身下的白馬。這裡是橫店的馬場,她們趁著今天沒通告過來練習馬術,為下周的圍獵大戲做準備。夏心童其實會騎馬,半年前拍某部武俠片時學了,隻是太久沒練生疏了而已。宜熙觀察了一會兒,判斷她再繞個三圈就能找到感覺,放心地移開了視線。“Alice,彆在太陽底下站著了,當心曬黑。來我傘底下。”宜熙回過頭,蔡傑宏的助理替他打著遮陽傘,小天王站在陰影裡,笑眯眯地朝她招手。她白了他一眼,“今天就是出來騎馬的,你那麼怕曬,等會兒是打算在馬上也打著傘嗎?還有,說了彆叫我Alice。”“那叫你什麼?媚娘?”宜熙作勢要打他,蔡傑宏立刻舉起雙手討饒。從助理手中取過傘柄,走到旁邊替她遮住太陽,“好歹咱們也是一起上過熱門的交情,你對我的態度就不能好點?當心我號召粉絲去圍攻你!”他說得一本正經,仿佛真打算這麼做,宜熙瞪了他三秒,撲哧一聲笑了。此時距離會議室外的重逢已經過了半個月,想到那天的情景,宜熙還有點囧。她事後跟群眾解釋,她和蔡傑宏隻是吃飯時遇到過一次,說的話加一起不超過五句,可惜少女們都將信將疑。不為彆的,蔡傑宏當時打招呼的口氣太親近了!誰能相信麵對媒體時沉默冷酷的小天王特麼的是個自來熟啊!可事實上,他就是。餐廳初見時,宜熙因為還在保密期,隻說了英文名,沒想到這次見麵,蔡傑宏就故意這麼叫她。宜熙覺得,自己現在不過是個新人,論圈內地位連蔡傑宏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可兩人的相處過程裡,他卻是更主動的一方,尤其在看過她的兩次現場後,更是嚴肅地改口叫宜老師,拜托她帶著他演戲,一口台灣腔外加電眼,秒得宜熙頭皮都麻了。就這麼半被動、半主動的,她和這位大眾偶像成了朋友,也隨之承受了整個劇組女演員的嫉妒。外界對蔡傑宏諸多質疑,而據宜熙的觀察,他的演技確實非常一般。為了向他表示善意,也為了不影響整部劇的質量,她在拍攝時諸多照顧,無論攝像機有沒有對著她,都始終保持戲裡狀態,幫助蔡傑宏更好地進入情緒。這些做法無疑得到了回報,蔡傑宏對她的態度又親近了幾分。宜熙猜測,最初他應該是看在黎成朗的麵子上,那天在餐廳的偶遇讓他堅信她和黎成朗私交不一般。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兩人真有了幾分情誼,開開玩笑也不用擔心對方生氣。“蔡先生,宜小姐,你們的馬牽來了,現在就上去試試嗎?”蔡傑宏拉住其中一匹的韁繩,“你馬術怎麼樣,要我扶你上去嗎?”宜熙不理睬,踩著馬鐙一個翻身,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馬背上。她背脊挺直,居高臨下地看著蔡傑宏,“應該是我來問你,蔡先生會騎馬嗎?需不需要我教你?”蔡傑宏故意作出一臉癡迷,看了她一會兒後掏出手機,“朕的媚娘果然是英姿颯爽、不輸男兒,必須拍下來讓大家一起欣賞!”夏心童騎著馬靠近,恰好聽到蔡傑宏後麵的話,“不是吧,你們又要發微博?還嫌上次鬨得不夠大?上新聞了都!”遙想那天下午,完成了一個精彩鏡頭而有些興奮的蔡傑宏傳了張與宜熙的合照到微博,立刻引發了粉絲的瘋狂轉載和評論。本來隻是自家吵吵的事,最多再加上一些關注這部劇的路人,激不起更大的浪花。可萬萬沒想到,當晚九點左右,黎成朗居然評論了!萬年不上微博的黎影帝,出現在蔡傑宏的評論裡,還評價了照片中那個與他們都合作過的女演員。“媚娘好像長胖了一點”,這口氣,還能更曖昧嗎???第二天就有網站報道了這件事,結合她之前和黎成朗的緋聞,這件事確實還挺有看點。因為一條微博上了新聞,宜熙覺得劇組的人看她的眼神裡都藏著古怪。蔡傑宏本來也沒想過發微博,聽到夏心童的話卻笑起來,“鬨那麼大可不能怪我,還是宜老師的麵子。我當時還說呢,沒想到黎老師第一次評論我的微博,居然是因為這個,人生難測啊人生難測……”宜熙眉頭皺起來,夏心童聳聳鼻子,“叫你一天到晚拿零食饞我,遭報應了吧!黎影帝說你胖了哦,哈哈哈!”宜熙斜睨夏心童,“我長胖了也還比你輕一斤,並沒有心理負擔!”說完揚鞭策馬,徑直朝馬場裡奔馳而去。耳畔是呼呼風聲,聽不到夏心童他們是不是又說了些什麼,宜熙深吸口氣,再次抽了一鞭子。她的馬術是跟舅舅學的,他老人家愛馬成癡,在自家莊園養了好幾匹,燒起錢來毫不含糊。宜熙小時候每次過去玩,都會和表哥一起偷馬騎,有一回還差點摔下來。無論多不想承認,家族的烙印都深深地存在於她的骨子裡。她想擺脫母親的陰影,自己打拚出一番事業,現在看來是這樣困難。那晚在黎成朗公寓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她沒想到,原來他們倆關係如此親近。她本以為,他隻是很多年與她合作過一次,這麼多年下來早就疏遠了,可原來,到現在她還會親自登門給他慶祝生日。自打入行,她總是儘量避開與母親有關的人和事,本以為做得很好,誰料最後卻被告知,自家偶像就是她的老友。宜熙並不會因此對黎成朗有什麼意見,但與沈一璐一牆之隔的情景再次刺激了她,決定把心思都投入到事業上。她全心全意準備新戲,也就把黎成朗拋到了腦後,有時候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曾與他那麼接近。直到,他在三天前留下那條評論。宜熙猛地勒住韁繩,馬兒也隨之停下。她摸摸臉頰,又摸摸下巴,忿忿地想,有這麼明顯嗎?一張照片你就看出我胖了?四周很空曠,舉目四望,可以看到遠方宏偉的宮殿群。宜熙想起拍攝柳姬之死那晚,她和他站在黑暗中的回廊,他借著月光給她綰發,雖然最後不過是戲弄了她一回,但當他溫熱的呼吸噴上她後頸時,有那麼一刻,她真的連脊梁骨都麻了。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認,夏心童說的沒錯,她與黎成朗之前的相處,確實曖昧了點。宜熙心情不好時就喜歡運動,策馬馳騁二十分鐘後,心裡總算痛快了些。蔡傑宏也終於追了上來,喘著氣無奈道:“你也太拚了。快回去吧,夏心童剛想來找你卻驚了馬,嚇得夠嗆,現在急需安慰。”宜熙挑挑眉毛,“不錯嘛,看你騎馬挺像那麼回事兒的,以前練過?”蔡傑宏立刻挺了挺胸,傲然道:“那可不!高中的時候學校騎術比賽,我可是拿過獎的!”“嘚瑟!不然咱們比比,看誰先回去,怎麼樣?”“比就比,我還怕你不成。”兩個人都是爭強好勝的性子,說了要比賽立刻打起精神,蔡傑宏伏低身子,興奮地看著前方,“我喊了啊。預備——開始!”宜熙揚手就是一鞭子,馬兒跟離弦的箭一般往前衝去,蔡傑宏也不甘示弱,緊緊地跟著她。他說自己得過獎看來不是吹牛,水平果然很不錯,但要比宜熙還是差了一大截。很快,兩人就拉開距離,宜熙拽緊韁繩,朝著左後方的男人拋了個媚眼,“對不住,我先走咯!”爽!太爽了!果然還是這種碾壓對手的快感能拯救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閃一邊吧,她沒功夫搭理!很快,她看到了出發點的木房子,夏心童牽著馬站在那裡,正在和什麼人說話。宜熙一開始沒看清,歡快地吹了個口哨,“童童,朕回來啦!還不快來接駕!”夏心童和身邊的男人一起回過頭,宜熙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她睜大雙眼,死死盯著那個人的臉,那麼熟悉,剛剛才被她仔細回憶了幾遍,居然轉眼就出現在麵前了!誰能告訴我,黎成朗怎麼會來這裡啊!!!太過震驚,導致她忘了自己還在馬上,隻是愣愣地抓住韁繩,任由它朝前跑去。夏心童驚呼,“要撞上了!停下!”宜熙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越來越近的護欄,暗罵一句該死。右手用力一勒韁繩,馬兒高高揚起前蹄,發出刺耳的嘶鳴。宜熙氣息沉著、目光銳利,靠著以前所學操縱著坐騎。這種危險也不是沒遇到過,首要之務就是不能自己先亂了陣腳,她很有信心。馬兒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終於在撞上護欄的最後一刻停下。宜熙逃過一劫,喘著氣平複心情,蔡傑宏趕到旁邊,被剛才看到的驚得目瞪口呆,就差沒給她跪下,“宜老師,您真是太帥了!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敢跟您比,慚愧!慚愧!”宜熙低下頭,正好撞上黎成朗的眼睛。他正看著她,眼神稱得上專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有那麼一瞬,她似乎在裡麵看到異樣的光芒。如跳躍的火苗,非常炙熱,卻又一閃而過。她的心霎時慌亂,剛剛千鈞一發之際都沒有跳得這樣厲害。低著頭想翻下馬,黎成朗卻又走到了旁邊,朝她伸出手,“我扶你。”宜熙看了看他伸過來的手,掌心紋絡乾淨清晰。抿了抿唇,到底不好在眾人麵前回絕,道了聲謝就把手交到了他掌中。落地的瞬間身子往前傾了一點,他及時穩住她,手扶著兩邊胳膊,那姿勢,遠遠看去倒有點像擁抱。夏心童衝過來,拉著宜熙上下檢查,“怎麼樣,沒事兒吧?傷到哪裡沒有?”宜熙搖頭,夏心童鬆了口氣,然後氣得用手指戳了戳她額頭,“剛才發什麼呆啊你,不要命啦?嚇得我,差點背過氣去!以為你見鬼了呢!”見鬼倒是不至於,隻是看到了黎成朗而已。視線下垂,發現夏心童站立的姿勢不大對,她問:“你腳怎麼了?”夏心童說:“剛被那馬甩了一下,下來的時候沒留神,就扭到了。小事兒,回去冰敷一下就好。”宜熙如獲至寶,立刻握住夏心童的手,“你明天還有戲,得趕快處理,不然耽誤了拍攝就慘了!我陪你回酒店,劇組的醫生一直在那兒待命呢!”夏心童被她的熱情搞懵了,有點反應不過來。蔡傑宏卻適時上前,“既然是腳受傷了,你一個女孩子也抱不動她,我來吧。這樣,我送心童回酒店,你留在這兒陪黎老師,兩全其美。”宜熙措不及防,眼睜睜看著蔡傑宏把夏心童攔腰抱起,他咧著大白牙,笑得跟個二百五一樣,“小熙,好好接待黎老師啊,要是怠慢了我偶像,我可是會找你算賬的。”宜熙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夏心童身上,可惜那個不中用的東西,已經在蔡傑宏的懷裡神魂顛倒了,根本不顧好姐妹的死活。目送兩人離開,宜熙慢慢轉身,麵朝著一直沉默不語的黎成朗。她不敢看他眼睛,隻好把視線鎖定在他胸口處的紐扣,心裡跟龍卷風過境似的,亂糟糟的理不出半點頭緒。他怎麼會來這裡,沒聽說有新戲開拍啊。她想起他在蔡傑宏微博下留的那條評論,想起夏心童之前的猜測,忍不住咬緊了下唇。難不成,真的是為了她……自打重逢,她就一直當他是偶像和長輩,於是想當然以為他也會這麼想。可是從張斯琪的調侃和那些緋聞就能看出,在外人眼中,他們是傳出曖昧也不會令人驚訝的關係。在他看來,她不是什麼朋友的女兒,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對他充滿崇拜的小姑娘……真要下手也不會有半點心理障礙!“你馬術不錯,跟誰學的?”黎成朗忽然發問,宜熙心神不定,過了五秒才反應過來,“啊?我的馬術……是小時候,跟家裡的長輩學的。”他哦了一聲,眼前又閃過剛才那幕。女孩手勒韁繩,操縱著發狂的駿馬,明明是危險萬分的情況,臉上卻不露半分怯色。長發束成馬尾,在腦後飛舞,像一麵得勝的旗幟。那樣的她,竟意外的帥氣。“你都已經騎得這麼好了,看來你那位長輩更厲害,也許改天,我能登門和他切磋一二。”上門切磋?什麼鬼!宜熙渾身都繃緊了,特彆擔心他說出什麼她不想聽到的話來。以前也曾經這樣,玩得很好的朋友突然表白,她不能接受,又不好繼續待在男生身邊讓他難受,於是隻好連朋友都沒得做。如果黎成朗也這樣……她眉頭不自覺蹙起,臉上的糾結掩都掩不住,黎成朗看在眼中,不動聲色。從剛才起,她的表現就有些奇怪,說要送朋友去看醫生,可看起來卻更像是借此溜走。他想起這幾個月來兩人發的寥寥數條短信,她客氣卻疏遠的態度,終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看來之前沒想錯,她果然是在躲著他。宜熙許久沒聽到黎成朗的聲音,剛有點疑惑,才發現不接話導致冷場的是自己。心裡一亂,她結結巴巴道:“是……是嗎?可我舅舅他在國外,要見麵恐怕……恐怕有點麻煩……”黎成朗頓了頓,“那真是不巧了。”她低著頭,他仿佛什麼也沒察覺,若無其事道:“最近橫店這麼熱,拍戲很辛苦吧?”“還好,習慣了也不是特彆難熬。”忽然想到什麼,“黎老師你不會想去片場吧?那裡麵很悶的……”她神情急切,眼神卻很躲閃,一碰到他立刻避開,仿佛他會做出什麼讓她為難的事情。黎成朗看著她的表情,電光火石間,忽然就……悟了。難不成,她以為他要追她?眉頭皺起,他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想,一瞬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仿佛為了印證他的猜測,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有你在,我擔心大家都不知道怎麼演戲了。壓力太大啊。”這樣的避之不及,簡直讓他尷尬了。之前被斯琪和宋執調侃就算了,可如今連當事人都這麼想,看來真的是他沒把握好分寸。他一直以為,自己隻當她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可反思最近的行為,先是邀請她去私人的生日會,然後公開在微博上評論她的身材,以及現在跑來橫店看她,這一切都已經超出了他們目前的熟悉程度。她誤會,似乎也很正常。他的表現,確實引人誤會。“我的意思是……”宜熙望過去,黎成朗神情還有些不自然,仿佛倉促間做了什麼決定。她問:“您的意思是……什麼?”自己都沒注意,居然又用上“您”了。黎成朗看向寬闊的馬場,語氣平靜,“沒怎麼。其實我今天是來探周導的班,順便就想見見你。在片場沒看到人時還以為錯過了,沒想到你在這裡騎馬,倒是湊巧。”她愕然,“探……周導的班?”“是啊。”“你怎麼會來探周導的班?”他似笑非笑,“範思鈞都能來客串周導的戲,我怎麼不能來探個班?還是宜熙你覺得,我不如她知恩圖報?”宜熙咬住下唇,像是完全糊塗了,“範老師演過周導的《靖康之亂》啊,她來客串不奇怪……黎老師你,啊,《大唐開國》,你演的李世民……”他攤攤手,自嘲道:“連你都沒想起來,看來我在這部戲裡表現得真的不好,倒是對不起周導了。”她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黎成朗當然拍過周導的戲,《大唐開國》裡那個“史上最帥李世民”,她居然能給忘了,腦袋被驢踢了嗎?死了死了死了,這麼說他真是來探班周導的?不是看她?那她剛才那一大堆糾結的心路曆程,豈不全是自作多情了!臉頰開始發燙,羞憤之下,她忘了自己三分鐘前還盼著他什麼都彆說,質疑道:“你來探班周導,又跑到馬場做什麼?千裡迢迢來橫店騎馬?”他淡淡一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她這口氣有什麼不對,“我沒跟你說過?我在這裡有個老朋友,這趟是專程來看它的。”黎成朗說他有老朋友,還真就給宜熙找了個朋友出來。她站在木屋旁邊,看他牽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過來,一邊走還一邊和它說話。那架勢,就好像它聽得懂一樣。“來,這是茵茵,打個招呼吧。”宜熙朝它揮揮手,笑得有點不自然,“你好,茵茵,我是熙熙。”仔細打量幾圈,忽然變了臉色,“等等,難不成,這就是《赤膽》裡高甫的坐騎奔雷?”《赤膽》是黎成朗三年前拍的電影,他的角色就叫高甫,而奔雷則是高甫忠心耿耿的坐騎,數次救主人於危難,最後更是為了保護他日夜奔逃,力竭而亡。宜熙當初看完電影,擦著眼淚和夏心童說,比起女主那個反複無常的小婊砸,奔雷有情有義多了!夏心童深以為然,當晚就把個性簽名改成了“甫馬一生推”……“是,沒想到你能認出來。”打趣一聲,“茵茵,你也是明星了。”宜熙震驚不已,“名字叫茵茵,你不要告訴我它是母馬……那麼帥氣的奔雷是母馬!”“母馬就不可以帥氣了?”黎成朗說,“那我再告訴你,當初之所以選了它,就是因為各種假摔、假死的動作,它做得最好,皮毛也雪白順滑,所以導演就讓它來冒充公馬了。”影視劇裡拍攝戰爭戲,經常有馬摔倒或死掉的場麵,不少觀眾為此揪心,但宜熙知道這些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馬兒表演出來的。既然是“演技”,水平也肯定有高有低,這麼看來,茵茵倒是顏和實力俱全,和她差不多嘛!這麼一想就覺得很有趣,她笑著摸了摸它的鬃毛,開啟了女孩子和小動物說話時常見的幼稚模式,“原來你就是奔雷啊,你演得好棒,我當時看電影就覺得你超厲害的!不然乾脆,我這部劇的騎馬戲就找你了?好不好?不說話就當你答應啦!你一定要好好幫助我啊茵茵……”黎成朗聽著女孩的柔聲軟語,心情非常微妙。他隻是隨便牽了匹馬出來,沒想到她自動續了後麵的劇情,如果不是她提醒,他恐怕都認不出來,原來這個茵茵跟當初的奔雷長得很像。茵茵打了個響鼻,尾巴一甩一甩的,宜熙粉絲心情發作,殷勤地牽著它在馬場上散步。黎成朗陪在旁邊,兩人邊走邊聊天,氣氛倒是比剛才融洽許多。“說起來,我還沒當麵恭喜黎老師呢,以後咱們就是校友,你要多照顧我啊!”就在今年,黎成朗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首都電影學院導演係的MFA,進行了基礎和專業課的學習,導師是知名導演楊長森。宜熙半個月前看到他去學校報到的消息,猶豫很久,才發了條短信過去恭喜。黎成朗笑笑,去導演係進修是幾年前就計劃好的事情,一直抽不出時間才拖到現在。能考上也在意料之中,沒什麼高不高興的,不過她開口恭喜,他聽著還是覺得受用。想了想,他說:“謝謝,不過我剛來學校,拜托你照顧才是真的。小師妹,以後還請你多多指教。”宜熙步子忽然頓住。黎成朗往前走了兩步才發覺,困惑地回頭望去。女孩臉色沒什麼變化,隻是眼神有點複雜,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問:“怎麼了?”宜熙扯了扯唇角,“沒什麼,就是……以前也有人跟我說過這句話。”黎成朗反應飛快,“朋友?男朋友?”宜熙沒有回答,表情卻已經默認。黎成朗沉默三秒,輕聲道:“原來,你有男朋友。”宜熙沒有聽到黎成朗的話,隻是低著頭。陽光很刺眼,讓她想起兩年前那個夏天,許暮洲出現在她宿舍樓下。那時候她隻見過他兩次,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跑來找她,又為什麼要在這麼熱的天氣裡約自己出來。她耐著性子保持微笑,客客氣氣道:“你是林師兄的朋友吧,找我有什麼事嗎?”他當時的表情很奇怪,盯著她仔仔細細看了五秒鐘,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後來許暮洲告訴她,那時候他隻是在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對這個小姑娘一見鐘情了。他很快得出結論,朝著她微微一笑。他說:“我叫許暮洲,是林源的朋友,這次話劇比賽,他找了我來幫忙。小師妹,以後咱們就要共事了,還請你多多指教。”宜熙回到酒店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進門連燈都懶得開,直接從玄關走到會客廳,陷到沙發裡就不動彈了。按照業內慣例,男女主演和導演都不跟配角們住同一層,宜熙雖然隻演前半部,但女主畢竟是女主,她也定下了總統套房。可一個人住確實太大了,尤其是現在,她在黑暗中環顧空曠的房子,竟從心底生出了惶恐。取出手機,點開短信箱,第一條就是他發來的,時間是昨天中午。“你究竟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說了拍完電影好好談談,現在是什麼意思?回我電話。”她《奪宮》殺青那天,許暮洲有通告沒能出現,錯過了兩人在劇組的最後一個見麵機會。而當她回到學校後,他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似乎是想兌現當初的約定,談談彼此的關係,可每次都被她找借口敷衍了過去。他一開始還很沉得住氣,並沒有窮追猛打,可是當時間越拖越久,她也開始不接他的電話後,終於開始急了。想到這兒,她微微勾唇,自嘲地笑了。我什麼意思?大概,是在無聊地報複你吧。她和許暮洲是在師兄林源的生日會上認識的,那天晚上她對他印象僅止於不愛說話、長得挺好看的師兄,他卻對她一見鐘情。之後四個月,他借著一起排練話劇的機會接近她,並展開追求,終於成功讓宜熙點頭,答應和他交往。交往到兩個月的時候,許暮洲去拍了《南園遺愛》,因此認識了殷如。拍攝期間宜熙跑去探過幾次班,見到殷如還小小地激動了一把,那時候殷如剛成名半年,打響名頭的電視劇《寒夜》風靡一時,宜熙還是追著看完的。從確定關係到分手,他們在一起整整十二個月,這期間當然有過快樂和甜蜜。宜熙無比確定,自己曾經非常喜歡他,可是這喜歡到後來總是伴隨著委屈和痛苦,就讓她心生抗拒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看出殷如喜歡許暮洲的,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敏銳得可怕。其實殷如一開始對她的態度挺不錯的,知道她喜歡《寒夜》,還主動送了她幾張簽名照,直到發現她和許暮洲的真實關係,才演變成了明麵熱情、暗地捅刀的萬惡模式。宜熙後來想,殷如是不是狗血偶像劇演多了,把裡麵心機女的手段提煉了一下,留下最精華的部分,然後全拿來對付她。她一次次在她和許暮洲之間使絆子,也從不掩飾自己對她男友的覬覦,態度還總是居高臨下、盛氣淩人。可是當許暮洲在場時,她又成了最好的工作夥伴,直爽大方、體貼周到,包容他那“不懂事的女友”對她全部的敵意。宜熙簡直快被她逼瘋了。她那時候還太小,又是第一次談戀愛,初戀的心最要求完美,眼睛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她一開始氣惱殷如的手段,之後就開始憤怒許暮洲的懷疑。他怎麼可以不相信她的話?怎麼可以覺得她是在吃飛醋、是在胡亂指責人?他根本就不信任她!她和許暮洲爆發那次大吵時,殷如已經足足惡心了她快六個月,他們在一起才一年,就有半年的時間在因為她而生氣,也是刷爆存在感。宜熙後來也逐漸明白這就是殷如的策略,她看準了她小女孩心性沉不住氣,故意刺激她去跟許暮洲爭執,坐實自己不懂事的罪名。可惜看清這點時她已經對許暮洲失望透頂,就算明白也無濟於事。那天北京下著大雪,《南園遺愛》剛播出一周,就已經火爆得街頭巷尾都在談論。宜熙在網上看了一下午他和殷如的緋聞,晚上見麵時一直冷冷淡淡的。他那會兒已經連續三十六個小時沒睡,又是從幾個通告中擠了時間來見她,很輕易就被她的態度激怒,兩人大吵一架,在氣頭上說了分手。那晚,北京城大堵車,她頂著風雪走了三個小時,最後終於承受不住,蹲在路邊嚎啕大哭。大雪紛紛揚揚,落滿頭發和睫毛,路人紛紛側目,她卻仿佛沒有知覺,狼狽得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有悅耳的鈴聲響起,宜熙拿起手機一看,“許暮洲”三個字在屏幕上跳動。她保持這個姿勢沒有動,十幾秒後,電話掛斷,她繼續等著,果然,五秒後他又打來了第二個。宜熙麵上表情不變,卻按下了接聽鍵,“喂?”那邊沉默了一瞬,似乎是沒想到她居然接了,“……是我。”“我知道是你。有什麼事嗎?”“你在哪兒?”“橫店,拍戲。”“今晚有時間嗎?我覺得,我們需要好好談談。”宜熙蹙眉,有點驚訝,“你來橫店了?”“是。”她想了想,目光落到手包裡的皮夾上,那還是兩人一起逛街時買的,她用得太順手,都忘了換掉。“好啊,我來見你。我們確實需要好好談談。”許暮洲的車停在體育館附近,黑燈瞎火的,她眯著眼睛找到他的路虎,走過去拉開車門就坐到了副駕駛座上。夏夜悶熱,好在車裡開了空調,她吹了會兒冷風,才轉頭看向他,“我來了,你想談什麼?”許暮洲臉色不大好,神情疲憊,像是又很久沒睡。宜熙知道自打走紅,他的工作就排得很滿,經紀人壓榨得太狠,兩人每次見麵都要排除萬難,所以他的耐心才那麼容易耗儘。他聞言低頭,沉默地凝視著著她,“你為什麼躲著我?”她說:“我不是故意躲你,隻是前陣子事情太多了,要考試要試鏡要拍戲,我抽不出空,所以沒有回你。你彆想太多。”她語氣幾乎稱得上溫和,許暮洲卻再次沉默了。冷風不斷吹在身上,宜熙開始覺得冷了,裸露的胳膊甚至起了層雞皮疙瘩。他看著她許久,輕聲問道:“你是在報複我嗎?小熙。”宜熙動作一頓。“那天晚上你說分手,我是氣糊塗了才會答應。我後悔了,想收回,可以嗎?小熙,你回來好不好?”認識兩年多,宜熙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跟她講話,即使是追求她的時候,他也是成竹在胸、掌控全局的。可是此刻,他卻這樣看著她,誠懇中帶著請求,希望她回到他身邊。宜熙的心狠狠顫了一下。抿緊雙唇,她看著前方的建築物,許久才道:“太晚了。”他目光陡變。宜熙無奈苦笑。從分手到現在,已經過了八個多月,很快就要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一樣長了。他說他當時是氣糊塗了,她又何嘗不是?剛分手那幾天,她嘴上不承認,心中卻一直在盼著他。她希望他給她打電話,給她一個原諒他的理由,哪怕再拙劣。隻要他做了,那麼就算殷如還橫在他們中間,她也會儘力去克服,去麵對。可他沒有。時間一天天過去,她每天聽著他的新聞,看著他和殷如出雙入對、上各種節目宣傳新戲,身邊甚至還有他們的CP黨崛起,樂此不疲地講述自己的腦洞。好幾次,她都把手機抓在手裡,想給他打過去,質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下一秒,就會被那個雪夜他厭煩的眼神阻擋。那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的幼稚和可笑。後來,當她終於在橫店的茶餐廳見到許暮洲,她已經沒多大感覺了。甚至他跟她道歉,說他不是真心想分手,她也隻覺得乏味。在她最渴望這些話的時候,他沒有出現,那麼之後,有他沒他都不再重要。“其實我跟你分手之後,一開始也挺不習慣的,還躲起來偷偷哭過。可是慢慢的,我發現原來這樣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就不用擔心你和殷如在一起會怎樣,無論你喜不喜歡她,都和我沒關係……我知道,你又要說我想太多了,好吧,就當是我想太多。我很高興,和你分手後我就不用想那麼多了,我覺得很清靜,好久沒有過的清靜。”或許橫店重逢時,她潛意識裡還沒有完全死心,可之後發生的種種,真的讓她連僅剩的心思都消耗殆儘。許暮洲死死地盯著她,從齒縫裡擠出一句,“你這是……什麼意思?”宜熙淡淡一笑,仿佛解脫,“我的意思是,我已經習慣沒有你的生活,不想回去了。”許暮洲的表情就像被人迎麵打了一拳,唇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他終於明白她的認真,那種決絕和堅定如利劍般刺中了他,讓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慌。他看著她,用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眼神,“因為殷如?就因為殷如?”“我說了無數次了,一開始是因為殷如,後來是因為你。你願意相信她磊落清白、一片赤誠是你的事,我沒義務陪著你一起裝傻。我的話就到這裡,咱們好聚好散吧。”她拉開車門就想走,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她回頭,四目相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極重要的事,迭聲道:“她有男朋友。她之前告訴過我,但是請我保密,那個男人我也見過。她有秘密交往的男友,不可能喜歡我。”宜熙愣了一秒,然後像是聽到什麼無比荒謬的話般,搖頭笑了起來,“原來,她有男朋友。這就是她給你的理由。”他呆在原地,她再無留戀,拉開車門就走了下去。一直到十幾米外,才站定回頭。那個角落一排停了七八輛車,兩邊都是黑漆漆的,隻有他的車裡透出了亮光。黑暗中的光芒,像是最初他給她的感覺,前路漫漫,隻要有他陪在身邊就不用害怕。她曾經是那麼的信任他,可是最終,這光芒卻被他親手熄滅。